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气浪,象是水壶里沸点的嘻戏,浊波涟漪,温焚气窒。
从工厂敞开大门里涌出的下班人潮,如沸水蒸煮过的饺子,个个汗流夹背,神态疲惫。
“杨小兵!”一声喝喊,如雷鸣般炸响在人潮之中。杨小兵抬头望去,三名陌生人已大步行至身前,其中一名手持照片者,盯住他问道:“你是杨小兵?”
“我是杨小兵。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杨小兵抖开搭在肩上的汗衫,边往身上套边问道。
“我们是云城公安局的。你被拘留了。跟我们走吧。”手持照片者说着,向身旁的另两人作出一个示意动作。两人立即领会,大步上前一左一右挟持住杨小兵;其中一人从腰间掏出手铐,不由分说便铐上了杨小兵双腕。
杨小兵从惊诧中醒来,忙问:“我犯了什么罪?为什么抓我?”
突然的变故,在人潮中片刻的呆楞之后,纷纷围上前来,询问原因。持照片者应道:“我们是云城公安局的干警。杨小兵在网上发帖公然诽谤云城县政府,已被当地公安机关处以行政拘留。我们千里迢迢赶到广东来就是为了抓捕他回云城,执行拘留。”
“现在网上说三说四的很多,怎么随便就定性是诽谤呢?你们有证件没有?”人群中有工友问道。
持照片者蓦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支手枪,晃着说:“这就是我的证件。请你们立即让开,别防碍我们执行公务。”
“有枪也不能证明你就是警察。现在黑社会成员都有枪,难道他们也可以充当警察?”
持枪者寻声盯向发话的工友道:“你是不是活得不自在了?告诉你,就凭你说的这句话,老子就可以定你诽谤罪,和杨小兵一样拘留你娃个十天半个月的。信不信?”
持枪者的言论立即引起工友们的不满,纷纷指责其属乱用警察权力。要求持枪者出示证件,并依法通过当地公安机关执行程序。持枪者见引起众怒,急忙示意两个同伴押走杨小兵。但此时,人潮越聚越多,持枪者及挟持着杨小兵的两人都被围在中间,一时根本难予脱身。持枪者见状,忽然恶从胆边生,“哗啦”一声将子弹推入枪膛,高喊着:“谁敢阻挡执行公务,老子就开枪。”
“警察有什么了不起?”
“警察就可以随便开枪?”
“那你开枪试试?”愤怒的群众纷纷发出谴责声。
“乒”的一声枪响,人群在片刻的惊悚后,更加群情激愤,高喊着“报警”“决不许他们离开”,甚至有人高呼着“下了他们的枪”。
一时之间,场面发生混乱。有人开始抢夺杨小兵,也有人向持枪者靠近,企图抢夺武器。此刻的持枪者竟然害怕手中的枪械被抢,急忙将手枪塞进公文包里,并拚命护在胸前,全没了刚才耀武杨威的气势。片刻功夫,持枪者及挟持杨小兵的两个同伴就被愤怒的群众打得鼻青脸肿,身上还被吐上了不少的唾沫,一片狼籍。幸好,此时工厂里的十多名保安赶到,劝阻着人们,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不一会,几辆警车呼啸而至。警方问明了情况,急忙将持枪者及同伴带着杨小兵弄上警车,撤离了现场。
(二)
陈至良没想到广东之行,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原以为抓捕个普通打工仔,只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结果弄得两头不讨好。
一是广东警方对此次行动颇有微词。认为以网络反映情况而定杨小兵的诽谤罪有点小题大作,实施拘留更是无稽之谈,于理于法都不符;再者既使有必要拘留,但赴千里外抓人简至就是个人意气行为无事找事白白浪费警力财力。更让陈至良难受的是,广东警方对越过他们擅自抓人及鸣枪造成混乱一事表示强烈不满,认为损害了当地警方的声誉及为当地治安埋下了隐患,并将此意见通报了云城警方。
二是此次行动本是受云城县主要领导秘密指派,意在打击恐吓一下那些成天在网络上报料云城负面消息的屁民,杀鸡敬猴。仅限于云城境内而已。如今,广东警方不但将情况通报了云城,也同时通报到了省公安厅。省公安厅立即作出了取消对杨小兵的拘留决定,并要求云城公安局对陈至良进行相应处理。
