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月儿远去的背影，青远的心在流血，三年的感情，在这一瞬间，化为泡影，消失的无踪无影，曾经甜蜜的海誓山盟，变成了荒诞的传说。

“势力的女人，今日才看清了你的庐山真面目……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更快乐……”青远忍受着内心的酸痛，极力寻找安慰自己的借口。

因为上头没有人的缘故，刚毕业的青远被分配到了马东中学任教。

马东是县里最偏远的乡镇，距县城近200公里，山大沟深，交通不便，信心闭塞，手机到那个地方会因没有信号而成废品，镇上唯一的一辆班车沟通着外面的世界。“马东”二字因此也成为贫困与落后的代名词，人们在互相打趣时会常说，你是马东来的，连着都不知道，或者说真是马东人，大惊小怪。

月儿知道青远被分配到马东后，只说了一句话：“忘了我吧！我们不再有可能了。”就留给青远一个遥远的背影。

青远收拾了行李，在车上忍受了近九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这个带给他工作却毁了他爱情的地方。

装满禾草的牛车在坑坑洼洼的大街上来来往往。木轮子吱吱呀呀的响着，仿佛吟唱着一直古老的歌谣。

青远的到来，仿佛给这个地方带来了一丝新的气息，人们纷纷驻足，用别样的眼睛看着这个从遥远的地方而来的年轻人。青远突然想起了《桃花源记》里的一句话——“见渔人，乃大惊”。

在校长的指导下，几个年轻的教师将青远的行李搬进宿舍。青远的宿舍一边住着校长，一边是工会主[xi]老王。校长说，自己的家离学校不远，平常也没有住校，他房子内有电脑，虽没有联网，但还有几个游戏，让青远闲了玩玩，顺便料理一下自己的房子。青远很感动，初来乍到，能得到领导的关心和照顾，内心的酸痛和一整天的疲劳仿佛轻了许多。青远对老王说，校长真好！老王诡秘的说，岂止是校长，这儿的人情都好，好的让你害怕。青远不解，老王说，明天你就知道了。

校长宿舍内，青远翻了翻挂在墙上的一叠文件，马东中学近几年的升学率等都排在全县最后一名。老王说，你在这儿别说带好一个班，就是带好一个学生，准能全县闻名。

青远想，我要努力工作，争取带好一个班，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二天，青远早早起床，准备上课，由于是年轻的缘故吧，学校安排他担任毕业班的班主任。

课堂上，青远才知道什么是困难，说是毕业班，但把这一班的大部分同学放到小学三四年级，也不一定是个好学生。更让青远不解的是这个班只有坐在后面的几个女生课堂上表现活跃一点外，其他同学，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男生更有一种麻木不仁感觉。任凭青远怎么启发，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仿佛一碰冷水，浇灭了青远刚刚升起的一股热情。

老王说，现实一点，这个地方，能带好一个学生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这两年来，连带好一个学生的老师都没有了。

青远想，对，现实一点，既然带不好一个班，那就把重点放在表现好的那几个女生身上。

放学后，青远没有做晚饭，老王说他会多做点，让青远来吃，再弄点酒，表示对青远的欢迎。青远说好，老王让青远校外转转，饭熟了他会叫他。

青远刚走出校门，就发现几个女生，有两个倒在地上，浑身沾满了土，一个头发散乱的女生站着，对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女生指指点点。看见青远，倒在地上的两个女生赶忙爬起来一溜烟跑了，站着的那个一回头，发现青远，也慌忙逃窜。这不是班上表现好的那几个女生吗？她们在干吗？打架？青远笑了笑，骂了一句——一群坏蛋。却发现地上有几个破碎的碗，里面的饭已倒在地上，和成泥了。真浪费！青远喃喃的说。

青远在外转了一圈后回到学校，老王说饭快好了，让青远把自己的碗拿来，他那儿没有多余的碗筷。青远听了走进了自己的宿舍，他拿出碗筷，用水洗了洗，正要出门，却听见门外一个女生的声音：“报告”！青远打开房门，这不是刚才校外打架时站着的那个女生吗？她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梳理整齐，两手端着一碗饭说：“老师，你还没吃饭吧？我妈妈让我给你端了一碗饭，你吃吧！”

仿佛一缕阳光，融化了青远心头因失恋而累起的积雪，仿佛一缕春风，吹走了青远因被分配到这个地方而产生的迷茫与困惑。

青远忙将女生让进宿舍，满怀感激的接过女生的碗。

女生说，她叫李新月，家在学校附近，她爸爸说如果老师闲了，可以到她家转转。青远说，一定一定。李新月说，她的成绩不好。青远说，放心，我会帮助的。李秀月高兴的走了。

老王走了进来，用怪怪的脸神看着青远说：“怎么样？我说这儿的人情好吧！”青远说：“不好意思，没有吃你的饭，让你的饭剩下了！”老王说：“小意思，走，喝酒去！”

