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寂寥凄清的雨夜，我吐着缭绕的烟圈，反复地追问自己：倘若不是我当年性格过于内敛；倘若不是我对待感情至始至终都那么的含蓄；倘若不是我屡屡“漠视”她的脉脉含情；不知，我与她之间的缘分，还会不会擦肩而过……

与紫衫的相识，缘于她向由我担任主编的校刊投稿。看到她唯美的文字，娟秀清新的字迹，我不禁砰然心动。

三顾茅庐之后，见到温婉可人的紫衫，相谈盛欢之下，我盛邀她担任散文版编辑。也许是惺惺相惜，紫衫欣然接受我的邀请。

紫衫的美颇为勾魂，与她相处之时，我总会被她迷得出神。

一天，紫衫忽然回眸撞见我失态，我慌忙抽一张纸巾递给她，心乱如麻地指她的脸颊。她信以为真地接过纸巾，温柔地向我道谢，手指随着我的指挥，在脸上轻柔地来回擦拭。

我皱眉叹息，紫衫回以疑惑的眼神？我一本正经地说，她把脸越擦越花。她信以为真，急得使劲摇晃我胳膊，问我该怎么办？她可不想当小花猫。我忐忑地搓手问她，是否需要我效劳。

紫衫惊讶地瞪大眼镜，脸悄然地红润起来，迟疑了片刻，她揪着衣角羞涩地点头。

我的手指“受宠若惊”地在她脸上哆嗦，她低头来回揪着衣角，偷偷地用余光斜睨我，一触到我的目光，立刻羞地逃之夭夭。微笑在她酒窝矜持地荡漾，惹得一群小鹿在我心里乱撞……

这种美妙的触电感觉，引诱我愈加迷恋紫杉，在想入非非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2

常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终于有一日，我正为紫衫宛如秋水的眸子，弯弯的眉毛，幽深的酒窝陶醉时，被她回眸抓住现行。

被紫衫“唤醒”的瞬间，我欲故技重施，抽出纸巾递给她。她冷冷一笑，掏出一面小镜子来照，眼睛的余光狠狠地向我恨来，我装模作样地向窗外看去，脸一阵红一阵白地发烫……

“东窗事发”以后，紫衫每次回眸侦查时，我就扭头看窗外风景。她总是用余光瞪我一眼，“鄙夷”地撇嘴一笑。

在我们的智斗中，时光悄悄地逝去。转瞬之间，我们已经“两厢厮守”一年多。我对她的倾慕已然难以自拔，她似乎亦在含情脉脉地回赠我秋波。可是，我始终以为这是幻觉，不断地含蓄地试探紫衫，她的反应总是似是而非。

我正为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而为心烦意乱时，她一脸兴奋地向我宣布，她将赴巴黎留学。我望着她如潺潺溪水的眸子，不禁黯然神伤，心中极力想要挽留，却不知何言以对。　

离别开始倒计时，我在徘徊中挣扎，在挣扎中怯场，在怯弱中绝望，在绝望中心碎。去借酒浇愁的半路上，恰巧碰见紫衫正焦急地找发夹。

草丛里忽然蹿出一只老鼠，紫衫惊叫着扑进我怀里。我心疼地紧拥着紫衫，唯恐一松开手，她就会像断线风筝一样，消失得杳无踪迹。

紫衫轻轻拍我胸口，我迟疑地松开手，她面色绯红地低下头，我心底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沉默了片刻，我掏出离别的礼物，轻轻地放进她手里。“真漂亮！”紫衫惊呼的同时，一脸疑惑地问我，为何送她如此礼物？

3

我凝视她的眼睛，猜不透她此话是何用意，犹豫着不知如何作答。

紫衫跳跳弯眉，戏谑地笑起来：耳饰在古代叫作“明珠”，通常是男人送给女人作为……你送它给我，该不会是……啊？哈哈……”