陈至良一想到在广东所受的窝曩气,就对杨小兵恨得牙痒痒的。在抓捕杨小兵前,陈至良本来有大好的前程。当时任治安大队大队长的陈至良,在云城公安局提拔副局长人选中,是最热门被上下都看好的人选。担任云城县委书记的裢襟杜华仁私下里已几次向陈至良吹风,近期在工作中要更积极主动一些,为上下营造出一个良好的印象,以利在这次提拔中顺利通过。而恰在此时,杨小兵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偏偏在网上发帖说杜华仁在城郊土地征用上与开发商勾结牟取暴利,引起网民一片谴责之声。弄得杜华仁几乎下不了台。在这个时候,陈至良当然要勇敢地站出来,坚定地维护裢襟的绝对权威。便草拟了个诽谤政府罪,要治发帖人杨小兵不知天高地厚之罪。
但一调查,杨小兵远在广东打工,要拘留他,就得远赴广东抓捕才行。这是个一般性任务,按理随便派两个干警出趟公差,便可解决的问题。但这涉及到裢襟的权威维护,自己必须有所表现;再者,自己又正处提拔的关键时刻,亲自出马,也可以给上下制造一个勤政积极的良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但是,杨小兵毁了陈至良的美梦。广东之行,不但没有收获成功,反因广东警方的通报招来省公安厅的一番严词批评,云城县公安局迫于省厅压力不得不作出免去陈至良治安大队大队长职务的决定,调任城郊派出所所长。
(三)
杨小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实事求是地在网上暴料了云城县委书记杜华仁在征用郊区土地上与开发商相互勾结,以每亩征用土地低于邻县50——60%的价格,廉价地征用了郊区八千余亩土地;而就是剩下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征地补偿款,开发商也是一拖再拖,毫无兑现日期,弄得拆迁村民种粮无地,住宿无房,生活无着落,只能流乞街头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因为这个帖子竟招来了云城警方的千里追捕。事后,虽然又被糊里糊涂地释放了,但始终也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犯了诽谤罪。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胆战心惊之后,杨小兵强行给自己订下一个规矩,上网绝不浏览社区论坛,更不再发任何帖子。
星移斗转。两年多的时间里,杨小兵安心于打工挣钱,不再浏览网络,“诽谤”一事也渐渐淡忘。
临近春节,老乡开始酝酿回乡过节,两年多没回云城,杨小兵决定随大伙回乡。回到云城,郊区老家因征地已搬到离云城10多公里的雀儿山下。一家人团聚,热热闹闹地坐在屋前小坝里摆着龙门阵,诉说着几年的变迁。
“人家搬迁,是每搬一次,离城就近一步;我们家倒好,搬次家,倒离城越来越远。”杨小兵戏说道。
“娃呀,胳膊永远也拧不过大腿。政府让搬到哪,我们就只能搬到哪。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千万别去与政府较真!那是要吃亏的。陈大麻子他们前年拆迁后就结队去上访,结果全都被警察拘留了;说陈大麻子是带头闹事的头儿,判得最重,被劳教了一年多,听说去年才放出来。”杨老汉一辈子都是老实巴叉的农民,对政府始终有着畏惧的心态。
被千里追捕一事,因未离开广东便被释放,家乡人并不知情,杨小兵也懒得旧话重提。只是说一些这些年在外打工的见闻。
杨小兵家住在村头,村里人出村进城都得往屋前经过。杨小兵是第一次回新居,村民们过往都热情地招呼一声,闲聊几句,倒也其乐融融。
一天上午,杨小兵跟往常一样,捧着茶杯在屋前小坝里与家人摆龙门阵。忽然听到一声叫喊:“杨小兵,你怎么在这里?”,杨小兵抬头望去,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学罗惠娟。便应道:“这是我家呀。”
“哦,这村头新搬来的就是你家哟。听说你出去打工了?怪不得你家搬来两年了,都没见过你。”罗惠娟说着。
“老同学,过来坐会。你这是?”杨小兵忙边让坐边说着。
罗惠娟坐下说:“我家也住这个村。就在最西头。哪天过去坐一会?老同学,这几年在外挣大钱了吧?”
