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孟富贵是两个月前离开蒲市上市公司黄金实业的。在上市公司,小孟是办公室副主任兼公司内刊《富贵金色》的主编。说是主编,其实就一个人,既要组稿,设计,彩排,又要采访,印刷,写稿,上面还有由正副董事长,监事长,正副总裁,助理总裁,财务总监,纪委书记,工会主[xi],团委书记等一干人组成的编委会,唯独没有他自己。这个机构他可接受,因为他的级别不够,但这个编委会的存在,使他在上述工作之外又多了项工作,他心里得时刻装着别人,能装自己的时候,只是纯粹语文意义上的逻辑与思维,标点与错别字,文彩与润色,主题与刻画。就是每两月一期的多达20万字(图片不算)的初,二,三,四,五稿,他得求爷爷告奶奶一一请示好几遍地求26个编委分别看,提意见。
小孟知道领导们的事情多,有时候很容易忘了公司oa系统内部邮箱里的东西,尤其是与他们自己业务或工作或管理无关的大部头的文字。不过小孟知道,自己有提醒或提示的义务。两年前自己接手这个专职主编职务时,第一期也是这样发给领导们看,个个领导最后都发回了“已阅,可行”的函复。小孟谨小慎微,又是自己应聘进大公司来试用期的工作亮相,当然不敢马虎的,所以第五稿还特意保留了领导的函复在内部邮箱,谁知道创刊号一出来,朱副女总裁就打来电话:
“富贵你怎么搞的,我说过那篇关于投资部的文章不能用的,怎么还是登出来了?!这他妈影响太坏了!”
小孟是百口莫辩,委婉地提醒领导她曾经同意过的。谁知领导就根本不吃这一套:
“同意了也不能登。你是公司的内刊主编,要多站在我们领导的角度仔细想想,你想我管公司这么多大事,哪能每篇小文章都看呢。你自己有脑子的嘛,不吃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小孟只能唯唯。自己新来乍到,干群生疏,怎么敢说领导的不是呢,还想不想要银子,要不要饭碗哪你?!
所谓干部,就是有能力训斥或表扬别人的人。一个组织内可以训斥或表扬的人数越多,则表明他或她的权力就越大。当然离开了该组织或集体,别人的领导不是你的领导,你是根本不用吊他的。端人的碗服人的管,你是不能公开有意见的。要不,大家都不是做爷爷就是做孙子呢。这世界,父亲或平起平坐的情况在任何组织中长期看基本不存在。这就是生活,由不得每个人改变。何况小小老百姓。
夫妻关系用法律巩固了爷爷和孙子的关系,所以相对来说平等还多一点,因为有法律保护啊。其他凡因工薪,相互需求,损益而联系起来的关系,一般多很容易破裂或解除,自然手续上也比解除夫妻关系容易得多。大家都在富贵追求中来来往往,多数人一辈子加起来也就几十天痛快和高[chao]的日子。
人可以不对任何事物屈服,但不能不对饭碗屈服!人可以和谁都过不去,就是不能和钱过不去啊!虽然死去的爹娘和爹娘同时代的人们不会这般认为。
后来小孟知道,那篇由员工写的随想式的文章其实是谈产权的投资理念与一般公司的投机投资的差别的,并没有点自己公司黄金实业的名。当然,黄金实业的投资也是打一枪就跑的高卖低买的搞法,常常半年不到就出让老项目搞新项目,和男人们带票子打野食差不多。
不过由此小孟得到教训,人也学了点乖。好象哪个先哲说过,人不可能走进同一条臭水沟。不过多数时候多数人常常会犯相同的错误的。所以吃一堑长一智,并不能表明自己在同样的问题上就一定有能力有智慧保证自己不再吃“堑”,否则终生坎坷的人就不至于穷困潦倒一辈子了。
所以以后每次富贵干脆在各位领导都同意发稿后,自己再登门去请领导在样刊上会签,以作证据。但仅搞了两期的尝试,办公室主任某次开完公司后勤保安支持服务四大系统中层干部联席大会后回来,告诉小孟,说总裁点名批评内刊这种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公司的多余之举纯属浪费领导时间,专印样刊给领导签字也是浪费公司纸张,不符合今年公司开源节流的精神,要彻底地改。小孟转正后就感委屈了,这时候挨了骂就更加委屈——自己这个办公室副主任是应聘时总裁答应享受部门正职待遇的承诺兑现办不了,总裁以内刊关系公司对外宣传阵地,主编的级别要在部门副职以上的理由在公司党政工团联席会议人事专题上给小孟强行争取的。但他这个办公室副主任一不管车辆二不管福利三不管会议四不管中餐会餐文艺晚会歌吟比赛五不管公关接待外联六更不直接服务领导,是挂名的,自己的专职工作就是主编,连编委会也没列席过。当然,好象内刊编委会或许也从没正而八经地开过专题会议。
小孟也知道总裁有难处。但既然人都到了公司,并且过了试用期,创刊号总体反应还算不错,级别低点就低点,不参加中层干部会就不参加,只要工资能如数落实,自己就是做编辑工作的,没事反而轻松些。
只是后来小孟别出心裁地在电子文档的样稿后自己制作了份《内刊第n期编委意见表》,按领导职位高低排序,给26位领导每位留下了500字以内的意见空格。这下大家都没说什么,只是很少有领导签几百字,最多的一次也就23个字,但小孟每次还是不缩小签字面积,反正电子文档大小也不直接增减开支,再说技术部给主编设定的邮箱容量和领导是一样大的,而自己最多时不删200份邮件加好几期的前六稿文档,所用空间还不到1/4呢。
不过其后九个月,小孟到黄金实业工作了一年多后,公司推开车辆使用制度改革,小孟再次感到自己吃了亏。按公司车改规定,部门助理的用车,每月可报销1000元各种费用,包括养路费通行费过路过桥费加油费和保险费,部门副职的用车是每月3000元,而部门正职的,则是每月9000元。
这也不奇怪——全世界的高等级者的待遇总比低等级的要好得多。如果把世界第一高楼分为100个等级,肯定是竖立的哑铃而非纺锤:最上面的26级高高在上,如果占据的是楼上6层的话,则后70级肯定是压在底下5层的。全人类都是底层的人数永比高层的多得多,一座金字塔其实还是把上下的关系建造得和谐多了的。你说华尔街的大证券公司,08年都制造全球的金融危机了,ceo的年终奖金还是小营业部柜台美国小姐的十万倍,你就能说人家一个人的能力就相当于十万个美国小姐?连公司的员工加起来还没三万人呢!看起来标榜平等自由博爱的美国精神也就是口号牛逼,喊喊而已的!不过人类过去和未来都要在平等和效率间打转转,《鞭打快牛》和《灵鸟先飞》永远就是社会的两大永恒主题画,谁也没办法的。
车改方案和500多名单在网上公示出来,自己的名字在“部门助理”一栏内,小孟觉得自己吃了大亏,当时就想找车改领导,编委会编委,公司纪检书记反应情况。但接下来多年的工作经验叫自己冷静。
果然!压抑不快静下心来再看表格最下面的说明备注,确有“一些同志因为工作性质和用车量与工资不匹配,做了相应调整”一条。
调整个屁!外地分公司的情况自己不很熟,总部的被调整人员中,就孟富贵一人是往下调的,其他自己认识的副职,如企业管理部的小刘,商品开发部的小郝,都他妈享受部门正职的待遇呢。“讨饭吃就不嫌别人的粥稀。”小孟觉得自己吃了闷亏,但说不出口。打工的经验告诉自己,在企业里,关系是非常复杂的。国有企业更是官场,几个人是象小孟一样拼刺刀进公司的。当然其后他也听说,有的部门正职享受了总监待遇,而有的总监也享受了总助待遇。当然,总裁助理及以上,就不车改了。也自然,个别部门正职以上的,下降车辆待遇的也存在,不过是赤道附近的雪山,极其罕见。
说白了,官民关系,官官关系,就是人与人的渊源关系,远近关系,利益关系,互助关系。而孟富贵,在黄金实业,除了名字与公司名,内刊名,有联想和发音上的相似关系外,还有什么关系呢?就是《富贵金色》的内刊名字,也是总裁在招聘自己前一年就想好了并经公司最高联席会议定下来了的。在面试孟富贵时,总裁还特意罕有地找小孟看了身份证原件,确定是小孟本人无误后,当着人力资源总监和几位副总裁的面,感叹道:
“真是巧啊!”
