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期 (1)尘恋未央

发表于-2004年07月11日 中午2:54评论-0条

(安静下来你浮躁的情绪。请用你的心去坚持探索完这场,声势浩大的情节。)

很久以后,她回忆说,原来有些人和事情是天生的骨肉相亲。即使再单薄,也无法被焚销。即使再陈旧,也无法被时间所覆盖。只是一种来自无源的爱或者恩泽。

1.再次出现

她穿着暗红色吊带绣花裙,双手抱膝坐在门前的回廊楼阶上。大风吹得周围丛中的植物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在一小束洁白的月光下,她像打开的潮红色花朵,散发出盛放的气息。旁人亦是无法阻挡。她用手撩起自己漆黑如湿的长发。一根,又一根。隐约有轰隆的雷声从耳边疾驰而过,留下模糊的影响无从捕捉。亦如火车穿行在夜色下的呼啸。然后,她在混乱中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一个中年男子走出长长的回廊。他穿旧的翻领蓝布衫。平头。脸面沧桑。他喊她的名字,恩期。就如同大海的声音,表面平息却涵养着无法预知的意味。很是恻然。她用手指着他说,以后喊我褚恩期。然后她把脸藏在自己的手心里。他试图伸出手抚摩她的发丝,只是动作在一个瞬间被得以凝固,并退缩回去。时光跃然,影片早已卡带在某个时刻,于是情节无法被推进。

她跟着他走入回廊,始终不发一言。

她进屋,走上二层小阁楼。陈旧的楼板发出吱吱的扭裂声。她突然站住,扭过头。隔着昏黄的灯火,她想看清他的脸。愈熟悉的东西愈会觉得陌生,如同深入刻骨的东西容易轻然遗忘,一切变的艰难。一个中年男子的脸,颧骨轻微向外凸起,皮肤苍老且干燥,嘴角有杂乱的清色胡渣,显然是经历过长久的疲乏与折磨所至。那不是先前年轻的不羁悍性的面孔,只是一个无能并可求得到怜悯的表象。人人都逃不过苍老。他端起盆出门打水。在他的身影透入回廊内的瞬间,她有短暂的失明和幻觉。她开始记不得他刚才的样子,只看见铁窗重重内那一恍而过的男人的脸。十年前他就这样退出在回廊尽头,并且消失。她以为一生都不再与他相见。然后,她看见少年时的自己。

你抱着十岁的妹妹和然,躲在门边弯角的阴影处,看着他就这样被别人带走。他的双手被紧锁。他想伸手抚摩你的头发,你的脸碰到他手间冰冷的铐锁,害怕得不再让他靠近。你们的肌肤无法相亲,成为一种疏离的缺憾。心里一阵叹息。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成为一个光点,在你的视野里慢慢退色。你盲了。泪水像河流一样冲刷过眼眶,亦像是看到电影结束的场景。心里有那么多不舍,却能力薄弱。你抱着不经事的和然,以为一生都不再与这个男人相见,那样的绝望。

你那年十五岁。父亲在外闹酒滋事,被判入狱十年。

你今年二十五岁。他再次出现,你的一生又将与他相关。无法否定。

你的名字是,褚恩期。

2.南上的火车

期点燃一支烟。对着镜子,亦觉得是对着另一个自己。溃散的烟灰跌撞在地板上,像一簇冷掉的烟花。她从小便是孤独,抗起生活的重担。哭的时候没有眼泪,笑的时候不需要缘由,只有自己知道里面的艰辛和困苦。与和然生活的日子,尽管她知道她在爱,可仍是对她无太多言语。她记得在和然上大学的前夜,他们相拥而眠。她轻轻抱住和然的头埋在胸口,用手指不断抚摩她的背,来来回回无息无止。像小时候两个人在黑暗中互相拥抱安慰彼此的眼泪,那样贪恋。明明心里不舍,手里却只能放她走。

她侧过身将头靠向窗外。世间风月像潜藏在巨大的舞台帷幕后,猜不出任何内容。没有过去以及如今。门口传来脚步声,似乎经历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停顿,他才敲响房门,但并没有发出声音。期狠狠吸了一口烟,似乎要吮吸掉自己的灵魂然后掉下热的泪。一切显得多余。她伸手熄灭灯火,将头埋进枕边。她不想去面对什么,亦知道黎明会如约到来。

