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城里的女人终于来了。

这次她来秀的家里还带了不少的日用品和自己换洗的衣裳。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个面容俊秀的男子。下午的阳光照着他那张有点白净的脸。高高的个子象是要把秀的房顶给顶穿。

～～～我的表弟。非吵这和我看看山里的景色，又指指那个男子身上背着的画夹子。～～～没事儿时自己挺喜欢画画的。

城里女人拉着秀的手说。～～～这就是我和你说起过的秀。秀可是山里的美女啊。是不是比城里的女孩还美？

～～～就是。就是。男子站在那很以分寸的笑着。

～～～姐。你就会笑我。秀的脸在那个男子的注视里火辣辣的热。转身走进园子。

晚饭是在秀家吃的。园子里的小葱正是嫩嫩的时候。绿绿的看着都招人喜爱。城里女人自己走进园子里拔来那翠翠绿绿的小葱。吃饭的时候城里女人和公公说自己想在家里住几天。公公点头说行啊一个女人的在外面做事很不方便的想住就住吧。公公草草的吃过就拿着城里女人送的剃须刀回屋子了。没多久就传来嗡嗡的响声。几个人相互看一眼不由的笑了起来。城里女人说你公公可真可爱和小孩一样。秀笑着没说话。

简单的吃过之后。城里女人说秀你和我一起上山吧，把他送上山去我怕太黑了不敢走的。说着就拉着秀的手领着那个清秀的男子一起上山了。几个人东一言西一语的聊着。不知不觉的竟是那么快的就到了山顶。秀的话还是很少。

秀是在夜色降临的时候第一次来到山顶的石头场。她不由自主的盯着石头场上的灯发愣。一盏明亮的灯照亮了山顶的黑暗。荒凉的山顶似乎有了几丝的温暖。春天的夜晚里山顶还格外的冷寂。石头场里做活的男人们正在吃晚饭。手里拿的馒头有小盆那么大。秀看着那馒头就想这城里人也真够不会做活了蒸个馒头都不会。那么大的个怎么吃啊。

城里女人把自己的表弟安排在了那个很工整的板房里。秀依在门旁静静的看着。

一张简单的铁床。床上铺着雪白的床单还有那叠的很整齐的被子。床头柜上安放一盏精美的台灯。搁着床不远是一张大的办公桌。比秀在城里看到的丈夫的办公桌要大些。深红色的木制透着沉沉的重。桌子上整齐的摆放着很多的书还有报纸。笔筒里插着几只笔。秀说姐姐这就是你的办公室啊。可真干净。

城里女人笑着说。这只是个简单的临时的办公室。在城里的公司里有比这更好的呢。有时间我领你到城里玩让你到我们公司看看。

秀转了下身体低低的说。我才不进城呢。说完看着自己的鞋。又说，进城有什么好啊自己和傻子似的，让别人看了难过。

～～～谁难过？刚刚放下画夹的男子转过身来问。一双眼睛落在秀的身上。秀脸一热。说没事儿自己是瞎说的。匆匆的离开那个男子的视线。

秀只和城里女人说过自己的丈夫在城里工作，其他的什么也没提过。被男个男子一问竟觉得慌乱的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着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月色很好看。月色里的花也很好看。秀伸手折了一支拿在手里。摇晃着几丝淡淡的清香。

～～～秀。你丈夫多长时间回来一次啊？这么认识你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回来过？

秀摇着花枝淡淡的说。他太忙了。夜色里看不清秀的脸色。秀的脸苦苦笑一闪。

很多的花影在月色里摇曳着清香。浓浓浅浅的的扑面而来。很多树的叶子还没生出来。顶着叶牙儿的枝条柔软的摇摆在夜风的薇凉里。淡淡的愁绪不觉的就会爬进心底。任何人的。秀的。还有城里女人的。