确是无巧不成书。进入黄金实业后,小孟慢慢从办公室同仁口中得知,公司一年前就找内刊主编,无奈不是待遇问题就是能力问题,就是领导推荐来的,一用还也真不让总裁满意,故内刊创刊号一直出不来。当然以前公司办公室也不定期出比《简报》更丰满些的《金黄家园》,但多数领导和干部看了几期,都觉得只是公司简报的扩写,故总裁很不满意。上任后前三脚踢开,就着手叫人力部门找人,当然总裁自己也找人。
但总裁交往的人收入都很高,而真正有能力有名气的写手作家哪个会干你这个企业的旱涝不保收的劳什子?!故而人是见了不少,却没一个令大学本科上的是中文系的博士后总裁满意。后半年总裁干脆就叫人力总监自己看,觉得有戏了再把资料递个他。孟富贵就是后半年里两个被人力总监看中的人,而且小孟要求的待遇与公司相差不大。故而有幸得到总裁副总裁的面试机会,并一试就中。
并且因巧而成书。孟富贵的主编的内刊创刊号《富贵金色》,博得了全公司8000人的多数好评。小孟也因此在这个大城市的大企业里站了下来,开始创业失败后的新打工生活。
记得和总裁初见,回答了几个问题后,总裁问过自己名字的来历。
孟富贵出身时,解放前的大学生父亲给他取名是孟赋瑰,因为母亲解放前是蒲市小有名气的歌女,艺名“梦玫瑰”。父亲第一眼看到母亲,就被她的气质感动,花送两朵,赋诗一首,象摩摩追陆小曼一般浪漫:
“轻轻送你两朵玫瑰,一朵香在你的心田,一朵绽放在你枕边。”
母亲梦玫瑰收到的玫瑰花何其多,但一次两朵的不多;花间赋诗的不多,而不管歪诗还是好诗,能打动她芳心的,就父亲一人了。于是蒲城解放前夜,两人在枪炮声中,在父亲几位理工大学同学的祝福声中,在蒲城和平旅社918号房里,父母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当然,父亲因此而受到了组织的不信任,而母亲后来吃的苦,就如书中写的一样。
好在母亲也是旧社会的受害者,父亲抛弃了大地主的祖父投身革命,在大学前就是中共蒲城地下党员。只是因婚姻没有服从组织要求,建国后没能当上大干部,不过,一生以无线电为专业的父亲,倒是成了国宝级的专家。只是“十年内乱”,运动浩大,难免波及他们,更是在劫难逃。一辈子忠于彼此爱情和婚姻的父母亲,最后一次批斗会上,母亲脖子上被挂九只破鞋,而父亲则被在裤裆上挂一只,批斗家们大呼:“革命群众们,请你们睁大你们雪亮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搞破鞋的下场!”
书生革命家的父亲和旧社会艺人母亲,会后如约,平静而整洁地在和平旅社一楼餐厅吃完最后的晚餐,双双从和平旅社的十层顶楼跳下,用生命书写次日《蒲城日报》头条,标题是孟某郭某俩“双双自绝于人民”。
据说北京某位高层的父亲蒲城同志兼同学得知此事后,很后悔晚了一天给蒲城打电话要保护好父亲这样的解放前后都为党和人民作过巨大贡献的人。
那一年小孟仅一岁。
二十岁时候孟赋瑰听过大哥讲的父母的凄楚爱情,竟然对自己的名字十分痛狠。为了记忆的忘却,他索性改了个土头土脑的名字:“富贵”。父亲母亲在恋爱,结婚,以及满腔热情地参加父亲曾参与打造的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因功勋,技术和社会关系,虽有母亲出身的阴影相伴左右,到底在自己心底里和社会的标准中都是当时的富贵之人,不愁物资上的吃穿,无需争取社会的名利,不用攀扯上层关系,而且心底幸福与甜蜜无限。可到头来,赋诗玫瑰的结局却是小孟所不忍思的。
母亲啊,玫瑰一样的灿烂生命,玫瑰一样的短暂花期!
父亲啊,诗歌一样的激情岁月,诗歌一样的衰落无期!
他们的富与贵,又何其短促!令小孟连父亲母亲的脸都没记住,就匆匆离去。
当然,父,母,从和平旅馆十层楼顶,双双携手,高贵地如怒放的玫瑰一样,轻轻跃下时,肯定是满脸幸福和富贵的。他们的生命,在反抗屈辱,争取尊严中更显高贵!决不如二十七岁时大哥小心翼翼地抖开保存了近廿年的《蒲城日报》,发黄的照片上的父母坠地后形象不堪。
可这些,梦一样的故事,电影一样的情节,新时代的孟富贵,又怎能向一面之交的新总裁说呢?
二
总裁三年任期届满,没有象往常情况下继续连任,而是被蒲城国资委员会调到了郊县一个小公司做董事长,待遇与年薪据说也降了七成。听人说原因是黄金实业的三年业绩下滑,净资产收益率没有达到证监会规定的再融资要求。也有传说是总裁的后台,蒲城的一把手倒了。小孟搞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但问题时,进黄金实业一年半的小孟,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了,那是去年大哥按“男做虚”的风俗为富贵做的生日,但公司的中层及以上都还是叫他小孟,自己在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上一年多没动,看起来还有被调离的危险,虽然《富贵金色》内刊最近两年都获得“葡城市最佳企业内刊十强奖”的荣誉。但企业是赚钱的,上市公司更要圈钱做大,没有直接的经济效益,一切都是扯鸡巴蛋。小孟翻开证监会关于上市公司再融资的最新规定,仔细看了六遍,发现其条件里根本没有《内刊》或企业文化优秀这一条呢,和自己以前在证券公司做八年时一样,没有。新总裁新董事长虽然还不能肯定还是从蒲城的国企调过来的,但可肯定会在抓经济效益上作文章啊!一个小小的公司内刊,又是背时总裁的过时项目,到底并不能为新公司,为新领导,带来富贵呢!