第二天上课，青远差点哭了，全班学生，除了李新月之外，没人在课堂上配合，昨天表现好的那几个女生今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青远用尽了法子试图鼓励她们，得到的却是白眼。其中有个女生甚至说：“老师，我们不是读书的料，你别管我们了，如果你觉得我们烦，那我们干脆退学算了，你还是多多关照关照她吧！”说着指着李新月，“她有前途。”话刚说完，男生中爆发了一阵哄笑……

青远气的去找校长，校长说，别生气，这儿的学生就这个水平，不学就算了，千万不要因为学生成绩差而让学生退学，这要是被局里知道了，那就麻烦了。我们这儿成绩差，但控辍工作还是不错的。青远走出校长办公室，憋一肚子气，控辍控辍，这样的学生，就是发一个大学毕业证有什么用。

李新月来安慰老师说：“老师，我不像他们，我会努力的。”青远内心掠过一丝感动，“好，只要你有这样的决心，我把精力放在你一个人身上，让你早日从这个山窝窝了飞出去！”他又低声说，“也让我早点从这儿逃出去！”

从此，课堂上，尽管其他同学要么像木偶一样面无表情的坐立着，或各干起事，青远都是精心的讲解，因为还有一个李新月，她专心的听着，认真的记着，努力的学着。课后，尽管青远有一身的疲惫，但他还是为每天必来问题的李新月耐性的讲解，认真的辅导。尽管有些题目青远已讲了好几遍，但对仿佛还是似懂非懂的李新月，青远还是不厌其烦的再讲一遍。李新月，已成了青远的希望，成了青远工作能力的证明，成了青远离开马东的梦想。

李新月也时常把家里的好饭菜带给青远，青远曾说过让李新月别再这样了，李新月大哭，说老师对她这么好，自己端点饭有什么错，更何况，这是他父母要求做的。青远不再说什么。

李新月也有时会在星期天将青远的脏衣服偷偷抱走，在家里洗干净，在傍晚再向老师问题时抱回来，刚开始，青远觉得不好意思，但老王说，“别忘了，这儿人情好。”是啊，纯朴的民风能让青远说什么呢？他只有把感激之情变成对李新月的格外关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期末考试中，李新月成绩获得全校毕业班最高成绩，比第二名高出了整整200分，这个成绩就是放到全县来比，也是不错的。李新月显得很高兴，青远更高兴，虽然上至校长下至普通老师对他去的的成绩没有一丝赞叹之意，甚至还有一种让青远感到不舒服的表情，但青远认为，那是对他的嫉妒。

李新月说，他一家很高心兴，今天杀了几只鸡，还准备了些菜，要青远无论如何都要其他家一趟。

青远没有拒绝，像这样的邀请，李新月不知对他进行了几次了，但都被他谢绝。但今天，他要去，一则，为了李新月的成绩，二来，人家盛情难却，刘备请诸葛亮才三次。自己又何德何能？

从学校到李新月家，青远总感到人们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着他，这让青远很不解。

李新月一家对青远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地热情。鸡肉，羊肉，牛肉，猪肉等一盘盘的只往上端，水果，花生，向日葵只往青远眼前摆。李新月父亲拿出酒，说自己从不饮酒，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喝两杯。说完不等青远说话，打开酒瓶，斟上满满的一大杯双手递给青远：“青老师，我家月儿能有今天，都是与你的关心分不开的，我代表我的一家，给你敬一杯。”青远忙说不敢不敢，但经不住李新月父亲的劝，连喝三大杯。

“青老师，你看我家月儿怎么样？”

“月儿？”青远一愣。

“就是我女儿，噢！在学校叫李新月，家里叫月儿。”

“月儿！”青远想起了和他相恋三年却因他分配到马东而分手的女友。内心隐隐有一种伤痛。他自己斟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怎么了？青老师，我家月儿惹你生气了？”

李新月父亲的话让青远回过神来，忙说：“没有没有，怎么会！月儿是个好姑娘，学校内，我最看得起的就是月儿了。”

李新月父亲说：“难得老师看得起我家月儿，冲着这句话，咱们多喝几杯。”

