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口村（苍梧村落走笔之二十三）

我去料口村采风，是为了多看看一条小河。

这小河在百万分之一的地图上，只是一条没有名字的蓝色的细线。几年前认识它的时候，曾在心里称它为无名河。后来才知道，当地人也是从无名河开始，渐渐地称呼它为梨江。梨江这名字好，让人想起梨花，一片洁白，温顺柔和。

梨江发源于苍梧县北面的贺州境内，自西北流向东南。与地图上有名字的东安江合并，注入贺江。最后在广东的封开县与西江汇合，成为珠江水系的一条不起眼的分支。

按地图的比例尺测算，梨江全长不足一百公里，大部分脚程都在苍梧县利埠镇内。梨江两岸不曾见过梨花，倒是那似从水里长出来的竹林，一直伴着它的左右。梨江因这延绵不绝的竹林而青幽，利埠镇也因为这条梨江，而显得格外秀美。

短短的梨江，有两个较大的水库。一是上游的爽岛，现在已开发成了旅游区。二是下游在70年代就建成的西中水电站。当我大致弄明白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之后　，有点恍然大悟。原来梨江真的算不上江河，只是一条较深较长的山涧而已，难怪地图上没有它的名字。由于上下游均蓄了水的缘故，山涧的水位提高了，水面开阔了，把山谷中大大小小的溪流涨满，才形成了我所见到的河。

但这并不影响我对它的喜欢。我不止一次，专门驱车四十公里去看梨江。唐诗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那是指看山。河则不然，看河，最好有条小船，在河中缓缓地滑翔，两岸的风物人情，才能尽收眼底。为此，我结识了一位利埠镇的船工，他每次都热情地带我去，他在船尾划桨，我在船头端坐，慢慢地进入画中。

梨江只有区区几十米的宽度，因为水库的原因，水流得很缓。往前看，水面如镜，把两岸的青山翠竹，天上的流云霞光，一丝不苟地尽倒影在水中。仿佛水面上一层天，水面下也一层天，而我，则在两层天的界面穿行。除了水声鸟声，真可说万籁俱静，不着人间烟火。从利埠镇到下游的西中，有二十多公里。这一段河边，竹林后不知散落几许人家。也有一些村庄，就在河边，屋旁是春水，水边系小船。任意从一个角度，举起相机，都能构出一幅画。画里明明是人间，却疑是神仙住的地方。

一个冬天的上午，我乘车往西中，半途登上河边的一个小山墩举目眺望。看见对岸一个村落，似是浮在水中一般。这村落位于三水交汇处，原来梨江已在这里与东安江相会，组成了一个“丫”字。“丫”字的三笔交点，远看像一个半岛。半岛的顶端，有一座庙宇。这庙不大，白墙金瓦红门联。两旁竹树相拥，后倚一道山梁。前面则有一条石阶，估摸二十多级就到了水边。河中还有小船摆渡，依稀能见桨影轻摇。刚好那天余雾未散，村子里炊烟初起，顿觉得云里雾里，一片氲氤。

我在心里记下了大致方位，又过了一年，才得以访问这条村。

梨江离开利埠镇后，穿过一座二级公路的桥梁，向东南流去。伴着它的，是一条村级公路。走三公里，有一个渡口，叫料口渡。渡口对岸，叫料口村，就是我在山上看见的那座村。

料口渡虽小，却很正规。说它正规，是岸上立着一个公示牌，上面写着渡船的安全规程。铁架胶板，蓝底白字，仿宋体字迹端端正正，不是随便应付差事的。渡船是一个铁壳船，两米多宽，六米多长，能坐二十余人。船舱里设一个斜面，供摩托车上落。我注意到最后一个小舱里放着十多套救生服，救生圈。这小河平静得如湖，过客主要就是料口村的人，发生意外的可能性应该极少，但防患于未然准备做得如此到家，不能不令人钦佩。

河不宽，对岸叫一声，船就过来了。稍公是个中年汉子，一个人一支桨，慢悠悠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十分从容。可惜稍公不喜言词，唠不上话儿。渡到河半岛，我说上去看看那座庙，船资到回程时一起计吧，他也只是点点头，默默地把船摇到对岸去。

此庙叫料口北帝庙，左右有联：“北阙辉煌殿里金炉生瑞气，帝宫耀彩门前碧水映祥光”。所谓北帝，全称叫“北方真武玄天上帝”。　传说是太上老君第八十二次变化之身，托生于大罗境上无欲天宫，为净乐国王及善胜皇后之子。皇后梦而吞日，觉而怀孕，经一十四月及四百余辰，降诞于王宫。后长成，舍家辞父母，入武当山修道，历42年功成果满，白日升天。玉皇大帝封为太玄，镇于北方。能治水降火，解除水火之患。

这北帝庙虽说不上堂皇，但却方正。里里外外清洁无尘，让人想起修道的地方。当然这只是料口村人敬神祭祀的，与其它村的“社公”功能是一样。去其它村落见过的“社公”不少，唯料口村的“社公”既端庄，风景也雅致。

料口村大抵有一二百户人家，姓氏复杂。作物以稻粮为主，但谷中水田有限，因而出外谋生者多。随着交通便利，从新建的农舍规模看，已有富裕之象。但料口村给我的最深印象，是它的环境之美，美得如浮于水面的一朵莲花。

2010-11-17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