公司有传闻说“黄金实业”要更名呢。传说中的理由是作为公众公司,公司现名有误导股民之嫌,因为公司什么业务都有,就是没有黄金哪怕是和有色黑色金属有一丝关联的生意,谣传可能要更名为“蓝钻堂皇”,说大股东方面的意思是不仅要和过去从颜色和等级上划清界限,也和公司的三大主营业务之一的房地产直接挂钩,让炒股人士一眼就看明白,还率先拔高了证券交易所的对上市公司四字简称的要求云云。
富贵不知道蓝钻是什么样子,更不了解公司董事长进了监狱后蒲城国资委员在如何运作公司更名。但可以肯定,如果是更高一等级的白金,白颜色,不是一般人眼中的富贵气象,这《富贵金色》的内刊名字可能同公司金色灿烂的log一样,得换新样子了。当然,富贵的新人和老板,结婚或不结婚都还会穿白色西服礼服的,只是蓝色钻石,好象又不是白金。谁知道领导们会怎么考虑呢。
不过遥远的事,小孟考虑也没用。那就远的不说,就点近的吧。前总裁一手创建内刊,富贵也办得可以吧,但总裁不照样卷铺盖走人?!
小孟有种危机。但想跳槽,又谈何容易!蒲城虽是小孟的籍贯所在地,但自己和大哥却都是在千里之外的桃溪长大的。外祖父母在桃溪县,一条青青桃溪水从家门前流过。母亲就是喝着桃溪水,唱着桃溪歌长到十四岁,随舅公闯蒲城,最终十六岁闻名蒲城湾的。母亲真名为郭曦桃,是读过三年私塾的外公取的名字。这名字其实也和母亲的出身时间有关,因为母亲是桃花烂漫季节的晨曦时分,降生到桃嫣镇乡下人间的。当然也有外公一家期望母亲永远如朝阳一般人生灿烂牡丹富贵花团锦簇的意思。
大哥蒲城出生后三岁,文化大革命开始,早年参与学生政治怀抱解放全人类理想的父亲觉得运动不对头,就和母亲商量,把大哥送桃溪外婆家。大哥七岁时,和小孟一样没了父母,和外公回到蒲城,见了父母的遗容半面,半面中的父母给大哥的印象是解脱什么后的半脸富贵相,当然这只是大哥的印象,或者说是七岁的大哥的想象或者记忆,说不准的。父亲生前最好的同事和朋友只塞给外公一份报纸,就匆匆离去。那时候,谁有胆量,能力和资金去管一个七岁,一个一岁的两孩子?!外公从母亲邻居手中接过些父母从容走前安排留给大哥和小孟的钱,抽出了些给父母生前邻居,邻居不要,外公硬塞,邻居才象征性地收了几张。此后外公就从邻居手中接过一岁的小孟,一手抱一手牵,带着两个未成年外孙重新回到了桃溪,把父母的骨灰撒在溪水上,随三月桃花水越过高山走过草地,千折百回,汇入滚滚长江,回归大海。真是浪花淘尽美丽人生。
父亲的亲人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建国前期多数罹难或蒙难,健在的也联系不上,联系得上的也因无路费到不了千里之外的蒲城或桃溪。外公外婆一家两人就担负了抚养自己唯二的两孙子的责任。母亲是外公的独女也独子,离开小两兄弟的的时候38岁,可谓红颜薄命;父亲则是48岁离开人间,也属英年早夭。留下的一双儿女,在桃溪却是黑户口。但桃花山里没有那么多人,也没那么多人整人,更没那么多政治上的讲究,两兄弟的童年,少年,其实在山清水秀的天地间还是蛮快乐的。直到十二年后桃溪进行改革开放后的的户口登记,外公只好托乡县平反办公室给蒲城去了公函,请对方出个证明。蒲城方面一看本来可以在蒲城落户的两人要求在乡下落户,就说明了下政策,连同给父母平反的证明一道很快寄到了桃溪,乡里的邮递员就把证明送到外公那座青砖黑瓦房里。于是两兄弟到桃溪落户,喝桃间小溪继续长大,读书,念大学,工作。
现在,大哥已移居美国,在华盛顿特区一家机构任华人圈内最年轻的董事,去年春天回蒲城时,带着小孟凭七岁时的朦胧记忆找到了当年父母亲居住的老街。好在那个母亲托孤孟赋瑰的女邻居还健在,大哥硬是给老阿姨儿子塞了5000美金作礼品钱,留下电话。其后两人回桃溪给外公外婆舅公扫了墓,拜访了几个儿时候的亲友,回到他早已适应的美利坚生活中去。
桃溪的水啊,还是那么清澈见底,溪边的桃花啊,还是那么缤纷灿烂。尤其是小孟几年未见的外公外婆合葬的坟上,长出的一大一小两株桃树,更是彩霞满天。其中一株,仿佛是舅公家留存的母亲17岁就在蒲城湾娱乐圈大红大紫时黑白带艺术照片上的粉红娇艳的酒窝笑靥。
可是,父母的富与贵,是过去岁月的花枝,再也不能招展的啊!
当然,大哥可能没这个感觉,因为他记忆中的母亲,是与他朝夕相处三年的朦胧印象。是什么样子,小孟没问,也不想勾起大哥关于过去富贵美丽的复杂思绪。
三
如今的小孟已和爱人分居。爱人谷洒在两人共同的老家桃海市做生意。桃海是桃溪所在的地级市,也是省城,离蒲城800公里,是小孟上大学本科和研究生的地方,也是和妻子认识结婚生下儿子孟曦涓的地方。西西(妻子嫌“曦”字太难写,而自己名字“谷洒”里有个“西”字,说儿子是由两人的液体变成的,实际上就是自己分出的一半,叫“西西”更和儿子名字同音也好写,就当他的小名吧)在桃海上寄宿学校,念小学二年级。平时回家由小孟岳父岳母照顾,小孟承认出钱。当然,岳父母不知道两人事实上已离婚的情况。都是瞒着的,为了西西,也为了十多年来两人的爱情变成亲情,更为了各自的价值观与所谓的奋斗。
谷洒的名字是她农村外公烧酒时取的。那时候岳父母刚结婚又生小孩,条件不怎么好,岳父姓谷,是从遥远的大山里被推荐上学的工农兵大学,和同样方式上大学的岳母结了婚。岳母要生孩子前就住到了离省城桃海不远的桃溪县桃姹乡的农村外公家,反正两人结婚后也以外公家为家的。外公开始起的名字本来叫“谷酒”,但岳父反对,岳母只好在自己的父亲和丈夫两人间搞中庸,去掉一横,既尊重了双方的意见又维护了大家的脸面,还使谷姓后的名字有些脱俗。谷洒,倒过来就是洒谷,就是喂鸡养鸭或播种的意思,或者还有布谷鸟的吉祥,既符合农令也有新意。那时候在农村,能给鸡鸭洒谷者,当地富贵也。好象与孟富贵的名字也有缘分呢。
谷洒真的也潇洒。21岁从桃海工业大学毕业,因为自己叔叔是桃海市劳动局长,进了市烟草专卖局。干了两年的政工(就是人事),自觉没意思,辞职下海,拿岳父母的钱开了两间卖服装的店,没赚什么钱。却一次到石狮进货时,看到地摊上的牛仔裤好卖,进了几条,在桃海率先卖。发现好卖,再进,再卖,觉得不过瘾,自己在桃海注册个制衣公司,注册商标,把沿海的服装拉到桃海,贴上自己的牌子,卖,开连锁店。26岁的时候,已号称拥有资产200万。
离硕士研究生毕业还一年的小孟有天去她的直营店买西装,手头拮据的小孟不想买四百元一套的“西拉”牌服装,想买便宜点的,谷洒一看是无钱的高知,小孟腼腆的样子让她心动,就说你出两百拿去,等什么时候发了财就还我,不还也不没关系,行不?
