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逼仄的小包里，酒精的作用还在持续。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朦胧中听见那些熟悉的歌声；不管现在，还是在遥远的未来，我们都彼此守护着那份信念。耳膜被喂食得蠢蠢欲动，我睁开眼，老三还是跟死狗一样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烂醉如泥。

亮仔就是个麦霸，拿着麦克风不停点歌。我靠在沙发边上，一言不发。昏暗的房间里因为小龙的不停抽烟，里面的空气质量变得很恶劣。刀郎和狮王有事已经先走了，感觉人走了，顿时就像缺了点什么。凡童他们两个依偎在一起，唱着天长地久风花雪月的歌。看着屏幕唯美的画面我就知道那是虚幻的，在麻痹空虚的人们，或者也可以治愈受伤的人们。于是我知道为什么人们都喜欢来ktv了，那些在现实生活中的悲伤和愤怒，在这可以用力嘶吼来发泄。

那城很久没有下雨，干燥天气让人总是好像在时时刻刻被空气抽走体内的水分。嘴唇干裂的开始层层往下掉皮，脸上的皮肤像明晃晃的白纸那样紧绷且脆弱。而我也开始进入漫长的冬眠。上午有课就直接睡到上课前十分钟，然后起床刷牙，拿着书去上课。没课就睡到午饭时间，起床吃午饭。

这样的惰性一天一天被宠溺得开始演化成叫做颓废的东西，我们在那年高三憧憬着我们的大学，我们的天堂。如今我们在天堂却怀念着那年炼狱一样的高三。耳机里放的一直是那些年听过的歌，而那些残留的青春气息已经逐渐稀释。

那些张扬的日子，那些灰暗的夜晚，那些心烦的试卷，那些枯燥的课堂，那些振奋人心的体育课，那些被我睡了一节又一节的英语课，那些被当做娱乐的语文课。那些我们一起上过的所有课程，它们都不再重上了。

于是我坐在西航的课堂上，看着周围每天不同的面孔，每天坐不同的位子。回忆当初还咒骂boss多长多长时间都不换位子。我们总是维持在某种状态时间久了会厌烦，而不停更换状态就会疲惫。也许人就是一种难以满足的生物，需要不停的调节。

一会老三竟然神奇般的醒了过来，对我说，这白酒的劲儿真大。然后打了一个很大的嗝，嘴里因为吐过所以奇臭无比。很想过去给他几个嘴巴。

他去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脸上挂满水珠。他甩甩头，洗把脸清醒多了。然后也要来几首歌。小成正在那儿声音像绵羊一样艰难的唱着，好像马上要断气了。老三要了麦克风，装逼很到位的唱着。

那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寒冷，提前预备的羽绒服都还没派上用场。至今还是穿着两件衣服。先前说是降雪，后来什么都没有。每天都是晴天朗日的，有时候在室内，因为开了暖气，温度比较高，还光着膀子站在窗前晒太阳。

北方的秋天很长，不像南方，夏天过去了没几天就和快要降雪了一样，很冷。有漫长落满梧桐叶的的街道，骑着单车在斑驳的悬铃木中快速而过，卷起的黄叶像翩翩起舞的飞蝶跟我一路飞奔。偶尔正好碰到西飞中学的学生放学了，成群的少年骑着单车，呼啸而过。张扬而青涩，我好像看见自己的影子，在人群中飞扬跋扈。

那个江南的小城应该还是穿汗衫的夏天，那年我们还在操场上奔跑，忘了吃饭跑去踢球。然后在晚上下自习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回家，讲着大话疯打揶揄。

保安敲开门手上拿着对讲机说，你好，你们的时间快到了。

哦，知道了。

最后来一首吧，老三醒了跟没事一样。根本让人难以想象他刚来的时候在洗手间里，瘫坐在便池旁差点把头都栽到里面去了。那首歌没唱两句大家都散了。

乘电梯下来的时候，那种感觉和在武中电梯里不一样。那个时候有种刺激侥幸的心理，而现在有种理所当然的麻木感。

艳阳天下，我们肆无忌惮地挥霍着手中所剩无几的青春。出来后，又打车去溜冰场划旱冰。我说我不会。他们说，不会慢慢学，大家都是先不会后来慢慢学的。我硬着头皮说那好吧，心里还是有顾虑。

那个一夜城雨万木春的江南我很久没去过，那个水漫轻舟万重山的故乡的我快遗忘她的温润。我不知道我走后那里都发生了什么变化，那座天桥修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街道都变宽了，江水变绿了，坝上是不是在放学吃饭的时候还那么多人在上面走，八百碗的热干面老板是不是还记得我，学校的绿荫是不是变得茂密了，楼道上会不会有人在那把垃圾桶当框练投篮呢，晚上下自习那个卖红薯的叔叔是不是还在出门左手边用破旧的复读机放那首月亮之上，放学门口是不是还那么拥挤不堪。

