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看电影，虽不至于只要是电影都看，但是只要不太离谱而又能让我看下去的电影，都不会拒绝。看了之后，也会对电影的一些好处或不足在心中作一个度量，甚至设想弥补其中的不足。例如《天堂口》中老大孙红雷杀人后用当时还是小弟的刘烨的领带来擦拭手上的血，后来刘烨杀了孙红雷自己当上老大，我就一直遗憾他没有将沾满血腥的手去擦拭别人的领带；《投名状》这部电影最好的地方，我认为却不在于战争的场面的浩大，而是在其中加入一些戏剧或游戏来冲解战争的残酷，达到一种松弛有度的效果。最近看了《黄石的孩子》，是最让我感到缺憾的一部电影，这么好的题材、演员以及大片的投资规模，拍出来的却是一部不温不火的电影。导演的才气毕竟有限，这部电影是完全可以拍出一种史诗般的意味来的。譬如拍摄日本人大屠杀，就太过于轻描淡写；而在去山丹的路上，所经途中的表现，不仅不像逃难，反而有一种旅游的感觉。如果是我来设计整部电影，那么所经途中的山川地貌，气候环境，炊饮问题，都应该一并纳入影片之中，当然更不能少了战火之中的各地居民的生存状态……，但我不是导演，所以我只能说电影。而现在说到电影，又基本上不是说电影，而是说宣传，说投资，说演员阵容，说票房保证。电影不再是电影，艺术不再是艺术。最近看了一篇文章，说中国作家之所以未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是中国作家缺少宣传，不懂得造势，以为只要好好写作，人家就会把大奖捧上来给你，这种想法天真了点。文章看了虽然让我——天真得认为艺术水平才是真正的保证的人——不太舒服，但毕竟是事实。

我越来越觉得，不管你是拍电影的，还是唱歌的，写小说的，说相声的，甚至擦皮鞋的卖狗皮膏药的，知名度才是你真正的成绩单，才是你被认可的最有效证明。说实在的，以前我并不知道中国有庄羽这么一位作家，但是至从郭敬明抄袭案发后，我渐渐发现庄羽的书在书店里显眼起来，虽然我至今为此一直不认为她写得好，但是人家现在已经是名作家却是不争的事实。我以前对陈冠希这个人在艳照门出来之前，并不知道多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唱什么歌，演什么电影一无所知。但艳照门一出来，名气大得我七十多岁的奶奶都晓得，害得金童郭敬明都要去效防，照张半裸的照片出来挂在博客上。我仿佛听到千万张嘴巴在朝着洪水猛兽般的媒体大喊：知名度，我们要知名度。这真是一个浮躁的世纪！如果你能开出娱乐圈里有那么一两个人不喜欢知名度，我愿效柏杨先生和你打赌一块钱。知名度对于一位演员，歌手或作家而言，几乎就是他们的生命，实际上不应该是生命。但在利益面前，这就是生命了。我的一位朋友说：什么都是假的，钱，才是你成功的最好证书。知名度就是这一切的保证。道理很简单，处于信息时代，广告牵引着群体，如何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取舍，首先吸引自己的就是自己熟悉的。虽然这种熟悉可能仅仅是一种伪经验，譬如我去买洗发水，即使商店里所有的洗发水我都没有用过，也没有任何朋友推荐，我肯定会选电视广告中常见到，或者名人推荐的。为什么呢，其实我们根本没有想过，也没有时间去想也不用去想。这就是宣传效应：这个作家听说过，这是他的书，翻看一下，仅此而已。如果是一个名声极度恶劣的人，我们也会想看一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要臭也要臭出水平啊。我朋友就曾自嘲，我也想搞一次艳照门啊，可惜没有哪个明星愿意和我合作。虽然是出于玩笑，但也有一定的道理。

获得知名度的办法，细化起来一言难尽，我概而括之，归为三类：第一类，大力宣传正面包装。这一类比较多见，电影公映之前剧组就到处宣传，到处贴海报，网络报刊到处写文章造势；作家嘛，请名人作序，推荐，开研讨会。对电影来说，故意搞神秘，时不时露一点，泄一点，把影迷的胃口真是吊得足足的（至于到最后有没有倒够，那就难说了）。这种方法传统保守，一般而言，投出较多，效果也只能说合情合理；第二类，就磨吧，写小说的在格子上磨，拍电影的就慢慢跑龙套打杂，十年八年，修成正果想不成名都难，这种人够执着，确实也有实力，值得敬佩，可又能真正有多少人能够一如既往，熬至云开见日时；第三类就是动用逆向思维。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终南捷径”，想出先隐，欲擒故纵。这样装神弄鬼一番，那些在野者真以为你是什么高人圣贤，三脆九叩头也要请你出山，一般而言此时好运气就会来了。对于演员来说，这种办法是可以变通的，先把自己搞臭，有了名气之后就具备了机会，然后再渐渐做些慈善之类的树立正面形象。就如有的作家故意写本破书出来让你禁，你不禁，就那本破书能有多大的杀伤力，真的能有那么两本书就可以破坏社会风气，动摇人民意志么？（记得文洁若女士曾撰文说虹影的《k》的发行与一群学生的轮奸案有关，我看毕大笑，这老太太不是天真得可笑，就是城府得可怕。）你一禁就遭了他的道了。这样的例子很多，我就不举了。我个人是不反对知名度的，我现在混得差一半原因就是因为没有知名度，对于宣传自己我也是举双手赞成的。但我却发现现今的宣传有些怪异。演员宣传自己的不是演技，而是绯闻，运动员赶时髦也出本书当次作家，作家呢，干脆去拍几张艳照。真有点让人匪夷所思，大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的目的充其量都是八九不离十的。今天的作家们，不得不佩服当年的李敖眼光独到而开风气之先。

