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名妓系列之苏小小》
西泠路上白花朵朵,黑幕飘动,一群人抬着灵棺正缓缓向前行,周围哀伤弥漫,一片肃穆,一匹白马正往这边疾驰,马蹄踏过,尘埃升腾,白马上的男子,白衣白冠,面容憔悴,极尽悲伤,快马赶过来,扑向灵棺痛哭不已,人们定眼一看,才发现白衣男子正是新任滑州刺史鲍仁。“小小,终是我来晚了!”只是桃花流水沓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可怜一代倾城色,红颜落尽随风散。这也许就是苏小小的宿命吧。
我是苏小小,家住钱塘,先世曾是东晋官,父亲是商人,家境倒也殷实,出生时因身形娇小,父母便起名叫小小。十五岁时父母谢世,因睹物思情,就变卖了家中财产,和乳母贾姨一起来到了这西泠桥畔。我喜欢这里,钱塘江水汹涌澎湃,西子湖水妩媚动人,荷花妖娆,山峦秀丽,景色奇佳。是个养人的地方。
我想我是真的爱着这片土地,为此不惜花尽家中财产,每日赏尽这秀山媚水,似乎总也看不够。眼见着家财一天天散尽,我开始有些发愁。
一日坐在湖畔,想着心事,不觉之间竟将手中的团扇掉入湖中,眼见着团扇一点一点的向远处飘去,罢了,随它去吧。不远处,一个画舫正向这边驶来,在途中有船夫捞起了我的团扇,我赶忙起身,画舫行至眼前,有一女子年约三十,衣着华丽,风姿犹存,拿着团扇道,“可是你的?”我点点头,“多谢姐姐。”那女子道,“我在画舫看了妹妹半天,妹妹似乎有心事,可否说与我听。”我只得将遭遇说与她听,那女子围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下道,“我是百花楼的妈妈,你可愿意跟着我?”百花楼我是知道的城中最有名的烟花之地,那里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纵情声色,我看了看羞涩的锦囊,思索了片刻,眼看就到山穷水尽了,于是点点头道,“愿意。”那女子乐极了,拉着我的手就上了画舫。
我就这样成为百花楼里一员。在这脂粉迷香,莺娇燕舞中不愁衣食,每日与人抚琴作曲,吟诗作画,左右逢源,渐渐的名气就出来了,青楼之间开始传唱道,“百花楼里百花香,百花香中倾城色,玲珑俊秀苏小小,一日传遍钱塘岸。”很快钱塘的官宦子弟,往来的客商,各种名流文人都涌向百花楼,那些大官对我也要礼让三分。一掷千金,为睹芳容,我也可以随意挑选喜欢的人交往。在旁人眼中,苏小小明眸善睐,气韵非凡,一顾倾人城,只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实我并不快乐,周转在不同男人的身边,我有些乏倦了。
一日我乘着油壁车到寺庙祈福,行至西陵的松树下,见有一男子,骑着青骢马,身着蓝袍,神态恣意,气宇非常,不禁呆呆的看着他,许是发觉了,这男子抬头看向我,含笑点头致意。我连忙放下帘幔,脸上红云升起,行至很远,我偷偷的回头看向那男子,他已远去,只是我的心里已经开始泛起涟漪。
日子一天天过去,每天我都会想起那男子,茫茫人海,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如果见到,那必定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如果那缘分是上天注定的我一定要牢牢抓住。
七月初六,大雨,我撑着油纸伞往家赶,贾姨定是等急了。步子走的有些慌乱,不防踏在青石块上将脚扭伤,有阵阵刺痛传来,我的额上渐渐蒙上了细细的一层汗,眼见天色一点点的暗下去,抚着受伤的脚,心里开始焦虑,附近并没有车子,只好挣扎着往前走。
转角处,迎面撞上一人,身形不稳正要摔倒时,有一有力臂膀将我牢牢托起。抬眼相看,鬓若刀裁,眸若星子,正含笑看着我,是他,是他,就是他,那日骑青骢马的男子,我的身体不禁有些微微发颤,没想到我们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见面。“我认得你,那日我们在西泠松树下见过面。”他道。我勉强福礼道,“奴家见过公子,公子好眼力。”那男子哈哈大笑,“郁素喜结交友人与姑娘相遇自是缘分,何况姑娘气韵非凡,郁见过定会识得。”他看了看我又道,“姑娘行走匆忙可有事情?”我扶墙而立道,“眼见天色渐暗,想要快点回家,谁想竟将脚扭伤,还撞到了公子,实在不该。”那男子打量了我一下,俯下身子看了看我的脚“果真扭伤了,已经肿起,需赶紧请大夫来看,姑娘若信得过在下,在下愿送姑娘回家。”
再次相遇,我已很是高兴,既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定牢牢抓住,看他真挚的表情,顾不得推让,我点了点头。那男子一把将我抱起道一声,“冒犯了。”我脸已羞红,他身上有股青草的香气,淡淡的却足以让人陶醉其中。我看他腰上挂一香袋,拿起一看,上有阮郁二字,就问道,“公子可叫阮郁?”他低头看了看看我,见我手中把玩着他的香袋就道,“姑娘已知在下名字,在下是否可以知道小姐的芳名?”我随口说出,“城西苏小小。”他的脚步似乎一滞,接着稳稳的抱着我往前走,道,“可是百花楼中苏小小?”我眼神一暗,点点头算是回答,只听他又道,“早闻姑娘大名,还未来的及拜访,郁竟有此幸,在此得遇姑娘,当真是失敬了。”
我看他神态并无半分瞧不起,似乎还有喜色浮于脸上,心里有些放松,我只是百花楼里的******,还好他不嫌弃。
今天的路走的似乎格外的短,我在他怀里,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沦陷下去。
