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茫茫的戈壁，死海般一望无垠的沙漠里，点点月光寸处明。在几排欲枯还生的胡杨上空，月色就格外的凄凉。惨白惨白的光射在秃秃的枝竿上又径直射到地面沙石上，一丝一闪，一烁一金。像那不是很蓝的夜幕……

在这样孤寂的环境里，居然还能触碰到人类的迹像:不远处，在飘渺间的城外，时隐时现的依旧是风沙，尘封不断。

巧合的迷雾飘落着，笼罩不停。石头城的雾让人糊涂。迁客贾人一般也难察觉，其实，这是些不同于异地的雾。

石头城内不是很景气，但也不是戈壁中的荒凉，因为有人的存在。不是很凄清。各种店铺也如中原那样摆设。只是，缺少了那种争相吆喝的气氛。有的只是你来我往的嘈杂和不安静的风沙。似乎对两旁的店铺不是很在意的行人，都是喘着一种粗气，欲罢不能。

这匆匆的队伍里，有一位中年老者。行色踟躇，一步一停。他好像对身边的东西都感到惊奇，却又不满意。眼中透出的是一种异样的眼神。

一种直觉，两排脚步。他迎到了一位中年妇女的店铺前。

他卸下了肩上似有很长时间没放下的背囊提在手里。走进店里，随手搁在一张桌子上。

掌柜的是一中年妇女，自是很高兴。她的香囊店终于又迎来贵客了。

男人很是幸会，他不动的望着女人:心里头翻涌着。或许，曾经的她找到了。昔日，在天际黄沙中渐行渐远，在大风骤雨里暂停暂歌。如今，他终是到达了目的地。他有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喜悦。

她的手莫名的颤抖，打碎了收银的碗。他赶快亲自去拣碎块，不停的道歉。又掏出几文钱，顺手递给女人。

女人心头有些怪，她望着男人有些熟悉，眼神好像是若干年前的某个人。男人倒也不拘束，径直的站着。他要买店铺里的香囊。

女人拿出了两大筐织好的香囊。摊在客人面前。

男人眼神一直是狐疑的。

女人咳嗽了几声，男人才注意到。把视线移向香囊。

男人有些激动了，他看香囊的表情很兴奋。

女人没有注意他，她的目光都在男人桌子上的包袱上。

--“春”，桌面包袱上有一个春字；

--“春”，男人面临的所有香囊上都有一个春字。

“锦春锦春，春色如归。”男的小声自言自语。

“客官说什么？”女人似乎听到了。　男人微笑，”没什么，没什么。”

“春归春归，锦衣还乡。”女人本是想到这句话的，但她没说出口。

男人回味的也正是这句。他也没说出口。

男人握香囊的手已经在颤抖了。紧紧的看着女人。

女人感觉也很熟悉，眼前这客人让她有亲切感。她也就站着不动让他欣赏。

男人有话要讲，女人能预感到。所以她很安静。

男人退回，去拿包袱。却打开了包袱从里面抓出两个--香囊。握紧在手心。

他感觉到女人的眼光从未离开过自己。

他返身的时候，正巧被两个从后院闯出来的小娃娃撞到了。

“有糖吃要糖吃，娘，娘，”两个声音乱的很糟。

女人狠狠的瞪了下两小娃娃。

男人很惊，看了下娃娃。眼光立刻呆了，傻傻的又盯着女人。

“啪”，手心的东西落下了地。

女人看得精，也是两香囊。而两小娃，见着有东西掉地上抓着便跑。

“嘿，”女人大喊。而男人才反应过来。

“客官，这，实在对不住。”女人慌张的很。

男人倒无大怨，”没关系，娃娃很可爱啊！”男人笑笑，神色终于轻松了很多。

女人见客人没有生气也就放松了很多，”客官真是达理。那我就送两个香囊你吧。”

女人料想客人会接的。

男人却又回头去整理包袱了。女人傻傻的望着他。

“女掌柜的，也许我来错地认错人了。对不住呵。”男人收拾着，挎上包袱就往外走。

“嗨，客官。”女人霎时激动万分，”不要走啊，客官的香囊！这可是我家锦春堂的香囊。”她已踏出柜台。

男人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之意。

“锦春香囊在下数年之前就有耳闻又岂会不知呢？”男人顿了下，表情暗淡的忧伤，”只是锦春早过，来已非春。香囊只有束之高阁了。”

男人已经不可再言了，满脸失落。

女人，客人都没动弹。女人也红了眼圈，”既如此，那就束之高阁以谓纪念，如何？”

男人依旧没回头，”掌柜夫人又可知，人面全非，徒留残香，只添旧恨，该是何苦呢？”

“可是，”女人已是泪流满面正欲上前，不料两娃娃又冲出来。

“娘娘，糖，饿！”拽着女人的裤腿，两小家伙一片哭声。

男人终是回了下头，和女人一样的满脸泪痕。怜惜的眼神里透着无奈。

女人没看到，他正俯身教训着孩子。

男人很快又背向她举步如梭。”掌柜夫人，今日一会，已是万幸。风雨寒湘，十年如梦。道此晚年，该去的终抓不住。春意不冷，且要保重了。”

女人再想去追，无奈脚下两累赘缠着不能动弹。

她拣起刚从娃娃嘴里掉下的香囊，那就是她已不能再熟悉的锦春香囊。

“锦春锦春，春色如归！”女人叨念着，一下抱住孩童倒在柜旁。荒凉的风又卷进石头城内，月光不见了玉痕。

入城口处已荒凉的没人影进，沙石满天，尘土飞扬。

背挎包的男人开始只是个黑点，比石头还硬。徘徊后就有色彩了，单调的灰色，是他身上的衣服。

男人回头又瞥了瞥遥远的石头城，那些古朴落莫的石头，他就要远离它们了。

“春归春归，锦衣还乡”男人细细念道。被风打湿了眼睛。

--可怜迟来春风，可叹春风迟来！

男人将永远的和这里的春风作别，远离它们了。

和春风一起远离的，还有一份东西，它叫做--记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