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　豹

刚离开校园的佳茵不小心罪了上司的秘书，便被调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夜幕降临，拖着行李的她看了看手中的地址条，确定了要穿过这深深的巷子才能到达分公司为她租好的住所。

小巷的灯光昏幽，佳茵不料火车的晚点让她在此尝到了苦头：她怕黑！鼓起勇气，脚步不觉加快了。突然，一条黑影擦身而过，佳茵被带倒在地上。一摸肩膀，天哪，挎包不见了！突如其来的惊吓和灾难令她思维一下子“锈”住了。这时，只见一道白光凌空而降，似流星划空般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疾追过去。佳茵的思维似乎被这道白光激活了，爬起身准备也追上去。啊——！脚踝的一阵剧痛令她眼前一黑，再次倒了下去，就在即将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她的身躯被一团白光轻轻托起，连同行李一齐向她的住所飘飞而去……

一股淡淡的草香侵入佳茵精巧的鼻子，粉色的窗帘遮住了刺目的阳光，佳茵刚睁开的双眼也被映成了花瓣色。行李就在门边，居然还有被抢的挎包，这让佳茵猛然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切。轻轻拉开房门，草香更清晰了，客厅的沙发上竟然躺着一熟睡的男孩。

白色的休闲衬衫松散地开着两个扣子，黑色休闲裤下面是一双少了鞋带的运动鞋。男孩似乎听到了声响，机警地坐了起来，双眼精光闪射，刚好与佳茵的目光相对。男孩眸瞳中所显示出的神韵是佳茵从来未见过的，她只觉内心一颤，慌忙低下了绯红的俏面。

“我叫程风，昨晚见你晕倒，就按地址条送你到了这里。脚没事了吧？”男孩打破了僵局。“你说这是我的新家？对啊，昨晚我的脚断了似的疼，怎么现在一点儿痛的感觉都没有了呢？”弄明白这是自己家，佳茵不禁开始活跃起来，天真地眨着大眼睛，还颇显舞蹈功底地扭了两下脚。看她傻乎乎的可爱相，程风不禁灿然，笑容如泉水般甘甜而透亮：“你的脚是真的骨折了，不过我用祖传秘方帮你治愈了。你也喜欢跳舞吗，若不是用鞋带绑了劫匪，我现在就可以为你的痊愈跳上一支舞来庆祝了。”程风也放松地伸了伸懒腰。“一夜之间治愈骨折？你如果开诊所恐怕要发大财了，说得像真的一样。估计我的脚也就是扭了一小下。不过，我还是真的很感谢你。”佳茵转身进卧室后将一副雪白的鞋带递到程风面前：“若不嫌它是旧的，就请我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朋友——程风，收下它，请为我跳支舞，可以吗？”佳茵的双眼散发着熠熠的光辉，翠亮而真诚。程风温柔地扬了扬嘴角，大方地接过鞋带穿系好。随即一跃而起，身形若飞，舞步轻灵而诡谲，客厅漫空飘忽着莹亮的幻影，直看得佳茵眼花缭乱，目瞪口呆。她翻遍脑海里所有舞蹈种类，却全然无这般神奇而绝美，她连忙拿出相机拍下了程风灵幻的舞姿……

自此，程风这个新朋友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佳茵的面前，渐渐也就成了老朋友。认识了程风，让佳茵远离了身在异乡的孤独和无助。终于迎来了一个不用加班的星期天，程风带着他那春光灿烂地笑容出现在佳茵的楼下。他准备做向导，帮佳茵熟悉这个陌生的城市。

楼下有个露天篮球场，正是阳光明媚的星期天早晨，自然聚集着不少热爱篮球的中学生。唉呀，一声惊呼传来，佳茵不禁花容失色，浑圆的篮球正捷速无比的向她袭来，就在球即将和她柔美的秀发接触的一厘秒间，一团白影旋风般暴卷而过。佳茵暗稳芳心，定睛一看，似猛兽般袭来的篮球现正服帖地在程风右手的食指上旋转。眼前一晃，程风如疾风迅雷般擦身而驰，冲至篮下，腾空跃起将球扣入篮中。极速而完美的动作令惊呼和掌声同时响起。“球是要往篮中投的，可千万别再飞出去伤人啦。”落下身形的程风告诫着球场上正用祟拜眼神望着他的中学生们。一阵微风拂过，衣衫飘飞，斜遮眉毛的发丝，也被风轻轻撩起，让程风的两道剑眉若隐若现，眉下那一湖天池水闪烁着不属于人间的灵动。佳茵看着迎面走近的他，感觉却遥远而神秘。一时间，令佳茵想起了那些无法解释的问题：遭劫那晚的白光；淡淡的纯属天然的草香；洗出照片上的幻影；还有脚扭伤那晚，有人见她的卧室晶芒闪透出窗帘整整一夜……

