我是烟雨人 ▷

情毒结伴高歌

发表于-2010年06月27日 下午4:02评论-0条

情毒

我跟老黑坐在金豪商务大酒店二楼的咖啡座里,落地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对老黑说,你听听这班得瑞的音乐,多空灵,跟这大雪还真是绝配。老黑把烟头重重地摁在烟灰缸里,不耐烦地说,空灵个鸟,早点完成工作,我们去酒吧。我笑笑说,你这家伙,就是不解风情。

老黑看看手机说,妈的,时间都他妈停住了吗!我如果解风情,也不用老是看着你跟阿伦抱那些骚货了。妈的,那些女人怎么都喜欢你们这种酸酸的人。

我缓缓吐出一口烟,笑着说,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你学着点,女人就喜欢这种酸酸的味道,这让她们感觉你有修养,有情调。虽然男女间的事到最后还是脱了裤子干,但之前就得弄点玄虚的,让她不知不觉中心甘情愿地松开了裤腰带。你这样的,还没几句话,就把话题扯到了床,人家还不把你当强j*犯啊。

老黑哈哈笑着说,你跟阿伦真是衣冠禽兽。还是我这样的实在,看着是流氓,实际上就是流氓。说着又点上一根烟,不停地用小汤匙搅拌咖啡,发出频繁的叮叮声。

我拿起手机看看qq,高楼望断的头像还是灰的。我点开对话框,键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发送。

老黑把头探过来嘻嘻笑着说,又在想你的那个高楼什么什么了吧?

你这猪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是高楼望断!

好好好,我是猪头。但你不是猪头吗,跟个学生妹发什么情,有多少油水可捞啊?

滚一边去,高楼望断可不是我们的客户,免费的。

老黑连连摇头说,完了,完了,我们的楚哥坠入情网了。你也不想想我们都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也相信这玩意儿了?回头是岸啊,哥们!

我突然有点烦躁,转头看窗外的大雪。雪花纷纷扬扬,远处的一块草坪上已经有了积雪,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玩着。前天开始,高楼望断的头像就一直灰着,认识她的一个月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状况。问过她的手机号码,但她说我们的关系只是一种虚拟,没必要给它注册,加上一个现实的编号。

老黑贼眉鼠目地瞄我,故意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喝了一口咖啡说,有听过王子猷的故事吗?

王子猷?谁啊?高楼……望断?

王子猷是晋代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一天下大雪,他很兴奋,开了门,坐在门口喝酒,后来想起了一个叫戴安道的朋友,于是就驾船去看望这朋友。船开了一夜,到戴安道家门口时,他又不进门,马上回家了。

老黑瞪大了眼问,这个王子猷有毛病啊?

我笑笑说,他没毛病,是你有毛病。

老黑说,扯蛋吧你,这样都不叫毛病。你说说看,他为什么又回去了?

王子猷说他到了戴安道家门时,突然没了兴致,于是就回去了。

靠,这不相当于裤子都脱光了,突然又决定不干了吗?毛病!毛病!

脱了裤子就得干吗?

老黑哈哈笑着说,对对对,也可以不干。好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阿伦跟我们的林会计是不是干上了。

我们结了帐,顺着楼梯走到四楼8405号客房前。门照例虚掩着,电视的声音很大。我轻轻推开门,老黑左手相机,右手dv闪了进去。等我带上门,老黑一个箭步从廊道窜到了单人床前,相机嚓嚓声响个不停,然后是一声女人凄厉的尖叫,那声音就像野兽落在了陷阱。这声音我早就听惯了,点上一根烟慢慢踱过去。

老黑左右开工,还在不停地拍,镜头下的女人赤luo裸地蜷成一团,把头埋在阿伦的背后。阿伦把地板上的浴巾拿来披在女人的身上,从床上站下来,从我的嘴上拿了烟,深吸一口,说,你们他妈便秘啊,搞这么久,哥差点把持不住坏了规矩。

那女的霍地抬起头,指着阿伦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混蛋……

老黑关了相机、dv,放进包里,点上一根烟说,老楚跟我讲什么王子猷的故事,耽误了。

王子猷?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吗?阿伦开始穿衣服。

哈,你也知道王子猷这神经病啊,你说这人有没有毛病,那么大老远赶到朋友家门口,也不进去坐坐就回去了。

乘兴而至,兴尽而归,多么潇洒,多么出尘。这岂是你这般俗物能领会的。阿伦系上了皮带。

老黑捂上了耳朵往外走,得得得,你再说,我就吐了。我在老地方等你们。说着转头对床上的女人说,林会计,再见了!

