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

亲爱的仪儿：

这是为父为你的成长，特地写的第一封信，希望你上网时看到。在你出生几个月时，我也曾经以信的方式写到过你，但那是自我安慰、自我警醒的东西，因为明知你不懂读的，只是一个初为人父者的内心表白而已。

由于你母亲工作的关系，她在外日多，在家时少，你又要早起读书，有时你们娘俩如天上的参、商二星宿，一整天也见不着面，我也只仅在半夜醒来，看到你娘睡熟的背影而已。咱爷俩虽天天见面，但你有你的学习，我有我的事业，交心的机会很少。有一时生气打骂你后的教训，虽然我是出自真心，你却因打骂，并不真心听得进去的，而我的教训，也因为情绪的激动，思维短路，说而不明。呵呵，即使父子，身近心远，迹迩情疏，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悲哀啊！不得已，为父只能采取这种网上信息沟通的方式了，希望你能谅解！

你今年十一岁，生理上虽然有所发育，但我知道心理上还未断奶，本不急着要告诉你什么的。但是你我虽同系“独生子女”，却有所不同。我的“独生”，是因为我脚下的几个妹妹都早产了，十岁前，你二叔都还没出世。我的童年是孤独的，十岁前的我是“独生子女”，你却注定了一生要孤独，要独自面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我童年时有邻居的孩子同我玩，我们常在一起过家家，我还是邻居女孩的“丈夫”呢，所以我的内心并不孤独，过去的日子，让我满怀回忆的温暖，感恩的冲动。我的童年，是在儿歌、游戏、神话、迷信，乐于助人、开门揖盗的故事里长大的。很惭愧，为父无力为你营造那样的生活环境，很小就让你在整齐划一的托儿所、幼儿园里去充当螺丝钉，接受商品式的教育。前久你因同学不去学画，你也不去，我责骂了你，现在想来，是我忘了你的生活环境不同，把我的意志强加给了，这里先道个歉。

但是，仪啊，你应该知道，人自脱离母体来到这个世界，每一个其实都是孤独的，所以，高山流水的知音才显得宝贵。面对人类孤独的存在，我们只能选择自强。一切外部的帮助，都只是暂时的，表面的。你应该庆幸出生在我们家，父母尚不用出门打工，让你成为留守儿童。你已经逐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一些思想，会渴望成为独立的个体，这是必然的现象。我只希望你对别人，包括父母，不要期望太高太多，因为父母纵然爱你，也不可能关心到你的方方面面。每个生命都是一个“小宇宙”，所以没有哪个科学家敢讲他把蚂蚁研究透彻了。你来到这世间，注定要孤独地奋斗，那就把一切外来的帮助都看作“意外收获”好了，应该努力的，是自己的职分（儒家叫做“名”）。是学生，就争取把学习搞好；学画画，就争取把画画好。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力争做到最好，这就是人的职分。——其实“只有更好，没有最好”，我的意思是在自己心中感觉“最好”。但必须诚实，如果用“我喜欢”“我感觉”来为自己的不尽职尽责找借口，就很愚蠢，最后失败的必然是自己。众生芸芸，人口众多，作为人类的一分子，我们既要自信是天地间的唯一，又不能自满，固步自封。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系辞》）就是这个意思。

你的人生之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不能复制别人的；你的世界，是你自己装扮的，也不能复制别人的。而人生没有回头路，在这唯一的一趟旅程中，我们只能看这一条路上的风景，其他路上的，我们难有机会去欣赏，所以必须在出发前作好选择；而一经选定，就应该义无反顾去做好，不给自己留下无可挽回的遗憾。你现在还处在选择之前的十字路口上，你的任何选择都是对的，所以我们没有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但读书却是例外。

我们以前读书，只要考取大学，就等于鲤鱼跃过龙门，成龙了，工作、生活都有了保障，所以对读书很有兴趣。你所处的时代，压力增大，读了书，不一定找到工作，很容易让人产生厌学情绪。其实，为工作而读书，是一种短视的行为。读书是吸收知识，是在为自己的生命增加内涵，为自己白纸似的世界涂抹色彩。对只吃半碗饭即饱的生存来说，读书是多余的。所以，我希望你抱着为生命增添色彩的心态去读书，去观察和感受这个纷繁的世界，则一切都新鲜有趣，成长中的酸、辣、苦、涩，都将变得甜蜜温暖。“不怨天，不尤人”的君子风度，即在此中培植起来。

这个世界上的人，有美与丑、高与矮、智与愚、贫与富、朝与野的不同，是不可能平等一致的，惟有人格、生命是平等一致的，所以，向外比对，钱多比不过比尓盖茨，官大比不过胡锦涛，身高比不过姚明，美丽比不过孔雀。只有自己跟自己比，今天比昨天长高了，是进步；解决一道数学难题，是成功；懂得尊重别人，是成熟。是小草，就生长；是花儿，就开放；是青松，就傲雪，争取做草中最绿的，花中最艳的，松中最直的就够了。

好了，这次就写到这里，以后肯定还会再写的。但许多实际的问题，希望你找人交流（不一定是我），我会永远帮助你的。学不来西方人的吻，拍拍你的肩，表示爱你，可以么？

2010年11月6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