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柱看着篱笆下那只肥胖的母鸡，气就不打一处来。养了它快一年了，现在还没有下蛋，突然他的心悸动了一下，不由得烦躁起来，他狠狠地踢向了那母鸡，大骂：“妈的，这只不生蛋的鸡。”母鸡受到惊吓，狂叫着飞到别处。与此同时，屋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女人嘤嘤的哭声。

这个女人正是他的儿媳妇，叫小花，是四川人，那年是从人贩手里8000元“买”来的。可是她来了五年了，肚子仍像飞机场一样，平平的，这让老柱最焦心了，他渴望抱孙子啊。今天，那只不下蛋的鸡触动了他的心事，他怎么忍得住呢。可是，这一发作却伤害了儿媳妇，他十分后悔刚才的冒失，想去道歉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扛起了锄头向地走去。

小花：

我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公公远去的背影，心里暗道：不能怨老人家，谁叫我没有生个孩子啊。我看着屋外那棵杏树纷纷扬扬的落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一幕幕。正是这个季节啊，我在县城里准备找一份工作养家糊口，我漫步在落花如雪的丁香树下，无限惆怅，偌大的一个县城，竟然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轻松一点的工资太少，工资多的却太累，看来，女人找工作很难啊。正在这时，同村的杨琼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微笑和丰盛的饭菜让我感动得差点流出眼泪，一时间里，我心里暗叹：还是老乡好。杨琼不亏是出外闯荡多年的大姐，竟然看出了我的忧虑，她答应吃完饭就带我到一个城市里看看，那里的工作非常好找。我有点心动，可一想到孤身一人就到外地又犹豫了。杨琼爽朗地一笑：怕什么呢，大姐不是独自一人闯天下吗，再说还有我呢，你还寂寞吗。我看到她那善意的微笑，连声说谢谢。

饭后，在疲倦的睡意里我坐上一列火车，杨大姐示意我可以睡一觉，我放心地睡熟了。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上午，我分不清方向了，见杨大姐睡得正酣，我不好意思打扰，我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又沉入梦乡。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杨大姐叫醒了，她说该下车了。休息了这么久，我的精神很好。下车后，我看到的是一个应该是北方城市吧，春天还没有完全来到这个城市，有点光秃秃的。还没等我说话，杨大姐把我带到一个小旅馆里，说先吃饭。又要她破费，我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次我决定要付账。杨大姐热情地招待我，席间她出去好几次，最后一次她带来了一个老头，老头说是杨大姐的朋友，还和我握手。那个老头不住地盯着我，我心里有点发毛了，这是什么人啊。饭后，我们坐上了一辆破车，杨大姐说是现在就去找工作，我心里热乎乎的，这就是他乡遇故知吧。车上，杨大姐给了我一瓶饮料，并亲自为我打开，我喝着清凉的饮料，觉得杨大姐是世上最好的人。忽然，一股困意向我涌来，我歪在车上，睡着了。

醒来后，我有点不相信自己醒来了，因为我不认识眼前的每一个人。“杨大姐，杨琼”我大声喊叫着，那几个人笑眯眯地看着我，其中的一个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和我说：妹子，你已经是这家的媳妇了，为了娶你，他们花了8000元哪。啊，我被拐来了，卖给了他们，那个可恶的杨大姐，我还感谢了她一路，我恨死你了，我恨不得吃你的肉。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了，我再也见不到我的亲人了，我的家乡了……我晕了过去。

王小木（老柱儿子）：

感谢老爹给我娶了个好媳妇，多善解人意，谁说川妹子辣啊，小花除了对我好，对公婆也很好啊。可是最近老爹总是骂骂咧咧的，怪怨小花怀不上孩子，其实我今年才23岁，迟几年要孩子也很好啊。爹总是骂这是小花的毛病，这不可能吧，那天要不到县里检查检查。其实小花在夜里也很温柔的，我喜欢她这样。说着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下午，我还在朋友家里玩牌，妈小跑着告诉我有事，我很疑惑，随着她出来。妈妈高兴地告诉我：你爹给你找了个媳妇，是四川侉（当地人都这么叫），很周正的，现在就在咱家，你看看。我当时傻了，什么，太快了，我昨晚还做春梦呢，今天就应验了。我跟着妈飞快地往家走。一进家，我发现家里有很多人，亲戚朋友，大队干部，他们笑着说：小木有福气，这个侉长得多好。我连忙去看那个缩在炕角的女人，只见她长长的刘海下有一张清秀的面庞，不时羞涩地、胆怯地看着大家。突然她大叫起来，听不懂说什么，不一会，晕了过去。大家着急起来，上了年纪的舅妈把手放在她鼻子上一探，大声道：没事，是吓晕了，一会就醒来的。众人散了，二嘎子拧着我的鼻子说：小子，注意身体哦。这个家伙，你还是光棍吧。

那一晚，我在懵懂，笨拙中结束了男孩时代。小花原来还在挣扎，但她哪有我的力气大。我兴奋到了极点，也疲倦到了极点。我像一个老战士，发起无数次进攻，小花开始低声啜泣，到后来也麻木了。临明时，我看到了窗台外站满了影影绰绰的人，我一掀窗帘，那些家伙大声叫道：小木厉害哟，中国第一人，一夜的工作。说完，跑了，这些下流货，不过，我原来也干过这种事，“听房”，嘿，现在倒高尚了！感谢老爹给我找了个好媳妇。