那女的失声说,你怎么知道我……大概马上意识到了自己问得愚蠢,接着喊道,你要把照片拿到哪里去?

老黑摆摆手,走了。

照片、dv肯定得先送走,这样可以保证在谈妥服务费前不出现意外。我温和地说道。

服务费?什么服务费?你们到底要怎样?林会计把浴巾往上拉,身体本能地往后挪,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恐。

林小姐,我看你是不是先穿好衣服,这样子好像不适合谈生意。我把散落一地的衣服捡给她。

生意!你们他妈的管这叫生意?林会计突然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浴巾都滑落了。

我跟阿伦把头转向一边,我说,如果你觉得在人前不好意思穿衣服,我们可以暂时避到洗手间去。

别他妈假惺惺了,什么都看到了,还装什么斯文。无耻!眼泪突然从她眼里涌出来。

阿伦把手里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倒了两杯水,递给我一杯。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把水放在床头柜上,问,要不要抽烟?

林会计用浴巾擦了擦眼泪,伸手接了烟,大概是因为激动,手不停地抖。我给她点上烟,她用手捋了下头发,狠狠地抽了一口。看来她不会抽烟,马上咳嗽起来。我把水递给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慢慢地端到唇边,先抿一下,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看起来甚是优雅。我转头看看阿伦,阿伦游手好闲地靠着衣柜,好像一个局外人。我心想,这小子这次艳福不浅,林会计看着比视频里还要美。

林小姐,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点了?我试探着问。

林会计不说话。

是这样的。虽然我们现在坐在这里谈生意,有点伤感情,但之前的这半个来月,林小姐应该也满足了对爱情的遐想。尽量地让客户享受精神上的愉悦,是我们的服务宗旨。我们绝不是胡作非为之人,我们有自己的原则。比如说,我们绝不欺负未婚小姑娘,绝不跟客户上床,按时间收取合适的服务费,生意谈妥后保证客户的隐私。而且如果客户要求继续保持关系的话,我们将免费服务。我耐心地给她解释。

林会计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可耻可耻……

你想想看,跟客户聊天,我们需要一定的知识储备,要一定的时间精力投入,而且自身的条件要出众。我指指阿伦说,你看,阿伦如果不是这么帅的话,你也不见得会理他。

林会计狠狠瞪了一眼阿伦说,无耻!

我们的职业也存在着相当大的风险。如果生意谈不成,一拍两散的话,我们可能会有牢狱之灾。当然,这样的事情基本不会发生,生意嘛,以和为贵。而且我们不是每次都有这样好的运气,能碰到林小姐这么美的客户。但就是身材像水桶、五官模糊、头发油腻的母夜叉,我们也得装出微笑,一视同仁,给客户最好的服务。你想,跟这样的客户抱在一起,我们的身心受到了多么大的摧残。同时我们还要承担爱上客户的风险。试想,一旦爱上了你这样的客户,我们的后半生不就毁了吗?我继续解释道。

怎么?我这样的就不能爱吗?林会计忍不住地问了句。我心里暗暗发笑,每次都这样,女人的虚荣心真是不分时刻。

林小姐此言差矣,不是不能爱,是爱不得。你看,你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我们这样的浪荡子爱上了你,还能巴望你离婚嫁我们吗?而且曾经沧海难为水,有了你这样优秀的目标,其他的女人再也看不上了,那么我们的后半生只能靠回忆活着,在凄清孤寂中郁郁而终。我喟然长叹。

林会计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这笑意在她脸上一现即终,但我知道事情好办多了。

而且我们的出现在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算是一个警世喻言,这年头坏人多,该步步小心。爱情在日常婚姻中难免会受到平淡的考验,但绝不能因此而产生二心,迷惑于一些无行之徒的夸夸其谈,因为一时的心动而把悉心建立起来的家庭和社会声誉毁于一旦多么可惜……(听到这里,林会计似乎脸上露出了羞愧)幸好我们不是胡作非为之人,我们有原则。那么这次之后,说不定林小姐又能重新审视自己的婚姻生活,对于自己忽略的幸福有新的定义。那么,林小姐这次付出的服务费也算是物有所值。

林会计抬头看着我颤声说,你们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啊?!