面对紫衫的调侃，我抵死不认，坚称只是觉得它好看，才买来送她的，她半信半疑地瞪我，诡异地笑笑，欲言又止地叹息，仿佛是在“嘲笑”我的狡辩太过苍白。

顿了一会儿，她神秘地冲我笑，约我晚上见面。我一头雾水地张大嘴巴，她不理会我的发呆，诡秘地笑着转身离去。

夜里赴约，方知她是为我过生日，一股暖流油然涌上心头。转瞬，几许伤感侵袭进来，为了不让紫衫察觉，我努力地强撑笑脸。

午夜时分，我与紫衫依依惜别，情不自禁地拉她手，感谢她在这样美丽的夜晚为我庆生。紫衫莞尔一笑，温柔地对我说，每年都可以这样陪我。

我虽然醉意已浓，但她这美丽的谎言，还是深深刺痛我的心。我忍不住“笑”起来，紫衫不明就里地瞪我，我轻拍着她的手背问。“你不是要去法国吗？”

“是啊，怎么了？”紫衫疑惑地点头，我笑着拍她肩膀。“师妹，你这不是明摆着唬人嘛！”

紫衫狠狠地给我一粉拳，笑着骂我“鸡蛋里挑骨头”，我捂着胸口逃之夭夭，唯恐她察觉我心底的忧伤。

忧伤挥之不去，离别却转瞬及至。

送别的那一天，紫衫突发重病住进医院。

幸福如此失而复得，我不禁悲喜交加。弥足珍贵的日子里，守护紫衫成为我课余唯一的生活。

紫杉喜欢微笑着听我说话，温柔地看着我为她削水果，酒窝里总是洋溢着微笑。偶尔，她也绘声绘色地说俏皮话，逗得我笑出眼泪花。

每每这种时刻，我的心情总是彷徨不定，忽而希望永远如此守护她身边；忽而又祈祷她早日康复。或许，她的父母会担心她体弱多病，不再让她远赴欧洲留学……

半年以后，紫衫终于回到学校。她忧伤的眼神告诉我，她不是回来与我“长相厮守”，而是来向我告别的。我的心深深被刺痛，千言万语涌向喉咙。

紫衫默默地揪着衣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我却不知何言以对。两两相望的一瞬，我心如刀割。

彼此沉默了许久，紫衫从包里拿出一条围巾。此刻我忽然明白，她为何看起来如此憔悴，心忍不住痛起来。“看你，为了它，都熬成熊猫眼了……”

“怎么，就只许你为了送我耳钉，去吃两个月的泡菜饭；不许我为了给你织巾，而熬上一阵子夜吗？”紫衫微笑着将围巾放到我手里，我痛并幸福地回以微笑。

“月亮绣得好看吗？”紫衫眼里仿佛闪烁着脉脉含情，纤细的手指沿着那轮弯月，轻轻地缓缓地摩挲而下。

“非常漂亮！”我系上围巾，欣喜若狂地冲向花店。

我飞快地捧着玫瑰回来，紫衫的笑容却戛然而止。她狠狠地恨我一眼，拉下脸脸扭头而去。

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我虔诚地登门道歉，却被紫衫拒之门外。她绝决的态度让我心生“畏惧”，以至于她次日离去时，我没敢去当面送别，只是偷偷躲在角落里看着航班起飞。

4

紫衫到了巴黎以后，给我的来信颇少，内容简短而客气。我懊悔自己的鲁莽，努力地想找回友谊，可是，一听到她温柔如冰的声音，却又不知何言以对。

漫长无休的“冷战”，让我们逐渐相忘于江湖。我原本以为，我们之间的缘分，今生已划上永恒的休止符。谁曾想到，十年后的今日，我们竟会邂逅街头。

她的美丽依然不逊往昔，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与优雅；她宛如秋水的眸子，依然清澈，只是多了几许愁云。

也许，我们已经太过陌生，两两相望的一瞬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那么默默地彼此凝视着。我当初给她的柳叶耳钉，在她的耳垂下，在凄清的秋风中轻轻飘摇，生生揪得我心痛。

为打破生硬的冷场，我眉开眼笑地说，分别这么多年，很是想念她的歌声。她凄然一笑，顺从地随我去了ktv。

《月亮代表我的心》依然是她的最爱，然而，她今日的歌声却不再是情意绵绵，而是满腔的幽怨与哀叹，让人不忍卒听。

歌唱到一半时，她竟然潸然泪下。我伤感地问她，心里是否深藏着一个人？她眼里噙满泪花，默默地对我点头。

我问她为何不向他表白，她沉默不语，委屈的泪水簌簌地落下来，我拉住她的手，心痛地追问她：为何不曾给他一点暗示？

紫衫泪水涟涟地苦笑：暗示？每次去ktv，我为他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他却对着我唱《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我点《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他》，他就点《友谊地久天长》……

