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遥远的火车
文/洛小年
高三开学后,学校的特长生都去外面强化了。我也要去。
车票是在逃掉一下午的课排队买的。拿在手中感觉厚重的不再是一张薄纸。回到学校后是老师的一番训斥。看见阴沉的脸,却没有一丝惧怕。
当我背着硕大的旅行包,帽子把头发压低遮住了眼眸,准备离开学校时,感觉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留念的。我想我并不是在逃离这炼狱的高三,而是我在履行着我的诺言,那个遥远的在天边绽放开了烂漫的花容。
来到车站的时候,看见很多人拥挤的冲进检票口。大包小包的行李把狭窄的过道挡的水泄不通。大多的人看上去是疲惫的,或许是那颗离开的心在作祟,想念家或者想念这里的一切。
我对他们冷眼相看,看到那些离别痛苦的画面感到恶心。我是讨厌这里的,也想尽快逃离这里。开始一段生命中的繁华。
我是这样慰藉着自己,那个遥远的灯塔是否在散射着光芒,为我照亮那黢黑的路途。
【旅途】
凭票上车后,找到自己的座位号,在窗子旁。把行李放在铁架上,戴上耳机,任音乐在耳道内喧嚣。旁边是一些上岁数的老人,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将眼睛撇向外面的风景。倒退的景色像电影结尾的画面一幕幕的退后。
与父母们对峙的画面不断闪现。当他们知道我已经偷偷在学校画室学美术的时候,脸色像被水泼了一样冰冷,带着吃惊与不可思议的表情。我告诉他们将要去外地学习专业,得到的是他们的反对与不屑。
他们告诉我还想当艺术家啊,做梦吧,现在什么时代,有文化才能找到吃饭的碗。然后是他们的离去,我感觉到客厅瞬间的冰凉袭来,浇灭了生机。我感觉到他们听见我已经在偷偷学习美术的时候,心脏是剧烈跳动的。更何况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
冷战几天的时候,他们到学校了解到很多学习不好的学生已经出去学习专业了,只是在寻找一种上大学的捷径。他们知道我的成绩,始终处于倒排的位置。同意我出去学习了,但要求是学习考完后赶快回来学习文化。
我不知道这是他们对我的豁达,还是对我梦想的支持。我只知道父亲没有叫母亲来车站送我,而且说了那句叫我揪心的话,这是他自选的道路,就叫他自己走。眼泪开始迷糊了双眼。我看见窗户上滴落的水珠,在不断地下滑,然后消失。仿佛某些冷漠的脸淹没在疾驰而过的风中。
父母为什么感觉学习美术是一种丢脸的事情。后来我得到了答案。我在离开教室那天,在班级内换来的是不务正业以及不屑的眼光。可能我是这班级唯一的美术生,在他们眼中我是他们的陪衬物,他们是做试卷的机器,面对着油墨试卷开始着大学的憧憬。
在火车上看见别人说笑,而我坐在角落不说话。我是一个人,我始终记得这是我一个人的旅途,他们只是充当着路边明明灭灭的风景。我听见铁轨发出咚咚的音色。车上的冷气迫使我蜷缩着双臂,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忧伤。
火车票上短短的箭头,将两个城市联系在一起。感觉到火车是永远没有终点和起点。它会把不同的人推向不同的宿命。我知道我的宿命在哪里,只是我在一味的匍匐着。
它是充满时尚与蔓延冷漠的城市。
走出车站的时候,看见形形色色的人群晃动在广场,看见等待着救济的乞丐会时不时的穿梭在你身边,看见来往的公交车上拥挤的乘客,没有言语可讲,没有停留的理由,只是在急速的抵达着。
画室是在郊区的村子里。那里有拥挤的小矮房,参差不齐的瓦片将这里装扮成废墟的一带。房顶上摇曳的荒草开始萎靡。
我背着包走进那间画室,肮脏与喧闹是我想象中的画面,在老师的安排下,我放下行李,感觉到身体上的松懈,暂时结束了这场旅途。
这是个旅途,一个叫做命运的茫茫旅途,我们偶然相遇,然后离去,在这条永远不归的路。
【她在睡梦中】
来到这里感觉还是适应的来。这里的孩子们大多是本省的高三生,总会找到很多的话题来谈论。
两个老师是恋人,他们在学校开始的爱恋,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只是没有结婚。他们说现在年轻人谁愿意结婚啊,那样只会带来束缚自己的很多理由,这样可以轻松点。
我开始羡慕他们的思想,摒弃了一些传统陈杂的观念,融合了更多的开放与新奇。
他们会在自己的电脑上下载些流行的歌曲,然后在我们画画时,通过扬声器在空气中传播。那些摇滚和抒情的唱片,将我带到一定的境界。有时画画也需要一些外界的刺入,这样可以充满更多的元素。
在下课的时候,我们几个男生会到旁边的便民市场吃饭。那里的老板并不是本地人,好像是四川的,要不我每次吃饭的时候感觉到辣味。在北方没有多少人喜欢吃辛辣的食物,所以我们提醒他后,他不再里面放那些红色的辣椒了。
那里有桌球,我们在吃晚饭后,会打打桌球,伴着昏黄的灯光看见不同颜色的球进洞,然后是一声欢呼。总会有人看向这里。