小孟于是红着脸坚持打了两百元的借条。末了小孟到同学那儿借了钱,第三天就要还给谷洒。到直营店一问,答:老板不常在店里的,你打她的大哥大。于是小孟要了号码,用店里的电话找谷洒,没人接。小孟给店员留了自己的呼机号和两百元, 就回学校。
出门十几米,小孟的呼机就响起来了,小孟找了街边店的公用电话,打通了大哥大的号码, 谷洒甜甜的笑声响起来:
“书呆子,这么快就还钱了?我要是你,就不还的。这样吧,为奖励与鼓励你的诚信,我请你吃饭。”
小孟没法拒绝,只好赴约。
接下来两人的联系多了起来。一年后,大白天两人趁谷洒父母外出买菜时,还生手生脚地好过一回。床单上新添的桃花,如富贵牡丹一般地鲜艳。
硕士毕业后小孟觉得在桃海地域呆了20多年,没劲,学金融的他想到沿海去发展,就应聘进了蒲城华喇证券公司,从一般项目经理做到了业务总监,花了八年青春。
而谷洒的委托加工,服装连锁,却江河日下,越做越死,只好关店,也到蒲城谋发展。
第三年,两人在蒲城和平大酒店结婚,当然没有举行婚礼,两人或已经或还没什么经济实力。只在当年母亲父亲结婚和徇情的地方,住了一晚。在1200元一晚的819号婚房内的华灯照射下,谷洒的脸上,挂满照片上母亲式的笑靥与富贵。
后来两人在蒲城买了房子,生了西西。但西西由桃海的岳父母带大。
再后来爱情凋谢,亲情长在,七年之痒痒,到底逃不脱。于是谷洒潇洒地与小孟在桃海原来登记结婚的区民政局政务公开厅,两分钟办完了协议离婚手续,拿了钱在桃海买了房子,重操旧业,做起了某品牌服装的桃海总代理,不赚大钱却比打工轻松。一直到今。
四
眼下孟富贵要做的却是,找活路。打工的人就如寄生鲨鱼的虱鱼,要看鲨鱼的脸色和食物生活。《富贵金色》内刊在出了九期后,主编富贵已是自信成熟。但黄金高层动荡,第九期出不出,怎么出,好象富贵都找不到北。
领导们现在都在忙自己的新路,或找关系调走,或攀潜在的侯选的未来的新董事长新总裁的关系,一级一级都不容易。办公室副主任小孟找不到主管副总裁,就找办公室主任。主任却不置可否。如今两个老板都走了,这直接为老板服务的办公室主任,难免不为自己打算,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富贵,什么金色,自己的金子银子荣华富贵才是真实可靠摸得着靠得住的。这就如自己的老婆,在自己富贵有金子时想怎么干都行,而别人的老婆或女人,就不那么简单了,否则那些当大官的发大财的怎么还会栽在女人身上?
人间的关系,如同夫妻关系,久了都可能出现亲密而有间的大小问题。不同的是,夫妻关系有法律保护,而上下级,同事,朋友,同学关系,老乡关系等等,是没有法律保护的。所以大家要拉关系,因为是拉,而需求可能不对称或长久了就不对称,所以要不停地拉;也因为拉,可以拉张三也可拉李四,所以不是固定的,也所以大家天天都要拉关系呢。而夫妻关系,因为是固定的,有法律保护,所以大家不拉,所以也就有七年八年十年之痒痒,也因此银婚金婚就难能可贵。
富贵不会拉关系,是书呆子。书呆子的富贵在华喇证券一干就是八年,不象别的灵泛人,见势不妙,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逃之夭夭然后追寻新的桃枝夭夭,牡丹富贵。不灵泛的孟富贵也因此了解到华喇证券总裁个人成长历史奋斗历史和失败历史,莫不如梦。四年前华喇证券倒下后,《证券之声报》的首版黑体大标题是《最后的挽歌——记华喇证券总裁舞手》。报纸虽然发扬费尔泼厄精神事后诸葛亮地痛打落水狗,却多有瞎说,既有桃色新闻,又有违法乱纪,还有内幕交易,把老板舞手描述成了一个九恶不赦的小坏蛋。
小孟当业务副总监前,当过办公室副主任,主管过《华喇视窗》。为公司庆典七周年,亲自采访过舞手,加上近两年的认识,小孟觉得,对于中国同一券商任职时间最长的,活得最长的证券公司之一的当家人舞手,他是有些发言权的。
现在黄金实业没事可做,打工九年半,创业半年失败了的小孟,突然萌发了要为舞手老板立传的冲动。他敢保证,他笔下的舞手肯定比报纸上的黑字标题下的老板动人,真实,和客观些。
那才是一个真实的舞手啊!
舞老板蹲监狱后三年,小孟探望过四次。既然要写,就要落实更多的一手资料。当然,为一个身馅囹圄的金融人士立传名不正言不顺,只好用小说题材吧。改名为“舞鼓”。当然,作者还是用自己的老名字“孟曦涓”比较好。反正自己儿子暂时还没人知道的,父用子名在中国好象不算侵权,何况儿子现在还没有独立的民事行为能力。
难怪蒲城湾卖软件的“马千万”说死后要把骨灰撒在证券交易所和证券公司的大门前。他说因为自己一生以股票为事业,死后埋在坟墓里,除了自己的儿子女儿,谁会记得为自己扫墓!
现在的舞手,又还有谁会记得呢!
也是,小孟父亲把追母亲时的场景“赋瑰”作为小儿子的名字,自己儿子名字中与奶奶却也同一“曦”字,现在自己又用儿子的注册姓名做笔名。这人世间的因血缘而生的真情厚意,怕是只有两代人间才能真体会的。就是世家,家族,即使先祖荣光,也确是只能顶礼膜拜而真实中是望尘莫及。
小孟第四次探监回来,调整了一下小说的提纲。就在上班时间用公司的笔记本电脑开始了小说的创作。反正现在没人管 ,且等我的小说写出来了再做打算。实在不行,回桃海去做点什么生意,象谷洒一样,不也蛮好的。
小说两个月一气呵成,又改了两个月,中途休息了一个月,40万字定稿。打印出来,寄到《长篇小说月刊》,没想到,发表了。标题稍做了改动,叫做《最后的舞者》。
收到样刊时,小孟正在办离职手续。本来新老板也没说要辞掉某某,但这写作的半年来,公司每个部门都在进人出人,该安排的都安排了,这个《富贵金色》主编位置,到是没进人,但划到了新来的第三个办公室副主任的名下,小孟的副主任却还没被免掉。一下子,黄金实业的副职,比它投的项目还多还杂。仅办公室一块,加上原来的没走的,就有一正八副两主任助理。这都叫什么事啊。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嘛。现在搞竟聘上岗,其实就是物质内部电子原子做布朗运动后将重新归于动态平衡的序幕。这和美国总统的选举差不多,旧内阁要解散,新内阁要执政,彼此彼此。
小孟其实早就想回桃海了。蒲城虽然繁华,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当年富贵如父母者,不也落土归根,身回桃溪?何况西西在桃海,自己也想念他呢。大丈夫以心为家,外在的什么大小城市,城市农村,都差不多。大哥不是也说想回来吗,只是因为回来后很多东西都不适应,尤其是不熟悉拉关系,就作罢的。好在自己适用中国,更别说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桃海桃溪了。就是不走,接下来为节省开支的公司裁员,自己也就能补三个月的基本工资呢,也没多少钱,何苦呢!