从此,百花楼名妓苏小小不再接客,纵使有人万金相赠,我亦不为所动,因为阮郁,他已成为我幕中之客,我深爱着的男人。为他我甘愿浴火重生。相识三个月,我每天都是快乐的,我与他撑伞同游,一起去看钱塘潮水,看柳色如烟,他在镜前为我画梅花妆,妖冶梅花盛开在光洁的额上,他的吻便密密的吻在了我脸上,锦衣褪去,玉体横陈,眼见他的呼吸慢慢加重,他覆上我道,“小小,今生我定不负你。”我带笑承载着他,红罗帐中,一片春色,丝丝暧昧流转其中。早上醒来,看他正含笑看着我,我脸上又是一羞笑骂道,“你怎么一直看着我。”说着伸手将他的脸扭到一旁,他出手抓住了我的手,亲吻道,“总也看不够。”说着吻便下来,银钩落下,极尽缱绻。
转眼已进入冬季,外面正下着雪团子,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屋子里的炉火上正温着一壶上好的汾酒,我正在屋中习字,想着和阮郁的初次相遇,就信手在纸上写下,“妾乘油壁车,郎跨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阮郁就在这时,夹杂着风雪就进来了,道一声“好冷”就来到我身边,他本就是钱塘有名的文人,拿起我写的直道,“好,好,极好,正是你我相遇时的情景。”我伸手将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拍下来道,“粗俗文字罢了,哪能入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又道,“这么晚了怎么来了。”他将我写好的诗叠好放入怀中,眼神弥漫起哀伤“小小,我要走了。”我心里一惊,顿了顿问道,“去哪?”他道,“回家,许久不曾回去,家里来信催了。”我倒了杯酒给他,“可还回来?”说完眼中雾气已浓,他接过酒杯一饮而过,紧紧的抱着我道,“我一定会回来的,钱塘江畔有我的牵挂。”我亦伸手环抱着他,将头埋入他怀中,哽咽道,“我信你。”
那夜阮郁喝了好多的酒,他睡得不安稳,我细细的抚过他的眉宇,他的头发,几度落泪。早起的时候我故意装着还在睡觉,不忍看他,我听见他穿衣服的声音,只是不敢醒来,我感觉他在看我,随后他吻了吻我,将被子掖好。我等他走后才睁开眼睛,打开窗户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的在我眼前消失,不禁失声痛哭。
他说他会回来,他说钱塘有他的牵绊,从此每日我便在钱塘江畔等他,熬过了漫长的冬季,迎来了新一年的杨柳依依,潮来潮涌,我相信他会回来的,很多晚上,我都是看着烛火一点点的熄灭,看烛光在我眼前晃动,看着烛火红泪阑珊。我记不起我有多少个无眠的日子了,只是知道自己的身子渐渐不如从前了,每晚咳嗽不停,我依然会等他,不论风吹雨打,可是不曾想到,我竟病倒了。
看着外面的天气,又是一年冬季了,他还是没来,我晕沉沉的缠绵床榻数月之久,贾姨看我这样总在背后偷偷抹眼泪,病稍好一点我就又回到了百花楼,只是不再等他,既然不来,那相见不如怀念吧。
我周游在达官贵人之间,努力的想要忘掉他,只是总也忘不了。一日我站在西泠桥上,看着远远走过来一人,是他吗,我手有些许的颤抖,近了才发现原来不是,只不过是和他样貌有些相像的贫困人家罢了。还是忍不住拦下他,问过之后才知道他叫鲍仁,没钱进京赶考的举人。心里暗藏的柔软被触动,我于是掏光身上所有钱财送他去赶考。我看的出他是个可成大事的人。他走时对我说,“我一定会回来的,大恩铭记于心。”他走的时候,春风吹绿了江畔的柳树,我折下柳条为他送行,对他的话只是一笑而过,我经不起再次的打击,不要对我轻许诺言。风缓缓的吹过,柔软的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发丝飞扬起来,我目送着他的离开,就犹如当日目送阮郁离开。
那些文人墨客每日都来,我喜欢和他们在一块的感觉,我总是打着檀板唱着《黄金缕》看着他们吟诗作画,偶尔自己也做几首小诗。我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
后来我的身体更不行了,等阮郁时钱塘的冷风已经吹进了我的骨骼,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咳血,雪将素白的锦绢染得殷红,像朵朵盛开的红梅。大夫断言,我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已经不再是钱塘江畔那个巧笑倩兮的苏小小了,病痛将我折磨的痛不欲生,我终是没有等到要来的人,一个也没有,也许有一日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或者两个人都会回来,只是我已等不到了。也许他们偶尔也会想起钱塘江畔那个今年已经十九岁的苏小小,也许……
窗外有合欢花悄然落下,静静的落在地上,我挣扎着在纸上写道,“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来,不管流年度。燕于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玉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梦断彩云无觅处,夜凉明月生南浦。”还未放下笔,血已大口大口的涌出。
我累了,从此不再等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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