杨小兵道:“挣什么大钱?现在这年头,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
罗惠娟说:“怎么会呢?你是我们班小有名气的才子呢,当年没考上大学真的可惜了。怎么后来你没去复习,倒听说你出去打工了?”
杨小兵道:“考上大学又怎么样?现在很多大学毕业生同样找不到工作。那些大学生有时还不如我们呢。咱什么活都可以干,但那些大学生就不一样了,自恃有文凭脏活累活不愿干不说,连起码的工人也不想当,结果是高不成低不就,白白花了几年大学学费,一点用也没有。”
罗惠娟说:“就是。我表姐大学毕业都两年多了,到现在都没一个稳定的工作,也是东干一会西干一会地打零工。我姨妈说她读大学花了五万多元,还是贷款,到现在都没还完。”
两人聊得十分投机,直至中午,杨小兵要留罗惠娟吃午饭,罗惠娟才匆匆告别说都住一个村里,不用客气,有时间接着聊。
第二天,杨老汉对杨小兵说:“昨天那丫头,我了解过了。是西头罗家的闺女,在县城里的一家酒店打工,听说还没有处对象呢。这丫头人不错,你也老大不小了。找她多聊聊看说不说得拢,如果可以,就定下来,我也早点放心。”
杨小兵说:“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呢。过几天我找她聊聊再说。”
(四)
春节前夕,杨小兵购买了些礼品,到罗惠娟家回访。罗惠娟很热情地接待了杨小兵。两人心中都暗涌起情愫,只隔一层窗纸,便欲破窗而出。
此后,春节来临,按家乡风俗年初的日子都得走个三亲六戚串个门。一阵忙碌下来,就到了年初七。按计划杨小兵两天后的初九就应该返回厂子上班了;所以他想走前再与罗惠娟见个面,最好能捅破双方心中的窗户纸,将关系明确下来。吃过早饭,杨小兵就来到罗惠娟家。罗父说惠娟昨天就开始上班了。杨小兵便在村里杂货店给罗惠娟打电话,说自己也要走了,想再与她见个面,请她吃顿饭。电话那头的罗惠娟说,酒店里中餐和晚餐时间都很忙,只有晚上八点以后才能开始清闲一些,要不就晚上八点见面。杨小兵忙说,行呢,就八点;我在酒店外等你,不见不散。
晚上八点,杨小兵准时在酒店外等候着罗惠娟。不一会,罗惠娟出来。杨小兵迎上去说:“我请你去吃西餐,怎么样?”
“随你呢。”罗惠娟主动挽起杨小兵的手臂,宛如一对恋人一边笑谈着一边前行。刚走出不远,身后有人叫喊罗惠娟;两人回过身来,只见一名身着厨师服饰的小伙子,怒气冲冲地指着杨小兵向罗惠娟问道:“他是谁?这么晚了,你上哪去?”
“你神经病啦,管得着吗?早与你说清楚了,不要再来纠缠。你这人怎么这么脸厚。”罗惠娟怒道。
“他是干什么的?”杨小兵问罗惠娟。
“他是我们酒店的墩子师傅。纠缠我好久了。都与他说清楚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他就是纠缠不休。讨厌死了。”罗惠娟说。
杨小兵听后对厨师说:“听到没有?人家都与你说清楚了,别在瞎纠缠。你赶快走吧。”
厨师怒道:“你算什么东西?罗惠娟早晚都是我的。识相的,各人赶快滚。”
杨小兵也怒道:“你这人真是个无赖。你再胡搅蛮缠,我可不客气了。”
厨师挽起袖口说:“老子早就想凑人了。来吧,咱俩试试。”边说就边向杨小兵扑来。
杨小兵人高马大,三下五除二便将厨师摔倒在地,杨起拳头就要狠凑下去。罗惠娟忙拉住他:“小兵,算了。教训下就行了,别惹出祸来。”
杨小兵让过一旁向厨师道:“你听清楚,如果再纠缠惠娟,老子就打你个半死。”
厨师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说:“咱们走着瞧。”
看着厨师远去的背影,杨小兵对罗惠娟说:“跟这样的无赖一起工作不安全,跟我去广东吧。咱俩也好经常在一起。”
罗惠娟沉思后说:“这事太突然。让我想想行吗?”