五
小孟卖了蒲城按揭买的的大房子,在桃海离西西上学近的地方又买了一套小的,拿了余钱中的部分,买了部两吨的货车,给在桃海陶瓷市场帮别人开车送货的谷洒大姨妈儿子开,算是合伙。表弟很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当老板了,并且赚的钱一人一半,又不承担风险,不是亲戚,哪有这等好事?
一日小孟去陶瓷市场,想随表弟搭货车考察小物流的生意。富贵来到谷洒二姨父的陶瓷批发门面,和二姨父打过招呼,就见一部牌照是“南k”打头的奥迪军车开到了二姨夫所在的一期门面车道上。二姨妈也看见了,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老板是买瓷砖吧。”很是热情。
小姨妈三十来岁,比小姨父小些,比富贵也小好几岁,比大姨妈儿子,富贵的合伙人表弟也大不了几岁。因没生育,身材和相貌看上去和小姑娘差不了多少,也是和富贵母亲一样喝桃溪水长大的,丰腴又显成熟女人的风韵。
便装的中年人抵挡不住小姨妈的热情,就走进了小姨父的门面,说自己要的是玻璃砖,报了自己的数量,让姨父报价。姨夫简单地说让桃子给你办吧,她不会让你吃亏的!就借故离开。桃子是小姨妈的小名,一般男顾客都由她来接待。
富贵站在门面外,看桃子姨妈笑呵呵地介绍瓷砖的牌子,说玻璃砖一般人不用,桃海的一般人用不起的,你大老板就不一样了,玻璃砖富贵气派,既有防滑砖的功效又釉面砖的扶实云云。
客人显然被桃子姨妈搞掂,对价格也满意,就开了200方的量,付了钱要到外面找货车去提货。
桃子姨妈说你不用着急,我自己就有部车,价格优惠。说罢用手机叫来表弟。表弟一听说是到桃溪附近的桃花楼,就说老板,你是我妈的客户,就收600元吧。客户说600元多了点,400元吧。
桃子姨妈不失时机地解围:
“我说了算吧,老板,500元。”
客人说好就500元,完了问怎么装车什么的,表弟说我给你喊几个熟悉的搬运工,你和他们谈价怎么样?
客人就与早已守在军车旁的表弟熟悉的搬运工头头谈价,头头说,一方一层楼5毛,看客人有多少层楼。
客户说我是乡下,不用上楼。
头头说可是你到桃花楼,太远了,又不上楼,我们划不来。
这时桃子姨妈出来说:
“二癞子你他妈敲杠是不是?这是我的客户,空军的大官呢,自
己给父母尽点孝心,装修一下地板,你他妈还讨价还价啊。这样,加一百,你他妈愿搬就搬,不愿搬我就再帮他找人!”
富贵来过市场几次,知道着这是双方打配合的套路,于是站在一旁看着,只不吱声。表弟也不吱声,只是给客户和二癞子递烟点火。
二癞子吸了口烟,故作思考计算状。一会儿,扔了烟,脚踩着半截烟蹲了蹲,吃了亏似地下定决心说:
“200就200,看在桃子的份上,为家乡人帮点忙吧。”
大家在桃子姨妈的带领下,去别人的批发仓库里提了货。出仓库的时候,富贵故意对桃子姨妈说:
“姨妈。你仓库里的货销得好快啊,又该进货了。”
姨妈知道富贵的意思,忙说“是啊是啊,这一段生意不错,销的好快呢。”
其实富贵也知道,桃子姨妈做的是提篮子的生意,就是抓到客户后到人家的品牌店仓库打批发,赚的其实是中介费,比品牌代理的店家利润要低些。不过一般的客户哪知道其中的诀窍。富贵不是买车前听姨妈姨父表弟谈过,也是两眼一抹黑的。
装好瓷砖临出发前,表弟忧心地对客户说,“这超载了好几吨,要是在高速上被交警抓到,就有麻烦了。”富贵知道,货车不超载,根本就赚不到钱。
军人客户说:“不走高速什么时候到家啊。你放心,桃海市内的交警,我来解决就是。出了桃海市,你自己小心些。”
于是富贵坐在副驾驶座,二癞子等四人坐在后面的卧铺上,一路出发去桃花楼。
车刚拐进柳绿镇,白帽子的交通警察远远地把富贵一行拦下。表弟弟自知理亏,也不管跟上来的人的连声发问“你有没有关系,没关系我帮你了难”,径直打军人的电话,说明自己被柳绿镇的交警抓住了,如何如何。富贵看到,了难的人其实是交警打手势招过来的,心里却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哎呀,这怎么办呢?我只说在桃海市内我包你没问题,现在柳绿这边是桃红县境啊。不过你别急,我找一下县武装部的叶部长。但你的车千万不要进停车场啊。”
表弟哪敢让车进交警的停车场呢。一进停车场过镑,超标一吨罚200百,这车都装了五,六吨了,哪里有钱去付这帮人。
了难的接了富贵递去的烟,交警则看都不看。表弟心想,演戏呢?你不照样要分成的!
一会儿军人的电话到了,说拿200元走人。表弟知道很快交警的手机就会响起来。果然,交警的手机响了起来。小交警唯唯诺诺,全然没了先前要货车开进停车场过磅罚款的霸道。
了难的脸上露出到手的肉丢到了他人口的失望,一脸失去金子的沮丧。
交了200元的罚款,表弟就要开车走。富贵提醒表弟弟要拿罚款单,表弟却显出车老板的派头:
“什么单啊双的,走!”
路上富贵才知道,人家了难的没赚到,本来就不高兴了,你还要交通警察的罚款单,那人家搞你半天就白忙活了?!
富贵惊讶桃海还是这个搞法。原以为蒲城好,却想蒲城的一把手都出了问题,还波及到黄金实业及自己。愿以为金融乱,桃红柳绿也乱啊。自己真是书呆子,谷洒说自己的一点不错。
“所谓书呆子,就读死书,怀揣理性和天真,按书上说的‘一二一黄鸭鸡两二两困床上三二三把门关’循规蹈矩,不晓得曲乃直所取,直乃曲所求,不知道人家兵圣还说打仗是要先伐谋伐交下政才打呢,因而不能融入社会。”这是富贵第一次被心上人骂,自己追问谷洒时她撂下的一句。那是他们在桃海躲在谷洒父母家,双双都是第一次因而手忙脚乱后富贵怕未来岳父母出外买菜撞回来急急起床时谷洒的醉语。
乡下人家有饭吃,表弟不客气。富贵和二癞子五个也同在军人父母家吃了一顿饭。军人吃完饭后说别弄得大家不高兴,多给了表弟一百运费。
回桃海的路上表弟悄悄地告诉富贵,这在桃海城里是不可能的。城里人家小器得多,也不愿让农民工进房吃东西,更别说城里再大的房子也比乡下逼仄,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吃一顿。客气些的,就给每人四块钱吃个快餐面条盒饭什么的,不客气的,还要在瓷砖搬进屋后鸡蛋里挑骨头,扣搬运费呢。当然,二癞子他们的楼层费是只收到楼梯到户的,如果你家离楼道有五米,对不起,再谈价钱。富和贵都是这样计算出来的,更别说一般农民工的收入了。
回到桃海,天已黑了。本来计划等到桃溪县桃花楼乡下军人家卸了货,顺道到同县的桃嫣镇乡下外公外婆的坟上看看的,因为超载,也因为军人的出面为自己也为富贵他们的了难,耽误了两小时。虽然交警要富贵他们晚些离开柳绿镇,说有那么多人看着,可表弟钱都给了,税收的票都没要,不走还等天下落金子啊。干送货这行,时间也是银子呢。
六
第二天傍晚,富贵在自家的信箱里收到了邮戳为花城的一封挂号信。富贵起先很奇怪,这年头除了广告公司就不会有人用这原始的联系方式了,更别说手写的信。
富贵在家里,坐在沙发上,用剪刀剪开信封,却是一张香戋,抽出信来,一张照片轻轻滑落到木地板。
富贵莫名其妙地捡起照片,一看竟是一美人的全身照,有点象印象中的杨玉环,不过似乎又没有她那么丰腴。
照片明显不是艺术照,主人的年龄似乎比富贵要年轻两岁。
富贵心想,谁开这个玩笑呢?要做媒啊?!可自己既没征过婚,也没在网上交过友,自己与谷洒办离婚的事,连岳父母都不知道的。
拿起信一读,手写的字落在桃花底纹的粉红纸上,跃入富贵眼帘的是:
“大作家孟曦涓先生如唔:
我是从《长篇小说月刊》编辑部找到您的地址的。冒昧给您写信,是因为您作品中的‘舞鼓’,极象我少年时代走失的哥哥舞手。我想您的作品这样动人,说不定有原型人物,故冒昧联系。无论如何,请给我联系。”
剩下的就是解释寄照片的原因,姓名,电话,及地址,写信时间。
“何娑”?
