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夏天的味道 犹记风紧沙满明月夜三段小木头

发表于-2010年08月13日 中午2:00评论-3条

题记:并不是在有月亮的夜晚才想起你,只是在风沙过后的白杨树上看到了你的眼睛,只因你灿烂的笑脸经年之后还能模糊我的眼睛!

明月夜?“水淹‘小不点’”篇

那年春天,我从中越边境到京郊一兵营里参加集训。集训队所在的部队是一团级快反部队,紧急结合如家常便饭,极其恐怖。经常听见坚利的哨声响起,3分钟之内全副武装集合完毕,连炊事班人等都背着大铁锅。紧接着嘶声裂肺的报告声、报数声、训诉声、微型冲锋枪撞在一起打击声,再接着数百人频率高亢的脚步声、人员跌到声、口号声,各种动静混杂着一起,弥漫在春天微明的晨和熏黄的昏,亦或安静的晚和躁动夜,让人每个神经和毛孔都常常跟着踢正步,轻松不得。

谢天谢地。我们集训连队因为主要是外单位的人员组成,紧急集合之类的恐慌表演,我们是在被豁免之列的。就算偶尔参与了,也是友情客串,就当自己是票友。3月里,北京风沙正紧(那时候还没有被人憎恶地唤作沙尘暴),我刚到的那些天,常常是嘴唇带血,象一条刚撕碎过什么肉块的狗。天地良心,那时候虽然风沙大,但夜晚的北京,蓝就一个字,月亮清透的直达人的眼底。

在这样月盈、沙满、风紧、哨坚的日子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一有机会就与湖北佬小不点聊天。小不点是集训队的文书,后门兵,长得眉清目秀,机灵得象贼,因为年龄太小,被一帮老兵唤作“小不点”。为什么喜欢和小不点聊天,至今想来,原因应该有三,一是我们是同年度兵,有共同语言;二是我比他年龄大、学历高(我高中、他初中)明着是同级别的聊天,实质很多时候犹如领导找下属谈心,常常作人生导师状:应该这个应该哪个的;三是文书负责出黑板报,小不点偏偏字如狗爬,更不谈构图创意之类的高级活动,而我却是个中高手,小不点为此事极尽卑恭曲膝之能事(常常拿炊事班的肉包子充好人),围着我讨好请教,我哪有不热烈欢迎之理。

我记得到5月初的一个礼拜六晚上,我们看完电影回来,忙着洗涮。突然紧急集合哨四处响起,大家哭爹喊娘集合完毕。连长说,没其他事,但有天大事:刚才大伙都在看电影的时候,一男兵去洗澡,闯到女兵区,结果刚进去就被反应过来的女兵兜头泼了一盆水,那小子落茺而逃。保卫股急查色兵。这案子跟迷案什么的丝毫不占边,很快就结案了:小不点剥下军装把家还。

我记得那年小不点还不到16岁。

这些年,我一直纠结这件事:一、一个16岁不到的大男孩(而且是酒后)毛手毛脚走错地方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我想不会小于90%;二、那天晚上小不点除了可能感冒外(兜头有一盆水),估计一无所获,本身就是个孩子,恐怕也没想有什么获得;三、如果是有意的,我给他的那些生活指南为什么如此不堪一击(我后来在军较里一直从事政工工作,苦练思想政治工作本领源动力大概也来自于此)。

此为后话。

明月夜?“诗人小菜”篇

小菜当年是我们办公室的公务员,小菜干着公务员的事,端茶送水,扫地抹桌。除了这些,小菜还写诗。

小菜能在毫无诗意的杂事中弄出诗意来,也真够难为他的。好在如今“诗人”的头衔基本上是骂人的,尽管小菜乐此不彼,一副诗人的言行,但大家全然不当回事。再说,我们办公室是宣传处,人人都以为自己是妙笔生花,气象万千的大手笔,就更不把小菜那那些酸句子当回事了。

也有例外。一次,小菜把他的一首新作拉在打印机旁。“小雪,俏模样地站在车站/ 一个暖暖的符号/我要回家/拥你入怀/赤稞稞的黑夜/白亮的你的俏模样------”这首叫“俏模样”的诗,我们一致认为格调不高,是小菜这段时间思想不稳定的表现,小雪是谁,没准是小菜私交的驻地女孩。虽然大家平时对小菜疏于过问,但关键时刻却都能为一个普通战士的成长进步着想,忙把“俏模样”一事向处长作了详细汇报。一分钟后,处长意味深长地找了小菜,三分钟后,处长气急败坏地把我们吼进他的办公室,指着鼻子骂道,你们瞎扎腾啥,小雪是小菜家的一只猫------