我心里不禁猛地一颤，原来这笨蛋竟然是我！

“哎……我只有唱这两首歌，才不会跑调。”我惭愧地叹息，心里满是哀痛的懊悔。　

“这轮弯月绣得好看吗？”紫衫摸着我脖子下的围巾问。

“非常漂亮啊？”我微皱眉头，不解她为何会旧问重提。

“只是漂亮？”紫衫的手沿着弯月摩挲而下，似乎话外有音。

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取下围仔细查看。恍然之间发现，这轮弯月里竟然暗藏着莫尔斯电码：●●　●—●●　—　—　—　●●●—　●　—●—　—　—　—　—　●●—（我爱你）；此刻我终于明白，向来讨厌数字的她，为何会在送我围巾之前，向我借阅密码书籍。

转瞬，我又疑窦重生：既然她对我有意，为何我赠她玫瑰时，她却狠心地将我拒绝。

紫衫幽怨地瞪我一眼，一字一顿地抽泣说：笨蛋，橘红色玫瑰的花语是，友谊万岁。

我顿时犹如五雷轰顶，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忐忑地问紫衫，不知我这张旧船票，是否还能登上她的客船？　

紫衫的眼泪簌簌落下，她缓缓地伸手到耳垂下，犹豫着摘下“追随”她多年的耳钉，轻轻地放进我冰凉的手心。“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惊闻紫衫此言，我顿时呆若木鸡，泪水忍不住涌出来。紫衫于何时离开，我竟浑然不知。空荡荡的包厢里，唯有悲凉的情歌陪我落泪。

次日清晨，紫衫来向我辞行。见她一脸倦容，我的心忍不住一阵刺痛。落座以后，彼此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两两相望。沉默了片刻，紫衫忽然站起身来，疾步走向我的书柜。我本能地想阻拦，但却为时已晚。

紫衫轻轻摸着蛋糕盒，眼角泛红地问我。“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它？”

我默默地点头，任由她揭下盒盖。

盒子里装着：庆生那夜用过的刀叉与蜡烛；她昔日投给校报的手稿；她遗失在绿化带里的发卡；她凉鞋上坏掉的盘扣；她吃木糖醋剩下的空瓶；她梳头时掉下的发丝；她当年擦“花脸”扔掉的纸巾……

紫衫噙泪问我，可否把我珍藏的这些宝贝，赠送与她留作纪念？

我“微笑”着默许，紫衫潸然而下，一直流泪到机场，我默默地为她递着纸巾。

分别的时候，紫衫让我先转身离开。我深知这是她的“阴谋”，犹豫着不愿上当。她柔声央求我，泪水再次涌向眼角。我害怕她的泪水刺痛我的心，顺从地转过身来，缓缓地移动脚步，隐约感觉她在凝视着我的背影……

我极力克制自己，终究没能忍住回头。紫衫猝不及防，慌忙伸手抹掉眼泪，佯装若无其事，我不禁潸然泪下，她果真是想把最后的悲伤留给自己！

我心痛地冲向紫衫，她泪眼婆娑地扑进我怀里。她委屈的泪水瞬间湿透我的肩膀，我心酸的泪水湿润她的长发。抽泣了许久，她幽怨地问我，为何那么傻？我无言以对，心顿时碎了一地。　

凝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依依不舍的泪水簌簌落下。我无尽追悔地责问自己：倘若不是我当年性格过于内敛；倘若不是我对待感情至始至终都那么的含蓄；倘若不是我屡屡“漠视”她的脉脉含情；我与她之间会不会有，今日锥心的拥（永）别？

长夜漫漫，辗转反侧，雨淅淅沥沥地敲打我心。惆怅的烟圈，一圈又一圈地绕过头顶，连成一个长长地问号：不知此刻，巴黎的天空有没有下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