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示人的，开卷有宜。

当今社会，上网的人多了，读书的人少了，或许这就是时代进步的了吧。与朋友聊天，谈到了购书、读书的事情，想不到的是，我有位曾经是爱书如命的挚友，却对我说：“现在哪个还买什么书，买台电脑联网上线，网站上什么都有，什么都可以看。”我说：“那还要那么多的出版商干什么？”他用异样的目光像看令类一样看着我，回答：“那是玩家们摆在书架上的。书籍在书架上，满面尘埃，那书就是一种摆设，是书主人满腹经纶的象征。”还反问我：“你懂不懂，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接着提示说：“如果不相信，你去体面人家看看，哪家没有书斋？哪家没有书架？哪家没有书籍？那书房是主人展示儒雅的聊天场所。”我笑笑，无言。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这位朋友有如此精妙绝伦的“洞察力”和“透礻见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跑到什么有脸面的人家书房里去窥探这样的聊天场所了，还是他的书斋就是用来装门面的？我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确，别说城里，就是在还以为还落后的山村，买台电脑已不再是多大的问题，只是知识手段还缺失一些的原因。然而，在还不很不久远的年代，电脑，那可是高科技技领域高端人才使用的现代化工具，普通老百姓别说使用，连听也没听说过。这可是真的，九十年代，单位因特殊工作特殊需要配备了一台电脑，单位决定我去参加培训学习，去之前，我告诉了在农村的父亲，父亲一再追问，我答复他：“我也不知道！”令他很是失望。可在没接触电脑之前，我真的不知道电脑有如此宏大的内在潜能，直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的，用起电脑来，就连个小学生都不如呢。

其实，我也有几本书，有的是自己买的，还有的是朋友们送给我的，单位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书籍和报刊杂志。可我却也不是很好的去读书，甚至有许多的时间是不去读书。朋友所说的话深深的触动了我，我书架上的书，是不是也真正的成了一种摆设了呢，我自己都有些怀疑。在电脑上我也时常看些自己买不起的书籍，但毕竟是电脑，我不可能时常带在身上，就算是笔记本的，有时还会受没电的限制。当然，没电，晚上看书也不大方便。

我的父亲，在极其贫穷落后的大山里，与大山，与大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山里人，算读过两年高小课程，算是大山里地地道道的农民知识分子吧。按照他的话说：我斗大的汉字不识几个，还带着眼睛充先生。但先生不是充出来的，没有知识不能充，识几个字不能充，自以为有文化有知识不去加强学习不能充！人，不能满瓶不换半瓶摇，要多读书，读好书，书本上说的，都是智慧与经验的总说。在他几分钟后就咽了气离开人世的时候，还深沉的嘱咐我：“孩子，人活到老，学到老，要好好做人，你有几分天赋，多读几本书，好好学习，学得的知识永远不会与自己要饭吃……”当时，看他的表情，还想说许多，还想交待关于读书的事，但是，他已经是有气无力了，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再没有了教诲孩子的时间表，也不允许也不必要他在唠叨什么了。我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安祥的闭上了双眼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我不知道，天堂里，他是否有书读，他还是否还在读书看报。也不知是否在像我们兄弟姐妹小时候读书时一样，双眼还盯着我们谁在偷懒，还会不会用他那粗糙的手巴掌扇在我的头上，或者用右手食指扣我的脑门。可现在，这些都离我而远去了，但我父亲看书，爱看书，要求我们读书，甚至是被迫我们读书，这是我对我父亲的思念，还是一种记恨，就是因为他，我曾经失去了与小朋友们诸多玩耍的机会，譬如去树上掏鸟蛋，去小河里去捉鱼摸虾，捉迷藏，做游戏。但我永远都不后悔，因为，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精神财富，我够受用一辈子，甚至传到我的子孙后代。