杨小兵说:“我初九就要走,你得赶快拿主意。”
罗惠娟说:“行。我明天答复你。”
杨小兵说:“那好。我们现在还是吃西餐去吧。”
两人吃过西餐,杨小兵再邀罗惠娟去唱歌,一直玩到十一时左右,罗惠娟说太晚该回宿舍了。杨小兵便恋恋不舍地送罗惠娟到了酒店后面的宿舍门口,方始回家。
第二天上午,杨小兵还在睡梦中,被警车的警笛声惊醒;感觉警车就在自己家门前,便急忙起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想着就听屋外传来问话声:“杨小兵是在这里住吗?”
杨老汉的声音回答着:“是呀。你们干啥子?”
“我们是派出所的,找杨小兵了解些情况。叫他赶快出来。”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传进杨小兵耳里。
杨小兵一出屋便与一位正欲进屋的警察撞个正面。警察仔细打量了下杨小兵,说道:“还真是你呀,杨小兵。看来硬是冤家路窄,这次看你怎么跑?”
杨小兵细一看,来人正是两年前去广东追捕他的陈至良,便说:“陈大队长,从那以后我可再没有在网上发过一个帖子。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你们又来了?”
陈至良说:“你小子还记得上次的事?拜你所赐,老子现在被贬到派出所了。我正寻思怎么找你,想不到你竟主动撞进来了。这回你娃不死也该脱层皮啦。”
杨小兵说:“陈大队长,到底怎么回事?”
陈至良说:“上车吧。到派出所再说。”
杨小兵说:“到底什么事?不说清楚,我不去。”
陈至良向车旁的两名警察一挥手,道:“哪怕由不得你了。带走。”
两名警察推拽着杨小兵上了警车。杨小兵抬头一看,罗惠娟也坐在车里,忙问:“你怎么也在?出了什么事?”
罗惠娟说:“小胖子昨夜被人杀了。”
杨小兵一楞,问:“谁是小胖子?”
罗惠娟说:“就是昨晚上被你打了的那个厨师。”
杨小兵说:“他被杀了,关我什么事?”
陈至良恶狠狠地说:“现在不许说话,到了派出所让你说个够。”并示意驾驶员开车。
杨老汉显然被突然发生的事情搞懵了,到这时方缓过劲来,对着警车里的杨小兵喊道:“兵娃子,你犯了啥子事哦。”
杨小兵忙对着车窗外说:“我没事。一会就会回来的。”
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去,甩下杨老汉疑惑的双眼越来越远。
(五)
到了派出所,杨小兵被推下警车带到一间办公室里。
陈至良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审问杨小兵。
“说吧,你昨夜都干了什么?”
“我没干什么,在家睡觉,至到听见你们警车警笛响,才起来。”
“你昨晚没打过小胖子?”
“哦。那事呀,我打过他。那是他耍无赖。”
“别避重就轻。直接说你是怎么杀人的。”
“冤枉啊,我可没杀人。”
“这才开始,你就喊冤。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是不会轻易交待的。”
陈至良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踱到杨小兵身前,抬腿就是一脚直踢向杨小兵腹部。杨小兵被踢得身子一斜,急忙用双手护住腹部,说道:“陈大队长,我真没杀人。我真的冤枉啊。”
陈至良劈手又是一拳,击打在杨小兵右脸上,顿时鼻腔和口角都有鲜血涌出。陈至良说道:“不把你娃打服贴,你是不肯交待是不是?”并示意另两名警察动手。片刻功夫,杨小兵被三人打得偎缩在墙角,昏死过去,动弹不得。
待杨小兵醒来,发现自己被丢在一间空屋里,除了墙角边有一张草席外,什么也没有了。他想挪动一下身子,却感觉到周身都是伤痛;低头一看,上衣和裤上都是血渍。他忍着剧痛葡匐挪到门前,使劲抬起右掌边拍打门框边呼喊着:“冤枉啊,我冤枉!”
