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篮子的老人
久不回老家,路生疏了,人也生疏了,连本院子堂兄的狗也认生了,前脚还没进院,就扑过来,象不咬一口不甘心。主人听到狗叫声从门口探出白花花的头来看,楞了楞,认出是我,便提着手中的弯刀出来骂瞎眼狗,笑嘻嘻迎来,抽出高板凳用捆在腰上的围腰布擦了擦直叫我坐。
堂兄反身从里屋端根矮凳子陪我坐下,从身上摸出一个胶子袋,拿出金黄金黄的烟叶,熟练裹好叶子烟,又满身找烟杆,掏遍上下衣袋裤兜没找着,失望的摆摆手:人年纪大了,不晓得丢哪了。好在就地取材,找节竹尖锯个就行了。说着他顺手拿起一指拇大竹,三五两下就弄好了,用口吹吹,笑笑说“通泰”,就栽上烟,点燃火,抽了几口,扯起衣角抹了抹烟嘴双手递给我。
我忙摇摇手说:“不抽烟了”。
“哦,看我记性,你们是抽纸烟的。”堂兄有些失望的说。
“不,我有十多年不抽烟了,加之这烟劲棒太大了,不敢抽了。”我解释道。
“说的也是,这烟杀得到虫,抽他磕睡虫儿保证没有了。”堂兄笑笑说。
“老哥,忙你的。别把活路耽过了。”我知道他在干蔑活。
“没事。说不出口,空了编点东西挣点油盐钱。”堂兄抓过阶沿上的蔑竹蓝继续编着。
“比坑蒙拐骗来得干净。将手艺卖钱将气力卖钱,有啥不好!”我说。
堂兄含着竹烟筒不说话了,蔑条在他手中舞蹈。
太阳出来了,温和而白泽的光挂在树上,洒在刨觅食后在草树边打开半边翅膀的鸡身上,也洒在刚才还对我吠现卧在我脚边的花狗身上,墙角丝瓜藤往架上爬了,叶片显得更绿了。
小院躺着静静的阳光。
堂兄手不停地编着,阳光照在他黑瘦的脸膛上泛出光,还和我说话。
“儿子工作了?”
“在读书。”
“你身体怎样?过80了吧?”
“82岁了,这把老骨头还将就,吃得做不得了。吃现成的妻嫌子不爱。七不死八不死,80不死不好意思。”
“说哪里去了,人人都要老。你还在帮老长年。”
“做点手面子活路,能帮衬点算点,总不能坐吃山空。”
“该享享清福了。”
“享他妈的夜壶(福)。年轻的跑外头走完了,丢下老小,粗木重活干不了啊,田土总不能荒起。”
“你还赶场?”
“有钱场场赶,无钱赶赶场嘛。烈面走马是油盐场,背篼篮子过时了,没多少人要,不好买了。”
“现在背包提箱方便些。”
“卖不掉送人,装点鸡蛋小菜还是可以的。你走时叫嫂子用篮子装点小菜回去。”
“你那次眼真尖,在车上就看见我了。我还是第一次坐包包车。”堂兄对话到这里,眼睛放出了亮光。
我却陷入了沉思中。
记得是去年,我到走马办事,在途中看见堂兄光着脚提着草鞋慢吞吞走着路,忙下车把他请上车捎他一段路,他扬扬手中的草鞋说,耳子烂了没法穿,扔了怪可惜的,回去安个耳子还能穿。
我无语,想想便掏出100元塞给堂兄要他买双新鞋。
堂兄再三推却并压低声音说,给你丢人现眼了,我还是下车好。堂兄倔脾气一发,八头牛拉不转来,只好眼巴巴看他下车一步一步走远直到消失了。
今天堂兄见我半天没应答,不知是无趣还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含着竹烟管竟然打瞌睡了,口水顺着竹管滴。
我想摇醒他却担心搅了好梦,便轻手轻脚离开,走出几丈远回头看,堂兄头勾靠在竹篮上睡了,就象一株成熟了的谷穗让阳光均匀盖着浴着,风儿翻进翻出,仍叼不走小院的安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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