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有一部叫《画皮》的电影在热映。这让我想到在电影热映的同时,还有几部与此相关的电视剧也在占据着各地方卫视的剧场,像《聊斋奇女子》《聊斋鬼故事》《新聊斋系列》等等。
其实,无论是电影《画皮》,还是电视剧《聊斋系列》,它们都是取自于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
《聊斋志异》是蒲松龄在十年潦倒生涯里的辛血之作。蒲松龄这个人在仕途上很失败,我们现在得以了解他,很大程度上该归功他的《聊斋志异》。
然而这样一本在中国古代小说发展中占重要地位的小说集,写的却都是一些鬼怪狐媚。
先不要惊讶于此,咱们先暂撇开这个中原由。先简单说下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史,那当中,还真有一个志怪小说的繁荣时期。
对的,提及中国古代小说,就不能不谈志怪小说。而提到志怪小说,自然得说下汉魏六朝志怪小说的代表作《搜神记》了。
《搜神记》的作者是晋代的干宝。我们虽然是因他的书而知晓干宝这个人,然而干宝的生活境遇却远胜那位“聊斋先生”。干宝是被封过“关内候”的,《晋书》记载,他以佐著作郎领修国史,又感生死之事,遂撰集古今神灵异人变化,名为《搜神记》。由此我们便可看出,蒲松龄和干宝各自作书的初衷,以及截然不同的现实生活环境。
我们再来说下两本小说集里的具体文字,试着给它们以比较。
原版的《画皮》肯定是不同于电影的,电影是经过大量地改编而成。当然,就像因此而改编的其他电视剧一样,电影《画皮》里的人物角色还是取自于原著的。但也仅限于此,我们要说的是原著里的《画皮》。
《画皮》的故事情节是直观通透明?朗的。从太原王生遇过路少女开始,再历遇道士,经怀疑,亲历,借拂尘,被害;再转向陈氏求助道士,道士捉鬼,指引陈氏救夫,王生复活。所有的情节皆相扣在一起,使小说具有紧凑感,并避免了拖沓的感觉。
《画皮》的结构是短行的,主线当然是由主角王生的偶遇开始,经历生死之劫,再作结。可以说,故事的结构是完整的。同样,因穿插进陈氏(也就是王妻)与王生弟弟二郎与道士之间的联系,将主线大大延伸,亦使小说结构平衡。此便将小说的暗线《画皮》,也平衡地铺设开来。
另外,《画皮》在人物设置上,可谓简里见繁,很见作者文字之功力。全文由王生与落魄女子相遇开场,再写到王妻陈氏,道士,二郎,老太婆,乞丐,一共六人。在王生与女子的对话里,我们便可了解了《画皮》的语言风格。王生初遇女郎,便“心相爱乐”,他问之:“何夙夜踽踽独行?”这个“踽踽”就是意指“走走停停”,在这里用的好,写出了女子的行路之独,同时,也暗示着女子的不怀好意,将小说的幽媚之境勾勒全出。
以此可观出小说语言风格特点的地方还有很多,如王生在偷窥得女子画皮时的样子,是以其“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来描写,“铺”,“执”,“绘之”等字眼很好地描绘出了女鬼的妩媚以及邪恶的嘴脸。而“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这样的文字更是活灵活现地将女鬼的媚态呈现出来。
《画皮》的写作手法里有很明显的与唐传奇笔法相似的地方。这在对小说里乞丐的语言描写上表现的尤为明显,甚至可以说,乞丐的形象就是因其语言而突出的。如乞丐在受“陈膝行而前”时,笑曰“佳人爱我乎?”;在陈“强啖?”其痰唾后又大笑曰:“佳人爱我哉!”如此两次蹶词,一下子就写出了乞丐狂放不羁的高人气质。
而实际上,蒲松龄写《聊斋志异》也算是继承了六朝志怪小说的传统,这不仅是因为唐传奇亦是受“六朝”之影响,更是因为《聊斋志异》整个的表现手法都是源自六朝的志怪小说的(当然,这中间蒲松龄自己创作的东西也是有的,这不容置疑)。
说到“六朝志怪小说”,自然再要谈下干宝的《搜神记》了。
《紫玉韩重》开篇便直写吴王小女紫玉和少年韩重相爱,韩重外出求学嘱父母求婚;王拒,紫玉死;三年后韩重归,得真相赴紫玉墓相会;紫玉回见吴王,化青烟而去。这样看来,《紫玉韩重》的故事情节就不如《画皮》完整了。《紫玉韩重》的故事似乎没有写完,而只是止于紫玉化青烟,而然后将会怎样?我们不得而知。
《紫玉韩重》的结构因此格外单一,它不存在《画皮》那样的多线索,所以故事自然显得过于单薄。简单说,就是写紫玉与韩重的一次生离死别再相会而已。
《紫玉韩重》的人物也仅四个,语言也薄弱,唯一有特色的是紫玉的灵魂在墓前为韩重唱的歌。紫玉唱道:“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既高飞,罗将奈何!意欲从君,馋言孔多。悲结生疾,没命黄垆。……身远心近,何当暂忘?”
“身远心近,何当暂忘?”我们两人身远心近,何时才会相忘啊?这歌唱的很悲切,有点像乐府《孔雀东南飞》里的焦仲卿和刘兰芝的相对绝别!这是《紫玉韩重》的一大特色。当然,它与《画皮》是不具可比较性的。
总之,《紫玉韩重》的叙述语言简洁,人物形象却不够细腻,表现手法也过于粗糙。概括地说,《紫玉韩重》仅是记述?了一件事情而已。作者没有表达出任何的态度,情感,这是有别于《画皮》的,甚至是和《画皮》有着本质的区别。《画皮》结尾里异史氏说:“天道好还,但愚而迷者不悟耳。可哀也夫!”这里已表明作者的态度,那就是,愚昧不悟者,可悲!两篇作品境界的高低,可谓明显。
《搜神记》是成书于东晋的,所撰都是东晋之前的志怪之集,搜集的都是鬼神侈谈,称道灵异,又有附会人事,杂以儒、释、道三家观点,其中还有许多虚妄怪延之说。这一方面反映了汉魏六朝时期社会动乱,巫教盛行的历史事实,一方面也反映了当时人们思想认识的局限性。也正是缘于此,志怪小说,才会以那么恒久的生命张力流传下来,并对后世文学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从六朝志怪小说后,唐传奇是首先受其影响的(唐传奇的成就再此不再獒述),而后,至明代至清代,直至蒲松龄《聊斋志异》的出现!
严格来讲,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主要是运用唐传奇小说的文言体写成的。当然,蒲松龄个人的才思创作也是有的,这也得益于他个人的特殊经历和人生感悟。这就是,通过谈狐说鬼的表现方式,对当时的社会,政治进行嘲讽和批判。这对比于《搜神记》是进步。
不过,我们应当了解,干宝撰《搜神记》,他这个人还是个典型的有神论者。他曾在《自序》中说到:“及其著述,亦足以发明神道之不诬也。”这是古人思想认识的局限。
而蒲松龄对于《聊斋志异》呢?我想,他心里仅是聊以自乐的感觉吧。
在戴上自己创作的“画皮”,徉倘在自我的聊斋世界里时,他一定是咽笑成悲,辛酸自慰。这就如他自己所言“集腋成裘,妄续幽明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奋之作,寄托如此,亦是悲矣。”的一样。但即使蒲松龄在创作时的那种“悲情”比干宝更理性,或者更感性,更富才学艺术性,但他还是被局限在那个压抑的时代里,一生唯只著一本书,而后潦倒残生!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悲哀,亦是那个时代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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