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社会,狗咬人不算新闻,人咬狗才算新闻。这话用在散光中学,人们会说白平老师评上优秀不算新闻,评不上优秀才算新闻。
白平参加工作十余年了,没有一年不是优秀的——“校优秀”,“镇优秀”,“县优秀”,“市优秀”等荣誉证书一大堆。今年听校长说,局里准备将白老师上报为省级优秀教师。对此,人们没有感到任何惊诧,认为这即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内的事。
这天早上,校长在电话中要求白平来趟校长办公室,白平想可能是与省级优秀教师有关的事吧,赶忙匆匆而去。
校长办公室内,白平接过校长递过的茶杯坐在沙发上,等待校长的指示。
“白老师,你的工作那是无话可说的。”校长端着茶杯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说,“可当下有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让你去完成,这也与你这次的省级优秀教师的评选挂钩,不知你能否完成。”说完,校长放下茶杯,一声不响的看着白平,等待白平的回答。
“艰巨的任务?”白平一愣,但马上回答说:“什么任务,请校长安排吧,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完成。”在白平眼中,他曾把一个及格率为零的班级带成全县第一的班级,他曾把别的老师认为无可救药的孩子送进了重点大学。他曾代表学校参加全市优质课大赛荣获特等奖。难道还有比这更困难的事?
校长严肃的脸上有一丝的尴尬,“这是局里交给你的任务,你除了完成,没有任何选择!”
局里的任务?白平又有点不解了,局里怎么会越级交给他任务呢?什么任务呢?校长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神色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白平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答案——会不会是局里让他到某校当校长,这当然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了,校长舍不得我,脸色上有些不高兴……,想到这儿,白平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像一名军人一样立正挺胸,豪气冲天的说:“向校长保证,本人保证完成任务,决不辜负局领导和校长的嘱托。”那样子,根本没有一点像三十多岁的男人应有的稳重与成熟。
校长示意白平坐下。
白平从校长越来越难看的脸上看出了事态的严重。多少次,校长每交给他任务,他总能从校长的眼睛里看出校长对他有绝对的信心,而这次……,白平缓缓的坐回沙发,等待那个艰巨的任务。
校长掏出一支烟递给白老师,自己也叼了一支,白平赶忙站起身掏出打火机给校长点烟,校长身子往前微微一弓接了火,一个烟圈吐了出来。
“白老师,局里要求给你两周假期,让你做你岳父岳母的思想工作,让他们别再和那些钉子户们胡闹了。让他俩带个头,赶快搬迁,配合上级领导做好拆迁工作。”校长说完又端起茶杯,低着头只管喝茶。
仿佛给了白平一闷棍,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是什么任务?这怎么让我去做?这与我的工作咋扯上关系了?……
“刚才我说了,这是局里分派给你的任务,我也没办法,说实话,我也很同情你的,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校长一边说一边提起暖水瓶给自己和白平添水。
“校长,我……”白平觉得很委屈却又说不出话来。
白平的岳父刘有光和岳母林芬房子在散光镇中心小学附近,今年年初,小学得到了一个项目,学校扩建成了定势。起初,二老还是同意搬迁的,说只要政府赔偿合理,哪儿住不是一样。没料到镇政府的人回答说学校属于公益事业,拆迁户也要有所奉献,一句话,那就是无偿搬迁。这下惹恼了二老和周围的邻居,大家拧成了一股绳,曾和镇政府的大干一场,到现在没有任何政府人员敢去说搬迁之事,没料到现在却让他去完成这事。这算哪门子事啊?
“白老师,这是局里的决定,你想想该怎么办吧!”校长又说,“局里把这项任务与你评省级优秀教师挂钩,你还是多动动脑吧!”
白平决定去局里问个清楚。当下,他向校长请了假,直奔教育局。接待他的是局办公室王主任。
“白老师,省级优秀教师可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有了这个荣誉,政治前途无量啊,你可要珍惜啊,千万别辜负了各位领导对你的关怀啊!”王主任说。
“王主任,我很感激,这一辈子我都无法报答各位领导的恩情,我知道这个省级优秀教师我县只有两个名额,局领导能给我一个,我就是当牛做马也难报大恩,可是让我去做搬迁工作,这不合理啊!再说这种事也与我们做老师的无关啊!”白平解释说。
“怎么不合理,你是人民教师,为教育事业做贡献是天经地义的事,如今拆迁是为了修学校,怎么能说与你无关呢?”
“可我怎么向我岳父母解释和交代,我怎么……”
“你现在应该想怎样向党和人民交代!”王主任打断了话,“白老师,你是人民教师,有知识,有觉悟,千万不要和那些钉子户站在同一立场上,站错了立场可就毁了你一辈子,你明白吗?”
