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最后一天]缠绵过后,再无悲伤步轻离

发表于-2010年11月30日 中午12:51评论-12条

他听见她笑着对他说,没关系,以后,我还会遇到别人。你也是。

她没能遇到别人,他也没有。

他突然想出去走走,到某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朋友对他说,尹川,你是得出去走走,透透气,看你这样待着,都快发霉了。

他会经常看见灵异的白光,在一转眼就能看见的地方飘绕不停,然后消失不见。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但是仍不免陷了进去,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周遭的一切全变了形,像一场梦一样把他包裹起来。就如同那个名叫萨顶顶的女子,以及她如梦如幻的音乐。《我是自由行走的花》,他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能遇见这样的女子。

周末的晚上,同事约请吃饭,推脱不掉,只好应约,桌上的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依然不能打断他的神游天外。同事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就提议吃完饭再去ktv提提神,或者放松放松。他不置可否,抬头却发现直到饭局终了自己也没能记住几个新见面的人姓什么叫什么。

他想,他是病了,抑或是快死了。

无法停止的病态,大都会把人导向死亡。

他曾经养了一盆名叫苏铁的植物。买的时候,导购小姐告诉他这种植物喜温湿、耐阴,生长极其缓慢,甚至能活上100年。他听了介绍,只是笑笑就去前台直接付了帐让人把这盆植物送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里——能有这样一个生命陪自己终老也不错。

他记不清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仿佛很遥远,又很近。他好像记得那段时间自己是在医院里养病,但又仿佛不是。因为他曾遇见过一个女子,就如同那盆苏铁,放在暗影里不管不顾也可以让人放心,挪到阳光下却能瞬间绽放出异样的光彩。那样的女子不会出现在医院里,医院太过肃穆。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通常,他都会记不住很多事情,记忆一片混乱,各种碎裂的影像被重新拼接。他的记忆在这种混乱的真实中得到升华,变成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太能理解的东西。神秘而幽深,通往另一个世界。

那盆叫苏铁的植物最后暴毙,原因自然也记不太清楚,也许只是因为自己对它太不管不顾,给了太多的自由,到最后甚至拒绝丝毫的付出,包括情感和物质。以至于让他忘了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花钱把它搬回家。

那是一盆太像热带植物的东西,说它像,是因为他只知道它来自南方,但是却表现出一身的热带风情。有时候,却又温文淑良,静谧安稳。

文海歌,他终于想起这个名字了,但是依然想不起和这个名字关联的那张脸。

他们在一座古旧的石桥上相遇。梅雨季节,河水涨势凶猛,浑浊而愤怒。他看见夹在她腋下的资料袋猝然掉进了湍急的流水中,然后她趴在低矮的护栏上哭了起来。纯粉色的折叠伞被扔在了一旁,依然急坠着的雨滴很快淋湿了她的头发和后背衣服。他想静静轻轻地走过去,只是经过,甚至怕不小心踢到她,然后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

但是在经过她身旁时,他眼角的余光看见她正在抬起头看他。那是一张洁净的脸,像是路边有着宽大叶子的植物,被雨水打湿以后,不辨悲喜。甚至当时他能感觉出她想对他笑。

要不我扶你起来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

这样的雨天,大多数人心情都不会太好,他紧接着又说了这样一句,然后抬头去看天,像是在掩饰什么。

伏在地上哭泣的女子终于笑了起来,是那种轻轻的笑,无声无息,却露出几颗好看的牙齿。他看到她向他伸手,稍一愣神,才连忙伸手把女子拉起来。大概是太疲惫,她起的颇是费力,也怪他帮扶不周。其实他只是不太习惯,这样跟陌生人接触。

那好像是她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哭泣,之后的接触他只记得她一直在他面前笑着,嘴角一直上弯,差点就要高到鼻子上边去了;有时候她会把面部捂起来,然后只用一只充满笑意的眼睛看着他。他的心被这样的笑弄得又酥又痒,然后化作柔软的棉絮,想要把面前的女子包裹起来。

文海歌,你不要这样哦。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要上去也是我上去啊。他经常这样对站在凳子上擦高窗玻璃的她着急地大叫。她有很偏执的洁癖,又太活跃,喜欢蹦蹦跳跳的活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她都要不时清扫,经常把人累得筋疲力尽。

那怎么行,我这样一个大美女就是要站高点儿才好,那叫万众瞩目;再说了,我摔下来还有你接着,你摔下来我可接不住,非得摔成傻子不可。她在凳子上自说自笑,全然不顾他在下面心惊肉跳。

终于有一次他没看住,她就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还好只是把脚踝扭了。在医院的几天,他剥桔子削苹果喂给她,开始还吃得好好的。最后看见他伸过手来,就把头扭到一边,她气呼呼地对他说,整天就听你唠叨了,我这是住院又不是坐牢;老是这么喂我,当是喂猪呐!看他卡在脸上的僵硬表情,她又觉得不忍,你就是对我好,也不能真把我当你女儿养吖。说完她又突然不好意思,干脆转了脸,不看他。