每天的生活其实并不是这样轻松的,我们面对着那些石膏像在静物灯下,变着颜色的在纸上涂抹。有时感觉自己画的并不好,然后得到老师的一番训斥以及大幅度的修改。
只是林晨并不希望老师修改,也不愿意老师看她的画。她的画好像充满着一种宣泄,画的乱七八糟,无法言语。
那天,我和她去房顶上,那时还是夏天,刚刚下过雨,房顶上是一片片绿蒙蒙的青苔。天色灰暗没有星辰。
我们喜欢休息的时候在这里聊天,就好像茶余饭后的短暂会议。
她是本市人,总会和我说一些当地的好玩场所,看的出来她是一个喜欢游玩的女孩。
有时候她会从家带来自己做的饭菜,当做我们的午餐。吃着自己动手的成果,她嘴角有丝丝笑靥。晚上她自己骑单车回家,她总说那段路上自己很孤单,暖黄的路灯把自己包裹的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她不喜欢画画,感觉那是在耗费自己的生命,坐在那里像个死人一样,两个眼睛盯着静物,感觉到生涩的痛。
我问她那为什么还要来学呢。看见她将眼神望向朦胧夜色。
我父亲是大学教授,设计学,他逼迫我学习美术,将来好接替他的位置,现在钱可以说明一切,那样我的饭碗也有把握了,只是我并不是这块料。
她叙叙的说着,我感到心里像堵着一块石头。
我们原来这样相似,她在试图找寻着自己的梦想,摆脱父母安排好的一切,我亦是在追求着,只是没有人去给我鼓掌。
我们都是在大海泅渡的人,没有一根救命稻草飘到我们身边,用那双没有力气的手抓住它。
大部分孩子有的离开了这里。我不知道他们离开的原因,感觉这里的画风不适合自己吧。
林晨也离开了。她只是带走了她的每一张画,没有把画具什么的带走,我猜想她是讨厌这些画笔带来的铅灰色,她向往着那些自由与烂漫的生活。
我们见过一次面,那是她回学校后放假的时候。她穿着学校的校服,感觉像个乖学生,只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她还是经常逃课去玩耍。
她告诉我离开画室后像风筝一样,很开心,虽然学习文化,但那是一个学生的基本要求。不再画室里学习了,老爸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和自己说话了。
她现在回家都感到一种冷漠与生疏,感觉到他们的梦想破灭在她手中。
我感觉她是睡在自己的梦中,永远的期待着。
但是很清醒的活在自己的生活轨迹中。
【colourful days】
在这里呆了将近两个月了。没有与父亲他们打过电话。
感觉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想把每天的生活告诉他们,那是在他们眼中没有兴趣的。
那是他自己选的路,叫他自己去走。我始终记得这句话。
在这里的生活是单调与乏味的,每天三小时的素描与一下午的色彩写生。打着灯光看到的静物是有明显阴影的。晚上画速写画到很晚,轮流的做模特,摆一些感觉很各异的姿势。到最后都会感到胳膊酸痛。
阳阳是在国庆节后来到画室的。那天他只是背着旅行包来的。没有画板与染料。休息时他问我哪里可以买到铅笔什么的。当时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我陪你一起去吧。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倔强。
到书画社时,那里没有多少人。我们在货架上开始挑选后放在塑料容器中。结账时总会叫我们多少心疼一下。
后来的几天,老师说我们要去写生。感受大自然的宽广胸怀。
我们出发那天,客车在高速上颠簸。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远离的水泥森林渐渐消失。
经过两个小时的路途,我们抵达那个苍劲的山脉。周围被挺拔的树木笼罩,看到了虚幻的雾气。山脚下有稀疏的房屋,大部分用石头筑起。
放下行李,和阳阳去爬山。山上的荆棘很多,时常挂住裤子。我们登到山顶的时候,看见了山色最美的时刻。夕阳把漂浮的云絮染成血红色。遮掩着我们的脸。
下山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山路及其陡峭,看上去像一条直线。我们一步步的下。说些简单的话。
其实,他并不怎么说话,那天却说了很多话。
他说,想考美院,九大美院中的哪一个都可以。想出一口气。告诫那些班级内的同学,学美术并不是傻子或者笨蛋。
我说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待。
他说,我们语文课上前几分钟都要自我演讲一篇文章,我离开学校那天,演讲了自己写的文章,关于梦想。读完后看见老师轻蔑的眼光,与埋头写作业的黑压压的头,没有人给我鼓掌,没有人看向这个在讲台上自我娱乐的小丑。
他突然停止了,坐在台阶上开始抹掉眼泪。问我男孩哭泣是不是很丢人的。
没有,我哽咽了,只是感觉到周围的冷气渐渐的扩散。
在继续走的时候,他突然说,以前有个学生嘲笑他,闭着眼睛考试都可以考到他的那个分数。你们学美术的就是头脑简单。当时他和那个学生打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了一句话出手,当时真的控制不住。
