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柴草夜雨蒙蒙

发表于-2010年08月21日 中午2:40评论-1条

一 

喜欢从别人口中得知异乡生活的习俗。凡是与我相熟的异地朋友,又或是因为求学或者打工的原因去外地生活过的朋友,见面时,必定是要问起他们彼处生活的种种细节。诸如三餐饮食、四时气候、又或是房屋构造,衣着风格。 

有言道,三军作战,粮草先行。只要有人的地方,做饭的燃料是必不可少的。问过来自不同地方家住农村的朋友,家中用什么燃料烧饭。大约北方以煤炭为主,南方还是多用土灶烧柴草。无论南北,也有地方早早是普及了天然气或者沼气的。 

我家里还是烧柴草。常听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说法,倒也不假。我们村依山而建,柴草是极为便利的,因而多年以前,村子里便没有人家烧稻草麦梗这些热量低不经烧又多灰的燃料了,芝麻杆、棉花杆做燃料比稻草自然是强多了的,但是收回家里的也很少,往往是任其烂在地里,或者一把火烧了,化作肥料。花生藤也可以作燃料,但是拿它喂牛,或是晒得半干轧成糠更划算。 

因为后山上种的都是松树,因而松树便是各家的主要燃料。树叶、树枝、树干、树根都可放进灶里。按理说山是公家的,上面有政策,山上的树木是不可乱砍的。然而山那么大,即使有守林员,也招不住。就是砍了几棵树被撞见,也不打紧,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待怎么着。 

然而柴草怎么便利,也还是需要有人往家里搬。又有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自打初中毕业,母亲也去了潮州。我们姐妹当家,头一回知道了柴草的贵处。不事耕作,米油盐都是可以上街买的,偏偏柴草不能,买煤、用电、灌煤气都可以,又没有电磁炉、煤气灶等相应的设备,煤炉和电饭煲都是有的,但是煤炉只是用来炖汤,电饭煲只能蒸饭煮粥。煮饭的设备不是不可以升级,但是各项家用是该配套升级的,用电磁炉、煤气灶的是城里人或者是乡里的小康人家,我家不属于这些范畴。 

在柴草丰足的时候,我还是不排斥烧火这个活计,不但是不排斥,甚至是喜欢——可以对着火苗瞎想些人生如火,一燃、一旺、一熄;知道杨门女将中有一个烧火丫头杨排风;冬天烧火还可以取暖……小学和初中时,母亲需要早起备饭,我便随她一起起来,洗漱后便倒灶下烧火。至今怀念粥煮开时,母亲周围雾气氤氲的样子。 

二 

今年夏天因为无柴可烧与蕾屡屡争吵。 

旧房子里堆放的几担干了松树枝叶烧完了。天热,上不得山。况且自从前年将松树大批砍到后,山上松针也稀薄了,即便还有松树,也非一个读书的女孩子能砍得动的。另外,这些年山上人迹少了,担心遇上蛇虫不说,又有传言说山上来了野猪。 

蕾便借了镰刀割周围荒坪上的一年一生的各种植物,割下就地晒着,三两天后便可以扎起来烧。有时没晒干,灶下就没柴了,也就顾不得拿去烧了,又有时快晒干是一阵雷雨,又叫人一阵气恼。 

蕾置办柴草、挑水、洗衣,我便负责扫地、抹桌子、做饭。柴不好,也损打火机。不是柴根本燃不了就是叶子烧尽后,枝干着不了,又是夏天,打火机头上的塑料部分,在点火时容易燃着,又或是放在灶台上爆炸了。如此不说,打火机上的金属烧红了还容易烫手,一烫就是一个水泡。烫着了还不敢嚷,怕更添气恼。做了二十多天饭,坏了十来个打火机。实在点不着火时,便找来塑料袋,纸盒子,甚至书本,也喊蕾过来帮忙,有时叫了劲,不要人帮,但是饭熟不了,就要与蕾打嘴上官司。之后父母打电话回时,就撒气,怨过年时他们只顾打牌,不办柴草,又扬言要去哪里买一车柴草回。 