～～～秀。山里的女人可真好。你自己不说我还以为公公是你的父亲呢。

公公对自己很好。秀知道。

～～～本来就是我爸啊。他不在，爸病了几年了。太夫说也没几年的日子好活了的。照顾好了也许还能多活几年的。他是爸一个人带大的。爸也很辛苦。

～～～秀。你可真善良。城里女人说过之后久久的沉默着。最后长长的的舒了口气。～～～难为你了。这么年轻。哎～～～

月色如水。淡淡的泼洒着冷清。

屋檐下的燕子回来了。屋檐下的燕子已经在秀的房檐下生活了三年的时间。飞去了又回，回了又去的。三年，时间和距离没能让它们迷路。一个低矮的房檐就成为它们永久的家园。

中午的时候。两只娇小的燕子飞来飞去的衔来软软的春泥。燕子窝就在那一点一滴的飞来飞去中温暖起来。

村子口忽然的驶过一对长长的大车。呼呼啦啦的驶过村子里的窄窄的街道一路的爬上了山去。孩子们踩着一溜儿的烟尘开心的大喊大叫。

秀站在园子里搁着路和前院的嫂子说着话。

～～～许是运石头的。嫂子在大车的喧闹里大声的喊。

秀想也是的。石头都要堆成山了。

公公正坐在房檐下晒着太阳。暖暖的阳光照着那一脸的的苍老。秀转身的时候正见到公公在烟尘里剧烈的咳嗽着。弯曲的脊背更深的弯了下去。

～～～爸，灰大，你快进屋吧。

公公艰难的站起身。～～～哎！打这以后就没有清静日子可过了。柱着棍子挪艰难的挪进屋子。

来来往往的车队打破了小村的宁静。轰隆隆的大车队沉重的碾压着村子脆弱的街道。春天里的土地软软的托着沉重的车队。起起伏伏的颠簸着村子里人们的心。

城里女人很忙。都是在很深的夜晚的时候被那个男子送到秀的家里的。秀自此就多了点等待的东西。城里的男子每次都是把城里女人送到门口就一个人踩着夜色回到山上去。

这次。城里女人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机器。城里女人叫它cd机。两个女人在夜晚的时候一个人一个耳塞幽幽的听歌。城里女人的歌真好听。就是都是那么的让人忧伤。在音乐里城里女人总是很容易的就睡去。秀听着那均匀的呼吸愣愣的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忧伤似水般的漫过来漫过去。秀满脑子都是那歌里的词晃来晃去的梦里来梦里去。年轻女人的心年轻女人的身体里飘来荡去的情绪室而烦躁时而沉静。

～～～秀。你要是不是很忙的话和你公公说说上山帮我忙吧。城里女人在一个很早的晨里对秀说。～～～现在人手少，我忙不过来。

～～～姐就会哄我，除了做饭和种田我能做什么呢？早早就穿好衣裳的秀疑惑着。然后小心的说。～～～姐。要不你和我公公说说？

城里女人点头说我试试。

秀很开心的做饭去了。

一个月几百元钱的收入对山里的人家是个很大的诱惑。公公最终还是答应了城里女人的事。不过秀是和前院家的嫂子一起上山帮忙的。公公的心思很明白，有个村里的女人做伴还是会觉得踏实些的。

秀上山的第一天就在食堂的笼屉里蒸出了雪花一样白的馒头。馒头端出来的时候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吃饭的时候没见那个城里的男人。

城里女人说他一个人四处跑得快要疯了。一张一张的画铺满城里女人的办公桌。石头。树。山杏花。弯曲的小溪流。砸石头的男人的背影。山影。夕阳。火一样燃烧的夕阳里的山林。

秀第一次觉得山林竟是这么的美。一张张生动的画捕捉着秀的眼睛。那么多山里人看惯了的似乎也没怎么细看的景色在画里美轮美奂。秀思量着城里人就是和山里人不一样。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美。