我笑笑说,勉强可以算是新型的服务人员,只是用的手段有点俗气罢了。

好吧,你要多少钱?

林小姐果然爽快。我们的收费标准是按天计价,你跟阿伦交往有半个月,本该算一万五,但林小姐这么爽快,就打个折,算一万二。如果林小姐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金,在下可以陪林小姐去银行一趟。

不用了,我包里有。你也不用打折,我给你一万五,那三千算是给阿伦的小费,他的服务很好。非常好!林会计咬牙切齿地说。

这样的情形,我们还是首次碰到,从来都是嫌多的。阿伦有点不自然,转身去了洗手间。

你们的照片、dv什么时候还我?

我们有原则,客户的隐私我们绝对可以保证。为了让生意关系融洽,我们会适当地保留一段时间,然后毁掉。林小姐放心好了。我诚恳地解释。

你也去洗手间,我要穿衣服。

我走进洗手间,阿伦坐在马桶上抽烟,神情有点沮丧。我拍拍阿伦的肩膀,在浴缸沿上坐下,突然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穿好衣服的林会计看着光彩照人,但眼睛红红的,估计刚才穿衣服时又哭了。她把一沓钱递给我说,一万二,你数数。

我装笑说,客气客气,林小姐爽快人,不用数了。

林会计又把一沓钱给了阿伦,鄙夷地说,给你的小费,你好好收着!

阿伦强笑着收下。林会计看着阿伦,突然眼睛又红了,低低地问,你对我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魅影酒吧的音乐还是那样喧天,低音炮直接轰炸着心脏。老黑已经有点高了,围着表演小姐的高台张牙舞爪地乱扭,眼里放着狂热的光。阿伦坐在我旁边,已经喝了半瓶伏特加,从酒店带来的那张沉寂的脸,总算有点松动。

老楚,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他妈什么?阿伦的声音已经有了醉意。

我知道这话不需要回答,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她干嘛给我小费呢?我的服务真他妈那么好吗?啊?很好吗?阿伦的声音听着有点悲怆,听得我也甚是悲凉。我伸手在他肩头拍拍,谁知道他竟顺势倒了下去。

我把他扶起。他搭着我肩膀,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哭,像狼嚎。幸好酒吧音乐震天,灯光迷离,哭得再大声也没事。

老楚,你不知道,我一共关了两次门,但还是开了。阿伦突然不哭了,似乎很清醒。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他。

我他妈干嘛还是开了呢?阿伦猛地灌了一口伏特加。

别喝了,你会醉的。我把酒瓶夺过来,但几乎是空瓶了。

老楚,这么多个客户,你有没有喜欢上的?对了,上次那个开花店的,你好像也闷闷不乐。阿伦吃吃笑起来。

你为什么又开门?

我也不知道,我开了,又去关掉,再开,又关,再开。我他妈有病!

是病,职业病!我们已经无法相信自己。我叹口气,想起了高楼望断。

老楚,你说她为什么问我那句话呢?她真的是喜欢我吗?阿伦看着我,两眼通红。

林会计那双红红的眼又出现在我眼前,像刀子。我摇摇头。

老楚,我们把钱还她,她会原谅我吗?会吗?

阿伦,你别傻了。你想她会原谅你吗?也许她这么问你,只是不想让自己输得太惨。再说,你开始时不是挺轻松的嘛,后来她好像很在意,你才在意的。对不对?你不是说我喜欢那个开花店的吗,是喜欢,但现在忘了。你也会忘的。

阿伦没有回答,我推推他,发现他睡着了。

看着阿伦,我突然感觉很心疼,这个玩世不恭的人,居然也泥足深陷。但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拿出手机,高楼望断的头像还是灰的。我键入“姐姐,今晚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发送。

我拿起剩下的伏特加,一气喝完。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牵挂高楼望断,我也无法确定我是不是爱她。但这没有她消息的两天里,我总是不断看她的头像,猜测她是不在线还是隐身。发出的消息就像石头一样压在心头。她为什么不上线?她为什么不回?她到底怎么啦?我不禁苦笑,像我跟阿伦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这样的下场。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高楼望断。我激动的手居然无法选中她的头像。

忘了我吧,我不会给你带来好运!

