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可真是好东西。秀的脸已经被酒熏红。热热的。抬手之间竟是轻盈盈的。秀一直都躲避着男子的眼睛。可是她的心却牢牢的栓在了那双眼睛里了。她轻轻的偎在桌角旁，眼睛溜来溜去的。酒醉后的眼睛多了些须的迷蒙。

男子一直都在和嫂子说话。嫂子已经是满嘴跑话了。秀没有注意嫂子的话。整个心思都沉在了男子的视线里。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另一个女人的眼皮底下默默的交流。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在他们彼此之间流淌？秀自己真是说不好。很多的东西是都是那样的若即若离，明明是感受到了伸手去触摸时却什么也没摸到。秀自己想着想着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侯起。浓密的乌云遮住了太阳的脸。紧接着细细的雨飘洒了起来。细细的雨丝被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了屋子，一丝一丝的清凉点点滴滴的洒在酒醉潮红的脸上。嫂子猛然想起自己家的酱缸还敞着盖儿，仍在筷子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天空没有太阳。屋子里骤然的暗了许多。所有的凌乱在昏暗的光线里凭添了那么多莫名的柔和。桌子上安放着两个空酒瓶。

~~~你还要喝吗？男子轻声的问。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秀酒红的脸。

秀轻轻的抬起眼帘。不自觉的缓缓的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脸。秀的脸火辣辣的热，伸手一摸竟把自己吓了一跳。

~~~我脸是不是很红啊？说话间秀不眼睛垂的很低很低。用手捂着脸羞涩的笑着。

搁着窄窄的桌子。男子的手轻柔的盖在了秀的手上。转而用力的一拉就把秀的手握在了手心里。秀赶忙的挣脱，可是秀似乎没有力气去挣脱，只是轻轻的往回抽了抽手就停在那了。不知道是酒还是血骤然的涌起，心底一阵长长的颤栗~~~

~~~你怎么的都是最美的。男子紧紧的握着秀　的手，男子的手很大很温柔，就象是一个巨大的旋涡要把秀整个的拖进去，淹没，沉醉，颤栗~~~

有哪一次秀敢抬起眼睛很深很深的凝视他？

这一次。秀酒红的脸和满是迷雾的眼睛终于抬起来。勇敢的，毫不造作的去看自己眼睛里的男子，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就这样的，一个深深的凝视对秀来说就是一个跨越。她终于敢承认自己是一个需要给予别人爱也需要被别人爱的女人。即或是不是爱哪怕一丝的关心或是怜惜。秀的心起起落落，看着看着眼睛里竟蓄满了荧荧的泪。她想去掩饰那快要流出的泪，垂下眼帘泪却悄然的滑落。

~~~怎么了秀？男子赶忙抽回了自己的手。很疑惑的看着秀。伸出手轻轻的为秀擦去了那滴泪。

~~~没怎么的，可能是喝多了。秀说着移开了脸庞躲避了男子温热的手

嫂子慌慌乱乱的从园子里跑到窗口。窗子砰的一下被关上了。

窗子紧紧的关上了,窗子外的雨声更响了。密密的雨脚打在玻璃上淅淅沥沥的抓挠着人的心。光线更暗了。屋子里一片寂静。桌子上的钟声滴答滴答的和着心跳。

两个人都很沉默。男子的眼睛始终都在看秀。

