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我去赣北老家农村拜年,表兄叫我跟他一起去他老屋楼顶上拿点东西,刚上到楼顶我就楞住了,因为我看见一架沾满灰尘的老水车静静地躺在那里;我看着这架老水车沉思良久,我似乎看见了一段久远的历史,看见了一段久远的岁月,看见了一段始终萦绕在我心里的赣北民俗风情。
我情不自禁地问表兄:“这架水车有多少年月了?”表兄说:“大概是五几年留下来的吧?具体我也说不清”,我“哦”了一句,心里想:就算是五九年留下来的,这架水车也有五十年的历史啦!如果是五一年留下来的,到今天就有五十九年啦!它好象一个村里的老人,见证着一个历史,见证着一段岁月;我心中崇敬之情油然升起,禁不住就伸手去摸了它一下,我发现它的刮水片大部分还完好,就是木转轴坏了,无法转动。回顾久远的岁月,我想,这架老水车不知为当年村里车水灌溉,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如今村里有电了,有钱了,买了抽水机,用不着它了,它就退休了,静静地躺在这里无人问津。
尽管那段历史老去了,尽管那段岁月老去了,尽管这架水车老去了,但当年家乡车水灌溉的动人场面,依然历历在目,始终叫我记忆犹新,久久不能忘怀。。。。。。
那时节,阳光总是那么好,远天总是那么蓝,大山总是那么青;村里的鸡鹅鸭狗也似乎跳得更欢些,就连那条小水渠流得“叮咚”作响,也好想是唱着乡村动听的歌谣;这时成群的喜鹊也会站在田塍上欢快地扇动翅膀,就连黄牛水牛“哞哞”的叫声也显得那么辽远清亮。
往往就在这种情境里,村里的男女劳力就相邀着把水车架起来了。水车分为两种,一种是放在地面上的,就象一条长龙,它吃水的一头对着水渠,出水的一头对着稻田或干枯的水沟,起着引水的作用;它可以把水从这里引向那里,也可以把水从低处引向高处;这种水车,车水时只要两个劳动力,车水的时候一边站一人,每人拿根车水柄,套着水车两边的木转轴,轮番地拉着,靠着水车的刮水片,水就引出来了;这种水车只要两个人就可以车水,故而出水量不大,但它搬起来方便,架起来简单,适应山垅四岔里的水田和旮旮旯旯里的旱地,所以这也是一种很好的水车。还有一种水车,就是高高地架起来的,离地面两三尺高的位置有一个横着的大辘轳,大辘轳上有许多象自行车踏板一样的踏坨,大家站在踏坨上扶着辘轳更高处的横栏杆,轮番踩动踏坨,水也就引出来了;这种水车因为用的劳动力多,所以出水量大,适宜大面积的紧急灌溉。
这种架起来的水车特别有趣,它能真正体现赣北古老的文化风味。站在田野里远远地望去,这种水车就好象远远地架在天边的地平线上,衬着远山远水远云,踩水车的男女劳力就好象跃动飘舞在一副美丽的山水画中;这时要是有某个男劳力想逗女劳力的趣,就会有意将水车踩得飞快,使女劳力跟不上,踩空踏坨,使她的脚在辘轳里卡住,或是从水车架上摔下来,这时某个男劳力就会乘机将那个女劳力拽住或抱住,弄得水车架上飞出一阵嘻嘻哈哈的浪笑;大家一时高兴,踩的力气更足,踩着睬着,那种赣北豪气和粗犷的文化风味就出来了,这时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唱起车水歌:
哟嗬嗬
哟嗬嗬,
十个踩脚踩踏坨,
脚睬踏坨口唱歌;
车水好似飞银蛇,
印得禾田亮如镜,
印得秧苗点头乐。
哟嗬嗬,
哟嗬嗬,
十个踩脚踩踏坨,
脚睬踏坨口唱歌;
车水好比姐喂奶,
喂得禾田生五谷
喂得儿孙福禄多,
哟嗬嗬,
哟嗬嗬。
因为大家唱得劲头十足,这歌声就飞得好远,满村满寨都能听到;要是那天有雾或是岚气在山群间飘得很低,跃动飘舞在水车架上的男女,远远看去,就象舞蹈在一片由蓝天白云,雾蔼岚气、山水田园组合的美妙仙境里;风又是款款的,吹得很轻,似乎还带着山里田园的香味,架得齐腰高的半边竹子滴下的山泉水,“叮叮咚咚”的,好象滴进我的心里,其时布谷鸟的叫声也象用山泉水洗过一样的亮。这情境多美哦!想起来就仿如昨日的事情。
我喜欢水车,更喜欢村里车水的美妙时节;想起当年那种动人的时光,看见表兄老屋楼顶上那架搁置多年的老水车,我心里总有一种隐隐的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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