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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叹泯恩仇子系中山狼

发表于-2010年11月19日 上午10:42评论-0条

一叹泯恩仇

夜黑得出奇,月亮可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蓝茂望一望窗外,只零星看见几缕光从远处飘进他眼里。街上很静,闻不到一声狗吠,鸟儿也不敢飞出来,太冷,怕冻着。蓝茂以往是喜欢如此静谧的夜的,但今天他却希望周围热闹一些,太静了,让他感到有一些隐隐的不安。再过几日就是元旦了,之后是新年。一学期劳累的工作即将结束。此刻他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喜悦,在此之前他还是怀着热烈的心情,他打算要做出一点惊天动地的事来,也不枉他这六尺男儿在世上苟活了几十载。

日间的教职员工会议上校长终于给了所有教员一个交代,只是这个交代在他们心里激起了汹涌的海涛似的愤慨。辛苦的一学期,他们本以为终于可领了薪金过一个安稳的年。之前的三个月的课贴拖欠他们在默默忍耐中度过,他们心里抱着惊人的相同的思想,只银根紧缩三个月便能过上个舒心的年。身处在这日益颓败的学校的焦虑也将暂时被一扫而空。

但是这一刻,这仅剩的希望破灭了。校长宣布这三个月的薪金是不会再发的,他的解释是因为,从来发给教员的薪金就太多,如今面临这不景气的年岁,少领一两个月的课贴,作一点贡献也并不为过。

于是,教员们表面虽仍是沉默的,心头都燃着一把炽烈的火。蓝茂也是如此,并且可以说他心头的火燃得尤为炽烈。火焰的巨热使他激动,他平时可是很稳重的,甚至于小心谨慎得过分,但是这一刻他不能忍受,人在遭受压迫时自然而然的便会生出一种反抗情绪。他站起来放亮了嗓门说:“请问校长,为什么学校领导的奖金照旧的发,且是普通教员的数倍?”

“这是教代会通过了的!”校长横一眼蓝茂歪着脖子说,“不要忘了你们的身份,这里我是校长,敢跟我对着干那就是诚心想卷铺盖回家去!”

蓝茂坐下来,心头的火已烧进了脑中。自从这位校长来这所学校后,教代会已经五年未曾召开,这点众人都心知肚明。放**的狗臭屁!蓝茂心里在暗骂,但他也明白得很,仅凭自己是斗不过校长的,说不得,一不小心就像校长刚说的饭碗也要保不住。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妻儿,他们都靠了自己那一点薪水过活,他不能丢了工作,他的心里竟有一丝后怕。但这恐怖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他又想到了坐在身边的其他教员,他们现在必定是和自己一样的愤怒,为什么不联合了他们一起对付那位离自己仅几丈远高昂着肥大的脑门的校长呢?

教职员工会议结束后,蓝茂将许多教员都唤至理综办公室,再那里他们将心中的愤懑尽数宣泄出来。一时间群情激奋,众人各抒己见,他们要反抗,试想他们为人师表,平时算得是很优雅的人物,再学生、家长面前他们甚至再某些方面代表着权威。假若这样的他们连自己的一点正当权利夜无法争取,那也不好再在这里立足,即使仍可立足下去,自己心里也绝不会放得下这一根扎手的棘条。

“我做了这么多年老师,也没见过卑鄙到这样地步的校长,他这样的人品这么配做一校之长?!我们向时教给学生的是要存着一种敢于反抗强权的气魄,再不要像旧社会一样做做惯了那些骑在人头上的东西的奴隶。现在是21世纪,我想鲁迅的话也未见得都正确了,中国人已没有了那可悲的奴性了!”蓝茂说。

这一番话赢得了一片的欢呼声,他们终于决定吧、秘密组织罢课。他们的小目的是相同的,要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而另一些人心中更大的谋略的却并未明言,他们要赶走这自以为天子的校长,他们永远不要再受他的压迫。他们在一张白纸上各自签下了自己的姓名,那一行行黑色的字仿佛要从白纸上跃出来,他们对罢课已迫不及待,似乎这不是一次示威行动,倒成了一个节日。但是今天已不可能,因为学校已经放课,而明天是周六休息日,罢课时间便定在了星期天。校长在周日前宣布这一则消息那是再好没有的了,因为周一至周五教员领的是国家工资,若在那时罢课则反为不美。众人将签了名的纸交给蓝茂,蓝茂拿着那张联名状脸上露出了胜利般的微笑。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学生处主任吕莲正候在门外,罢课的事也被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一日回到家里,蓝茂思考了很久,他要把这一次的罢课组织得有条不紊,并且他是怀抱着大的谋略的人中的一个。他望着窗外黑色的夜,想象着罢课那天的情形,学校里学生们没有课上,校长只得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手下那几位二级干部也会陪着他一起流冷汗。而教员们便可以冲进校长办公室,理直气壮地来一次激烈的辩论。他们不仅要拿回自己应得的东西,甚至能揭露出校长暗中干的一切罪恶勾当夜未可知。那他们就真的赢得了完全的胜利了,他们可以真正地再学生面前高昂起头颅,并且教育自己的学生该学着自己一样不畏强权。