“傻丫头，没事吧？”　程风微笑地看着正在发愣的她。他的笑总是能穿透佳茵的双眸震撼她的心脏，星眸中闪烁着温柔的关爱，让佳茵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和信任。这让佳茵犹豫了好久的提问又犹豫了，不知是否非要问个清楚。程风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可奈何的表情在脸上一闪而过，左手食指轻擦了一下他那高挺的鼻梁，略微闭了下双眼，用近乎严肃的语气告诉佳茵，终有一天他会解开她全部的疑惑，希望现在能得到她的谅解和信任。佳茵盯着他的脸庞，使劲的点了点头。傻气的模样让程风禁不住调笑起来，佳茵又羞又气，举拳便打，　两人一前一后像孩子般追笑着，清朗的笑声穿过城市的嘈杂，在蓝的可爱的天空中久久回荡。

佳茵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每逢天气不好就不知会冒出些什么样的感叹。程风告诉她，那只是乌云暂时遮住了天，其实在这个时候，天空依然是蓝色的，星星依然是在眨着眼的，真实的东西是遮掩不住的。他还教了佳茵一种更适合女孩子跳的舞蹈。佳茵每每跳起这段舞时都觉得身心舒畅，所有的烦忧都抛之脑后，故取名为“忘忧舞”。佳茵跳着忘忧舞，身形来去轻灵飘忽似蝴蝶飞花，轻盈而唯美，此刻的程风便会静静地坐在一边，专注地欣赏着这只“锦蝶”，目光流灿着温柔的爱怜。

载着无尽的快乐，日子在风中飘过。

明媚的星期天早晨，佳茵倚窗等待着好友程风的到来。一辆加长轿车进入她的眼帘，车上下来的人更是令她又惊又喜，竟然是男朋友若宏从国外回来了！若宏已经为佳茵办好了调回手续，并升了职位。因为他收购了那家公司，今天是专程来接佳茵回去的，没同她打任何招呼就是想给她个惊喜。

这让佳茵感觉有些措手不及，惊似乎大过了喜。更让她不知所措的是若宏从车里推出了999朵香艳的红玫瑰，并掏出一只精美的锦盒。围观的邻居们随着锦盒盖子的打开齐声惊呼。一只钻戒高贵而骄傲地仰视着阳光，发出多彩而眩目的光芒。这颗精美而稀有的粉色钻石，无论从任何角度审视都掩饰不住它的极品身份。若宏突然当着众人单腿跪地，全然不理会他那身名贵的西装与青石板的亲密接触。这个佳茵曾设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却都不如这次真实的浪漫和完美，她感觉若宏的事业有成，让她这个灰姑娘顷刻间变成了公主。在众人的欢呼和掌声中，在钻石旋惑的光芒中，女孩子那种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更重要的是这是她期待已久的。手足无措的佳茵粉面含羞，轻轻点了点头，默默接受了若宏的求婚，但涌上心头的幸福感却不如期待的那般浓重。这让佳茵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可能是太突然了吧。

匆匆收拾好行李，匆匆上了车。就在关闭车门的一刹那，一股清淡的草香扑鼻而来。佳茵慌忙按下车窗按扭向众人张望，若宏以为她在和邻居们告别，故意放慢了车速。那张亲切的面孔却始终未寻见。佳茵怅然若失地坐在车里，猛然想起居然没留下和程风的任何联系方式。一时间，心里似乎失去了许多东西，却又被另一种什么塞得满满的，重重的。

婚期很快被订了下来，从明天算起也只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了。今晚恐怕是自己最后一个能安安静静独处的夜了。佳茵带着些许的失落，望着夜空中繁星闪闪，忽然想起了程风的眼睛，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根本每秒钟都未曾忘记过吧。这令她心里感觉闷闷的，不禁轻轻推开了窗子。一股淡淡的草香扑面而来，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微微的夜风中寂寥地伫立着。飘飞的发丝让那张英俊的面孔忽隐忽现，罩在白色衬衣外的黑色风衣，在他修长的身体上飞展着。

程风！佳茵飞奔到楼下，望着日思夜想的好友，喜极而泣。程风上前抓住了她的双肩，一把将她瘦弱的身体揽入自己滚烫的怀里。青草的芳香沁透了佳茵整个身体，她陶醉在草的香气里，陶醉在温暖而舒适的怀里，心在芳香和温暖中荡漾着。