你别离开我,我爱你!我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就键入了这几个字,没有引经据典,没有装腔作势,几乎是从灵魂里蹦出来的。消息发出后,我还在一阵激动中。

没有回音。

婷,我知道你在,请你别离开我,我真的需要你!

没有回音。

婷,是不是你母亲身体的事情让你难受,没关系,我们一起解决。

没有回音。

我仰头把半瓶啤酒倒进去。我想起上次视频时婷那张清秀的脸,左脸上深深的酒窝,带着好奇的大大的眼睛,笑起来皱皱的鼻子,不经意努起的嘴,还有她的鬼脸,这些似乎就在眼前。但她为什么突然说要离开呢?这两天发生了什么?我摇了摇头,心里一团糟。

婷,我真的需要你!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

没有回音。

老黑正在跟一个袒胸露背的妖艳女孩在跳贴身舞。老黑胯部的动作很大,那女孩积极迎合,闪烁的灯光照出了女孩迷离的眼神。我走过去,隔开了他们。

老黑推了我一把,生气地说,你丫毛病啊,一边去!

我死劲拉住老黑的手臂往外扯。老黑挣扎了几下,还是让我拉出来了。

你他妈吃错药了!老黑坐在阿伦边上,眼睛还是恋恋不舍地看向那个女孩。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样的女孩子不能碰,你想阴沟里翻船不是?

谁说我要碰了,我们只是跳舞。老黑总算从狂热中清醒过来,有点心虚。

你他妈这叫跳舞,就只差脱裤子了。

老黑伸手挠挠头,指着阿伦问,醉了吗?

接下来我也会醉,你把我们送回去。

我在强烈的尿意中醒来,发现阿伦就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抽烟,目光悲天悯人地看着我。

你丫在遗体告别啊!我发现我的声音嘶哑不堪,脑袋一阵阵晕眩。

差不多。想不到我们的老楚也是一个俗物,醉了后,看着同样像一坨屎。阿伦慢悠悠地说道。

我撑起胳膊肘,想去厕所,但胃部一阵痉挛,呕吐感比尿意还来得强烈。我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一阵狂吐,然后软在马桶边上,感觉一列火车从头部缓缓经过,难受得要死。

看来没有谁吐的样子会好看,老楚啊老楚你让我大失所望。阿伦抽着烟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看我吐,神色很享受。

给我根烟。我对阿伦说。

阿伦把手上的烟递给了我。我抽了一口,胃部马上又翻江倒海起来,我把烟丢进了马桶。阿伦把毛巾打湿递给我,然后把我扯了起来。

我伤心难受,想喝醉,但你也不至于对这点酒钱斤斤计较,急着喝回成本啊。身体重要啊,兄弟!阿伦一脸诚恳。

去死!老黑呢?刚说完,我就看到老黑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老楚啊老楚,你这么粗枝大叶,我们以后怎么信任你啊。阿伦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丫少在这说风凉话。昨晚怎么回来的?

老黑说他用两部吊车才把我们搬回来。本想自己开个房间风流快活去,又怕我们俩在眼泪中淹死,只好像小媳妇儿似的伺候了我们一宿。

我在床上躺下,眯上了眼。

老楚啊,你昨晚喝得这么悲壮是为我哭丧啊,还是为自己祭奠啊?

我没回答。想起婷,心里堵得慌。

你说得对,我想昨天她最后没问我那句话的话,我估计不会这么难受。我们演惯了,分不出真假了,即使真有真实的成份,卸妆后,还是会忘的。但她这么一问,唉……

我看了阿伦一眼,他也正在看我,我们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苍白。

看来我们是演戏演得太真了,《霸王别姬》里边有句什么话啊,不疯魔不成活?阿伦苦笑着说。

现在想开了?

