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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wycxidz

发表于-2004年07月04日 下午4:10评论-0条

我的母亲

母亲被揭去头上的右派帽子的大喜日子是1982年的7月。那一天,餐桌上摆着一瓶红葡萄酒,母亲的脸被红酒染得红艳艳的。接着,母亲又喜孜孜的拿出一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来。哎呀,我们姊妹几个全给愣住了:照片上的母亲穿着一件阴单布蓝旗袍,白袜子、黑皮鞋,腋下夹着一本书。素净、淡雅、清纯酷似林道静!我才恍然大悟,在“文革”中,母亲为什么被叫做“资产阶级小姐”而被批斗。母亲确实是“资产阶级小姐”啊!儿时的往事便清晰的浮现在我的眼前。

1957年,在县商业局担任财会科长的母亲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右派,没有原因,没有根据,只有莫名其妙和晴天霹雳般的打击。书香门第出身的母亲一下子被命运抛到了社会的最底层。上有老下有小的母亲为了谋生,去挣钱的第一个地方是建筑工地。母亲娇弱的肩膀挑着水泥、砖头、石块蹒跚在一群三大五粗的男人中间,粗话、劣质白酒、汗臭、狐臭包裹着穿红毛衣的母亲。我那时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凤凰火中再生”,只是看见,母亲的肩头红肿了几天又不红肿了,白嫩的肩头粗糙起来又结了一层硬硬的茧巴。我还记得,母亲脱下了红毛衣,穿上了再生布的工作服,还有,母亲也喝上了老白干酒!

母亲的第二个职业是做保姆。经历过建筑工地磨砺的母亲已全然没有了娇弱的女学生味道,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妈子。母亲穿着阴单布大襟衣服,两根钢夹子别个“妈妈式”发型。母亲汗流浃背的洗衣做饭,手脚麻利的抹桌子拖地板,大步流星的上街买菜,母亲会大声武气的操着一口粗俗的市井语言与小贩讨价还价,甚至也和人吵架拌嘴!只是令那位在大学里当讲师的女主人迷惑不解的是,母亲每天晚上向主人结帐时,会把那算盘拨打得快捷漂亮。还有一天,女主人在备课《红楼梦》时,在一旁做针线活的母亲竟然情不自禁地也吟诵着“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来。女主人再也忍不住了,拉住母亲一个劲的打量!是啊,母亲在平常说粗话,喝白酒、背背篼的言谈举止中,总会若隐若现的透露出一股书卷气来的!再后来,母亲在街道生产组做过生产肥皂的搅拌工,母亲也做过肉铺里拿牛耳尖刀剔骨头的刀儿匠,母亲还卖过煮红苕,母亲也挑过潲水卖……“文革”中,当有人批斗母亲是资产阶级小姐时,我总是非常愤怒,我拉住母亲长满老茧的手使劲摇:“妈,你那里是小姐嘛,他们为什么要诬陷你嘛?”母亲总叹着气说:“娃娃,你还小不会懂这眼前的事,你不要管那么多,好好读你的书就是,将来总有用处的!”

1978年,胸前别着大学校徽的我回到家里,母亲浑浊的双眼放出惊喜的光芒,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轻轻地抚摩着白字红底的校徽!接着,母亲又穸穸簌簌地在里屋摸索了一阵子,拿出一个红布包给我,我打开一看,啊,毕业证书,妈妈的财经大学的毕业证书!我万分激动,一把抱住妈妈使劲摇:“妈,妈,你是大学生?你是大学生!”

1999年5月23日,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了。母亲的照片和毕业证书,便一直保存在我身边。只要一看到它们,母亲的音容笑貌便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母亲的坚忍不拔、吃苦耐劳、从容面对逆境的精神就能给我无穷无尽的力量!亲爱的妈妈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重庆市第18中学:吴原草

400020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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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半间屋
☆ 编辑点评 ☆
半间屋点评:

“文革”葬送了多少知识份子的青春,是无法计算的。那是个痛苦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