那我们的青春的痕迹呢？流年太慌乱，那些我们的欢笑可能早就被淹没了，无处遁寻。

出租停在一个有点落败的游乐场前，走进去的时候感到一阵荒凉，杂草丛生，房屋低矮灰暗。四处转悠最后还是询问着才找到那个狭小的旱冰场。

里面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拉着手快速的滑过，我坐在肮脏的沙发上，小屋里光线很暗，老板坐在柜台后面，手指夹着烟往嘴里送，腾云驾雾。

看着那一排排四轮旱冰鞋，我就想起了江城，那个黑暗喧嚣的溜冰场，迷彩灯旋转着，有种恍惚的感觉，让人颓靡。姐姐在那摔了一跤，住了很长时间院。

老三亮仔小龙还有凡童他们俩，都换上了那双两排四轮旱冰鞋。我就想起江城里，那些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吹着口哨，呼啸着在旱冰场上驰骋着，然后把姐姐撞倒了，头也没回就不见了人影。

我站在旁边看他们系鞋带，把手揣兜里，换了姿势看着场里面的人悠闲的滑来滑去。老三说你不滑么？我说我不会。老三说没事，我也不会，慢慢学吧。我拉拉嘴角说，老三你喝那么多，又不会滑，待会不摔死你我就信释迦牟尼。老三说没事没事。然后大家都一个一个上场了。

来北方第一次淋雨的时候是和大家去阎良买东西，我一直以为北方是个雨水稀少的地方。而那几天，连续几天的降雨，温度大跌。天空是灰色和白色，像泼墨稀释在水中。我们在街上乱窜，雨水像雾弥漫在空气中，发梢上有水珠往下滴落。

雨雾越来越来浓厚，凝结成雨点往下坠落。来回的车辆把路上的积水激溅起来了，洒向路边。我们躲闪不及。在声势浩大的秋雨中，我们用掉一整条街的慌张。

最后找了一个屋檐躲雨，路面是青黑色。高大的树木铁青着脸站在雨幕中无动于衷。我们卷缩在狭窄的屋檐下，头发湿湿贴在额头，像个做错的孩子。回到我们最初的纯真。我们来自天南地北，在陌生的地方相遇，搁浅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面对崭新的生活。

车辆再多，行人再拥挤，都与我们无关。没有人给我们雨伞，没有车停在我们前面说带我们回去。除非是营业的出租司机。但我们会彼此给予温暖，相互扶持。

那场秋雨我们狼狈的回来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你们可能都太大意没能记住，那些细枝末节的画面正在积攒着我们越来越深厚的友谊。

我坐在旱冰场中央休息台上，手机上的新闻看了几百遍都快能背出来了。旱冰场的四壁上面有五彩斑斓的手印和各种光怪陆离的涂鸦。看你们一个一个在场上滑着，然后都来到我跟前问我滑不滑，我说不滑。我觉得自己很固执，坚持的事情就算明知的错的，但还是要一错到底。

老三技术最差，不知道是不会还是喝多了原因，老是看到他往地上蹭。一会往前来个狗吃屎，一会往后耍的倒打一耙。我就笑他说，你不是来滑冰的，你是来擦地的。看，地面都被你擦得这么干净了。

我一个人坐在红木椅子上看对面的人在我眼前来来往往，有年少的张狂和洒脱。夕阳西下，渐渐围拢过来的寒冷偷偷摸摸溜进袖口和衣领，让人忍不住打寒颤。

西安是个文明的古都，世界各地的游客云集于此，使这个城市更加拥挤不堪。钟鼓楼，大雁塔，小雁塔，大明宫和兵马俑……让人为之神魂颠倒。

而那些穿越了千年的故址，蕴含着我们永远读不懂的沧桑和炎凉。我们就像匆匆的过客，带不走什么。

就像我们的过去，无人揭晓，也无须明了。就这样我们相遇，不论早晚。我相信永恒这样的字眼，因为有友谊存在。初中的，高中的以及现在大学的。

滑完旱冰，天色渐暗。出来看到桌球，我说想来几盘，然后开球了。我想起那个暑假，我们在那个露天的桌球台前挥霍了高中最后一个夏季。

那天玩的很尽兴，回来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在干燥的北方迎来一场大面积的降雨，水雾笼罩着过往的车水马龙。我们没有撑伞，在雨中漫步。我所有的朋友，他们给我温暖的笑容。那城的天色像泛黄的老旧照片，我们回到最初的纯真，嬉戏吹牛疯打，像个贪玩孩子，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那城悬笔，末街落雨；菩提开花，不曾走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