能怎么办?真哭着喊着去找她啊?贱不贱!阿伦摇摇头,点上一根烟。我把烟要了过来,但抽一口,还是觉得恶心。

你跟婷怎么回事?阿伦装作不经意地问。

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我一下子坐直了身。

你哭着喊着叫婷,连死人都听到了,何况喝醉的人。阿伦摇摇头无比怜惜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犯了傻的小孩。

能有鸡巴什么事儿呢,酒精放大而已。

拉倒吧,你丫脸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伤心,别难为情,哥不是也毁了吗?阿伦笑嘻嘻地说。

我瞪着阿伦看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好吧,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确实挂了。

就是说嘛,你丫平时一副冷血动物的样子,醉成这样,能没事嘛。阿伦幸灾乐祸。看来迷上林会计,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现在有我跟着阵亡,他舒服多了。

我也搞不懂,她怎么说走就走,真他妈堵。

之前的聊天都没提离开不离开的话题吗?

她在之前的聊天中说过她母亲身体不好,要做手术,语气颇是伤感。我问她严不严重,她没正面回答。接下来就是昨晚说要离开。

你跟她见过面?阿伦斜睨着我。

没有,就视频过一次,你不是也知道的嘛。

她好像是清江大学的吧?

我点点头。

没有她的号码?

她说我们的关系只是虚拟,没必要给它注册现实号码。

哟哟哟,要得要得,光是这句话就能明白为什么能迷倒我们的楚歌。阿伦抚掌大笑。

我也摇头苦笑。我跟阿伦确实容易受这样的话刺激。这次的林小姐当着大公司的会计,学养很好,阿伦就中毒了。

你可以去她们学校找她啊,笨蛋。

她只说自己是清江大学,没说具体的专业、班级,名字又就一个“婷”,怎么找?

你傻不傻,你就发信息给她说,你在她学校的哪里等她,然后让她过来,不来就不走。她即使不想看你,出于好奇还是会来看看的啊。阿伦很兴奋地说。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阿伦,你丫还真他妈有点才。我从床上坐起来兴奋地拍着阿伦的肩膀。

看着你丫变得这么一惊一乍,哥真伤心。阿伦鄙夷地摇着头,一脸痛苦。

我坐在清江大学图书馆前面的回廊里,看着雪花飘飘扬扬从身边落下。草坪上的积雪已经很厚,看不见草色了。图书馆人来人往,但一直没有婷的身影。有几个结伴同行的女生好奇地打量我,走出几步后还回头看我,低声私语,然后大声地笑。阿伦曾经说,老楚,你丫长成这样,真是为祸人间。其实阿伦跟老黑长得都很好,阿伦是那种漫不经心带点飘逸的味道,老黑挺拔健壮。我们仨走在街头,总是引得路人瞩目。婷跟我视频过,我相信她应该会像我迷上她那样迷上我。再说我相信我聊天的技能,就是长得丑,她也会被我吸引,想到这,我顿时温暖了许多,婷肯定会来看我的。

但该死的是,婷还没有出现。在风雪中坐了那么久,全身都冰凉了。看看时间,我发现我已经等了快两个小时了。我站起来不断跺脚,打开手机查看聊天记录,我确实已经发送了信息——“婷,不管以后我们何去何从,我今早一定要看到你,从八点起我会在清江大学图书馆前等待你的出现。”难道她真不来?难道她不在线?

正在我疑惑间,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生从图书馆边的小路往这边拐过来。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她的脸,但我本能地觉得应该会是婷。我急急地向她跑去,她停了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等着我。果然是婷。

我在距离她近一米处停下,仔细地看着她。我还是第一看见真实的婷,身材很高,戴着呢料贝雷帽下的脸跟视频里一模一样。她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泪花闪烁。我像傻子似的站在她面前,搓着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老黑跟阿伦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估计会笑死。

她转身,我就跟着她走。我们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很多话在我心里翻腾,但我一句也说不来。

婷带着我走进了操场。操场上白雪覆盖,看过去银装素裹的很美,也很清净。婷停下来,转身看着我,突然笑了,你看着比视频里要帅。

这笑就像出现在乌云之中的阳光,一下子大地雪消冰解,我马上活络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在视频中还不够帅啊。

难道你以为你很帅啊!婷的眼中现出了调皮。

你不知道,刚才在图书馆前的回廊时有多少女生向我要电话号码,都要发生踩踏事件了。我笑嘻嘻地说。

吹吧你,你孤苦伶仃地坐着,还以为人家不知道啊。婷做了个鬼脸。

哦?你怎么知道我孤苦伶仃的?