不一会,门被打开,陈至良站在门前:“你小子醒了?还在喊冤,看来还没服,是不是?”
杨小兵喘着气道:“陈大队长,我真的冤啊,我没杀人!”
没等杨小兵说完,陈至良飞起一脚,再次将杨小兵踢了个翻身,恶狠狠地说:“你不承认?是吧?老子就打得你半死不活,看你认不认。”
杨小兵的泪水汹涌而出,乞求道:“陈大……队长,你放过……过我,我给你……做牛做马……都愿……意……”
陈至良从身上拽出一条早已准备好的皮带,劈头抽向杨小兵,说:“那就让你先尝尝当牛马的滋味。”
一阵猛抽后,杨小兵再度昏死过去……
(六)
罗惠娟伴着杨老汉在派出所要求与杨小兵见一面。陈至良说:“他现在是杀人嫌疑犯,没结案前,任何人都不能见。”
罗惠娟恳求道:“陈所长,我给你说过几次了。杨小兵是晚上十一点和我分的手,杨大叔说他打摩的十一点半左右就回家了,一直睡觉到你们去他家。都在家里没有出来过。怎么会杀人呢?”
陈至良说:“你是他女朋友,他是他爹。在法律上你们的证词都不能采信。你们回去吧,我们会查清楚他到底杀没杀人的。”
杨老汉取下手臂里挽着的一蓝鸡蛋,放在陈至良面前。求道:“陈所长,我们知道你是好人。你看,我们乡下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蓝鸡蛋送你老补补身子。求你老帮忙让我们与兵娃子见上一面吧。”
陈至良手一挥,将满蓝鸡蛋拂在地上。说:“都给你们说了不行。还罗唆什么。”说完便拂袖而去。
杨老汉滴着可怜的泪珠,喃喃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罗惠娟扶着杨老汉走出派出所,安慰着:“小兵不会有事的。咱们先回去,明天我再去求求陈所长。”
第二天,罗惠娟再次来到派出所找陈至良。
陈至良两眼盯着罗惠娟说:“咦,今天罗小姐穿上这件红色大衣,一下就变漂亮多了嘛。看来,‘人靠衣装’这话还真没说错。”
罗惠娟说:“谢谢所长的赞美。陈所长,求你行个方便,让我与小兵见上一面。只一会就行。”
陈至良故作为难态说:“小罗,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们也有规定呢,违反了是要犯错误的。”
罗惠娟说:“你是所长,规定管不了你。你就帮帮忙吧,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
陈至良说:“真的?”
罗惠娟说:“真的。你要我怎么感谢你都行。只要能让我们与他见上一面。”
陈至良说:“现在不行。现在大家都在,让我明目张胆地违反规定,肯定犯错误。这样吧,今晚我值班,你晚上八点钟来,我让你们见一面。”
罗惠娟忙说:“谢谢陈所长,我八点准时来。”
陈至良说:“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如果多一个人,就别怪我不帮忙了。”
罗惠娟赶紧点头:“记住了,保证我一个人来。”
晚上八点,罗惠娟准时到了派出所,陈至良说:“很不凑巧,有两个干警在加班。我刚过去看了,他们马上就要完了。只好请你等一会,等他们完了,我再带你去见杨小兵。”
罗惠娟说:“那就等一会吧。”
陈至良说:“你不能在这里等,他们一会加班完了,看见你,不好说。我带你去楼上休息室坐会吧。”
罗惠娟跟陈至良上了二楼,陈至良推开一间房门:“这是我们干警值班休息室。你喝口水,在这里稍等会。一会我上来叫你。”边说边倒了杯开水递给罗惠娟。
看着陈至良出房间门楼,罗惠娟慢慢喝完了开水,不一会感觉头昏起来,慢慢地便一头栽在床上不省人事。当罗惠娟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侧头一看,陈至良睡在旁边正打着呼噜。急忙掀起被盖,自己竟然变成赤身果体,同时感觉到下体粘糊糊的隐隐作痛。罗惠娟一下明白了自己的遭遇,泪水汹涌而至。陈至良听到哭声,赤luo着身体坐起来,说:“别哭了。你不是说怎么感谢我都行吗?这可是你志愿的。”
罗惠娟抽泣着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是所长呀。我要去告你。”
陈至良说:“你告我?你到哪里去告?人家是相信我?或是相信你?就凭你自己睡到我们干警休息室,你就说不清楚。”
罗惠娟怒道:“你在水里放了*药,你这是*奸。”