白平出了教育局,给妻子刘梅打了个电话便赶到丈人家。
刘有光夫妇听完女婿的诉苦,气得发抖,他没料到这些卑鄙的家伙会用这些卑鄙的手段,岳母林芬气得大哭。刘有光说哭有啥用,还不想想办法!看着二老难过的样子,白平说:“你们不要伤心,大不了我不要这个优秀了,现在我就给校长打电话。”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校长的电话。
尽管校长在电话里一再劝白平好好想想,但最后白平还是很坚决的说自己对岳父家搬迁之事无能为力。
二老对于因为自己家的原因让女婿失去这次评选的机会深感愧疚,却也无可奈何,一家人很伤感的坐在一起叹气。手机又响了,是校长。校长在电话里说局里对白平的表现非常失望,不但会取消评选省优秀的资格,还要将他远调到马东中学任教,希望白平再考虑考虑。白平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马东乡是距县城最远最偏僻最落后的一个乡镇,距县城约200公里。那儿山大沟深,交通十分不便。前几天有个同学去了趟那儿,回来感慨说那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条件艰苦的无法形容。在那儿工作的人要么是马东本地人,要么是得罪了领导或犯了错误的人被发配到那个地方的。
苦,白平倒不怕,但去了那儿,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和家人分割两地,二老年龄大了,岳母又有病,妻子要照顾孩子,一家人怎么办呢?
刘有光勃然大怒,他气冲冲的出了家门,要去教育局论理,白平苦劝不住,只得跟在后面。
教育局内,王主任的理论还未说到一半,刘有光早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拍桌大嚷,王主任按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几个人走了进来,不由分说,将刘有光和白平拖到教育局外一顿拳脚后扬长而去。
发现丈人已昏迷过去,忍着剧痛的白平急忙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一定要告这些狗日的,白平想,他去了公安局,公安局的人说事情已经知道了,他们会调查的。调查调查,白平知道,这个调查最终会是不了了之。他突然想起了网络的力量,对,依靠网络,让天下人帮我评评理。
“不干教育干拆迁,教育领导揍老汉”一下子点击率老高。网友们义愤填膺的评论也稍稍安慰了白平痛苦的心。
几天后,面对各媒体记者的追问,教育局做出了如下回答:教育局从未参与搬迁之事,白平调往马东地区与搬迁无关,局里很早就有强化马东等边远地区教育的计划,让部分优秀教师去那儿任教,这是正常的人事调动,与拆迁毫无关系。白平岳父刘有光精神上存在一些问题,受一些不明真相的人的鼓动,大闹教育局,和局里几个人员发生肢体冲突,这些人都是临时工,已被辞退……
晚上,县电视台播出这条新闻后白平知道自己去马东已成不可改变的事实,自己的苦日子真正来临了。躺在床上的刘有光痛苦的对女婿说:“孩子,你先去那个地方,爹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就是告到中央也要告倒那帮畜生!” “算了,你可能连县城都出不了了!”一个邻居走进来,“你们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了。”刘有光气得当场昏了过去。
第二天,局里下文了,白平调往马东地区,白平夫妻含泪准备行李。妻子哭着说要跟白平一起去,白平抱着妻子眼泪哗哗。
手机响了,白平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他一接通,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老兄,是我,二龙,听说狗日的教育局将你调到了马东,弟兄几个在酒店定了个位子,想给老兄送送行,慰问慰问老兄,怎么样。”白平说:“好,今晚咱们不醉不归!”要在平时,白平是从不和这些人来往的,但今天,他难过,伤心,急需要找些人来谈谈心中的苦闷。
酒店的包厢内,白平和二龙等人频频举杯。只一会儿功夫,白平就觉得双眼迷离,头重脚轻,浑身有一种冲动的燥热。电视屏幕上那个唱歌的女人总让白平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渴望,下身那个东西不知不觉硬了起来,仿佛要顶出裤子来。
他下意识的说要去厕所,二龙唤来了一个女服务员让她带着白平去。楼道内,来来往往的女服务员,在白平的眼中,一个个身姿是那么的婀娜多姿,脸蛋是那么的漂亮迷人,露出的小腿是那么的诱人。秀色可餐——白平忽然想起了这个词语,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饥饿的人却坐在一桌无法吃到自己嘴里的大餐前。
女服务员领着白平进了一个房间,指着一个小门说,那就是卫生间,我在这儿等你。白平摇摇晃晃的进去了。
白平方便玩后,出了小门,房间内的灯光不知怎的却变得朦胧昏暗,一个甜甜的声音让白平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和*感,他转过身去,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赤luo裸的女人。会是谁呢?白平睁着眼睛想看个清楚。“来呀,亲爱的,快过来呀。”白平不由自主的向前几步,睁着大眼仔细的看,这不是妻子吗?是妻子,噢!亲爱的,老公也想你啊,他醉醺醺的脱了衣服,爬了上去,妻子的身体好光滑,妻子的配合好完美,妻子的*吟多好听,白平觉得从未有过如此美妙的夜晚。