至此,小菜在办公室就表现出伯乐摔琴式的傲气,好长时间谁都不理,直到中尉小张来了之后。

小张是名门之后,老爹坐着某大区副职的位子。开始,小张还把自己放在小学生的位子,处长也叮嘱我们,要好好教那丫头几手。但没多久,“那丫头”就欺师灭祖地说,你们那些“八股文”基本上没有什么生命力。相反,对小菜那些没头没脑的酸句子,小张倒大呼小叫地象发现了新大陆。他俩精灵古怪的“新新人类语”常常令我们云里雾里。

后来,各办公室就传出了“张菜恋”的段子。一个大区座的千金小姐,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兵蛋子,这个新闻卖点是颇有些杀伤力的。处长不辞劳苦地找他俩谈话,动以情,晓以理,终不见效。处座心劳,但他那些一是要二是要的陈词滥调,本身就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何况是面对深陷诗情爱情之中,置万事于不顾的张菜二人。

再后来,张父冒着假公济私之嫌来校检查指导工作,架临“事发现场”。老将出马,锐不可挡。一个月后,小张调走了。年底,诗人小菜黯然退出现役,本来他是保养军校的人选。

小张走的那天,我们都在为一个首长的接待工作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想到要去送送他。听说,小张回乡后在一家私人工厂打工,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写诗。

明月夜?“为兄来也”篇

在我们那一帮同学中,小联最大。有着四年兵龄、三年党龄且是三等功臣的小联在年龄和资历上是我们这些应届生所望尘莫及的。我们尊他为“小联兄”。小联也当仁不让,挂在嘴边的话是:为兄来也,套用了京剧的唱腔,配着武生的动作。

军校里明文规定学员不准谈恋爱,因此我们绝大部分没有被爱情的力量伟大过,偶有伟大着的,也迫于形式转入地下,终日不见阳光。唯有小联的爱情敢直面阳光、敢拍胸脯说对得起诗人——学员队干部对大龄青年搞睁一只眼闭一眼的“模糊政策”。顺理成章地我们称作“为嫂”的女孩是附近一所地方院校的,叫荷。江南水乡的荷、苏州某地副县令之女的荷是个皮肤白嫩得有些过分的女孩,这种过分在我们恶作剧叫她“为嫂”时尤其过分;一脸的晕红,让人担心血会破面而出。

黄土高坡某窑洞长大的家家二小子小联潇洒推出现代版“卖油郎独占花魁”一事,至少对我们有两点深刻启示:其一是浪漫爱情其实离我们很近(小联就是其实的例子);其二是浪漫爱情可能离我最近(我就是可能的例子)。但面对军规的高压线,大伙个个又只能是热锅上的蚂蚁。小联的“为兄来也”其实也就是冲着那些不知水深浅舍身往里跳,又在爱河里喊救命的“蚂蚁们”来的。为兄小联痛心疾首给团团围坐的落水者传道授业解惑的场面是我们军校生活中引人入胜的风景。

毕业之后的小联分回了老部队:驻昆仑山的某部气象台。一晃几年,同学之间渐渐稀了联系,小联更是云深不知处。当年以为如果不惊天地就一定泣鬼神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经受时空的考验大都就已经随风而去。每当被房子票子车子武装到牙齿的爱情撞得晕头转向时,不经意就会想到小联的“为兄来也”!

五月里,一天早晨下楼,见一黑黝黝的大个子斜斜地站在楼前的玉兰树下,一团状若玉兰花的笑容开在他黑红粗糙的脸上。“为兄来也”!我和黑大个几乎同时念道。

多年不见,小联已是某部场站政委,这次出差顺道来看看老同学。晚上,我和小联捂在被窝里,却话钟山夜雨时。这中间只提到一次荷,已嫁作商人妇的荷,而不是“为嫂”的荷。小联和荷的爱情鸟早在昆仑山的风雪中迷失了方向,小联版“花魁剧”的新意在于最终突破了大团圆的旧框子。

小联兄只住了一个晚上就要走。他说,为兄去也!是京腔,没有武生的动作。

明月夜?“洞主传奇”篇

“洞主”是我们对站长的尊称爱称昵称。在我们那个设在古炮台洞里、地老天荒、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侦察站,没有什么比“洞主”更能传达出站长这个职务的内涵和外延来。