写到这里，我突然记起陈凯歌的电影《无极》来。《无极》是当年最具期待的影片之一，演员阵容囊括两岸三地，另请来韩籍明星张东健，号称历时五年。拍摄时就事情不断，又是张柏芝的激情戏，又是污染天池。结果一公映，看了才知道是陈凯歌最差的电影，也可能是史上最差的大片。但是票房还是得到了相应的保证，因为宣传做足做到位了。日后我才想起，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剧组人员的访谈，有人就称一辈子就演剧中的人物足矣，言下之意是以前拍的那些相对于《无极》而言都可以忽略不计了，看了电影才知道是一个笑话。如今像《无极》这样的例子多得很，张艺谋这几年的电影一部比一部砸钱，但一部比一部差。《黄金甲》一点都不比《无极》强到哪里去，首先套用的就是《雷雨》的故事框架，其次就是毫无意义的奢华，整个叙述过程也都中规中矩乏善可陈。整个观看过程给人的感觉就是沉闷庸俗。但被评为当年的年度电影，我认为很荒唐。但是大片显然是很受追捧的，其原因无外乎我朋友不经意间说的一句话：别人花掉几个亿，我最多花几十块钱而已，为什么不去看？我完全同意。其实大片的特点很简单，就是大导演加大牌明星再加上大把钞票，然后把宣传和秘密工作做到位，仅此而已。现在吴宇森导演的《赤壁》还没出来，外面已经是轰轰烈烈一片热闹了。但我想失望多半是大于希望的，虽然我一点也不看好，但还是会去看，人家花掉几个亿，值！再说，评论那么好，你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到底如何呢？虽然我每次观看了之后都觉得不怎么样，然后反思自己的欣赏水平是不是有问题，并且一直忧心忡忡，直到骂声四起时，我才确信自己审美的正常来。那时我想剧组大概都在为巨大的票房大摆庆功宴了。

我们几乎没有一天不接触到广告，不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宣传。假广告浮夸广告我不想评论，也无法确切得体地评论。在媒体爆炸下的艺术，几乎沦为了票房的附庸，而宣传又是票房的保证。在作品本身下的功夫，甚至反倒没有在宣传方面下的功夫大，确实让人遗憾。据说某制药厂的广告费是其各种科研经费的数十倍，虽然不是艺术，却也可见这个时代对于宣传的疯狂。我个人是非常反对所谓的艺术片与商业片，纯文学与商业文学区别的说法，《投名状》是商业大片，难道就不是艺术片；《狼图腾》卖得好就不是纯文学？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我潘朝选写出的书一本都卖不出去的话我的书就是纯文学了，显然很荒唐。也许这个划分本身是出于动机而言的，但我想谁都有一个能获取巨大利润的希望，只是有的人有这个机会有这个实力，而有的人不具备而已。就像我现在想拍一部大片，不说几个亿了，就是几百块钱也没有谁愿意来砸不是。在这样一年代，不涉及商业是不可能的，就像陈丹青批评中国的批评，在饭碗的作用性，各种批评已经沦为互作宣传的装饰性工具。我也不想说文学死了艺术死了小资主义得逞了，但我还是希望，多下点功夫在作品本身上，要搞清楚一个主次问题，现今有很多大片，宣传很到位，但是一看他的那个剧本就挺狗屁不通的，《江山美人》就是一个奢华的浪费，两个老男人和一个老女人拍一部匪夷所思的青春古装武侠偶像剧。看完冯小刚的《集结号》时我感叹，这部没有大牌明星造势的影片，但有这样好的题材与拍摄水平，何愁会没有票房？我一直不喜欢用那些老套的东西张冠李戴胡编滥造，我看了《夜宴》、《黄金甲》之后只有一个感觉：让一个老太婆穿了套时装来忽悠老子。

罗兰．巴特说：“文学已经没有了保护，现在正是文学走向文学的时候。”走不走向文学，这个问题很难说不宜过早定论，到底什么是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也难说。一千年以后真正具有代表性的我们时代的文学，有可能会是流行歌词，是电影剧本，谁说得准呢？我不敢奢望导演们会拍出多么伟大的作品来，也不敢奢望各种宣传会有多么的名副其实，一般而言能对半开打个五折就不错了。但至少不要莫名其妙，似是而非，搞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忽悠观众。艺术在这个时代，基本的排名是：票房，宣传，艺术，甚艺术可有可无。我的要求不高，只想把艺术提到第二位而已，多做些对得起观众的正经事情。记得拉丹封有一则寓言叫《大山临盆》说：大山临盆，惊天动地，天崩地裂，日月星辰无光，房倒屋塌，生灵涂碳，鬼忏神冤……，总之，把一切惊心动魄的形容词都堆上总没错。最后大山生出了一只死耗子。这个情形与我们今天的电影、小说相当。前些日子我看到某杂志介绍某知名作家的一部新书，让我以为中国又一部《红楼梦》级别的巨著要问世了，到书店里一翻，我只说了句：狗屁。其实老百姓是挺容易满足的，刘德华的《见龙缷甲》，虽然情节上有些牵强，服装人物造型也有些怪异，但有创新，也用足了工夫，看了之后，多数人会说：还可以，值得看。搞那么大的动静，虽然不指望你真生出一座大山或一只凤凰来，但至少也要生出只活耗子吧，如果生出头猪来，那么老百姓会感恩戴德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