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0000000除以苏杭的天堂
再除以华北东北的沃土
再除以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
就剩下高原，荒滩，戈壁，大雪山
烂沼泽，盐碱地，冷水田，喀斯特
风吹石走的大漠，水比油贵的沟沟坎坎
就剩下棚屋，阴沟，淋病的电线杆，梅毒的公厕
大桥边，涵洞里，烂尾楼，下水道，上下铺，胶囊公寓
冰冷的机床，永不休假的铁，溃疡的太阳，陈腐的空气，空气里的单人床
就剩下公园的角落，可耻的爱，暧昧的爱，青春的爱，违章建筑，人肉和推土机
汽油瓶，烟花的土炮，钉子户，潜规则和拆迁办，高房价
绑架的婚姻，生儿子像生炸弹，不吃饭，不喝水，不做爱，不休闲，不休息
不玩乐，不发牢骚，不上访
就剩下一米五，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八，一米九
零水表，零电费，零物业，零垃圾，零双人床，零按揭，零利息
1360000000平铺在960万平方千米
平铺在每一个山窝子山疙瘩山垴垴山沟沟
平铺在风口，平铺在浪尖，平铺在沙尘暴，平铺在酸雨和苦水屯
脚尖是河，一次又一次遭灾的河
后背是山，地震岩崩泥石流
这不仅仅是舟曲，这是800000000中国农民的绝大多数
身临险境又随遇而安
从黄河的决堤到长江的溃坝
哪里不是农民农民农民
像野草一样蜷缩、倒下，又像野草一样蓬勃而起
我祭舟曲，舟曲必祭我
舟曲是800000000分之1
我也是800000000分之1
我们共同的呼吸我们共同的命运
从冷雨，山洪，泥石流，堰塞湖，我祭舟曲
从一只书包，一根断木，半块红砖，三分之一间七层楼房，我祭舟曲
从烂泥，滚石，冲击力，倒塌，掩埋，瞬间的窒息
扭曲的电线杆，变型的钢筋，漂走的红书包，突然中断的等待
从喉咙里的泥沙，泥沙里的体温，体温里的冰凉，冰凉里的灵魂
分裂的双人床，没有握住的双手，双手里湿漉漉的空气
声嘶力竭，黑的血，黑的夜，黑的天空，黑的墙壁，黑头发还在水里
从一万匹野马，一万头公牛，一万条鳄鱼的疯狂，我祭舟曲
肝脏出血，肺部窒息，胃滞涨，肠梗塞，四肢分离
爱过一半的人再不能爱下去，半夜回家的醉汉再回不到家
没有比水泥更脆弱，没有比钢铁更柔嫩，没有比23点10分更悲痛
回忆，回忆，回忆，伸长了的手，没有回应的呼喊
石头在床上，洪水在床上，堰塞湖在床上，床在舟曲的主街道
床头柜，小照片，不谢的花朵，四季，小小的幸福，小女儿
昨天在这里，今天在这里，明天河水还在上涨
鞋子，袜子，短裤，灰衬衫，花裙子，照相框，一只孤单的脚在漩涡里
从490，从1254，从2316，从持续的大雨和红色预警我祭舟曲
舟曲，你不是最后的舟曲
舟曲，你不是最后的悲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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