~~~你两咋不喝了呢？等我呢？嫂子人还没进屋声音却先到了。秀的身体打了个冷战。嫂子的话把秀从一个遥远的梦里拉了出来。

梦里梦外。一瞬间。

一条蜿蜒的山路。隐约着伸向一个看不到的远方。树影婆娑着光影摇摆不安。秀背负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在山路上徘徊，一直走一直走，看不到方向。秀的腿很疲惫，每迈出一步都很艰难。汗水湿透了她单薄的衣裳。她想停下来。可是腿却始终不能停止向前迈去。她擦拭着额头上汗水。累。一阵狂风骤然吹起。吐绿的枝叶在狂风中痛苦的呻吟。天边翻涌起黑压压的云。黑色的云滚滚而至。一瞬间，天地一片黑暗。所有的声响都包含着痛苦的挣扎。黑暗。恐惧。颤栗。秀茫然的停在那。抬头看去已是大雨磅礴。雨点无情的打在秀单薄的身体上。秀身体里那一丝温热被狂风暴雨吹散。她无力的瘫坐在狭窄的山路上，任雨无情的肆虐。寒冷。只有寒冷。她似乎看到了鸟儿都躲在巢穴里逃避着风雨的吹打。而她只能停在这承受着这一切。天空一片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包笼着山林。她无处可逃。背上的包裹更重了，压得她无法呼吸。于是秀在风雨中张大了嘴使劲的呼吸。她想丢掉身上的包裹，她用力的挣脱，挣脱~~~~~最后，秀无力的瘫倒在泥泞的山路上。她没有力气摆脱那包裹的重压，她也没有力气冲出风雨走到一个有阳光的地方。一切似乎就是一场宿命的安排。摆脱不了，走不出去。秀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她放声痛哭~~~任泪水和着雨水冲刷着她年轻的脸~~~

当~~~当~~~当~~~

一个声音响起。一个声音把秀从那可怕的梦里拽了出来。

风雨不在。窗外的夜已是很深了。秀的意识渐渐的清晰起来。桌上的时钟不缓不急的敲打着时间。秀很费力的翻转身体。她的头很疼，就象要炸开一样。

回头看去。暗哑的灯光下城里女人正在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姐，你啥时候回来的？秀的嗓子很疼，声音干涩涩的。一摸自己的脸竟还残留着梦里的泪水。是泪水是雨水秀有点分不清。昏昏沉沉的爬起身来。

城里女人一直都看着秀。想是她听到了秀梦里的挣扎和哭泣吧。

~~~姐。你总看我干啥呀？秀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心情。即使是梦里的心情。她掩饰着擦着脸揉着眼睛。

城里女人似乎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只是看着秀笑笑。

灯熄了。屋子里一片黑暗。窗外的夜色很清朗。淡淡的树影的窗子上摇晃不停。

秀的腿很疼，好象是坠了石头一样的沉重。她看着窗外的夜色努力的想着白天喝酒的事。头晕的要死使劲想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里是一片的空白。班班驳驳的都是凌乱的雨点。

~~~姐。你咋去这么久才回来呢？我都想你了。秀在黑暗里轻声的问。

~~~事情太多了。很烦。一直脱不开身。城里女人在黑暗中缓缓的说。屋子里弥漫着酒的味道，秀隐约的还闻到城里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儿，时有时无的在秀的身边飘起。

