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海水总是此起彼伏地激荡着，我和我的族人世代生存在黑水之下，很小的时候父王对我说我们叫做“食人鱼部落”。

我是整个部落里唯一的公主，也就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我喜欢族人恭敬地跪在我的脚下朝拜我，唤我为“尊贵的公主殿下”，我想王位才是正宗皇室血统应该追求的，王位代表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像父亲，我的骨子里有他的那种原始的、富有野性的思想。可以说我很崇拜父亲，他带领族人征战时往往激发我内在的暴力，真的很威风。虽然我是小公主，但我不服输，我想做王。

然而我和母亲相差甚远，她是那么柔弱那么不堪一击，我不喜欢她，她不像是食人族部落的一员，甚至需要别人保护。听一些年长的婆婆说母亲原本是深海中的一条美人鱼，后来嫁给父王，为此她被家族除去名字。我依稀记得我小时侯她喜欢抱着我给我唱歌，她时常说鱼儿你是我最大的骄傲。回忆起这些我觉得幼稚可笑，我对这回忆嗤之以鼻。

黑夜很静谧，海底的植物发出呼吸声，宫殿四周冒起水泡，叮叮咚咚甚是好听。有几次我看见母亲坐在岩石上眼望远方，眼神中流露出爱怜和温柔，她在看她曾经的家，记得她说过她的家在大海深处，兄弟姐妹低声吟唱，他们曾一起玩耍嬉戏，她还说她的哥哥姐姐都很喜欢她。如果我是她，我会恨透了家族，而她那份依恋在心灵深处给她带来哀伤。

她确实可怜，父王对她大吼说她太懦弱，我笑她傻，她只是静静的听，一点表情也没有，这副样子更激怒父王，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宁可睡在草丛中也不回宫殿。母亲不止一次要我放弃王位，她说不想让我受伤，听后我就推开她，我和父王早就不再需要她了，只是她还不觉得。

在她生辰之日的前一天，她找到我一遍遍说希望得到我的礼物，我讨厌她纠缠我，第二天我送上一条骨黄色珍珠穿成的链子，她大概不知道骨黄色代表讽刺和嘲笑，因为她捧在手里反复的看，很开心的样子。

父王开始带着我一起寻找猎物，母亲总是表现出担心，我装作没看见。要知道征服是多美丽的事，人类以及其他鱼类的恐慌求饶让我有一种快感。只有粘稠的血能满足我，欲望，还是欲望，我要成为王，统治全世界。

后来我开始独自行动---这也是父王对我的考验，我发现了一对母女，她们背对着我，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正当我准备冲出水面时母亲拦住我，她眼中有晶莹的液体闪烁，她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失去了女儿的母亲的感受，那种感觉痛心彻骨，如果你想要伤害她们，就杀了我。我真的想杀掉她，但是瞬间我看见她戴着的链子，骨黄色灼烧我的眼使我不能下手。

父王很是生气，他责骂我感情用事。当时月亮很低沉，隐隐地像罩了一层黑纱。我穿着长而绵软的袍子站在大理石地面上接受指责。突然母亲走过来说你太残忍，她是我们的孩子，你要把她变成噬血的魔鬼么？父王回答是的，我要把她培养成无所不能的王，你根本不配和我讲话，你不过是一个工具，食人族能得到一个伟大的王全是你的功劳。

你的意思是我的价值仅仅在于生下这个未来的王？她的声音在发颤，然后她跑出去，她的背影是那么凄凉。

我没再见过母亲，部落也并没有因为失踪了一个王后而乱作一团，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每天为了食物奔波，还要提心吊胆以防外族侵犯。

有长老和父王商讨消灭美人鱼部落的问题，他们打探好消息，攻破美人鱼部落轻而易举。于是高傲的父王率领他的部下出战，父王也要我参加，他把希望寄托给我。我不会让他失望。

可是可是我们犯了大错误，我们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中了圈套，当所有美人鱼包围我们的时候我尝到绝望的滋味，父王依然傲视他们，冷峻的外表让人恐惧。那场战役打得惨烈，我们有很多族人死去，遍地的尸体和鲜血，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最后只剩下我和父王父王同样受了伤，他黑色的血液一点点滴下，我知道他有多痛，我扯住他的衣服大哭，他抚摸我的脸高声说女儿你要坚强，不要在敌人面前表现出软弱，你是伟大的王。

我以为我们很快会死去，昔日的威风不再，可笑的是我和父王竟然也会沦为阶下囚。我很想重新来过，回到和父王到这里之前的时间。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柔和且带有一点颤抖的声音。是母亲来了。

放过他们，请求你们放过他们。母亲第一次这么坚强。我想围攻我们的正是母亲的兄弟姐妹，但他们没有仁慈，他们依然把长剑刺入父亲体内。

天空下起了雪，雪片就像精灵一直延伸到水里，漫天的雪花中夹杂母亲的哭泣，她抱起倒地的父亲，她说对不起我无法救你。父王的眼中充满迷离，他伸出手指揩去母亲脸上的泪珠，他说你总是这么爱哭，不让我放心，我走了你该怎么办？这是父王说的最后一句话，他闭上眼睛，眼角流出一行泪水。

孤傲的父王原来也会落泪，我静静端详他的脸，我听到母亲说如果你们想要再掠夺一条生命，我愿意代替女儿死去。

母亲的眼泪凝在脸上，她抽出刺在父王身上的剑迅速插入心脏，快得连我都来不及阻止。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只有雪还在飘，凌乱的飘，慢慢掩盖住父王和母亲，世界那么空阔，空阔得让我心碎，我唤着父王和母亲，他们却无法回答我。

他们消失了，变成幻影随风而去，我摊开手掌接住一片片雪花，我相信父王和母亲在里面，他们会永生永世生活在一起，从此远离血腥。母亲留下了她的链子，那链子被她保存的很好，而且更加光亮，我想母亲一定是每天都摩挲它，每天都想我。

游上岸去我看到曾经想过要杀害的那对母女，她们满身是血但尚有体温，我不知道她们遇到了什么事，但是我想起母亲的那句话，我可以救她们，这也一定是母亲的心愿。我割破手腕，让温热的血流淌到她们的伤口上，我的灵魂被抽出体外，我很快乐。

……　……

我轮回成了一条小鱼，是很可爱的金鱼，我的脖颈上戴着骨黄色的珍珠链子每天在鱼缸中开心地游。

隔着薄薄的玻璃，我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母亲牵着小女儿的手，两个人是那么幸福甜蜜。小女儿说妈妈你看那条鱼，好像在哪里见过。母亲便停下来凝视我，她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在记忆深处的一个女人。

来世，我会做她的好女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