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能有几多愁

文/安童

前几日和几个朋友聊天，谈到一些令人伤感的话题，一时间气氛抑郁。但又转念一想，现在我们正值青春年华，能有什么忧心的事呢？只不过是假装成熟，其实还不谙世事。于是便想起那首非常喜欢的词来：“少年不是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羞，欲说还羞，却道天凉好个秋。”

这首词，其实便是阅尽人世沧桑后的肺腑之言，真正的愁苦，怎么能道得清呢？于是又想起李后主来，这个千古的伤心之人。词人，我最不喜欢的便是无病呻吟，与此相反的，最喜欢的词人，也正是那些用心来写词的。而顶喜欢的，却是所谓用“血”来写作的词人，读起来，虽然心头隐隐作痛，可那却是人生一世的真性情。柳永是也，易安是也，后主是也。

重光一生大量的词作是写于被囚开封时，一个人幽居在开封，忆起往昔的帝王生活，只一句“触目愁肠断”、“　往事已成空”便无语。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遇虞美人》

我经常不忍心，去读这首词，每次度后主的词，总是刻意避开，太沉痛。然而，不读此词，又感觉走不进后主的心里，感受不到他内心几乎无人能解的哀愁。于是又回过头来，走进他的伤痛，与他一起痛在故国金陵的秋梦里。

很多词家都对这首词给予很高的评价，但我却不想去评价他的艺术成就，只想静静地走进他那忧伤的王国，替他斟一杯清酒，倾听他心底最深的哀痛。

问君能有几多愁？能有几多愁？怕也是“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悲情的后主，蜷缩在那间小屋里，夜深人静，“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他是否也会幽怨，想起当初金陵城下降敌的落魄？猜不透，终究猜不透。

这首词是后主词中直抒胸臆畅快淋漓抒情的一首，也是叫人痛彻心扉的一首，绝望的后主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勇气与心境。颓废便成了心底年久的垢，任他岁月如何变幻，这垢是怎么也除不去，消不掉的。

人生不若春花秋月，可以无限的轮回。那么多的秦淮往事，又能如何？“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小楼昨夜又被寒风吹彻，想起故国他年月夜的一次回首，何止断肠？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欹，谙尽孤眠滋味。

李煜在宋建隆二年（961年）即位，而在13年后的建隆十五年被俘，受封违命侯，太平兴国三年（978年）被宋太宗赐牵机毒药致死。这首词据说是在后主生日（7月7日）那晚所作，所作时间因为天平兴国三年。当时他作了这首词，又让随从的歌姬演唱，终于让宋太宗听到，“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宋太宗最终赐牵机毒药致死。这首词成了后主的绝唱，但也正是这首词，让他成了词史上的绝唱。　

金陵明月照秦淮，泪眼看花堪言悲。镜里朱颜梦里瘦，故国雕栏几度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