~~~什么烦心事？姐可是个有本事的人。

~~~哎！谁都有烦心的事。你没有吗？城里女人把身子转向秀。借着微亮的夜色，秀看到一张美丽幽怨的脸。

~~~我？秀一时语塞。

~~~大家都有烦心的事。你有，我有，不过我的事情解决了，你的还没有~~~话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终于解脱了。却不知道是好是坏，是不是我真的想要的。很难说啊~~~城里女人喃喃的说。秀感觉她这话其实不是说给秀听的。怎么听都是她自己说给自己听的。

秀想问问到底怎么了。想了想还是没问。女人和女人之间总会隔起一条河。都是各自的无奈。不问也罢。谁也走不进谁的痛苦和无奈。

下过雨的空气格外的清新。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雨滴的气息．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在村子旁边汇聚成一片晶莹的水塘。

秀的头都要炸开了。整个上午都昏昏沉沉的。

城里女人很早就上山去了。在她喃喃的自述中秀知道城里女人其实是回城办理离婚的事了。那是个更为复杂的家庭和情感世界。他们彼此曾经是深爱，彼此又深深的伤害，憎恨，背叛，矛盾，疏离，而又不忍离开。痛苦，挣扎，颓废，最终是彼此放弃。城里女人说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撕裂了流出来殷红的血。很疼，很疼却要面带笑容。那是什么？秀想不清楚。秀第一次想到了爱这个字眼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难和挣扎。谁也逃离不了的。

一个人。秀静静的坐在水塘边。她想剥开自己的心，她想剥开丈夫的心。她想剥开那个男子的心。看一看。那火热的胸膛里到底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只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吗？跟随着心跳动的是爱还是欺骗。

昨夜那个沉重的梦让秀不寒而栗。想想自己的腿还是坠了石头一样的沉。真的是无法逃离吗？寒冷孤单的夜晚还有那暗无天日的等待。可是，即使是秀痴心的等待又怎么样？

也是无望。秀的脑子装满了丈夫身边的那个女人娇媚的声音~~~那声音折磨的她要发疯。秀狠狠的按着自己的头，她找不到思路。

那个男子呢？

自己酒后说了什么了对他说了什么对嫂子说了什么。她找不到答案。记忆里的空白是丢在哪了呢？秀十分的懊恼自己。这一刻她憎恨自己。觉得很羞愧。

柔软的阳光泼洒在水塘粼粼的波影里。微风轻缓的吹过，荡起的是鱼鳞样的波纹。重重叠叠的映着水塘岸边低垂的柳枝。春天里的柳枝在微风里轻摇着柔软的腰身。妩媚多情。水面上快乐的鸭子你追我赶的做着爱的游戏。秀把头埋在臂弯里陷如了深深的困惑。走不出来。

爱是什么。爱是无时无刻的想念吗？爱是一个眼神的悸动吗？秀想应该就是了吧。那就是自己爱上了那个男子。可是爱他什么秀还是理不清楚。也许是自己太过冷清的日子也许是自己太过年轻的身体也许~~~也许是更多~~~

~~~我找了你好久。

秀被这个声音惊醒。回头一看。那个男子已经站在自己的身后。身上依然被着他那个大大的画夹子。阳光里，男子高大的身影显的很挺拔。一双深邃的眼睛依旧把最温柔的目光给了秀。她慌乱的起身迎着男子的目光默默的转过脸庞。

~~~我去你家找你了。你公公说你出去了，我~~~我就胡乱的找到这来了。

秀看着这个男子，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看着那双曾经紧紧握着自己手的那双大而有力的手。那是一双多么神奇的手那双手画出山林的美落日的美还画出自己娇巧的背影～～～这样的一双手会引领自己走向哪呢？

~~~你找我干啥。秀喃喃的说。声音低的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得到。

男子从身后取下那个大画夹。很麻利的支了起来。不紧　不慢的摆放好颜料。没有做声。

~~~你找我干啥？秀又说。

男子默默的看着秀的脸。还是没有做声。

微风暖暖的吹拂着时光。就象情人的手一样温柔的梳理着秀的心情。

~~~我要给你画一幅画。我~~~

秀定定的看着男子蠕动的嘴唇。等待着他更真切的回答。时间似乎在此刻停滞下来。就静静的停在这不忍心打破秀的梦一样飘渺的期待。

~~~哎！！！

秀自己不由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为什么要画我呢？秀这么说着心底却暗暗的说何必呢？本是一塘宁静的水何必要被风吹起浪，浪被风吹起了，水就开始了不安静的涌动。可是风自己会有所知觉吗？秀想会的。

男子终于说我要走了想给你画张画留个纪念。这个声音就是一个炸雷炸碎秀所有的梦幻般的思念和渴望。秀的心底所有的枯涩瞬间凝结涌到眼前。

生活怎么就不能给自己留一扇敞开的窗子呢。秀想。也许真的就是自己会错了意义了吧。可是怎么会呢？那关切的眼神那温柔的话语那火一样热的温暖的手～～～想着想着眼泪就溢满了眼睛。

~~~走都要走了，还画什么画。心恨恨的，话也是冷冷的。仍给男子一个怨恨的眼神生硬转过了身子把脸从男子的视线里藏了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