陈至良恶狠狠地说:“就算是*奸,你也没办法。你要是说出去,不但奈何不了我,我还会整死杨小兵。你自己看着办吧。”
(七)
杨小兵一案经过一年多的侦查,终于进入法院审理阶段。开庭后,杨小兵被押上法庭。原先人高马大的身材,瘦弱得如一根青杠木棍;双目呆滞,精神焕散,几乎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旁听席上的罗惠娟与杨老汉及家人,忍不住都低声哭泣起来。当检察官读完起诉书,法官问杨小兵检察官起诉陈词是不是事实时,杨小兵木然地点着头,嘴里发出喃喃不清的词语说:“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抵命,我抵命。”
罗惠娟突然站起来,大声说道:“法官,他没杀人!他是冤枉的!他是被逼承认杀人的!”
法官阻止了罗惠娟的叫喊,让法警将她强行带离法庭。接着法庭宣告,杨小兵故意杀人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从拿到判决开始,罗惠娟与杨老汉及家人被迫走上了艰难的上访之路。从市到省丶再到北京,每次上访都被云城县警方或是半路截回或是强行押解返乡。为此,罗惠娟被治安拘留过两次;杨老汉被拘留一次后,再被送劳动教养关押近两年之久;杨小兵之母被强行送往精神病院“治疗”, 至今未归。
杨小兵被宣判死缓的第四年,从云城公安局传出一个消息,杀害小胖子另有其人,凶手已被抓住。罗惠娟与杨老汉急忙赶到云城公安局打听消息。但被因杨小兵一案有功已升任云城县公安局政委的陈至良矢口否认;并强调当年法院的判决没有错。
终于有在云城公安局工作的好心人士,偷偷地将抓获杀害小胖子真凶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杨老汉。无奈之下,罗惠娟与杨老汉决定再次赴省上访。一路上为了躲避云城警方的围追阻截,被迫采取昼伏夜行丶专拣偏僻小道的办法;从云城到省城乘车只需半天的路程,罗惠娟与杨老汉却走了整整十一天。但到了省城,两人也不敢公开去省信访办,不用想他们也知道,那里早就布控好了云城警方的眼眸。怎么将材料送上省里,却将两人难住了。
杨老汉想去想来说:“我有一个办法,咱们不去信访办了,直接去省委门口。从那门口出来的肯定都是大官。我去撞车,然后,把材料递交给那些大官。你看行不行?”
罗惠娟坚决反对,说:“这太危险,万一真的把你撞个好歹出来,我没法向小兵交待。”
杨老汉坚决地说:“我都六十多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如果拚了我这条老命,能够换回小兵,让你们过上安稳日子,我这老命就值了。”
两人争吵了一个晚上,最终罗惠娟没有犟过杨老汉。为了顺利实施杨老汉的计划,两人用两天时间悄悄在省委大门的对面仔细观察了大门车辆的进出情况。摸清了上下班时间是大门里进出车辆的高峰时段。杨老汉决定在上午上班高峰时去撞车。
(八)
次日,上午八点五十分左右,省委大门前车潮如流,一辆紧接着一辆有条不紊地运动着;早九晚五的机关作息在紧张和有序中显出从容不迫的姿态。
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鱼贯进入大门的车辆速度并不快;相对的从大门出来的车辆因较少,速度也快了一些。按罗惠娟与杨老汉商定的方案,省委大门前右侧因有一段突出的围墙,堵挡了行人滞留;杨老汉应该是从大门空旷的左侧跑动*入右侧车流中,实施撞车。
杨老汉最后瞅了下罗惠娟,毅然转身向十多米外的车流扑去;此时,恰巧从大门里驶出一辆奥迪越野车,只听“吱——”“轰——”的声音接连响起,奥迪一个急速左转并带急刹;急速左转的方向虽将杨老汉撞出两米多远,但使杨老汉避免了惨噬车轮之下的恶运;急刹带着的惯性仍就让奥迪一头与右侧的轿车撞了个正着。
瞬间,省委大门前一片混乱。罗惠娟叫喊着“杨大叔”,扑到杨老汉面前,扶起已昏迷的杨老汉,不停地呼叫着。奥迪驾驶员吓得面无颜色地钻出车来,对着泪眼滂沱的罗惠娟和昏迷不醒的杨老汉,不知该咋个办才好。进出大门的车辆被堵得动不了弹,驾驶员们纷纷下车,围住罗惠娟和杨老汉,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或问询什么:“赶快拨120,救人要紧”
“撞得怎么样?”