富贵心想,婆娑起舞,手舞足蹈,到真有点联系啊。这照片上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和舞手长得有点象呢?莫不是真是兄妹俩?
富贵没想到自己一篇破小说,能扯出一段故事。心想如果真能帮上何娑什么忙,也是胜造一级浮屠的善事啊。
晚饭后,富贵用手机拨了对方的电话,一声袅娜从花城传来:
“您好,请问您是孟作家吗?”
富贵还没来得及介绍情况,先就自我惊讶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老孟呢?”
“大作家,我这个号码是专为我哥,也是为你而用的,一周前寄挂号信后才新买的,再说我的手机也显示这个号码是桃海的,而胡乱拨打拉广告的电话一般是不打长途的。”
“噢,是这样啊,看来你对舞鼓是血脉情深啊。”
“谁说不是呢,我都找他三十七年了。”
富贵于是介绍了舞鼓原型舞手的情况,自己和舞手的关系,完毕说何娑你可直接到蒲城去看看。何娑沉没了一会,说:
“孟先生你忙不忙?”
富贵忙说:“我不忙,你有什么问题吗?”富贵在电话这头突然有种怜爱香玉的感觉,这是离开西西他妈三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不忙的话,请您明天到蒲城一趟,陪我去探探监,怎么样?你放心,所有的差旅费我来掏。明天银行开门我就给您打进银行卡。如果没意见,您告诉我一个卡号吧。我先打一万。”
富贵心想一万块去蒲城用不着,再说人家也不象是说着玩的,明天下午坐动力组去也可以的,反正桃海到蒲城新开的动车组,既贵也不舒服,没几个人坐,好买票的。于是便说:
“那倒不用。我明天坐动车组去。晚八点到蒲城。”
“那也好。明天下午我还有些事要处理。我赶五点的飞机从花城出发,估计我们到的时间差不多。我们住和平大酒店吧。我等下安排人在那边订两间房。您不用付费的了。动车组我就不派人接了,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不想太张扬。请作家您包涵。”
“好的好的,出发前我再发短信给你。”
富贵收起手机,感到手机和自己的脸一样发烫。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怎么说话的口气比舞手还大?
在和平大酒店,果然不用自己掏钱住宿。拿了917房间钥匙就要离身上楼,这时总台服务员突然说:“等一下,孟先生,您对门的何女士给您留了封信。”富贵打开一看,仍然是桃花底纹的粉色信戋:
“大作家:
见信后请到918房找我。
何娑 即日”
第二天上午,有人开着雅致728送富贵和何娑到了蒲城市中心的水云嘴,探视舞手。
进得探监室,隔着防弹玻璃,两人见到了昔日的风云人物舞手,何娑的眼里满含泪水。
时间有限,只能长话短说。富贵还没开口,舞手却说:
“谢谢你从桃海寄来的《最后的舞者》,我死也瞑目了。”
富贵骇然,又不是死刑,哪什么死不死的?!急急地看了一旁的何娑一眼,问为什么。原来舞手最近查出是鼻癌晚期,其儿子正想办法准备将他保释出狱呢。富贵知道,由于巨额罚款,舞手家的经济条件与任总裁时已别如霄壤。出事后半年,舞手妻子就主动要求与他离了婚。演绎了又一出“人生似鸟同头宿大限来临各自飞”等同富贵不可共患难的古老故事。
“但有个好消息。你是否三十七年前还有个妹妹?”
原来舞手父母是蒲城郊区海边渔民。在一次出海打鱼时双双因不期而至的大风暴而遇难。十岁在家的舞手不知道自己同在船上的三岁的妹妹舞娑却抱着渔船漂啊漂啊,不知道漂了多长时间,被远方的海军舰艇救起。因查不到娑娑的籍贯,姓名,地址,海军只好把她送到临海基地所在的市孤儿院。院长姓何,小娑娑硬说自己姓舞,但又说不清自己是舞,武,还是吴,伍,乌,院长只好让舞娑就跟了自己姓。孤儿嘛,能活下去就是硬道理,姓什么不重要,是不必考证也在三岁小孩身上考证不了的。
后来小娑娑上了大学,在花城财政局工作过三年,26岁时,出来创业,14年造就了何娑文明集团,据说资产上10亿。
而舞手呢,则由叔叔养大,上了中央财政金融学院,毕业后在蒲城银行工作了八年,被指派进新设立的谁也不愿插手的证券营业部,从五个“一”开始(一个人一间办公室一部电话一块牌子一枚公章),4年改名华喇证券公司,日后发展到江湖大佬。
探监后不久。何娑把自己的哥哥舞手保释出狱,还在蒲城为哥哥新买了套别墅,并请了保姆照顾病重的舞手。但自然规律难违,癌不留人,两个月后,最后的舞者盍然早逝。令他自己欣慰的是,他其实有富贵为他立了传,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有失散三十七年的亲妹妹陪伴他。
富贵与舞手最后的见面,何娑也在场。最后的舞者抓着富贵的手说:
“曦涓,你是个少有的好人。愿你一生富贵啊!”
七
哥哥早逝后,何总的生活明显出现了变化。她对手下更放权了,经常飞到桃海找富贵聊天。富贵在家里做些少数产权投资,没什么大钱赚,却也有货车一月两三千元的收入,日子过得倒悠闲。何总的女儿六岁就送到了伦敦,在离婚多年的丈夫那儿生活。与富贵聊的最多的,倒是哥哥和她自己的人生。
富贵见何总其实不开心,就建议到外面去散散心。何娑却说:
“全球好玩的七七八八,自己这五,六年都看完了,什么地方还能吸引我呢?”
