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在深褐色屋檐下的最后的一片阳光,正被悄悄飘来的灰褐色的云慢慢地吞噬。尘间的虚幻随着夕阳的西坠而滑落。夜的幽暝就像院子里长满的青苔,开始舒展开它神秘的触角。石岛走出院门心烦意乱地在屋檐下走来走去,无遮无拦的思绪,溢满粉尘。他时不时望一眼院门那条小路。小路一直湾延到小河又延伸到路口,在那儿几棵树木今天看起来有些诡异。只要穿过树木再走几步就可以来到那座房子。他甚至隐约地看见房子里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在烛光下闪烁。只要几分钟。他想着。但一想到刚才走过走廊的时候,他有些不安。刚才走过走廊的时候,他被眼前闪过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那只黑猫。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这只黑猫,也是第三次被它突然出现而惊吓。黑猫蹲在走廊的窗台上死死看着他,昏暗的阴影下那双眼睛散发出碧绿色的光,那眼睛让他感觉非常的不愉快,让他觉得全身不舒服,他不觉微微打了个冷颤,渐渐变成愤怒,挥舞着拳头朝黑猫冲去。黑猫纵身突的往窗外一跃,他探头往窗外看去,黑猫在空中翻腾,四目相对时候,黑猫嘴角上翘,化出一张笑脸,慢慢向他伸出前爪。一股凉气从他脚底升起迅速扩散到他的全身,剧烈地猛击他的心脏。这或许是幻觉,也许是一场梦?他想着,目光停留河边;两只老鼠来回穿梭,肥胖的身躯滚动着拔弄着河水,不时发出“吱吱”声似乎在讨论着什么。他静静看着,生怕发出声音惊跑那两只老鼠。没有声音的那些夜晚和那些梦;他怕。很久以来他总觉得现实和梦境好像被搅乱了界限。
一阵了无节奏的敲打声突然响起,震荡着暮色滞重的空气。两只老鼠停止议论,小眼睛惊恐望着,似乎闻到了生人的气味,一扭身便没了踪影。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摇摇晃晃的出现在院墙边。石岛鄙夷看着那老头。老头手抄一段破竹,不时敲打地上的石子,发出噗噗声,让人心烦。
“影浸秋波下,声传空谷中。凤德幽深远,驹阴过玉合。”老头像唱诗般声音突然响起,破竹敲打时发出的噗噗声,正确无误的配合着节奏。石岛脸上有些异常,老头的隐语似乎在暗示什么,纷乱的往事朦朦胧胧一下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先生这是从何而来?”
“从来的地方来。去去的地方去。”老头冷冷瞥了石岛一眼,语调同样冷冷地。“你在等人?”
“不,随意走走。”石岛有些心慌意乱。
“死了!”
“你说什么?”石岛心头一震,脸色惨白。冰冷的语调像一把尖刀刺透他心头的隐秘。
“死了!早已死了!”
“你说什么?”石岛重复这句话,周身一阵颤粟,两眼呆滞。恍惚间他听到有人在叫喊他的名字。
淡蓝色的月光透过院子的窗悄悄照射在墙上一个金色的雕花镜框,镜框里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长发女子,幽幽凝视着——脸上晕红已褪去。女子手上的一株美丽的康乃馨枯死了,细细的花茎软软地垂挂下来,粉色的花瓣没有了剔透的晶莹,没了绚丽。
“灵灵?!”是灵灵在呼唤他的名字。石岛开始觉得自己是在那个空谷,空旷荒凉狂野风拂起他的衣服,噼噼啪啪拍打他的皮肤。天空中闪过几道亮光,他看见灵灵在急切呼唤他,他接过灵灵递给的包裹,包裹沉甸甸的。狗的叫声突然在夜晚空旷的空谷里急剧回荡,他听到八爷的咆哮声。“我爸来了,怎么办?”灵灵惊骇万状,他拽起灵灵往山上跑。他拼命舞动手臂奋力往山上爬着,在跌进山洞刹那,包裹突然散了,包裹里的东西跌落时发出清脆的回荡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开始慌乱在暗黑的洞中摸索寻找。“救我。”灵灵微弱的声音在洞外回荡。他感到一阵寒冷,看着灵灵慢慢地滚落山去。在极度的慌乱中他一时竟忘了灵灵。
“我感觉到你——”老头伸出手。“忧思在缥缈的寂静林延伸,腐蚀你的欢乐。你为何要徜徉在一个落花的梦境。为什么默然不语。”老头两眼似两汪黑潭,冷俊,寒光咄咄。他手上的破竹变成一条圆月的裸露肚脐吐着血信子的蛇。“我咽下苦楚,吐出七彩虹,吐出晚霞,射出血的光芒。我刺破你心头隐秘,纷乱你心魄。祈祷吧!黑夜浩瀚的星空会见证一切。”
暗影里一双散发着幽绿的眼睛看着一个悠闲而烦躁的囚徒,溢满粉尘、喧嚣的影子跳入河中,泪从眼眶中流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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