我的父亲是个十分喜欢读书看报的农民。他看了中国的四大名著，最喜欢的是《西游记》，把书皮都给翻破了，可他还爱不择手。他经常与别人借书，与爱看书的人在一起，他还经常讲故事，讲给我们兄弟姐妹，讲给村里喜欢听故事的人。在六七十年代，山村里农民，一天除了下地干活，回家吃饭，天黑睡觉，机乎没有消遣娱乐的故事发生，彝族的打歌之类，也被当作了牛鬼蛇神，遭到当时除四旧的压制，把民族传统也给遭泊厄难了。人们百无聊懒，并奏到我家里，听我的父亲讲故事。那时，村里哪来的电灯，有个用墨水瓶子做的小煤油灯，那算是真的不错了，可舍不得用。来家里听故事的人便从自家抱了些柴禾，一来可以取暖，二来可以照明。就这样，一群人围坐在火塘边，津津乐道地听我父亲讲故事。父亲说了一回又一回，讲了一遍又一遍，听的总不其厌烦，还是那么全神贯注的听。我父亲也可爱，时不时*入一些话题，卖点关子，无非是生产生活中发生的一些事，包括自己的，也包括村子里别人身上发生的。这样的效果很好，有的人做了错事，始终不愿承认或者是去改正错误，我父亲便用这样的方式去旁敲侧揣的去点化茅盾。我父亲是个很精明的人，他从来不把问题极端化，总把问题穿插在故事里，讲得栩栩如生，说得头头是道，众人听了不时还会发出几声唏嘘与惊恐声来，还包括面部微妙的表情变化。也有不相信的人，说：“大爹，你瞎撤。”父亲就一名话：“不信去看书！”弄得对方一个大大的红脸，心里暗暗地责备父母穷，供不起自己读书，也责备自己不好好读书，不爱看书。

我的父亲读书讲故事很奇特，只要能弄到的书他都会去看，认真的看完，记在心里，讲给爱听故事的村里人。有些民间故事，譬如妖魔鬼怪故事，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搬来的道听途说，从他的嘴里讲出来，活灵活现的，就像真的一样，听了令人毛骨悚然，浑身立起鸡皮疙瘩。说：某个人物在人间专司坏事，到了阴曹地府，要打入十八层地域，要上刀山，全身鲜血淋淋；下油锅，烧得满身礁糊恶臭；干坏事，砍脚手，说坏话割舌头，良心丑，挖心肝，还有用石磨碾的，用碓舂的，用水呛的，灌辣子汤的，等等许多，不知他是从书本上看来的，还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还是自己编纂出来的，真是离奇古怪。但有一点，他从来不讲低级、庸俗、苟且的故事。

我的父亲不仅喜欢读书看报，也十分爱惜书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弄了几十册的书籍，一有空就翻出来看，没通电的时候，他就着松明火把，就着豆丁大的煤油灯光，聚精会神的看。说起来许多人不会相信，在我父亲离开人世前，他要我把他的书烧给他，像给亡灵烧钱纸那样，烧他自己珍藏了几十年的书给自己，实在不可思意。本来，这些书应当留着做纪念，可他提出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要求。当时，我们兄弟姐妹都在他的病榻前，提这个要求的时候，他的双眼是盯着我的，目光中充满了一种企求，一种期待，还有一丝淡淡的游离，好似我们会违背他的意愿，会把他的书籍占为已有。也好像除了他的亲人的生命、前程以外，书本是他最多的牵挂了。我用诚实的语言，令他能够彩信的目光承诺了他，可父亲还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费力地躺平身子，双眼梭梭地盯着屋子的天顶，好一阵不说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我父亲的言行，我十分的震憾。我有一种感触，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智、也志，亦理、亦示、亦喻。我不知道我父亲即将离开人世的那刻在想什么，怎么想，是在想着读书，还是在想他是怎么得到这些书的，还是在想书里或者是记忆里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我无法知晓，也无从知晓，因为，半个小时后，他并合上了双眼，离我远去了。我遵从了父亲的遗愿，叫弟弟妹妹把父亲的书全搬了出来，除了他的笔迹，在父亲没入棺前就全部把书给焚了。那时，我有一种‘真武皇帝’焚书的感觉，眼泪也忍不住扑漱漱的从眼角里挤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父亲的离去而悲伤，还是因为烧了父亲的宝贵书籍而伤怀。要说书，我也有几本，从部队退伍的时候，部队首长问我需要什么，我唯一的要求是给我买几本书。在我离开部队返乡途中，身边就两个大木箱子，40多公斤重，里面全都是书，在下车后还要步行好几公里山路才能到家时，着实让前来接我的父亲和叔叔琐愁了眉，最后还是寄存在公路旁熟人家里，回到村里借了个牲畜才驮回了家。后来我离开了家，有些书放在了家里，有的书至今仍然跟着我走南闯北，不弃不离地伴随着我渡过了诸多喜怒哀乐的时日。

