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拐女枫蝶

发表于-2010年10月28日 晚上8:32评论-2条

夏夜的乡村里,人们习惯聚集在一处放大身边的琐事,然后引发一阵惊叹。

“红军被人拐卖了”,二狗子嘴里边大声嚷嚷,边用一根树棍剃着参差的黄牙,并敞胸露怀地摇晃着自己尖而细的脑袋。他那脑袋上荒草一般疯长着的头发上只微弱地沾着一层头皮,裹挟着日间留下的油气味,在月光下闪着油腻腻的光。

二狗子是村里的无赖,父母去世早,平时不务正业,喜欢做偷鸡摸狗的事。但他从不偷本村的,据他说则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由此,村里人虽不喜欢他的逷遢,却也不会讨厌他。而二狗除了偷摸,他还有一件本事,则是他能知道村里各家各户所发生的林林总总的事,而且总是第一个知道。由此,对于他口中说出的红军被拐这条消息,则不会有人怀疑,而村民们好事的本性也使几乎所有的人都围到了二狗子周围。

二狗子见人们注意到了他,便半蹲了下来,拿过四大爷手中的那根烟杆,猛吸两口,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完,二狗子由衷对四大爷叹惋道:“四大爷,你的这个烟劲可真冲。绝!”四大爷则是围着二狗子中的一个,而在这个村,只有他种的烟才被人称为上品。对于这个种烟的老头来说,如果有人当着诸多人的面称他的烟有劲,那么便让他多了一份陶然和傲然。所以,当二狗子说完,老头便得意起来,撇着嘴角说道:“你个兔崽子,你大爷的烟你以为谁都可抽?你嘴馋吧。”说完,老头拿过那杆烟袋在地上磕了磕,然后又在脚掌上磕了磕,将烟嘴放在嘴里猛吸了两口,直到烟杆通透了为止。

但一群围着二狗子的人则没有多少再去注意他,而是在追问二狗子关于红军被人拐卖的事情,要知道红军可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在这样的日子,乡村的夏夜于是少了一份尘世的喧嚣,多了一份宁静。如水的月光被点点星光围绕,透过路边的树叶在乡村投入细碎的光点,炎热的夏风在这一刻无比清爽,吹过枝头发出柔情而沙沙地声响。地里的小麦传出成熟的声音,玉米拔节的声响。远处的山恋在月光下迷离,细小的水流声响彻在黑夜的上空。一排排的青瓦房错落有致的排列着,不时的院子里会传来几声狗吠声偶尔还会夹杂几声牛的哞哞叫声,更增添了几分惬意。

二狗子就在这样的夜中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我路过后村苹果园,听到一男一女两人在说话。一开始,我以为是偷苹果的,而地上也确实有几个青涩的被咬了一半的苹果扔在地上。那女的便是红军,男的则是河对岸的。后来,红军跟人走了,她的父母不见了红军,于是便找到那个男人。但那个男的打死也不承认见过红军。所以,红军铁定是被那男人拐卖出去了,而红军娘现在正坐在炕上哭,哭得惨着。”

我也在嘈杂的人群之中,只是听着关于被拐卖的红军的事。一颗星在遥远的夜空中若隐若现,也不知它能否看到红军被拐去的身影。我侧头,正好望到小花,而小花也正好对我瞩目,于是在相互的对视后,两双眼又都望向远方的夜空。小花和我曾在私下说过红军,说她利用课间到女生宿舍偷了一双凉鞋,结果被人看到了,学校给了她处分。

这一村的人都是同氏家族,老辈人说,我们都是两兄弟的后人。红军与小花年长我两岁,论辈份,我该称红军一声姑姑,小花则须称我为姑姑。由于年龄相若,又都一同上学,所以我们之间也只是直呼其名。

五六年级时,我们一同到了三里以外的乡级小学上学。每天清晨红军与小花都会背着书包站在我家院墙外叫我,那时的书包都是自家做的,一条书包带斜挂在肩头。红军一头天然的卷发梳着两条马尾刷,额前的刘海下垂着遮挡着那块花生米大的伤疤。小花是齐耳的短发,而我是两条长长的发辫。

红军生性高大肥胖,两只手习惯性的插在上衣口袋,然后那有些紧瘦的裤子便会包裹着她肥胖的臀部,让她走起路来一扭一扭有如扭动的水蛇,但随着那扭动,她那肥胖的臀肉则会由于扭动而颤动。三里多的路程我和小花走起来很轻松,对红军则因此汗流满面。当她不时的用手撩起额前的头发擦汗时,便会露出那块伤疤,有如小孩的咧开的嘴。这时,我和小花笑她,对她念那一首诗歌:“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红军听了也不争辩,只是淡淡地笑笑。其实她那块伤疤我们是知道的,那是她因小时蹒跚学路时磕在火盆上造成的。当然,我也会和红军一起取笑小花,对小花唱:“小花找哥泪花流。”

人群喧嚣着,议论着被拐卖的人的惨景,有的被打成残废上街讨钱,有的被卖了器官,有的被卖到偏僻的小山村为他人妇。对于红军,你将如何?