“我要带你走！”程风的声音略显嘶哑，但异常清晰而坚定。“不——！”佳茵猛然清醒，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况且我就要……”“我知道！我要带你走！”程风强抑着内心的激动，声音微微颤抖着。佳茵在被程风拥入怀中的一瞬间，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爱上了他。她既痛恨自己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动摇对若宏的感情，却又不知自己是否真正的爱过若宏。太复杂了，正处于极度混乱的思维根本无法冷静地思考任何事情。她拼命地摇头，做人要负责任，她是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怎么能做出有悖常理的事，不能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若宏对不起所有所有的人，一切要按“规则”进行。“不，程风，你只是朋友，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喜欢！我绝对不会和你走的！听清楚了吗？”佳茵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喊出的，似乎是为了让程风相信她的坚定，却更是为了掩饰自己即将瓦解的心。程风果然相信了，表情无辜得像个孩子，蓄满泪水的眸子晶澈而璀璨地闪烁着绝望的光。佳茵的心在撕扯着，不忍再看，闭上双眼低下了头，眼泪顺着冰凉的脸庞滑进了嘴角，苦苦的，涩涩的。

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声音。佳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生怕再触到那双绝望的眼睛。然而，清冷的街灯下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立着，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梦而已，只有残留的草香让她相信程风确实来过。

婚礼如期举行，佳茵乖乖地按照程序进行着，一切看似那样的完美。佳茵却觉得自己是个骗子，骗着众人也骗着自己。她才发现，人心底的真实就像天空一样，即使被什么遮掩，但天依然是蓝色的，星星依然是眨着眼睛的。

若宏的照顾是无微不至的。蜜月回来后的第一天早晨，公司那么多业务等着处理，若宏却坚持为佳茵亲手做好早餐才走，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再去公司。佳茵的心也渐渐被他温暖了。但让她倍觉亏歉若宏的是，若宏的温暖丝毫熔化不掉她对程风的爱。她翻出程风那些布满幻影的照片，这是她多么珍贵的宝贝啊，从未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佳茵的手颤抖着抚摸照片上程风英俊的容颜，突然眼前一暗，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草香好浓啊，佳茵微微张开双眼。一片碧绿的草地展现在眼前，每棵小草都散发着奇异的草香，这草香好熟悉。起伏着柔美曲线的群山被彩虹般的河水环绕着，瀑布似下垂的珠帘，七彩的水珠排列整齐地飞流而下，发出的声响却似天簌之音。四周光彩流灿，交织纵横地环抱着这个美丽而宁静的世界。

白光一闪，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程风！”佳茵惊呼出口。程风略显憔悴的面孔被一袭白得炫目的衣衫映得更加苍白，悬浮在挺直鼻梁两侧上端的一汪清水中闪着忧郁的光，整个人向四周散发着晶亮的光芒。“我是一只千年的灵豹，可以幻化成人形的那天我遇到了遭遇抢劫的你。我爱上了你，就是那么轻易地爱上了你。可原来你有了男朋友并抢在我前面向你求了婚，你答应他后我想就此忘掉你，可……。深爱的女孩如果成了别人的妻子后自己还不死心，我们就只能重新做回豹子，千年之后再可幻化成人形。今天是我千年之前拥有人形的最后一天，我要实现对你的承诺，解开你对我所有的疑惑。”

佳茵震惊了，她还以为程风只是有些特异功能而已，没想到……，她更被他的执著感动了，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中，眼泪似决堤的海水一涌而出：“你为何如此固执！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灾难！”“傻瓜，这是……我的选择，怎么能怪你。如果我早些出现，也许你会……会爱上我吧。”程风的哽咽使语言无法连贯，只是用手轻柔地抚摸着佳茵的秀发。佳茵缓缓抬起头，抽泣着说：“程风，其实……其实我早已爱上了你，而且很深很深。”程风愣了片刻，忽然紧皱起眉头锁着眼眶中深深的泪水，一排贝齿狠咬了一下他那轮廓分明的唇，轻轻地说：“不——”佳茵满是泪水的脸上呈现出不解的神色，她不明白程风为何有如此痛苦的反应。程风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副雪白的鞋带，轻托到佳茵面前。他的手心突然渗出鲜血将鞋带染成了红色。“这是你送我的那副鞋带，现在它是属于咱们两个人了，我把它送还给你。你不能记得我，我只要你幸福地活下去。我要删除你对我的所有记忆！”程风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进了佳茵的双目……

刚刚睁开双目的佳茵端详着手里那些毫无影像的空白相纸，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泪流满面。

从那天起，若宏发现佳茵略带忧郁的眼神清亮了，快乐了，而且身上散发着奇异的草香。她不明原由的将一副血红色的鞋带视若珍宝。佳茵哪里知道，程风为了不让她活在思念的痛苦中，连做回豹子的机会都舍弃了，他用自己的生命删除了佳茵对他所有的记忆，他已在宇宙间永远地消失了，而鞋带上的血红是他曾经存活过的唯一证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