最脆弱的地方被别人肆意践踏,那种难以忍耐如火山爆发一样,瞬间喷涌。
大多时候,我们坐在山的阴凉处,开始画一些速写。有叫不出名字的鸟飞在头顶。看着远处的山很虚渺。铅笔在纸上很明显的留下痕迹,有时蹭到手上。我们吃饭时,总是吃掉很多,那些菜感觉有很多乡村的味道。
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老师组织的。和平常的没有区别,但是心里却很忐忑。
考试成绩出来后,老师表扬了我,说我进步很大。还得到了奖励。在这个时候很想把这些成果告诉父母,我想告诉他们自己在努力,也没有后悔自己选择的路,会一直走下去的。当我拿出电话接通后,却慌乱的告诉父亲卡里没钱了,给我打点钱。父亲恩了一声。好像还有什么要说,我却挂了电话。不想让他知道我的所有情感。
那些冷漠与坚强在对立着。我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是冷漠,却是我坚强走下去的最大动力。
这些日子,我不知道它是不是colourful days。但它却充满着色彩。隐约的色彩,不易觉察。
【活着】
统考那天,我和阳阳他们一起去的考场。
冬日的天色亮的很晚,我们伴着月光和寒冷的夜色行走在大街上。时不时的看见背着画袋的学生穿梭在大街小巷。行驶的汽车刺眼的光芒打在我们身上的时候,感觉我们真的是一群落寞的孩子,脸上有着同样的表情。北方的刺骨寒风使劲儿的吹进衣服内,簌簌的颤抖着。
在考场里,每个人都很紧张。考色彩的时候,地板上被五颜六色的点所淹没。水桶内的水开始漩涡。有的人将水桶弄倒了,水流出后,脸上的表情更是慌张与不知所措。都是在为梦想奋斗的孩子,心里感觉的到那种真实,无法言语的真实。
考完后,我们吃饭时,总会离不开考场的话题。越说越紧张。但那颗心不受跳动的束缚,依旧在持续着。
统考考完后,有很多人回学校学习文化了,他们说只想上本省的学校。所以只要等着统考的成绩了。画室开始了空荡,少了那些发自肺腑的欢愉。
阳阳和我依旧在为了梦想所坚持着,他还有美院没有考。我没有他那么的魄力,只是想多考几个,这样不会淘汰的几率大一些。
我们每天很早起床去公交车站等着第一班车,那个时侯车上没有什么人,我们坐在那里会闭着眼睡一会儿。手中的画具开始变得像我们吃饭的碗,我们需要靠它来谋求出路,来实现那个梦。
这里还是有很多人报名的,复印件,报名表,胶水,照片等等,看着他们慎重的表情,不想再去想什么了,只想可以考完后安稳的睡去。
脑子中突然想起这些日子的足迹。削铅笔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手指。在冷水中刷洗调色板。晚上会通宵的练习和大量的临摹。有时累的躺在床上就睡着了。被子上被铅笔的痕迹弄脏。衣服上染有大量的色块。像一种埋葬在肥沃的土壤上植株,疯狂滋长。
我们都活在自己的梦境中,永远的沉睡着。
【火车开往冬天】
离开画室的那天,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那些珍藏的画儿。仔细的看了一遍。
那些铅笔的颜色被摩擦的很模糊。有些已经看不清画面上的物体。然后把那些扔进了垃圾箱,那些回忆是带不走的。
和阳阳坐一列车。他的行李还是那么简单。一个偌大的旅行包。
在车上我们看着渐渐远去的风景,似乎听见了外面急速而过的寒风,尖锐刺耳。看见了铁轨外的田野,刚刚萌芽的小麦萎缩着生长。那是不是希望的田野,我不知道。旁边还是嘈杂的说话声,没有心思与他们交谈,耳机中是朴树的音乐。
这是一列开往冬天的火车。。。。。
昨天晚上和父亲发的短信,告诉他今天的火车。不知道他会不会在出站口等我,或许父母还在怨恨中。
火车到站时。下车前和阳阳紧紧的抱在一起。感觉到一种真诚在血液中流淌。他还要继续前往。我在窗户外看见他一直望着窗外的眼神,默默地像是祈望。
火车真的是一个没有终点与起点的冷血生物。把一场场旅途看成那样清淡,停留几分钟后又开始了下一次的奔波。开往遥远的火车,继续吧。
我们的旅途并不是一场简单的位置调换。而是生命中铭刻的情感。我们对梦想的追求以及在梦想道路上的跌宕起伏。所以,我们的火车在开往遥远的路上,那样我们有着做不完的梦,沉沉的睡着。
出站后,看见父亲的身影在风中抖动,似乎一下子苍老了。
与父亲没有过多的说自己这长达半年的生活,只是说了一句简单的话。
谢谢。
我知道父母的冷漠并不是对我的失望,而是另一种的鼓舞。他们在告诉我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才能做出精彩的自己。我不知道结果怎样,但那条路还在继续,如这一如往常的寒风,吹动衣襟,吹乱干燥的头发。
开往遥远的火车,那声刺耳的汽笛声在狂吼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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