其实我一直在远处看着你……婷低下了头继续说,看你冷得跺脚,心里不忍,就出来让你看到了。

这话顿时让我心花怒放,我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她挣扎了一下,还是放松下来,把头靠在我肩上。我规规矩矩地抱着她,随着雪花轻轻摆动。

我不出来,你真的会一直等下去啊?婷轻轻地问。

不会,我刚要站起来回去,就看到了你。我笑道。

婷伸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这人真是得了便宜就卖乖。

我握住婷的手说,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再这么站下去,都要成冰雕了。

婷把手缩回去说,不去了,你回去吧,我本来就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

这话就像惊雷,在我耳旁炸开。你说什么?你还是要走?我颤声说。

是的。我说过,我们在一起不合适,我不会让你幸福的。如果不是看着你在风雪里飘摇,我根本就不会出来见你。婷的语气听着异常镇定。

我又拿起婷的手,说,婷,你有什么难处,你就告诉我,如果我能帮的,我一定竭尽全力。——是不是你妈妈的身体问题?

婷想把手缩回去,但被我用力地拽着,她就放弃了挣扎。我看着她的眼眶慢慢地红起来。

婷,你这几天去哪了?你还是把我当陌生人吗?有难处你告诉我好吗?

眼泪从婷的眼角滑落,这让她看起来更加楚楚动人。我忍不住又抱住了她。她无力地靠在我的肩上,轻声说,这几天我白天逃课去肯德基上班,晚上去家教,我真的好累……

你需要钱告诉我啊,傻瓜!是不是你妈妈的身体问题?我觉得我心疼得心都要碎了。

是啊,你知道的,我妈妈心脏不好。十天前老毛病又犯了,医生说要给她的心脏装个起搏器,但手术费要七万。能借的都借了,也只凑到四万……她的身体又不能拖……婷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滑了下来。

果然是你妈妈的身体问题!我高兴地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都伤心死了,你还高兴。婷一下子把我推开,生气地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慌忙解释,我以为你有外遇了才不要我,如果真是你妈妈的身体问题,我就放心了。我努力想装出伤心,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婷转头就走说,不理你了,你这人有毛病。

我赶紧拉住她说,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啊,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我有。

婷停下来说,我怎么好意思向你借啊。我们只是网友,数目又这么大,再说,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钱啊。

我笑嘻嘻地说,多没有,几万块还是有的。走,咱这就取钱去。

婷狐疑地看着我说,你开玩笑的吧?

为什么开玩笑,真得很。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你不是叫婷吗,清江大学的高材生。

我叫徐素婷,07商贸2班。你这人这么马虎,到时给人家骗走了裤衩都不知道。婷笑着说。

徐素婷,徐素婷,好名字!好名字!这下就不怕你骗我的钱了。我也笑着说

你真要借我钱啊?

就是送你钱也应该,走走走。我拉起她的手就走。

走出操场后,徐素婷一定要我走在她身后,说是会给她同学看见的。我心下不禁暗自得意,这么清纯的女生,真是艳福齐天。

虽然是周末,但因为下雪,校园里也见不到几个人。我跟在徐素婷后面边走边看风景,突然想起阿伦跟我讲的话。他说,老楚啊,不是兄弟怀疑你们感情的纯洁度,但如果你的婷向你要钱的话,你还是得慎重点,咱不能在阴沟里翻船啊。我心想,这个阿伦真是职业病,什么人都怀疑。徐素婷怎么可能会是骗子?笑话!我笑着摇摇头,就像阿伦就在我眼前。但这个念头一上来,就难以排除,我不自禁开始一步步回想我跟徐素婷认识的各个环节。没有问题,当然没有问题。如果不是我跑到她学校来,我们早吹了。我又笑着摇摇头,就像阿伦还在我前面。但我还是拿出手机,键入“徐素婷,07商贸2班,打电话到清江大学学生处查询,马上”发给阿伦。发送后,我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假的。但我的心还是提在了嗓子眼上,走路都有点高一脚低一脚。

清江大学挺大,还没走出校门口,阿伦的短信就回过来了——恭喜,确有其人。只听得“唰”的一声,一块大石头从我的心头掉下,我轻飘飘得都要飞起来了。我紧走几步,搂住了徐素婷的腰。徐素婷赶紧推开我,转头四处看着,脸羞得通红,低声说,别这样,你坑我哪!