傍晚时。男子一个人背着个大画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大束杏花。

秀正弯腰洗菜见他进来赶紧站直了身子。

～～～秀在呢。山上都是花。随即转身问。～～～吃饭了吗？一大束粉莹莹的花递到秀的跟前。

一下子秀竟不知道自己的手怎么的就接过了花。脸径自的红了一下。

～～～中午秀蒸的馒头还有呢。我给你热热吧。你饿了就自己先吃点吧。秀赶紧说，男子说，等不急了。冲着秀一笑拿着馒头转身出去了。西去的太阳洒了他一身的碎影。秀看着他的身影心恍惚了一下。砰砰的乱跳。

春天的山上到处都是盛开的杏花。粉莹莹的白嘟嘟的成片成片开着。山里的女人对花没有城里里人那么的敏感。但是，女人和花总是一个话题。秀捧着那束花站在那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束醉人的馨香直面扑来。缓缓的融进秀的心底。一束明亮的光斜斜的照进来，静静的泼洒在秀的身上。一整片的温暖。

嫂子从外面端着盆米走进来看着秀傻傻的站在那。～～～秀。怎么了？快点吧，一会天黑了不好走的。

秀赶紧放下花把脸藏在嫂子的视线之外。心却是乱乱的打着鼓。不由的笑了一下说知道了。

那一捧杏花被秀放在瓶子里。柔和的灯影里淡淡的粉色的花一点一点的迷乱着秀的心。　一片片柔弱的花瓣轻盈的飘落。无声无息。　

月色可真美。洒一地的清凉在窗外。

女人的心思里藏满了沉默。

秀从来就没敢认真的看过那个男子。溜来溜去的眼睛里都是男子的牛仔裤还有那双踢破了皮的大头鞋。可是这会儿秀的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男子的影子。秀心想，一双粗大的手竟画得出那么美的画？山里人长在山里一辈子也没谁画出来过山林的美。一个大男人的自己还知道采花看。山里的的男人可不会的。山里的男人的眼睛看花和树叶都是一样的神情。秀又想，他折的花枝是特意给我的吗？不是。秀早晨去的时候他没在那不知道秀会在石头场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花给我呢？没有男人给秀折过花枝。竟管春天的山林里满山遍野的花。秀想这城里人也真是的见山里什么都好。一个人满山的跑也不嫌累还要天天被个画夹子。自己想着想着不由的笑了一下。

～～～想什么呢？自己偷着乐？城里女人紧挨着秀正在看书。秀自己只顾着想那个男子竟是没注意到自己笑出了声音。被她问的吓了一跳。心一慌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摸摸自己的脸竟是热热的。

～～～没呀。我笑了吗？

～～～啊？自己笑都不知道？什么好事儿？

～～～没呀。我才没笑呢。

～～～看你这样子象是～～～象是～～～

～～～象什么？秀紧张的问。

～～～想知道吗？城里女人放下手里的书爬在秀的耳朵旁小声的说。～～～象是谈恋爱的样子呗。说完后她看着秀红了又红的脸哈哈的笑了起来。

～～～啊！姐。你真能瞎说。是你自己笑的吧，才不是我呢。

～～～你没笑紧张什么？脸怎么就红了呢？

～～～我脸红了吗？才没呢。

～～～我摸摸，看看热不热？说完伸手去模秀的脸。秀躲闪着不让模。两个人竟自嘻嘻哈哈的打闹起来。

隔壁的公公一阵长长的的咳嗽打断了她俩的笑声。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吐了吐舌头。都闭上了嘴。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秀说。

灯熄了。一轮月透过窗帘洒进缕缕的清辉。水塘里的青蛙在月色里兴奋的鸣叫。一只两只很多只青蛙都在叫。喧闹的蛙鸣凭添山村夜晚的宁静。秀的心可是没了那份宁静。梦里梦外徒然的多了个人的影子。一束花。一个笑。还有那背在肩上晃来晃去的画夹子。

女人的心思如水。水一样的心思漫起来时世界都是朗润的。一个月色清凉的夜晚。一个春风浮动的梦。每一句话语每一个笑。每一个背影每一个眼神。融汇在一串长而又长的春天的梦里。