气恼后蕾继续办柴,我继续烧火。 

那日蕾想着硬柴比软柴好烧些,砍了渠道埂上的几棵小树。才砍了三棵,伯父见了,说砍不得,这树是有主人的,主人就是木青爹爹,忙住了手。果真一会儿木青爹爹就问起是谁砍了树,蕾认了,他也没说什么,只由蕾将那树拖到了门前。阿婆看电视出来,见了躺在地上的几棵小树,忙问哪来的,蕾如实说了。阿婆说转眼的功夫,谁知道你竟然是砍树去了呢,你们读书的孩子不认得,这树不是可作柴烧的杂树,是椿树,长得快,过了五七年就成了大树了,可以卖钱,因而木青爹爹特地留下来。 

木青爹爹是村里出了名的不好沾惹的。田地边或是有路,他种了三两年,那路的大半便成了田地里的一部分,剩下的只够放两只脚,行人过往时又不便往田地里踩,走得格外费力,有意无意踩进田地里,木青爹爹必定要追究,或是大骂,或是要人赔偿谷物。这两年湾里要修路,原是经过他家门前最便利,因他不许,竟耽搁下来。 

因而阿婆又问,这事木青爹爹可知晓,蕾说知道,没说什么。阿婆说,如今只有拿旧屋旁前些时候被雷雨击倒的那棵大椿树赔他。蕾说正是,他如果骂我几句我或许好受些,但他没说什么倒叫我有罪恶感。我笑蕾,若是他骂你,你必定要与他理论,说是长在渠道埂子上的,如何就是他家的,树上又没刻着他的名字。蕾说那倒是。心里到底过意不去,晚饭扒了两口,蕾便说吃不下,要去木青爹爹家认错。 

木青爹爹就住在我家后面,虽不是亲房,两年处得不错,放假回来,吃过他们家不少菜,我家吃好的,也都往他家端一碗。我在厨房洗碗,只听得木青爹爹反复说一句,“不知者无罪”,心知他这回是计较的。因为担心蕾非得较真,倒不好,因而洗过碗,拿着手电筒也去了。还没到门前便笑蕾今晚是要挨饿的。木青爹爹和五婆在把一个小桌子搬到门前正吃着饭,一碗鱼、一碗肉、一碗蛋、一瓶啤酒。五婆忙说她家饭还在锅里,还热着,叫蕾去盛一碗。蕾连忙推辞,说屋里有饼干麦片。木青爹爹说吃那些哪有吃粥饭好,我指着他们的菜式也是笑,怎么没有蔬菜,年纪大的人,多吃些蔬菜好。木青爹爹便说,自家的蔬菜是吃不动的,但是多吃蔬菜是城里人的说法,乡下人干活要力气,不吃点荤的怎么行,况且又不是没钱吃。木青爹爹的儿女都在武汉做生意,又在武汉郊区做了房子,家道极顺。如此说了一阵,才扯到砍树上去。我也赔不是,木青爹爹便说只是几棵树苗子而已,蕾又说那树容易长,过不了几年就可成材了。我又跟老两口说,我在家宽蕾的心说过,照此说法,无心弄死了人家的一只小鸡可怎么办呢,鸡可生蛋,蛋可孵出小鸡,小鸡再生蛋,如此岂不要赔一个鸡场。木青爹爹说正是这个理,我又没怪她。树是会长大,但是我能不能活到树长大的那一年呢,倒是你们过两年就毕业,到时称肉我们吃还实在些。又说起他一看那树的断痕,就知道是蕾看的,要是在家里种田的人,三两下便可将树砍断,但是蕾是在外上学的,没力气,那树恐怕砍了几十下。又说起他的孙子常在武汉住着,就是回家了,也百事不用做,自有他们老两口伺候到手上。 

接下来又问起他儿孙的现状,如此又扯了一阵,我们便说阿婆一个人在家,起身回来了。 

三 

夜里,躺在床上,我与蕾说,日后即使在城市上定居,也得在这个湾里留栋房子,还是做土灶,烧柴草。蕾倦极了,模模糊糊答声“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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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静月清荷点评:

这篇文章告诉我们:岁月的浸润,不论是过去或是现今都积储了太多的人生体验和体会,理想与现实,感觉与感性,紧紧地纠结在一起。对于乡村,你会有太多的忆念与笃眷,有太多的温馨和美好,我们不论年龄有多大,阅历有多深,见识有多广,而内心深处真正追求的,还是那种清纯素朴的生活。

文章评论共[1]个
文清-评论

浪漫的秋悄然而至,多变永远是天气,不变的永远是关心,愿淡淡的秋风拂[已过滤**]每天的疲惫,缕缕的阳光传递我真诚的祝福!祝平安快乐!at:2010年08月21日 晚上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