我松开手,哈哈大笑。徐素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疯子!

我们在清江大学门口打车去了工商银行。本来我想给她三万,但因为之前的短信,心里挺愧疚,就取了四万。徐素婷说不用这么多,三万就够了。我硬是塞给她。本来我还想跟她去吃点东西,但她说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多着,而她母亲的身体等不得,坚持要马上送钱回家。我们就在工商门口依依惜别。我说,这钱你可得看住了,丢了可就没有了啊。

徐素婷笑着说,没事,丢了,就再去找个冤大头。

我说,你甩不掉我的,之前我们是虚拟的关系,现在我可有你的注册商标了。我得意地扬了扬手机。

徐素婷突然抱住我,吻了下我,贼贼地说,你也休想甩掉我,我可看中你的钱了。

这个吻一下子把我电住了,我觉得我好像之前从没吻过女人。徐素婷拍拍我的脸说,走了啊!说着钻进了出租车。车开出老远,还可以看见她雪白的手在车窗口挥动。

雪比三天前下得更大了,清江大学在雪中看着特别虚幻,就像海市蜃楼。老黑死劲捏着手里的雪球,大声地说,老楚,你给句话,到底进不进去?再这么站下去,我们可都成他妈雪人了。

阿伦说,老黑,你丫闭嘴!我们又没叫你,你自己跟过来的。

老楚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能不来吗?其实来不来还不都一样,这事儿就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们的老楚给人家给耍了。

你丫少说几句不行啊!阿伦的声音也大了分贝。

你不说,心里还不是跟我想得一样。都三天没消息了,电话关机,qq没影。没四万块钱,说不定会没事。现在肯定是拍屁股走人了。

我丢下烟头,走向校门,老黑、阿伦马上跟了过来。

我们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07商贸2班。里面还在上课,一个老头坐在讲台前,有气无力地讲着,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随时会咽气。我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老黑就受不了了,不耐烦地走来走去。阿伦拉住了他,轻声说,你丫就不能安静一会儿!老黑气咻咻地停下,点上一根烟,靠着墙抽。

我心里一片混乱,跟徐素婷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支离破碎地在脑中闪现,还是那句话,我无论如何不相信她会欺骗我。但事实又让人怀疑,分开后的那天我们还不断在短信里打情骂俏,可从第二天开始,徐素婷就音讯全无。开始我还安慰自己,徐素婷可能带着她妈妈去做手术,没空联系我,可是难道就连一条短信的时间都没有?而且为什么要关机?但她明明就在清江大学,班级名字都对得上,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再说,我如果不去找她的话,我们不是早就完了吗?难道她真会是这么高明的骗子?这些念头分成两派在我脑袋里彼此攻击,一刻也停不下来。不过不管怎样,答案马上就有了。我的手心一阵阵发冷。

该死的铃声终于响了,阿伦拍了拍我肩膀,老黑踩灭了烟头。老头捧着讲义颤巍巍地走出来,眼睛在我们身上停留了一下,又顾自走了。老黑想进教室,阿伦一把拉住,他自己走了进去。我听到他在问,请问哪位是徐素婷同学?我用力靠着墙,还是感觉身体在抖动,我看到老黑好像也很紧张。阿伦在教室里说,就是你?我心里一阵发怵,只想掉头跑掉。我看见阿伦一脸惨然地走出教室,身后跟着一个高瘦的姑娘,脸上的表情既惊且羞,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女生,也是满脸惊奇。看到阿伦的表情,我就知道事情坏了。果然,阿伦指着高瘦的姑娘苦笑着说,她就是徐素婷!我抬头看教室,上面的牌子确实写着“07商贸2班”。老黑大声问,你们班有几个徐素婷?这女孩子指着自己的鼻子笑着说,只此一号,如假包换!阿伦苦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恭喜你楚哥,碰到高手了!