不知过了多久,白平的酒渐渐醒了,黑暗中他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一动发现身边有一人,是妻子?自己在家里?白平有些不安,他伸手摸开关,灯却开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赤luo裸的坐了起来。白平大吃一惊,“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女人有点不高兴,“你一晚上玩弄老娘,还问怎么了?”白平这才发现自己不再家里而在酒店。他慌忙穿了衣服,连说对不起,自己喝醉了。“放屁,说声对不起就行了?”女人大怒,白平忙问该怎样,女人一伸手,“服务费!”白平一摸钱包没了,忙问女人可否知道自己的钱在哪儿,女人说:“你玩了我不给钱耍赖是不是,好,老娘让你耍耍。”说着拿起电话。一会儿功夫,门里冲进来几个人,不由分说一顿拳脚之后,将白平扔到大街上。
忍着剧痛的白平不知道到哪儿去,回家,怎么面对妻子,怎么解释他浑身的伤痕。他打开手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妻子打来的。他难过之际,恨不得自己马上死去,他坐在一个台阶上低声哭泣。
电话铃又响了,不是妻子打来的,他调整了一下情绪,电话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嚷了起来,“你以为玩了老娘说走就走,告诉你,没门!刚才的一切老娘都录了像,不想要工作就明说,想妻离子散就快点!”白平说你想干嘛。“老娘要十万!”。白平说你干脆杀了我,女人说,不信明天你瞧瞧。看老娘敢不敢把这事公布出去!白平忙说千万不要。女人说给你一个星期,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又说,你昨晚上让老娘满意,老娘愿意了,你要随叫随到。白平挂了电话,抱着头,流泪直到天亮。
等了丈夫一夜的刘梅天明接到丈夫的电话,说自己已乘车去了马东,说昨晚喝醉了,睡在朋友家,现在也不带行李了,先去那个地方看看。妻子不再说什么。
丈夫离家几天了,刘梅每日在电话里诉说着离别之苦。这日,同事小月突然找上他来,告诉他一个让他无法相信的事——白老师并没有去马东地区,晚上常陪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出入某一家酒店。刘梅说不可能,可能是你眼花了,哪个女人愿意和他这样一个既没长相又没钱的男人来往。小月说,白平长相咋了?你当年不也是看中他的长相嘛!至于钱吗,男人为了女人会不惜一切代价!你可要留意他的工资呀!
送走小月,刘梅有些不死心,她打开抽屉,不但白平的存折不见了,连她的存折都不见了。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刘梅无法相信自己。
当晚,刘梅把自己伪装了一下便来到小月说的那个酒店,捡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随便要了一些东西,她在等待,等待一个她无法相信,无法接受,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在等待,从中午等到傍晚,从傍晚等到午夜,直到酒店快关门了,她一无所获。难道小月骗自己?和自己男人生活了几年了,还不了解他?丈夫没带行李是因为带走了存折嘛。刘梅这样想着,出了酒店。
“刘梅!”不知啥时,小月已站在刘梅身边,“你咋还在这儿?白平和那个狐狸精在405房间,我怕你不相信,一直盯着呢。”
“什么,真的!”刘梅说着回转身冲进酒店,一口气奔上四楼,不顾保安人员的拦阻,硬生生撞开了房门。眼前的一切让她惊呆了,只见惊慌失措的白平正在穿裤子,床上躺着一个赤luo裸的女人。刘梅当场昏了过去。白平慌了,赶忙穿好衣服呼唤妻子醒醒。刘梅醒了,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这个和她生活了几年的男人,这个是自己孩子的亲生父亲。白平还想解释,刘梅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白平往后退了几步。没料床上的女人突然跳下来给了刘梅狠狠的一个巴掌。刘梅哭着跑出酒店。
万念俱灰的刘梅踉踉跄跄的走在大街上。刚才的一切历历在目,如一把刀子狠狠的划过她的心房。她哭泣着,叫喊着。小月在身后大喊让她小心,她听不见。一辆小车驶过来,刘梅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重重的摔在地上。司机发现周围没几人,一溜烟跑了。
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刘梅对父母说白平无耻,自己死也不会原谅他,说完闭上了眼睛。仓皇赶来的白老师眼见了这一切,彻底崩溃了。一个完整的家,就这样毁了。是谁毁了我?是谁毁了我的妻子?是谁毁了我家?是谁毁了我完美的生活?白平发怒了,他在思索,他在寻找,谁是凶手?他要报仇!
第二天,白平因涉嫌杀害酒店服务员被捕。据说那个服务员被捅了几刀,死相很恐怖。
第三天早上,痛苦绝望的林芬在家病亡。傍晚,刘有光打发走了前来探望的邻居后,将老婆和女儿的遗体放在一起,紧闭房门一把火点燃了房子,然后自己静静的躺在老婆身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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