富贵于是讲了他的母亲父亲,当然现在还没必要讲自己和谷洒的事。富贵有意地把桃溪桃嫣姹紫嫣红描述得如世外桃源一般美好。自小喜欢蒲城海边老家茅屋前的那株十年硕大桃花并九年来一直以自印粉纸作专用私函的何娑有些动心:
“临海也有桃花,就在孤儿院的山坡上,只是比时令开得晚半月。”
富贵感叹:
“真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地方啊。”
“当然,山上的气温低些啊。”
岂止气温低!少年时代的何娑,在父母双亡时的波涛汹涌中,在不见双亲的孤儿院,在海军叔叔和院领导的温暖之外,是否夜深人静时,同样感到丝丝的寒意呢?那时候,山坡上的几株桃花,应该是她心底的明灯,温暖而有充满希望吧。
十年前何院长过世,葬在山坡上的桃花旁之后,何娑更是孤寂无助啊。
这桃花,也许是她心中永远的情结,解不开,理还乱呢。
“难怪你以桃花作幸运花,以粉色作幸运色呢!”
何娑到了桃溪桃嫣,还在富贵舅公的孙子家住过两晚。看到溪流欢快,桃英铺地,漫山霞遍,层林尽染的景色,何娑十分开心。在富贵外祖父母合葬的坟上,还结实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弄得舅表哥满腹狐疑。要知道,两人是坐长途车去桃嫣镇后,走了八里两小时的山路进去的,根本不象一般的老板,更象驴友逛风景。
晚上何娑坚持要为富贵父母放河灯,富贵只好托星期天在家的表哥快腿小子郭霭到八里开外的镇上集市上买来扎好的十几个,为此还奖励他三十块钱买他最爱吃的烤肉串,小表侄却没舍得花五块,说剩下的留着买文具,将来长大也要和表姑祖母一样闯蒲城湾。富贵听罢半天没做声,低头想自己的心事。
表哥见状,生气地拍了他儿子小郭霭肩上一巴掌:
“去,做你的作业去!”
小郭霭有些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噙着眼花很不情愿地要离开,富贵忙一把拉住他的小手,边笑着摸着他脖子上的红领巾边说“霭霭你是三好学生吧”什么的,同时也对表哥说你一个大人怎么欺负我们的小霭霭啊,“好霭霭!人小志气大,叔喜欢呢!”
在河灯入水前的一杀那,何娑突然想起什么,说“等等!”
于是富贵把手电光对准何娑。只见她掏出背包里的粉红信纸,在一张上写下“祝福天国的伯母伯父,愿生活如桃花一般灿烂。何娑”,再一盏盏小心翼翼地放到溪水里。
富贵有些感动。原来以为老板都是铁石心肠,不料因情因景不同,女老板也有柔情万千,爱心万千的时候。
第四次到桃海,何娑给富贵土出了个题目。那就是她要请富贵写本小说,内容是关于她自己的。富贵说:
“为什么不写传记呢?你资产数亿,写写也有市场的。”
“那是应景的。写浪漫了没人看,写实在了又心中不美。还是小说好,可以夸张,可以想象,就象我哥的那样,就很美,也客观公正。”
富贵第一次听到企业家如此看人生,不知道如何回答,当然更不好提什么条件。
“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报酬是400万,先付一半,你看怎么样?”
富贵受宠若惊,也有些不敢相信。商人是最会算帐的,当年甄大师的《荒土》,炒作的价格也不过一百万。而当前商业运作的所谓畅销书,动不动就全球销售5000万本,网络点击8亿次,则多是懒猫拉屎——尽糊弄人,除了《品三国》和《谈论语》上了大量,纯文学一般赚不到大钱的。自己连作家都不是,哪有那么高的出场费!
“何总不是要找个名目资助我吧?”
“不是。你帮我找到了我哥哥,我还没感谢你呢。你给我哥写的传,就是我对我哥最好的念想。我半生亲人有限,唯女儿,兄长,何院长,而院长早在天国,兄长则刚辞人世。你说,这三个人对我来说,哪一个的记实文学不值400万?”
“你这样就太抬爱小说家,作家员外,编员之外的象我这样的半罐子人士了。”
“精神产品也是有价的,就看享受者的价值判断。你说一个人出4000万美元到英国买幅画,因法律原因不能带到中国,只好先把钱捐给某基金,由基金买下再借到国内,挂在自己的房间,看到老死。这是什么价值?”
后来富贵只好恭敬不如从命。虽然合同上规定前三个月每月富贵必须在何娑文明集团呆上一周以上,以了解公司运作和何娑本人,飞机票报销,吃住就在何娑的桃杏别墅。但富贵还想早点完稿,以给何娑提意见修改。第二周,富贵给过岳父母几百元钱,说自己这个把月要到花城做个项目,恐怕没时间回来,请大人多操点心云云,就背上行囊,赶动车组去了花城。他不想给何娑天更多的经济负担。
何娑自己开车从火车站接了富贵,一路开到桃杏别墅。富贵原以为小区的名字叫“桃杏”什么的,不料进得大门,乃是报纸上报道过的“花城王府庄园”。进得小区,何娑见富贵满脸疑惑,袅娜地一笑:
“我并没骗你,等下你就知道是否名副其实了。”
进得别墅前门,院中桃杏分外艳丽,尤以桃花居多。以前只在白天观桃,不料在五光十色的灯下,桃又别具丰姿。进得别墅,却不见一花。富贵心想她这里倒是脱俗,内外迥异也炯然。
何娑招呼富贵上楼淋浴,说淋浴间有所有设备衣物都是为他准备的。还说等下她在隔壁房间等他,有事要谈。
进得卫生间,富贵看到标有“脸巾,男巾,搓背,干手,擦脚,搽身,暖身,头巾,地巾”等一干丝织字样的粉红,蓝色,白色,黑色,黄色,绿色,土灰色,银灰,大红等一一分开,有上十条,心想我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又一想有人曾告诉我看是不是贵族只看他家浴室的毛巾就知道。我的老天,富人就不嫌麻烦吗?当年舞手去伦敦,据说在去蒲城机场的中巴车,他曾露出左腕上的手表,问同行的官员猜猜看多少钱?大家七嘴八舌没猜着,最后舞手一笑:“八十万”。大家于是惊叹。
原来富贵来也好去也罢,都是细节呢。
富贵用蓝色的毛巾搽干了身上的水,穿上白瓷般的浴衣,下意识按想象中贵族的样子款款地向隔壁走去。
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呢?
何娑的卧室好大啊。一张她女儿和她的巨幅合影,款款地落在在墙角夹竹桃丛中。墙四面都是钢化玻璃镜,走在哪里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房顶则雕刻着九朵巨大的桃花,呈含雹待放,犹开未开,晴日怒放,雨打枝桠桃花红等形状,千姿百态,不一而足。何娑穿着蓝色浴衣,慵懒地披着秀发,下身盖着白底红牡丹图案的被子,上身却半躺床靠背上,柔柔地望着孟富贵。
恍惚中富贵想看点什么,读到的却是人面桃花,红姹紫嫣红的诗句。
富贵第二天早七点和何娑吃过保姆做好的早餐,穿上何总早就给富贵准备好的合身的公司制服,跟着同样盘发制服的何总,到了公司。路上何总给富贵一胸牌,上面印有富贵的相片和“孟曦涓 总裁顾问”字样。
孟富贵在何总的公司和何娑的别墅,工作和生活了整整一个月。
有天富贵对何总说自己要回桃海去写作,何娑在桃杏别墅为富贵饯行。何娑仍然披着飘逸的秀发,粉红的旗袍上依然是可人的香奈儿味道。两人都喝了些红酒,何娑凤眼上的眉毛一动:
“有什么构思吗?说来听听?”
“争取一个半月与你重逢时给你惊喜,但,现在嘛,保密!”
“你还有什么秘密我不知道?!”
