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说（40）：这是谁的罪孽？
安 晓 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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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孩儿回来了。”褚贵源觉得还是先给母亲托梦较好。
“谁叫我？????哦，是源儿！我的儿,你总算回来看可怜的娘了。娘好想、好想你呀！”立刻泪流满面。
“娘，你老好吗？”褚贵源一见娘比以前更瘦更黑了，憔悴的瘦削脸上又增添了皱纹，除了带双眼皮的大眼睛外，再也看不出她曾是红遍扬州的大美人。
好不容易盼到大儿子成年，靠他担负起支撑整个家庭的重任；但他却弃家私奔，令褚长生夫妇很伤心。对褚贵源母亲的打击特大，使她深深感到，再过美好生活已无望，因为儿子只顾自己快活。今晚见到儿子，便将多年来累积在心里的苦水不断地往外倒。
“源儿啊！你太狠心了。你心甘情愿同一个女人去死，也不愿帮衬这个困难重重的家，照顾多病的父亲、可怜的弟妹和我这个苦命的娘！我的儿呀，你怎么就完全变了个人，变得连娘也不认得了呢？生前，你不是很体贴父母，爱护弟妹的吗？就连别人的事，你也热心帮忙，主动出力，心地是何等的善良呵！心肠是多么软呀！可、可你一有了爱情，怎么就完全变了样？变成六亲不认！把这个多灾多难的家抛到脑后，扔下抚老育小的千斤重担，跟一个女人去投河呢？你是多么的狠心哪！呜、呜……”母亲悲戚的哭诉，眼泪鼻涕直流，突然抬头问：“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严重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还严重？”
“因为看见我家主要劳力已死，无力偿还债务，两个债主带走了你十三岁和八岁的妹子去作妾；为了给你爹支付药钱，只好将你六岁的弟弟卖给别人。当他们被带走时，那种哭豪声像尖刀深深插进娘的心窝！你想想，被强行带走的弟妹是何等的痛苦、哀伤和凄凉呀！我的儿啊，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呵！源儿，你好狠心哪！呜、呜、呜?????”
“娘！”褚贵源如坠入万分悲痛的深渊，扑通跪在母亲的身前，悲戚悲痛万分，哭泣道，“孩儿的确没有想到这些呀。我不是人，不是人！（不断抽打自己的耳光）我有罪，该死，我该死！”
“你的确应该受罚！你害得我母子母女活生生地分离，永不能相见！呜?????娘的好可怜女儿吖！”母亲的哀嚎声敲打和撞击着褚贵源的身心，惟有叩头，请求原谅：
“娘呀！儿是畜生，根本不是人。我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母亲抬起满是泪水和鼻涕的瘦脸，骤然停止哭泣，睁着泪眼疑惑地问：
“万死？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还能死？而且还能再死一万次？”
“娘，这是文人想出来表示人心情的词，不是说真能死一万次。”
“源儿啊，你想想，这些文人有多坏！明明每个人只能死一次，他们非要可劲夸大，说成是一万次。同样，他们在男女关系上的夸大又有多大呀？至少一万倍呀！他们在爱情剧中所编写的东西，你还能信吗？昧着良心说：爱情胜过生命，鼓励男女青年扔掉家里的人，私奔，甚至双双殉情自尽。但是，那些描写爱情故事的文人没见死一个，却鼓励你们年轻人去寻死！儿呀！你想没有想过，这么做值吗？你才二十一岁，才刚刚开始人生的道路就去投河，这有多傻啊！何况由于你的自私和愚蠢，使得我们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褚贵源睁大泪眼，疑惑地道。
“怎么？你以为娘也像那些缺德害人的文人那样，夸大乱讲吗？不！娘说的可是真真切切的实情呵。你爹已经拒绝服药，说卖儿卖女的钱，他不能花；要留给我们母子，免得又将儿女卖掉。你爹拒绝服药，还能活几日？他一死，就只剩下你十五岁、十二岁的两个弟弟，三岁的妹妹和娘，官家还会允许我们租地耕种吗？就只有沿街乞讨这条路可走呐。你说说，是不是家破人亡？”
“娘，儿有罪！儿实在对不起这个家！我恨死自己！白白活了二十几年，儿是个大蠢猪！只听别人摆活，去追求什么伟大的爱情，去变蝴蝶实现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什么、什么？变蝴蝶？蝴蝶能永不分离？儿呀，你好糊涂啊！你想没想过，蝴蝶能活多久？一到冬天，没有了山花 ，吃什么？它们是靠花蜜活的呀。冬天来了，它们住哪里？没吃没住的，在当年不都死了吗？一直到来年的夏天，从新虫蛹中孵化出新的蝴蝶。你们去变蝴蝶，又怎能长相厮守呢？如果不投河，准能再活四五十年，现在却连半年也活不了。多不划算呀，儿子！”
“娘，孩儿的确是愚蠢，没脑子?????”
“唉！现在后悔又有何用？谢谢你回来看娘，让娘倾吐闷在心里的苦水，舒坦多了。就是死，心情也好些????”
“娘，你老千万不能死呵！”褚贵源插言道，“你老死了，这个家真的会没了呐，留下的弟妹不知要遭多大的罪呢！”
“娘岂能像你！狠心撇下现在的这三个孩子去寻死哩。不过，泉儿今年十五岁，长的也很不错。若再过三五年，他又像你一样，有了可心人和爱情，就忘了娘和家。相信天杀的文人的话，听心上人吆喝，搞私奔和寻死，娘还能活下去吗？只有买老鼠药，全家死在一块，一起上黄泉路算了！”
“别、别这样，娘！孩儿给贵泉托梦，要他孝敬父母、抚养弟妹，不要像我尽干错事和坏事，害了三个弟妹和父亲，用孩儿的罪孽告诫他，一定不要步儿的后尘。他如果不依，儿会每晚去托梦，一直到他答应为止。”
“那，好吧！只要贵泉不走，咱母子四人相依为命，娘还能支撑到把你最小的妹妹抚养成人。就靠老天爷保佑，不要再降灾给我们这个可怜的家呀！呜??????”
母亲又放声大哭，因为吵醒了睡在她身边的丈夫，将她活生生地从睡梦中拉出来，叫醒。
摘自拙著《祝英台告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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