二人一会儿功夫，两瓶酒就下了肚。

青远只觉得两眼朦胧，说话已颠三倒四。

“青老师，我家月儿还要你多多关照。”月儿的母亲说。

“放心吧，我会的，我会的。”青远醉熊熊的说。

天色越来越暗，青远要走了，一家人劝青远留宿，青远不愿意。父母便要求李新月送老师回学校。

青远出了李新月家门，只觉得路面摇摇摆摆，高低起伏。尽管李新月扶着自己，但总觉得这个世界仿佛在旋转……

“月儿！”青远说。

“老师，我在！”李新月说。

……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远渐渐酒醒了，黑暗中，他不知自己在哪儿。是在宿舍，还是在李新月家里？他努力回忆着过去的一切，却记不起任何事。口干燥的厉害，头还有点晕，他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下意识的咳嗽了一声。灯却突然亮了，青远一转身，吓得他魂飞魄散，只见李新月赤luo裸的躺在自己旁边。

“你醒了！”李新月用被子包裹着自己坐了起来。被子小，青远的裸露身体被露在外面。青远慌忙钻进被窝，用颤抖的声音发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新月害羞的说：“你昨晚上一个劲的说喜欢我，不要让我离开你，你这辈子只爱月儿一个人的，老师，这是真的？”

天哪！青远心理一惊，没注意这个小丫头也叫月儿的。

“老师，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的，是吗？”李新月再次问道。

青远正要回答，隔壁传来老王起床走厕所的声音。

天哪！青远心里暗暗叫苦，老王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一切，明天怎么见人呢？

隔壁又传来校长一阵猛烈的咳嗽。

青远吓了个半死。老天哪！校长常常回家，咋偏偏昨晚住在宿舍呢？看来自己离卷铺盖走人的日子不远了。天哪！我怎么面对我的学生，同事。他们会说我关心李秀月是有卑劣目的的，如果我辈解聘了，我如何面对父母和其他亲人，天哪！真不敢想！天哪！我真禽兽不如！

李新月还想说什么，青远不顾luo体赶忙起身用手捂住她的嘴巴。李新月却顺势钻进青远的怀里，一副缠绵幸福的样子。

青远抱着这个女孩，这个已经变成女人的女孩，这个曾给他希望的女孩，这个时常关心他让他喜欢的女孩，现在如同抱着一团足以把他烧焦的火，他听见自己心怦怦直跳……

不，不能这样！青远想，得赶紧让她走！

然而，这个女孩却不愿意，他时不时的弄出点笑声或轻轻的叫声，让青远惊慌失措，不敢怠慢。

李新月轻轻告诉青远，天亮以前她会走，现在她没处去，只想和老师多呆一会儿。说着拉开被子自个儿睡了。

青远无奈，只得躺下，李新月又钻进青远的怀里。

他妈的，青远想，反正自己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何必委屈自己。便不由分说爬到女孩身上。李新月紧紧抱着青远，全身扭动着，嘴里传出愉快的呻吟声。

天快亮的时候，李新月蹑手蹑脚的走了，青远穿了衣服躺在床边，他浑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大脑一片空白，他痛苦的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想像着等待他的最严厉的处罚。

吃早点时分，老王端着茶杯走了进来，脸上挂着诡异的笑。青远没有理睬。

“你小子，看来还是逃不出马东呀！”老王说，“还是不出我所料！”

青远一骨碌从床上坐立起来，“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了？我……”

“什么我我的，什么我知道了，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曾多次给你说过，这儿人情好的让你害怕。”

“什么意思？”青远说。

“什么意思？你现在不就知道了！”老王说。

“我不明白，请王主[xi]说说，我该怎么办？”青远带着哀求的声音说。

“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娶了她！”

青远一下子呆在哪儿。

“今天你就要请校长或我到那女孩家中说说，否则，过了明天，女孩全家先是到学校来闹，接着就会去县城，把这事闹到局里。”

“那我怎么跟校长说？再说我是这个女孩的老师……”

“你昨晚上把他当成你的学生了吗？”老王打断了青远的辩解，“现实就是这样，走哪条路由你选择。再说，校长对这是已见惯不怪了，我们学校这种事还少吗？你这不过是非常普通的一例。”

“什么？”青远惊叫起来，“原来从头到尾，这是个阴谋。”

“别说的那么难听。”老王喝了口茶继续说，“这儿山大沟深，贫困落后，教育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说说，这儿还有什么希望？这儿的人最大的希望就是子女不再受苦，要想不再受苦，唯一的办法男孩子早点外出打工，女孩子能嫁个像你们这样外地来的有工作的年轻人。你们呆在这儿，有正式的工作，人家女儿跟了你们不受苦，你们将来调到别处去，人家女儿也跟着走，见见世面。人前面都是有面子的……”

上课铃响了，老王要去上课，临走丢下一句话，“年轻人，现实一点，保住工作要紧。”

青远一头扎进被子，偷偷的哭泣。

一年后，学校又分来了一个新的男老师，青远领着已挺着大肚的李新月去校外散步，却看见有一个女生端着一碗饭向学校走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