出去散步的时候她坚持要牵上一条花斑蝴蝶犬,那是她心心念念高价从宠物市场上抱回来的。看着她抱着狗狗乖乖巧巧的样子,他只能在心里叹气皱眉头。

突然有一天狗狗走失了,他要登报寻找,却听见她说了这么一句,丢就丢了呗,没有缘分再怎么找也是枉费。他知道她的心思又转移了,那段时间老是缠着他问新买的款化妆品用在她脸上效果到底怎么样。

他有些不耐烦,就说,好好的抹那些个东西干嘛啊,用化妆品就是女人不自信的最直接表现。她知道他不高兴,然后就跑出去,一整天或者几天都不再见他。

那是2004年的春天,他过着典型的普通城市动物的生活。而她刚刚毕业,正忙于找工作。那次大雨滂沱中的相遇让他觉得她是一朵跌落尘泥的花,于是他俯身轻拾,鼻前浅嗅。像所有的男男女女之间的情爱故事一样,在爱情出现死亡征兆以前,他和她都在向着彼此的方向无限靠近。但心与心的距离,就如同数学上的双曲线,只是无限接近,永远无法真正交合。

每一条生命都在寻找着自我解决自我完成的方式。很多时候,我们都渴望逆天行事。

他看见她的眼睛在深夜里反射着明亮的光泽。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起床站在窗前,窗外楼下是空旷的街道和广场,几家美容屋的广告牌散发着浅紫或者淡蓝的灯光。

不冷么,为什么不好好睡觉,他从背后轻轻拥住她,冰凉而生硬的触觉,无能为力。

她的唇温热,身体是类似于虚无的柔软和润滑,他想溶进这种虚无的柔软中去,用尽全力。来自身体内部的颤抖和*吟,燃起一种类似于痛苦的焦灼,她放下了一切甜美或是纯真,然后迫不及待地绽放。像是盛开的黑色曼陀罗,目标指向盛大的虚无。

他是对的,她也是对的。即使是都错了,那又如何?生命只不过是一个过程,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回头,不能软弱。

有时候盲目地坚强,亦好过清醒着自我崩溃。

深呼吸,然后埋头泅渡,向着假想中的彼岸无限靠近。

他想起家乡农村的春天,椿树发芽,桃树开花,人和牛一起在灌满水的淤泥里忙碌;新诞生叶芽的气味,腐土的气味,还有人畜身上汗液的气味,新鲜食物的气味,各种气味混在一起,然后被风带走,被流水带走。跟这些气味一起被带走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梦,醉了的梦,醒着的梦。梦从身体里离开,在漫长的时间以后又乘着另外一阵风回来。很多人才发现白云苍狗、恍如隔世。

在没有梦的时候,真实生活是另外一个样子,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回味。

宽大的玻璃窗旁,文海歌依然轻轻地笑,窗外的盆栽植物异常茂盛,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的约会。文盛路上的一家咖啡吧里,文海歌弯着纤长的手指轻轻地叩击木质桌面,发出轻巧好听的声响,而他则是不停地扭转视角,除了看她,他不知道还能看什么。

她告诉他其实那天她并没有丢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些公司的资料和自己的简历。看着资料袋毫无征兆地坠入浑浊的流水中,她只是突然就觉得那段时间东奔西跑忙忙碌碌一下子就显得那么滑稽可笑,突然就倦了,她想就那样瘫倒在地,或是像那个资料袋一样坠入河流,然后像那首歌唱的,eversleeping。

但是看到他,她突然就不那么难过了。也许只是因为他长得不算太难看?并且还在恰到好处地关注着她。当她把这句话告诉他时,他却故作惊讶地说,不会吧,看你也不像花痴啊?

那是,曾经的文海歌也是很多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无数男生心中不可原谅的对象——漂亮得太不像话了。她直到此时才显出仅剩的那么一点儿高傲和不屑来,她不知道为什么遇见他以后就忘记了自己的辉煌过去。

他想起她穿着斑马纹无袖t恤长筒微喇低腰牛仔站在马路对面的广告牌下对他招手,大声呼唤,活脱脱一个不良少女。高温的季节里,她总是买很多冰激凌甜筒,吃完了就不停地舔嘴唇。

她对他说,遇到你,我想起了另外一首歌,i will rest my head side by side。她似乎对xandria 乐队的歌表现出独有的兴趣。那么活泼跳脱的一个人,却要去听那么深沉和悲伤的歌,他只是不明白。但是他依然打趣她,哇,那么快你就想和我上床了,现在的女孩子,哎……他一口气还没叹完,背部就遭受重击,差点儿岔了气。

20005年的夏天过完,文海歌进了一家电脑公司的销售部,大学时学的东西全都不对路,一切又要重新开始,然后开始不休不眠的忙碌。他怕她太累,就劝她找准方向。她就说,我的方向就是月薪过万,然后开着私家车出去旅游。

但是2007年的时候,她又在后面加了一句,那又怎么样,抱了满怀,才发现很多东西自己根本要不了,心里依然不舒坦。为了这个舒坦,他不知道多少次说她太矫情。那个时候她已经基本实现自己最初的理想。