满载着石头的车一辆辆的摇摇晃晃的下山去了。没有了汽车的喧闹石头场寂静了很多。叮叮当当的砍凿声习惯成为一首首流动的音乐。和着山上的风和鸟儿清脆的叫声。渲染出原始般的和谐。

下午的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子上。风儿柔柔的拂过面庞带着鸟儿的昵喃低语。窃窃的婉转。

嫂子家的小鸡出壳了。嫂子又开始忙来忙去的卖小鸡去了。秀一个人坐在午后的阳光里闲散着。秀感到了一双眼睛的凝视。有一双眼睛一直在不远的地方注视着自己。几天来这注视都没有消失。秀的心也跟着那注视潮起潮落。翻涌个没完。秀一直躲着那双眼睛却也一直在找寻那双眼睛。心里装满了期待。莹莹欲滴。

在平静的日子里升起一团烮焰。烮焰穿越了云层把强烈的喧嚣的光斑驳的洒在秀的身上心底。世界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徒然的换了色彩。然而。黑夜却更加的漫长了。巨大的黑暗里秀渴望着太阳的早起渴望那山间的小路上的花儿和虫儿。

男子已经有几天的时间没离开石头场了。他把自己关在板房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秀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悄悄的听着那脚步的焦灼。还有他的画。那幅隐在黑暗里的画。那画里的女人的背影。一个女人下山的背影牢牢的牵住了秀的眼睛。树影斑斑。在黑暗的夜里斑驳的摇摆不定。一条幽深的小路在淡淡的月色里蜿蜒到一个看不到的黑暗里。月亮被丝绸样的云遮住了脸。柔和而清淡的月影顿时有了丝绸般的温暖。人性的温暖。画里的女人的背影隐约着飘呼着。就象梦一样的迷离。飘荡起来的还有秀的围巾，隐约可见的红色，激情的颜色还有酒一样浓烈的渴望。恍惚的人影似乎只要轻轻的一闪就会消失在夜风薇凉的山路里。然而那消失前的瞬间成为了永恒留在了画里和也藏进秀的心底。秀说你画人怎么画背影呢。他说在我的眼睛里都是一样的美。纯净的美。

一切的美好。一切的美好在那么的短暂瞬间袭来却永远的停留了下来。

秀把那幅画藏进了柜子里。那是秀的秘密。生活里全部的美好。心似旷野般的杂草丛生。钟声敲打着长夜。微风吹进窗缝轻轻的抚摸窗帘。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温暖那么的深情款款。秀一遍又一遍的搜寻着那双眼睛还有那脚步声。屏息静听过去只有尘埃飘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每天中午饭后秀都要跑下山给公公做午饭。秀的脚步开始了急切。匆匆忙忙的跑来跑去。匆匆忙忙里没有疲惫。仅仅是因为心底的一份感觉。拥有这样的一份感觉秀被温暖照亮了。一种源自生命深处的欢愉。生命自此有了附丽有了依托有了动人的色彩。

山上的杏花开始凋落了。风吹过，扬起片片的花瓣零落成雨轻轻的飘洒。杏花凋落了那翠翠的叶子才探着小小的脑袋爬出来。很小心的左看右看怕是惊了谁的梦一样。花的梦在风里飘扬。花的往事在绚烂的记忆里依旧是美丽。

秀的那束花早早的凋落了。寂寞的花枝依然睡在秀的房子里。

谁会忍心丢弃那样的美？秀不会。即使花儿枯萎了然而花枝依然活着。活在秀的心底。女人的心思怎么能凝固在那枯萎的花瓣里。

当然不会。永远。

自己盼望什么。秀问自己。尘埃里迈动的脚步还是那深情的凝视？血管里澎湃着鲜红的血液惊扰着秀满满的羞涩和期待。

眼神的碰撞溅起整片的火花游荡在秀的心底。

火花烧灼着秀的心。心在火花的烧灼里噼噼啪啪的脆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