我父亲爱惜书籍，在村里是出了名的。他的书不轻意借给不爱惜书的人，特别是有借无还的。有一次，外村有一位与我父亲很要好的朋友来家里玩，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了一本书，还和父亲打了招乎的，也不知道父亲的朋友怎么搞的，把书给弄丢了，父亲再三逼要，而且是见一次人要一次书，不依不饶的，最后尽然与这位与他交往多年的朋友断了交情。还有一次，是我的小舅舅从父亲那里拿走了一本父亲刚买来的新书，可能是边看书边抽烟，或者是不小心，书被无意的烛了一个洞，去了几个字，小舅舅来还书的时候，向父亲解释了又解释，父亲一开始什么也不说，阴沉着脸，用眼睛斜着仇视小舅舅，后来是破口大骂，再后来，尽然用书本把小舅舅给打跑了，还要小舅舅买赔一本新的，要不就不让小舅舅来家里了。就为这事，父亲和母亲吵闹了好几次架，最后一次，几天时间，谁也不理谁，母亲为了自己的弟弟，父亲为了他的书，好像双方都受了莫大的怨屈。最后，还是父亲自己又买了一本新的，以后的日子里，小舅舅还是经常来我家，经常拿父亲的书看，父亲也不再用恶狠狠的那么对待他了。

我的父亲不但爱惜书籍，还爱惜文字。他说过：“中国的方块字是最有灵性的，要尊重，要爱惜它们，不能随随便便的乱写滥画，乱丢滥放。”为此，我们兄弟姐妹上学学习写字的时候，对我们的要求很严，写字不能东倒西歪，不能倒下笔横，不能多点少横，不能出现错字别字，是他对文字的尊重，也要求我们对于文字的许多不能和不准，要是说了不听，或者是敷衍廖草，少不了手背挨棍子。父亲对文字也很尊敬，有一次，他到村边的公厕去解手，与他一起的一个年青人用报纸当手纸，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那年青人不服气，与父亲争辩，两人闹得不可开交，老的以老卖揣，小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要不是及时有人拉开，两人就要打起架来了。事后，我问那年青人为什么。年青人说：“你父亲骂我是瞎子，说我没看见上面有字吗？！”我又问了父亲，父亲说：“他用报纸擦屁股，说他两句，他不但不听，还骂我是老不死的，不关我的事，这个小死伢仔！”我随口说：“就这么点小事。”我的话语很轻松，也很小声。“啊？还小？你这混小子，还小！”话还没有说完，轮起身边盅子口粗的一根柴禾就要打我，我只得逃之夭夭，不敢进前。事后，还被他数叨了好长的一段时间。

过了一段时间，我和自己的叔叔款白聊天，叔叔才跟我提起：“你太祖婆婆是个吃素的老人，还识字，她一生对书纸笔墨很尊重。你爷爷也识几个字，死前一个小时前还看书呢。”似乎这也是祖传的罢，太祖婆婆识字，爷爷识字，父亲和叔叔也识字。看来，看书识字在我的家谱上是传承下来了，父亲在村里的那一场场闹剧，说明也是受了上辈人的影响了。

我是越来越不如父母之邦了。不是不读书了，而是书读得越来越少，有时候是不在读书，特别是单位里配备了电脑，很方便，有书可读，有网可上，有天可聊，还可以电视、游戏。但上网，谁人又能真的静下心来，专心的去读书呢，或去查找有用的资料呢。必竟网上虚拟的东西太多，诱人的东西太多，真正能静下来读书的又有几许人呵。时代的进步，生活的节奏随之越来越快，在不是过去上班可以悠闲自茬，喝茶看报，完了奏在一起吹吹散牛。而今，面对转瞬即逝的经济信息，逼迫自己走出去，到人多的地方去，到朋友那里，去听听新闻，品品说辞，喝喝茶，醉醉酒，听听高雅言谈，昕迷人们的醉话，哪怕自己也跟着别人发发自己的酒疯，谦称着千万不能让别人把自己当作另类，在人情面子上举不起脑袋瓜子来。在这种情景下，醉熏熏的爬回家，别说看书，好不容易爬上床头，头朝哪方都不晓得了。

世界就是这样的离奇多变，社会就是这的扑朔迷离，生活就是这般的丰富多彩。对于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有许多方面很有些不相宜，这不仅表露在行为上，心灵深处也埋藏着隐隐约约的不安。时代进步了，经济发展了，生活富裕了，日子好过了，与几十年前相比，可说成是天上地下。我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不算高档的家用电器，有摩托车骑，许多许多的迁变，但我自己就觉得我自己还很穷，穷得有些谜惘，穷得心慌，因为我的书架上还有许多的空位，脑子里还缺少许多的知识，我还缺少读书的好情结。

我希望和大家一样，都能找到，能有一个读书的好情结。

２０１０／６

作者姓名：熊绍荣

工作单位：云南无量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南涧管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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