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读史书,至朱元璋云胡人无百年运一句,沉忖良久。
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统制史,汉人执掌天下自是主流,但由异族统治的朝代也是确曾有过两个的。五胡乱华,只如昙花一现,并无足论。东晋十六国及辽、宋、西夏三国对峙都不能纳入胡人问鼎天下的范畴,真正在华夏大地上改朝建制,确立统治的首从蒙古始。
在这所谓异族统治的短短96年中(1271-1367),疆域空前辽阔,民族融合进一步加强,对外交往和海外贸易更是活跃和兴盛。意大利人马可波罗的《马可波罗行记》正记载了有元一代的辉煌。惜自末年,统治黑暗,经济崩溃,上层建筑已然朽坏。同时也有外部原因,黄河决口,灾害连年,这些都无可置疑地宣告了元朝灭亡的悲剧命运。当时社会上广泛流传的《醉太平小令》可资见证: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承平之世而用重典御下,大违统治之道,马上打下的江山终未能由马上守之。不过导致元朝灭亡这还只是引线,真正的炸药包却是民族分化政策。一味地将本族从愈趋成形的民族大融合里孤立出来,才是元朝灭亡的最深刻根源。
朱元璋一手灭了元朝,一手建了明朝,开国之君满腹踌躇自不待言,在这样的情势下说出胡人无百年运这样一句话,原是情理之中。然而时间是位杰出的讽刺大师,朱元璋大概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取代了朱明氏王朝而执天下牛耳的竟是崛起于黑山白水之间的又一异族--女真。女真族问鼎天下名器的梦想从他们的杰出领袖完颜阿骨打做起(1115年建金),至爱新觉罗·福临(清世祖顺治)时才成为现实(清军1644年入关)。一场帝王之梦竟做了529年,其间酸辛自不堪言。所幸的是清朝立国之初的几位君王都还英明,康熙的励精图治,雍正的克绍箕裘,乾隆的见贤思齐,营造出长达百余年的“康雍乾”盛世,不让“贞观开元”专美于前。然而二千多年的封建专制到了清朝已是日薄西山,奄奄欲毙,这样的回光返照更是坐实了它行将就木的命运。康熙晚年吏治窳败是不争的事实,雍正的矫枉过正又给百病淹留的封建王朝开了一帖难以入喉的猛药,乾隆年间几场酷烈的文字狱更加严密的钳制了广大民众的思想,封建统治到了这里已成江河日下之势。守成之君俱非明主,西人入关之祸更是惨烈。
作为一个民族的自觉性在这里起了关键性的作用,它已清醒地意识到封建制度作为上层建筑的标准早已不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若不及时改弦更张,必将受到高其一阶的资本主义制度的奴役,是以才有辛亥革命,解除了华夏大地上的封建束缚,是以才有五四运动,共[chan*]党的建立,是以才有五十六个民族在更高层的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空前的大融合、大团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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