期在一家百货公司上班。自从他回来以后,她每晚埋醉在酒吧醺酒,半夜跌跌撞撞带着满身风尘回家。一个散漫妖娆且内心悲凉的女子。她要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暴露天性。她知道她在放纵,在惩罚,在恨,用疏离感来纵情欢喜。这成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进行击败他的饶有趣味的游戏。那晚她蹲在回廊的拐角呕吐不止。像一头受伤的兽,浑身颤抖而又坚定。他拖住她的头发把她拉进屋。她发现他的手仍然那样大,充满力量。她依旧无从抗争。她一直都以为他已经苍老。于是感到失望。她咒骂着他,上来撕打他的脸和衣服。他只是狠狠的将她拉住,用手拖起她的脸,看着她。一张明艳且长期沉溺于香烟酒精中的脸,像失去水分的植物一样凛冽干燥,瞬然枯萎。他突然跪在她脚下。就这样跪下来,简单的动作。发出悲痛的哭声。男人的泪水非常精贵,来自可求怜悯且无力,内心一定是被巨大的力量冲击顶撞。一种不能被轻易理解的方式,却很容易被接纳,为之动容。

期甩开他,走进卫生间。打开灯的一刻,他的眼睛肿胀酸涩难以睁开。内心十分寂静,亦可说是荒凉。她看不清镜子里的女子究竟有怎样的容颜。只是她又看见那个长发女子,不发一言,一点一点消失,如凋零的纯洁的枝子花瓣,让人内心沉静柔软。她在无法自制的幻觉中,再次想起她。

她是恩期的母亲。

从恩期记事起,母亲就有一个绣花细边的银镯子。她到死都带着她。那是父亲唯一送给她的首饰。她是个非常安静脆弱的女子,只是在和他争吵时会变的格外暴躁,盼若两人。她深爱着他,纵使是失望,所以争吵成为一种爱憎情绪的出口。他离开后,她的世界就已坍塌。她不知道该如何生活,生活在哪里,她失去了勇气和支撑点,所以生命注定折断。

你记得父亲被宣判的第二天早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起床。你推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栀子花香。窗户是打开的,后院子里有许多花草,有吊蓝、小枣、盆松、铁树和一大丛洁白的栀子花。他们是充满旺盛精力里生命,陪她度过静默的时光。阳光像沙子一样倾洒在墙边,班驳陆离,光影亦是美丽。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身体平坦,容颜苍白。你上前抱住她,发现她的美是水中沉浮的洁白的莲花,随波逐流而无从握紧,缓慢沉入水中央。你用力把脸贴在她的胸口上,抚摩她的手。然后抬头看他的眼睛,撩起她唇边漆黑如湿的长发。十分钟后,你发出尖叫和悲痛的哭鸣声。

你抚摩到她粘稠的手腕。血液浸湿了银色的镯子,顺着纹路边缘淋下来,像缠绕着的大红的绸缎,鲜艳无比。你就这样哭,看着如此繁盛艳丽的场景,恐惧的泪水无法自持。

你最后一眼见她是在红烈的火焰里。她的身体、肌肤就这样消失化为灰烬。你抱紧幼小的和然,一只手捂住她的眼睛,只露出一道细小的指缝,一只手不断的用背心擦自己的眼睛。直到搓的脸颊通红。其实你早已没有了眼泪,手心干燥。你说,最后看她一眼,说再见,和然。我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然后你们抱在了一起。

你最后一次去牢里给他送衣物时,包括母亲的那支银镯子。隐约还有淡淡的血迹。你记得他拼命的用头撞铁栏杆,泪水如注。只是你的心里不再感到任何留存,闭上眼睛,把它幻想成一种假象。随着茫茫的时光消失遁形。

回忆就是用一瞬间的情感去探究以往渡过的漫长情节。内心的摆渡,让期觉得艰难。她想离开。六月十三日,南上的列车,通往杭州。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在桌上留下字条:我去杭州。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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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野渡无人舟自横点评:

随着你小说的情节在起伏着自己的心,期望看见更好的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