“茂啊,今天工资领回来了吧?”他的妻子走近到他身旁低声问。

蓝茂从自己的思想中脱离出来,他重回到了现实中。眼前是他心爱的妻子。他们本是外省人,靠着蓝茂的努力奋斗和妻子的勤俭持家他们终于在h市立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家庭,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儿子。他们家的经济很一般,但生活中多充满着乐趣。因为他们是靠自己的双手在生活,并且再社会上有着体面的身份,他们是值得尊敬的人。

眼下年节将至,蓝茂虽未能拿到那欠了三个月的课贴和年终奖金,但毕竟有那一点国家发的基本工资,过年是不成问题的,顶多再节省一些,再说,前三个月也不是一路省过来了吗?看着我身旁妻子消瘦的身形,蓝茂第一次想到了罢课不成会有什么后果,他可是这次罢课的牵头人,假使遭遇失败,受罚最重的那必定是他。上头是那个面善心恶的校长,被撤职是免不了的。如今经济也不怎么景气,再想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也不容易,那他当然会从一个体面的人沦落为落魄之士。自己的得失也罢了,曾几何时,在老家时他也是穷小子一个,可是他的一对妻儿又该怎么办?他们是全仗着自己生活的呀,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万万倒不得!恐惧在他周身曼延并且没有要停止的迹象,他仿佛得了病一样狠狠的摇着头。妻子关心地敲着他的背,孰料这一份关心更加深了他心中的恐惧和悲凉。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得他身子隐隐有些颤抖,他抓起话筒,是吕莲的电话。从电话里他得知适才一起决定罢课的教员有不少已经打算退出这次示威行动了。他确有一些惋惜,但更多的竟是释怀,至少他不是唯一软弱的那一个。吕莲要他代替校领导帮忙做思想工作,他有些迟疑,但终于拿起话筒,找出通讯录拨了同事的电话。

“喂,是小w吗?刚才吕莲来电话了,说有很多老师退出了这次罢课行动,我看这件事说到底是不可为的了,我们是不是也放弃了吧?”蓝茂试探性地问。

“你上当啦!刚才我因为有点东西落在学校便独自回学校了一躺,我看到校长室灯火通明,心下觉得奇怪,于是偷偷躲在门外。他们的谈话全被我听到了,是校长要吕莲这样对你说的,目的是要从内部瓦解我们。其实老师们还是决定罢课的。”

蓝茂心里矛盾得很,这一夜,他辗转反侧,一忽儿看到校长向教员们求饶的表情;一忽儿又看到自己被校长严厉地训斥并赶出校门的情景。

第二天,电话不断,其中夹了他一个学生的诉苦电话。原来在前不久,学生们因为看不惯校长的种种恶行遂决定打投诉电话给报行。但是做学生的他们怎会知道这些报行里尽伏了学校的眼线,结果校长是照做的,参与其中的自己却很快被查了出来并受了严厉的处罚,甚至连父母也教训了她一通。她觉得苦闷,要问一问老师,究竟她做得对不对呢?作恶的是校长,不是她啊!

蓝茂送她一句话: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但是挂断电话后蓝茂脑海中显现的是那一段段记得再清楚不过的文字,89年学生运动的失败,军队向学生开火,这是近的;远的还有民国时期的各种罢工;再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古代的农民起义,可是这当中绝大多数都失败了。这些运动的领头人最后有不少可是送了性命的。他组织的这次罢课自然不可能使他丢了性命,但也决带不来很大的好处,顶多是拿回三个月的课贴和年终奖金,但这于他并不意味着是重要到值得以丢失工作的危险去换取的。他再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妻儿,他做了十几年的好丈夫,好父亲,在学校里也是颇受学生爱戴的亲切和善的好老师。这一切对他来说似已足够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年龄已不能再去拼搏什么了,他惟有守住已得的东西,他要紧紧地保护好他们。

终于,退出罢课这个意念在他心中不可动摇地被树立起来。何况他一个人不参与罢课对整个的行动确不会造成大的影响,只要有其他老师在,课一样的罢,校长一样的要向他们求饶。他脸上露出了超越了胜利的微笑,他觉得自己的打算是万无一失的。他变得坦然。

周日,蓝茂照常来到学校,他打开办公室的门,门内传来轻轻的谈话声,笔在纸上沙沙的书写声,手指敲打键盘的啪啪声。教员们都和往常一样早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们对罢课的事绝口不提,仿佛那只是一个吵闹的梦,他们在梦里大胆地暴发了一回,梦醒了,这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

于是包括蓝茂在内的所有人,他们仍可以过着体面的生活,当自己的好丈夫、好妻子,受到学生、家长的信任,在世人面前高昂着头颅行走,并且仍在重复地教授那些被说了无数次的使人热血膨胀的话:什么可鄙的奴性是一定要统统赶走的;要敢于反抗一切强权;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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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黑色天师推荐:绍庆
☆ 编辑点评 ☆
黑色天师点评:

文笔不错,你有写长篇小说的潜力,希望向那边发展

绍庆点评:

虽然是不在沉默中暴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但软弱是人们的共性,为了自己暂时的生存,就会放弃斗争,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夹着尾巴做人。可悲,可叹,可怜。小说描写细腻,很有代表性。推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