岁月流下的伤痕被时间渐次修复,生活中的人们没了红军也依旧继续。红军娘在红军离去后又生了个儿子,对于红军记忆依然淡去。当后来人们有意或无意中与她说起红军的事情时,她也只是咬着牙恨道:“我没这个女儿。”然后提着锄头快速地离去。红军慢慢淡出了村民们的视线,红军的事件也彻底走出了村民们的记忆。

十年的光阴可以改变很多,村庄如斯人亦如斯。铁矿的兴起带动了选厂的兴旺,大片的土地被征用,仅有的一些零星土地也大多栽上了栗树,种地的也变得极少。青山秃了,潺潺的溪水干涸了,村妇们洗衣嬉笑的身影成了追忆。昔日的孩子都已长大,也已有了自己的家。昔日的老人或离去,或存在,存在的老人都伛偻着身躯聚拢在街道边的墙角,用余生谱写岁月。

二狗子改掉了偷鸡摸狗的陋习,他成为四大爷之后的种烟能手,并且不久便被招赘到了邻村一户寡妇家里,有了家的感觉。当他每每别着四大爷生前的那杆烟袋锅子穿梭于烟地中,并在闲暇吸上一锅时,谁又能知道昔日的二狗子是何等人?当他吸饱一阵烟后,他会如同昔日的四大爷在石头上磕掉烟灰,又将烟枪在鞋上磕上一磕,再猛吸两口,将烟锅通透,继续别在腰间。

小花虽然一度是我未来五婶的人选,但最终嫁到了别村,而表姐反到成了五婶,亲上加亲。不过表姐依然是表姐,五叔依然是五叔,称呼没变。

又一个夏季的夜晚,大街上已变得冷清,村里的人们早已习惯呆在家中欣赏着电视节目,或笑或悲的看着那些虚拟的一切。而远处不时的传来机器的轰鸣声,夏夜的村庄依旧不曾宁静。

“红军来信了”,二狗子的入赘别村并没有让好事的村人少了些什么,现在的我却已经不知是何人在向所有人打点和传播小道的消息。而关于红军的消息,也如同从前一般让这个村落又多了几许喧嚣和闹热,已被遗忘的红军再一次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人们从妇人们的相互耳语知道了红军被拐卖后的许多,比如她被卖到了四川一个家境贫寒的农人家中,那个男人比红军整整大了十岁。地域的落差,语言沟通的障碍让红军难以忍受。红军也曾几次出逃,皆被抓回,并遭受到了非人的待遇。直到后来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当女儿八岁后,那个男人以为红军会收心和他好好过日子,于是放松了对红军的监视,但却从不给红军分文。红军由此才有时间偷着写信回来,让她的母亲寄钱与她,她好回家。

当村人问及红军娘这事时,红军娘脸上的褶皱多了一丝落寞,却依旧和从前一样回答着所有人:“我没有这个女儿。”然后扛着锄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

秋后,红军由于红军娘的冷漠而淡忘了红军。然而,某日的夜间,风轻轻地吹动落叶,一弯残月发出淡淡地白光,红军娘家的房门被敲响,引来许多狗叫声。当红军娘打开门,一个衣衫褴褛地人站在她的眼前,红军娘以为是要饭的,差点就要轰她走。当红军开口喊出一声娘时,红军娘望着这个没有人样失踪了十年的女儿,也不禁痛哭失声。她对红军连声咒骂着,撕扯着,仿佛红军的出现于她是一种羞耻。红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她娘,没有哭也没有动,由她娘去打去骂。许多陆续赶来的村民都劝着红军娘,而村庄也由此注定再一次因红军而沸腾。红军娘见人愈来愈多,于是忙将红军拉进屋,关好门。红军说是自己逃出来的,一路爬火车,讨饭回来的。

许多日子后,我由工作的城市回到昔日的乡村,这次我依然没有见到红军。我问了知道消息的人,得知她在家只休养了一个星期便去了北京,在妹夫的厂子里做了劳工。后来,人们的消息中说,红军已经不再有回家时的疲惫,她已经恢复了女人应有的风采。再后来,有人说红军与一个同在妹妹厂子里打工的东北小伙子,情投意合,结为了夫妇,重新找回了人生的幸福,一年后,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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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心语飞扬点评:

小说叙事手法尚好,但故事情节略显单薄,另语言不够精练,望加强!

文章评论共[2]个
绍庆-评论

不错的故事,被拐卖,应引起家人的同情,但大家却如此冷漠。还是世俗的偏见吧。问好!(:001)at:2010年10月29日 早上8:48

烟云儿-评论

挺喜欢你的风格,希望以后能读到更多更好你的文章。at:2010年10月31日 下午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