小花天天闹，要回去，我爹妈为此轮流值班，白天黑夜看着她。后来，发现小花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我们也放心了。最后，我从村里那个年纪稍大的四川侉子那里了解到，原来小花和村子里那些四川同胞一比较就开心了，那些娶四川女人的大多是年纪比较大，家里比较穷，相貌比较丑。而我和他们大大不同，除了不具备以上几点，还对小花非常好，小花发现她很幸运，就死心塌地和我好好过日子。她天天早早起来，收拾家里，做饭，喂猪，去地里干活。村子里的人常常羡慕我们，我觉得我最幸福了。

天天夜里是我最开心的时刻，我也暗叹自己的身体这么棒。说也奇怪，五年了，还没有孩子，看着别人抱着领着孩子，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可爹妈更忧心，但这也不是急就能行的事情啊。

王老柱：

我老汉已63，可连孙子的影子也没看到，每次看到比我岁数小的人还领着孙子，我觉得很羞愧。儿媳妇小花在品行上没的说，可是就是不怀崽，这怎么办呢。一想到这，地也不想锄了。明天要不让他们到县里检查检查啊。　人们说，四川大山里的女人结婚早，被骗过来的女人大多成过家，家里还有孩子。老柱总觉得小花年龄比小木大，她是不是也成过家，家里也有孩子呢？为此，老柱让儿子去问问，那个傻小子就是不敢，真叫人焦心。当初就是怪我图便宜给儿子娶了个四川侉，都怨我，谁知道这个小花还是不是个姑娘呢？到如今，这咋办？

王老柱回到了家里，和儿子说明天到县里去检查检查，儿子想了想答应了。

小木进了屋子，低声道：“花，明天我们要不到县里去检查一下，看看有什么毛病。”小花呆了一下：“我不去，我又晕车又晕血晕针。”小木百般劝说，小花就是不去，两人不欢而散。是夜，小木终又忍不住，事后他抚着小花的肚子。突然，他开了灯，向小花的肚子看去，只见小花的肚子上有一条红色的疤痕，分明是手术后的痕迹。他大惊：“小花，你做过什么手术？”小花又呆了一下：“小手术，阑尾炎。”“哦”小木不再去问。

第二天，老柱和妻子急切地问小木：何时去县里？小木淡淡地说：小花不去。“为什么？”老柱急得在地上团团转。小木将原因复述了一遍，老柱气得骂：这是个屁理由，他大叫道：让她去，让她去。突然，他发现小木眼睛直直地看电视，电视上播广告，是治疗疤痕的，电视上一个做过绝育手术的女人露出自己的疤痕在现身说法。小木怎么看那条疤痕就像小花肚上的疤痕，他一时糊涂了，冲了出去。

小木：

怨不得小花面容下有一丝忧郁，难道她有隐情吗？她好几次睡熟了常常叫：“囡囡，囡囡。”醒来问她，她说是自己的妹妹。有几次她惊叫醒：“不要打我，不要打我！”看来她心里的东西很多，就是不和我说。今天，我问问她。

“小花，你的疤痕是什么手术留下的？”小木盯着她。小花避开他的目光：“就是阑尾炎。”“不是，你骗人，那是绝育手术留下的……”小木吼道。小花不置一言。小木彻底懵了，他走来走去，用力地摇着小花的胳膊：“你说话呀！”小花神情木然，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小木生气了，他喊道：“既然你不说实话，那就走吧，回你老家去吧。”说着，泪滑落下来。小花突然跪下来，抱着小木的胳膊：“不要赶我走，求你了……”“那你说为什么，那疤痕是？”小木铁着脸。“我有过孩子，做了绝育手术……”小花的泪无声地流着。

那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小花16岁时，父亲为了付长期生病的借下的债，把她嫁给一个邻村的瘸子，得了不少的礼钱。那个瘸子年纪又大，又酗酒成性，喝醉了总是打骂小花，骂她让他花了不少的钱，小花受尽了折磨。几年里，小花生下了三个孩子，瘸子为了领奖金，让小花做了绝育手术。在小花20岁那年，瘸子在外边喝醉回家时摔坏了那条好腿，这下子彻底瘫了。小花为了生计，不得不到外面去打工。一到县城，就碰到了杨琼，接下来就是被拐卖到了这里。一开始，她十分想念家里的三个孩子，那段时间让她肝肠寸断，日夜不眠，可是在这里，所有人对她那么好，她一想到瘸子的拳脚，就不想离开了，虽然孩子时刻在她心中。这段时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可今天，亲爱的丈夫小木硬要质问她，她怎么瞒得住呢！

正在这时，门开了，公婆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们已经听到了一切。

小花对着他们跪了下来：“爸妈，我对不起你们！不要让我走，我爱这个家。”老柱夫妇对视了一下，都朝小花跪了下来：“小花，我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媳妇，可是我只有一个儿子啊，我不想断后，求求你走吧，我给你拿上钱。”小木大声叫道：“爹妈，我不让她走！”老柱站起来，冲到小木面前，咬着牙喊道：“你真是这样，我就要去死。”说着，就往外走，小花冲上去，拉着公公的手：“爸，不要出去，我走，我走好了！”说着，泪如泉涌。“小花，”小木哽咽着抱住小花……

第二天清晨，天灰蒙蒙的，下着丝丝细雨。小花没有流泪，也许她的眼泪早已哭干了。她勉强向小木、公婆挤出一丝笑容，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来：“你们要好好的，我要走了。”说完，转身就走，很明显，看到了肩头在不停地耸动。“不要走，”小木刚喊出“不”字，嘴已被父亲捂住了，父母亲紧紧地抱住他，他无法动弹。小花扭过头看到了这一幕，柔肠寸断，伤心欲绝，但又强忍着慢慢地走向了客车。

客车缓缓地走了，窗口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挥动，挥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