“还有气没有?”
“快点通知交警”
“这人怎么闯过来的?”
突然,人群外响起一个声音:“出了什么事?”,只见围观者一边纷纷让道一边恭敬地呼着:“刘书记。”
“刘书记”
“刘书记来了。”
罗惠娟心想这“刘书记”肯定是个大官,忙抑制住哭泣,抬头向这位“刘书记”望去,说:“这不关驾驶员的事。杨大叔是有意撞车的。我们要伸冤啊,要找青天大老爷。”
刘书记一边蹲下身子,用二指试探着杨老汉的鼻息,一边说:“姑娘,有什么委屈,非要用这种方式?先救人要紧。”并转身向身旁的一位围观者道:“程秘书,快把你车挪过来,先送老人去医院。其他事稍后再说。”
程秘书应着,转身去挪车;刘书记对众人说:“来,搭把手,将老人扶起来。”
不一会,程秘书带着一辆轿车挪到杨老汉身前;刘书记率众人将杨老汉扶上车,吩咐到:“程秘书,这事交给你了,转告医院,务必尽最大努力治好老人。”再转向罗惠娟说:“姑娘,有什么冤屈,跟我去办公室说吧。”
罗惠娟跟着刘书记到了办公室,赶紧向刘书记递上申诉材料。刘书记静静地看完材料,沉思后对罗惠娟说:“你材料上所反映的问题,我们需要调查核实。如果调查属实,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作出严肃处理。”
罗惠娟急忙从沙发上滑跪在地上:“青天大老爷啊,你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呢。”
刘书记忙扶起罗惠娟说:“老百姓有冤屈,就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为老百姓伸冤,是我们共[chan*]党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姑娘,你还有什么委屈,就一起倒出来吧,让共[chan*]党,让政府给你做主。”
罗惠娟想起这几年的经历不禁悲愤交加,听完刘书记一席话,感动得喜极而泣。不由自主地将杨小兵千里被追捕,莫名陷入杀人案,自己被*奸,杨老汉被拘留丶劳教,杨大妈被关进精神病院,上访之路的东躲西藏,至到杨老汉无奈的撞车,如竹筒倒豆子,倾诉得干干净净。
刘书记认真地听完罗惠娟所说的每一个字,起身将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向办公桌上,愤概地说:“小罗同志,请相信我们党绝不会纵容这些败类蛀虫,他们对党丶对人民所犯下的罪行,迟早是要清算的。要不了多久,他们必将受到党纪国法的制裁。”
罗惠娟连连点头,从刘书记坚毅的目光中,终于看见了伸冤路上冉冉升起的一片曙光。
刘书记平息下愤怒的心情,说:“小罗同志,你现在安心去伴陪杨大叔,自己也可以检查下身体,省委和政府会对你们的生活做出妥善安排。请转告杨大叔,不要招急,安心养好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着,叫来秘书,吩咐送罗惠娟去医院,并责成秘书负责安排好罗惠娟与杨老汉的治疗和生活。
(九)
陈至良急匆匆地喘着粗气闯进县委书记杜华仁的办公室,脚未站稳便问道:“姨姐夫,出了什么事?这么急着让我来。”
杜华仁焦急地说:“这回事情闹大了。我刚得到消息,杨小兵的案子捅到省里去了。省委刘书记亲自批示:从速严查。省政法委的调查组,明天就要来云城。你必须赶在调查组来之前,将杨小兵放了。我已通知检察院黄检察长,法院陆院长到云城大酒店406室等你,你赶快过去与他们商量如何办理手续。”
陈至良说:“干脆让他们到你办公室来,这样商量起来方便。”
杜华仁道:“说你是头猪,还真他妈比猪还笨。这种事能在我办公室公开谈?我连你们的办公室都不让去,就是怕泄露消息;所以才安排你们去云城大酒店。406室是我的长期包房,那里的隔壁才不会有偷听的耳朵。”
陈至良诺诺道:“是。是。我马上去。”
杜华仁说:“无论你们想什么办法,必须在今天将人放出来。另外,你拿两万元现金去安抚住杨小兵,再给他买套西装还有水果什么的,特别是你的态度对人家要好。同时,给他约法三章;一,不许向调查组说开庭前的事。二,不许接待媒体记者。三,不许上访。”