两人相视一笑。
何娑没有按约定一个半月见面,中途三次不请自到地飞抵桃海,自己住在了牡丹宾馆,才打电话告诉富贵自己来检查工作了。于是富贵只好向老板去汇报工作,结果往往工作没汇报,人却瘦了几圈。何娑丰腴洁白一身桃红,每夜醒五,六次的富贵却一脸倦容。
最后一次天亮何娑早起,要去赶飞机。收拾停当后,何娑抚摩还躺在床上的富贵的头说:“我是不是要求多了点?”
没待富贵回答,她自己回答道:
“谁叫你给我讲赋诗玫瑰,桃溪桃嫣的故事呢。”
八
孟富贵交给何总的初稿,题目叫《孤芳桃花》,何总一看,笑靥可人:
“如果你给伯母写小说的话,就用《铿锵玫瑰》好了。”
“不行的,那是歌星的专利。”
“是不是大气些,如《孤枝桃花一片红》?”
“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看最后一章,就是《桃霞满天》。”
何总按目录指示翻到打印稿第480页,读了下去:
“作为女人,她童年时代也许是不幸的,但作为中国人,她的童年却没有遗憾。现在,企业家舞婀娜想到,该是回报社会,回报国家和人民的时候了。她想换一种新的生活,为她所未经生活过的。婚姻的变化,没有给她留下心理上的多少伤痕,因为许多人喜欢艺术,许多人喜欢政治,许多人喜欢商业,许多人喜欢种地,大家的爱好,兴趣不同,选择的道路都不尽相同。婀娜想,如果每个人的生活道路都如祖辈定下的一样,她现在就还是水城的一名渔家女,或者更可能是妈祖身边终日在海上飘泊巡警的小小女童。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道路的权利和能力,人们似乎不宜以大众公认的荣,华,富,贵标准生活。每个人在自己的兴趣上能自立,或有能力回报他人乃至社会,那他就是成功的人,世界也因每个人丰富的人生而多姿多彩。如此,文明才能昌盛,社会才能进步。人们应象告别统一服装一样告别束缚心灵的自设之门,而选择桃花灿烂的人生,在个人或者社会再则历史的小与大的舞台上,跳出婀娜,心灵富贵。这样,即使就一枝桃花,也能霞光满地,红光满天,生机盎然。”
何总沉思了很久后,只说了句“让我考虑几天。”
一连七日,富贵在别墅也没见何总放下长发。
第八日下午,富贵正在楼上自己的卧室睡觉,保姆敲门说:
“主人请先生下楼吃饭。”
待富贵下得楼来,只见何总的秀发重又披上腴而削的双肩,笑靥如桃般美丽。这次穿的是金黄色旗袍,前胸两只栖在梅枝上的喜鹊,朝天空期盼着什么。
晚餐上,何总严肃地说:
“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其实,从我找到哥哥前五年,我就有此朦胧的想法,只是不具体,”她给富贵夹了筷子鳗鱼,“人生的意义在于健康,快乐和独立。在财务独立上,我很早就做到了,但在行动和思考独立上,我没做到。其实这几年也没有很大的持久的快乐,直到遇到你,找到我哥,情况才有些许改变。”她喝了一口红酒,继续说,“两人前我就思考退出竞争,做自己想做的事,如帮助人,那才是人从富到贵或从穷到贵的唯一途径。一个有钱的勋爵是贵族而不是贵人,只有帮助他人和社会,人才能成为贵人。
“独乐乐不如天下人同乐。如果当年没有海军叔叔,没有何院长和临海市民政出资的孤儿院,我连生命都不存在了,更没有所谓的富贵。怎么活不是一辈子?个人的物质消费其实不会很大,但要有最高的成就,必须是能帮助人,帮助社会最需要帮助的人。
“你不要劝我想清楚,其实我很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你的关于我的小说与我有异曲同工之妙,或曰殊途同归而已。
“现在要考虑的事情是,我三到四亿的净资产也是优质的资产要通过公司股权转让出去才能办到。你以前在证券公司搞过类似业务,我哥不在了你就帮帮我设计设计,这是第一步棋。第二步棋,我考虑这三个多亿,要集中起来做一件事情,乱洒胡椒面可不行,同时要保证资产的保值增值,事业才能后继有能,这第二步棋的两个问题,你也要帮我策划策划。
“至于小说的问题,我考虑是我们走完了这两步后作为广告,在现在的稿子基础上加点内容,以小说的形式介绍我们的慈善事业或者叫什么基金,这不是当务之急。”
此时,孟富贵还能说什么呢?财富是人家的,人家也考虑得清清楚楚。自己只能是用自己所长,尽力敲好边鼓,帮助人家吧。
富贵为何娑文明集团的房地产,世界名表专卖,以及20%的威力桃(中国)公司股权转让大三项仔细做了方案。何总一看可行,就把避孕套一半股权即威力桃(中国)10%的股权溢价200%由威力牌回收,世界名表专卖折算成8000万转让了60%的权益,而房地产项目全部趁高价机会套现。共获得帐面价值3200万的名表专卖股权,威力桃大约市值8000万的股权,及3亿现金。
又按富贵的设计,何娑给自己留下4000万生活与奖励基金,为女儿,自己生活还有将来富贵的工作激励作用途。2000万以匿名捐给临海孤儿院,2000万匿名捐给某海军基地。剩下2亿2现金,先期启动2000万,5000万作备用存款,1亿5分别买入人工流产医院,银行卡制造,烟可扔似烟专卖,内裤连锁,古董修复,思想库等国内龙头企业,事业股权,估计后者每年的分红平均在1000万。
两人花两个月的时间讨论大项目投什么。放眼世界,粗略一看,盖茨把艾滋病研究都包揽了,而何总的实力又无法进行大手笔的科研。两人讨论了好多夜晚,却莫衷一是,一愁莫展。
这时富贵想起什么,就拿出自己在华喇证券舞总入狱前自己与舞手偷偷研究成功的一个项目,叫做“股市防损基因培植慈善项目”,给何总看,何总读罢,激动的放下秀发:
“你们真救了老百姓的命啊。”
“哥哥啊,你在天之灵,以自己的贡献,来弥补你当初的错误吧。”
于是理事长何娑决定富贵任“桃乃馨股市防损基因培植基金会”执行董事兼总经理。
第二年春天,《两枝桃雹霞满地》,以畅销小说的形式面向公众发行。宣传费花了1000万,卖了2000万本,赚了5000万,划入慈善基金。
书的扉页上,是孟曦涓和舞婀娜在桃溪水边的合影,背景是溪水和对岸孟富贵外祖父母合葬之墓,墓上的一大一小两棵桃树,发出无比灿烂的光霞。
照片下的黑体五号字写道:
“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因为爱桃花而爱世界,因为爱社会而爱股市亏损的老百姓。”
烟花三月,“桃乃馨基金会第一只公开慈善基金——鼓娑富贵基金”挂牌。全国路演试助第一站,桃海;第二站,蒲城;第三站,临海;第四站,花城。
第一站,基金会的加长林肯房车当晚停在桃花源大广场。第二天早八点,何娑推开车门一看:“我的天!”
大广场上人们自觉地围着房车人挨人肩摩踵接足有九里长龙。
五颜六色,高矮不齐,老老少少,由拖鞋运动鞋皮鞋高跟鞋,无裤脚卷裤脚长裤脚,墨镜老花镜近视镜等组成的人群,恰似无比硕大的盛开桃化。
面对此情此景,桃乃馨基金会理事长舞婀娜满脸富贵。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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