也许生命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动荡然后安定的过程,不动荡也就不会真正安定。

然而她终于是彻底把他抛下了。

她对他说,尹川,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过。他只是以为像所有的情侣那样,他和她之间的空隙也需要一些矫情来填补。

她对他说,没关系,以后我还会遇到别人,你也是。在出发时面对他一去不归的质疑她这样回答他。

据多家网站和报纸报道,那次武汉江桥上的特大车祸包括司机一共三男两女全部身亡。其中两男被甩出了车外,车内的两女被火烧成焦炭。是认识的几个朋友一起开着私家车结伴远游的,不想却在遥远的异乡遭遇了死亡。

她终于是没遇到别人,却遇见了死亡,死在了他还爱她的时候。

他的生命也似乎开始慢慢被冻结,然后突然碎裂崩散。他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出生的起点,抑或是遥远的他乡。

如果说这是一个精心安排的局,那么他从一开始就没了退路。

向公司请了长假,他决定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看一看。一路的长途奔波,他都在为预想中的近乡情怯而*动,可是等到真正从长途汽车上下来的那一瞬,心却好像突然隐藏了起来,失去了明显的知觉,近似不悲不喜。走在遥远的小镇上,他仿佛只是一个游魂,所有过往的人群都看不见他。那种最初预想的激动热烈被稀释了,然后被一阵风吹散。像极了曾有过的和正在经历的生活。

秋天的夕阳正好,他在自己长长的影子里看见不曾改变的中学校门,好像静静地伫立在一个沉寂的梦里。

这个或那个秋天,好漫长。

他记起自己曾在停电的自习课上跑去跟暗恋的女生借蜡烛,借着暗影的遮掩,他终于能正面好好看看她,但终于禁不住脸发烫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了;他也记得曾把自己喜欢的科目学得好得不像话——喜欢的,就付出最好的。但那时,对于爱情,他还不懂。

有很小的孩子牵着气球在人行道上奔跑,欢快的叫声夹杂着大人的呵斥。他突然迷失在这里,迷失在这个遥远的黄昏小镇里。那是他从生命一开始就一直未曾抵达过的地方。

总有什么,是未曾抵达的,也是无法抵达的。

那是与生俱来的缺憾和空洞,再多的愤怒和绝望都不能填补。

他记起有位叫李碧华的女作家说过,所谓的一见钟情,谁能说与色相无关?这是文海歌告诉他的,她这样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我从来不问你到底爱不爱我么?

情爱只适合世俗的离乱人,就像席慕容说的——爱是不能饮不可饮也要拼却的一醉,但我不行,我无法像那样的自寻死路。她孩子气地大声笑着,然后飞快地跑开,在前面不远处等他追上去。

他和她在无数个暗夜里拥抱纠缠,听见血液中的分子猛烈碰撞然后飞散。她感觉他在她的身体里不断找寻,找寻一个预想中的出口,通往未知的远方。

这场爱,来得太漫长,又太短暂。

仿佛只是一瞬,他就听见她笑着对他说,没关系,以后,我还会遇到别人。你也是。

他本以为那是他生命的终结,再没有什么以后。

他弯腰去系散开的鞋带,抬头就看见一道白光飘忽而过,消失不见,又或是转到身后,进入了他的身体。他曾见过的,或者他不曾见过的,那些光像薄薄的纸片,把他轻轻地托了起来。

他突然想去拥抱某个人,像是最初的遇见,也像是最后的道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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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水做的月亮点评:

读来令人飘渺的文字,少了点详细的故事情节,小说味淡了。期待下篇更好!

文章评论共[12]个
水做的月亮-评论

感谢朋友对征文的支持。问好,祝福!at:2010年11月30日 中午1:27

步轻离-回复谢谢月亮。 at:2010年11月30日 晚上11:10

xiaoyong4144-评论

(:012)问候轻离!佳作拜读!天寒地冻,出门多加外套!!!at:2010年11月30日 下午3:46

步轻离-回复多谢关心。冬天都近了,你也保重。 at:2010年11月30日 晚上11:07

文清-评论

冬天来了,朋友,调整作息,快乐心理;烦恼忘记,幸福相依。祝冬安!at:2010年11月30日 晚上8:16

步轻离-回复文清,这么久还坚守在烟雨,真是难得。你的文是愈写愈见大家风范了。 at:2010年11月30日 晚上11:05

一泓清水-评论

心理刻画生动细腻,欣赏了。问好朋友!at:2010年11月30日 晚上10:06

步轻离-回复呵呵,谢谢。不足之处还请多指教。 at:2010年11月30日 晚上11:03

苏小烟-评论

步轻离。。不离、不弃。(:012)at:2010年12月01日 凌晨0:23

步轻离-回复不离不弃,呵呵。 at:2010年12月02日 中午12:50

苏小烟-评论

他突然想去拥抱某个人,像是最初的遇见,也像是最后的道别。(:059)at:2010年12月01日 凌晨0:25

步轻离-回复生命中不可抑制的孤独。。 at:2010年12月02日 中午1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