陈至良忙应道:“知道了,我马上去办。”
下午,杨小兵在云城县公安局政委陈至良丶云城县检察院检察长黄伯民丶云城县法院院长陆青的陪同下,回到了离别五年多的家中。此时,从精神病院被送回来的母亲刚刚到家,罗惠娟与杨老汉还在省城没回来。老母亲看到儿子回来,忍不住与儿子抱头痛苦。
陈至良放下手中提着的装有水果丶滋补礼品等物品的塑料袋,说:“老人家,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和杨小兵受苦了。”说着从公文包里掏出二万元现金,放在桌上继续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权作是对你们受苦的补偿,请你们收下。”
杨母止住哭泣,颤巍巍地说:“感谢你们,你们真是好人啊。”
陈至良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小杨,刚才给你说的都记住了吗?这些话对你都是有好处的。千万别忘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们走了。”
陈至良说完,便与黄伯民丶陆青退出杨小兵家而去。
(十)
省政法委调查组在云城经过认真仔细的调查,得出结论:杨小兵一案属云城县公安局政委陈至良以泄私愤为目的,采用逼供讯方式人为制造的冤案错案。同时,该案还涉及云城县委书记滥用职权营私舞蔽丶收受贿赂丶买官卖官行为,已报省委另行调查。
两个月后,省委作出决定:对云城县委书记杜华仁实行“双规”, 免去原云城县委书记职务。
同时,云城县委作出决定:撤销陈至良的云城县公安局政委职务。
云城县检察院以陈至良涉嫌*奸罪,滥用职权罪,故意伤害罪批准逮捕。
次日,省法制日报刊登评论员文章《玩火者自焚》指出:当公权力不受约束,成为御用福利,社会的天平必然失衡。社会失衡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亡党亡国。无数革命先烈和仁人志士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红色江山,岂容毁在如杜华仁丶陈至良一伙的败类蛀虫之手。杜华仁丶陈至良的结局就是那些手握重权的官员以及那些正在向危险的道路上滑行,或者正准备滑向危险道路的领导干部的一部很好的极有说服力的具有鲜活典型的反面教材。每个党员丶领导丶干部都应该深刻领悟一个道理——心莫邪,心邪必自焚!任何时候,都必须时刻牢记宗旨意识,始终做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秉公用权,清正廉洁,始终把人民的利益看的比天高。做一个追求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在物欲横流的时代里,才能抵得住诱惑,撑得住信念,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
杨家人备了鞭炮,罗家人备了鞭炮,郊区拆迁村民备了鞭炮,许许多多普通的市民备了鞭炮,大家约定在同一时间走上云城街头燃放。其时,有社区军乐队丶腰鼓队自发参与,喜庆的民众如赶年集般手舞足蹈。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说,50年翻身解放时,看见过云城欢天喜地的笑颜;事隔60年,又一次看见了云城同样欢天喜地的笑颜。如果,老百姓能够年年月月日日看见云城这欢天喜地的笑颜,哪么,社会主义的和谐就不会再是空中的楼阁,而是人民心中永不褪色的艳阳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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