全站二十来号人吃喝拉撒睡的私己小事,侦听测报的军中大务,悉在“洞主”的掌股之下。这点权利把“洞主”搞得多少有些屁颠颠的,整天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其实,大伙压根就没拿这个则出校门的“嫩伢子”当回事,我们几个老兵私下里嘀咕,“洞主”这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他妈缺乏连队生活的熏陶。

但“洞主”自有“洞主”的绝活。别看他瘦小,但结实,两手往地上一撑,俯卧撑百十来个,跟玩儿似的;侦察机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测报数据,快、准、灵。就凭这两手,“洞主”往队列前一站,立正稍息向右看,包括我们几个老兵在内,无不俯首甘为乖乖兵。

“洞主”为官不过半载,远在大城市的某个女孩就来信幽“洞主”之默道:“你在边境上的古炮台洞里静心修炼吧,或许还能终成正果,成仙得道。本小姐到底红尘中人,恕不相伴了。”“洞主”明显火候不足,为这事,两眼无神了许多日子,黄昏时分,常抱一把木吉他,将“那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演绎得感人至深,闻者动情。那一年,正流行毛宁的“涛声依旧”,“洞主”时不时对着山脚下的大海,意昧深长地来一句“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我们几个“开站无勋”痛感“洞主”的这副软骨头丢尽了全体侦察勇士的脸,遂进忠言:“拉倒吧,‘洞主’,时下情海浪急,登船不易,不如收起你的那张旧船票留个纪念算了。为一小小女子,竟至于此,亏你还是一帮侦察兵的头!”“洞主”遭此棒喝,痛定思痛,化悲痛为力量,又恢复了风风火火的常态,但自此就落下了“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的毛病,以致后来发生了“站史”留名的“闭眼事件”。

那天下午,我站侦察员截获了一批很有价值的雷达情报,分量之重,足以为全站请示集体三等功。这是“洞主”上任以来最为显著的政绩。“洞主”兴之所至,决定犒赏三军:组织畅游大海。几分钟后,金黄的海滩上,一股粗犷豪放的“绿色大军衩”之风,蔚然壮观。

大伙在海水里尽情戏耍,一支“女子别动队”不知何时出现在海滩上,而且正朝我们这片水域进发。海边有个码头。这几年中越边贸搞得红红火火,码头上酒楼、发廊林立。这群女子没准是中越女子特混编队,大部分“三点式”。大伙的眼睛不听使的朝同一个方向定格。气氛变得有些紧张。“洞主”一看形势不妙,赶紧向“入侵者”喊话:“喂!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井水不犯河水,请不要过来!”大伙轰的一声,乐开了。有人说:“‘洞主’,这儿可只有海水呀!”果然,那边根本不理这一套,继续进兵。“洞主”见招架不住,大喊:“弟兄们,撤!”然而,我们在“危难之时”表现出了人民子弟兵应有的视死如归、“人在阵地在”的英雄气概,没有一个人动。“洞主”气急败坏,情急生智地大叫一声:“闭眼!都给我统统闭眼!”这时候,不光是我们,连“三点式”们都死去活来地大笑起来。大伙这才开始“敦刻尔克大撤退”,上了岸,走了很远,还能听见海水里“纳粹娘们”发出的开怀大笑。

堂堂共和国的电子侦察兵就被几个姑娘杀得丢盔弃甲、狼狈而逃的教训是深刻的。“洞主”火烧眉毛一样,对我们进行了为期三天的思想大整顿。“洞主”的思想教育,高屋建瓴,从全国的大环境说到部队目前的新形势,再谈到我们侦察兵的光荣使命,最后重点总结这次“闭眼事件”。“洞主”语重心长地说:“在复杂的环境里,我们一定要经受住酒绿灯红的考验,侦察兵绝不能被糖衣炮弹击垮。”整顿的经果是大伙每人交一篇心得体会了事。“洞主”看着交上去的诸如“闭眼事件有感”、“闭眼事件之我见”之类,长自家士气说:“大家的认识都很深刻,说明此次整顿是及时的,是深入人心的嘛。”

“闭眼事件”使我们对“洞主”刮目相看。这小子真不简单。“闭眼”一词,如果将来上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词语大全》,著作权非他莫属。这也是“洞主”传奇的传奇。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三段小木头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纯属巧合点评:

内容丰富,但是叙述起来有点拖沓。

文章评论共[3]个
月下的清辉-评论

品读佳作,文如轻风徐徐吹来,好凉爽at:2010年08月16日 下午3:31

三段小木头-回复祝好!秋爽 at:2010年08月16日 下午3:59

NortheasternWolf-评论

前来品读 问候周末愉快 快乐每一天!~~~~~~at:2010年08月20日 中午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