我跟阿伦坐在金豪商务大酒店二楼的咖啡座里,落地窗外的雪一如既往地下着。耳边响着的还是班得瑞。这个咖啡座对班得瑞情有独钟,我来那么多次,有一半的时间是听班得瑞。阿伦轻轻搅动着咖啡,突然说,我不喜欢班得瑞。

这话让我有了兴趣,阿伦这人一向风雅,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风雅,但起码看着风雅,他的学养也不像某些人一样只浮在面上。

班得瑞的音乐听着空灵、纯粹,但是太做作。阿伦继续说道。

这倒是新鲜,愿闻其祥。我笑着说。

班得瑞追求大自然和谐的声音,于是他的音乐就做得毫无烟火之气。他过于追求自己的目的,使得他的做法太功利,这样就做作了。阿伦喝了一口咖啡。

以你的说法追求一个终极的目的就是功利,就是做作了?

是的。比如说,爱情。你看,如果一个人谈恋爱是为了最后的婚姻,那这个感情就显得功利了,是不是会很无趣?而爱情应该是一个过程,而不是最后的结果。我们可不可以说一段没有婚姻的爱情不美,不是爱情?相反,我们看到的美丽的爱情往往都是没有婚姻的,像梁山伯跟祝英台,像罗密欧跟朱丽叶,像徐志摩跟林徽因,不胜枚举。没有婚姻作为总结,爱情就是一种敞开的姿态,充满了想象的余地。艺术也一样,应该是一种敞开的形态,就像米洛斯的维纳斯丢失的双臂,就像蒙娜丽莎扬起的嘴角,就像中国山水画大片的留白,这样才美。

你丫还一套套的。但你明显是偏见,你听这班得瑞的音乐虽然是美得有点假,但不是同样能给人以想象的余地吗?维纳斯的双臂是在偶然间摔掉,我们姑且不论,但《蒙娜丽莎》的笑不同样是达芬奇费尽心思画出来的吗?那以你的说法,达芬奇追求最终的美,他得到了这种美,那也是功利,也是做作了?

阿伦笑着说,好吧,说你的班得瑞不好,你丫就不服气。那我举得爱情这例子总该没错吧?像我跟林会计,你跟徐素婷,就这样结束掉还有趣点,如果我们真跟他们结婚了,还不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男的外遇,女的偷汉吗?

我点上一根烟,深吸一口说,有点道理。

我觉得爱情这东西,你在得到的同时其实就意味着失去。爱情的美就在于对爱情本身的想象,对两个人在一起的憧憬。一旦这变成了现实,它就失去了空间,就不美了。叶公好龙就是很好的证明,叶公喜欢龙,那是他想象中的龙,龙真的出现了,跟自己的想象差别那么大,就不美了。还有你上次跟老黑说的王子猷雪夜访友的故事也一样,王子猷只是想见见朋友,那么在去戴安道的路上他已经尽情想象了与朋友相会的快乐,真见到戴安道,倒不见得会更快乐。

你丫失恋一次,还变成哲学家了。我笑笑说。

应该说是促使我想一些问题。我突然觉得我们这职业挺好,我们就是属于制造爱情的人。我们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爱情遐想,这与那些真实发生的爱情相比,更是纯粹的爱情。阿伦也笑道。

有点道理。那些跟我们发生爱情关系的女人都是渴望爱情、遐想爱情的,虽然我们在事实上欺骗了她们,但这过程她们确实已经爱过一回。这种感动应该是真实的。爱情追求的本该就是这种心理的真实。这么说,我们这职业可以称之为爱情作坊。我跟阿伦抚掌大笑。

阿伦看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动手了。

我说,等等,老黑难得上手一个,留点时间给他决定关不关门。

阿伦说,别,你丫还真健忘,我们不是刚刚得出爱情是需要扼杀的结论吗?我们不能坑了老黑。走!

我拿上包,跟阿伦顺着楼梯往上,心头突然产生了一种悲壮的感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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