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对面22岁的女孩死了。

22岁，本来是一个如花的年纪。但所有关于22岁的美丽与这个女孩无关，她短暂的一生几乎全部卧床度过。

我没见过她，听说她长得像冬瓜，家周围的邻居也都叫她冬瓜。她有一张成人的脸，身体的躯干也基本像成人，但她的四肢萎缩如二三岁的婴儿。她出生时也是个健康、漂亮的女婴，但因为她父母太宠爱她，过早地把各种各样的补品给她吃，结果她四肢发育停止了，智力发育停止了，甚至不会说话。他父母后来又生了个儿子，把家搬到了城里，女孩就留在了老家。每个周末她父亲都会开车来看女孩，平时女孩就由一个年老的保姆照看。保姆负责给女孩做饭，喂饭，换尿不湿（她整天穿成人尿不湿）。女孩一天的节目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穿着尿不湿看电视。她就这样穿着尿不湿，长年累月地看电视，从来没有真实地接触过外面的世界。

大家都猜测她是吓死的。她死在清晨，具体几点没人知道，是保姆去喂她吃早饭时发现的。她死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年老的保姆在喂她晚饭时突然发生脑溢血，倒在了女孩的身上。这个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反正被人发现时，保姆都已经发冷了。难以想象这个保姆晕在女孩身上渐渐冷去时，这个心智尚在幼儿期的女孩都经历了怎样的恐惧。但她父亲赶过来时只忙着去抢救这个保姆，估计也没多少安慰受惊的女孩。于是第二天，女孩死了。死之前的漫长的黑夜，女孩会怎样地惊悸、害怕呢？估计那种恐惧就如周围的黑暗，密不透风。但她不会说话，那惊悸、害怕只能实实在在地闷在了心头，连求救都不能……

我妈妈常常会带着我女儿去她那里玩。妈妈说，如果隔几天没去的话，那女孩远远地看到了，就会努力地把脸转向我妈妈，脸上尽是笑，然后伸出萎缩如婴儿的手吃力地拍手。妈妈走到她床前，她笑着笑着，又有眼泪无声地从眼角垂落。我猜女孩是孤独的，一个孩子更是怕孤独，可惜陪伴她的只有电视，电视电视电视。我跟妈妈说，如果经常把她抱出来晒晒太阳也会好点，她父亲为什么就没想到呢。晒晒太阳，看看路人，女孩也会有很大的知足。她父亲只是安排她活着，没有给她更多的幸福。他把女儿孤伶伶地放在了这里，一星期才匆匆来一趟，一年才多少次呢？长年卧床，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放大了，那这样杯水车薪的一次又起多大的安慰呢？

敲敲打打了两天，今天女孩已经被安葬。或许对于女孩死亡是种解脱，即使她幼小的心智还不会思考死亡。或许，她家人在哀伤之余也会有种不敢渲染的解脱感。不管怎样，女孩不堪的一生总算结束了。过不了多久，她也会从大家的话题中淡出，就如从不曾有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