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驿（苍梧村落走笔之二十四）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李白这诗说的是江水拐个弯儿往回转。这种景色每条江河都有的，桂江就有不少处。

发源于桂林地区兴安县的漓江，流到苍梧叫桂江。在苍梧西北，江水遇到一座山，叫龙岩，冲不过去了，只得拐个弯绕道走。这个弯很急，以至同一段河面，有些水是倒流的。倒流的水遇上后浪推动，再继续向前，遇山的阻挡又退回来，于是好像总在原地打转。几百年前，人们在这里成市成邑，就把这地方叫倒水，现在是苍梧县下属的一个镇。

以前交通运输全靠水路，倒水镇是个十分重要的物资集散地。加之对岸是另一个大镇夏郢，因而即使到了今天，公路相当发达了，倒水镇依然是繁华非常。供汽车过河的铁制轮渡就有两艘，一天到晚开个不停。码头人来物往，很有人世生计的勤勉。

一个依山傍水的镇，景色是相当不错的。在龙岩山上看，远山逶迤，江水奔腾，自成一派风光。不过地方太小，旅游事业成不了大气候。若为观光旅游，一般人不会到此玩的。十多年前，这里以河鱼河虾出名。市里好吃的人，常驱车半个钟，到此一快朵颐。但河里的鱼儿虾米，怎经得起这样被人类果腹，不出两年，也就静了。

在倒水镇上游十公里，有条村，叫龙江驿，也许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古意的村名了。驿，是古时候朝庭所设，专为传送文件的人休息换马用的，据说春秋战国就已经出现了。若这里曾经设驿，则该村定有特别之处。驿也可用作地名，即使为地名而称驿，也有点卓尔不群。

从倒水镇到龙江驿，有一半路是在江边的山腰过的。从车上看下去，到水面有很高的距离，且都是悬崖，也是说，有点惊险。现在筑好了水泥路面，车子走得平稳，也有惊心的瞬间。若放之以前，村道未开阔时，一定路途艰险。我问同车的本地人，证实了我的想法。说以前龙江驿与倒水镇的交通，主要是靠船。

进龙江驿的时候，看到一个码头。虽然已经荒芜了，但依然立着一个告示牌，写的是关于安全过渡和小心上落船的规则。牌子还很新净，说明码头的闲置没出多久。可想见在村道未能通车之前，这里的码头对于周边的村民来说很重要。

据村人介绍，龙江驿的人，基本上是四五百年前，从珠玑巷过来的。珠玑巷在广东北面的南雄市，古时候是中原与岭南的唯一通道。唐宋时期战乱不断，大批中原人西蜀人秦地人为避天灾人祸，通过珠玑巷迁徙往岭南的珠三角洲。也有部份从珠玑巷开始向西迁移，定居广西苍梧。因此龙江驿的村人姓氏繁杂，没有大姓小姓家族之分。诸姓相安无争纷，只重文化教育。历史上龙江驿出过不少秀才举人之类，但能当大官的却无。

初到此地的人，见河水如巨龙翻身，便称此江为龙江。现在他们依然不把这一段河称桂江。村名取驿是一个秀才提议的，为的是不跟其它村名落入俗套。驿站也曾经有过。清咸丰初年，从桂林到梧州，都乘船。既然这里已经叫驿了，那就把驿站设在此吧。不过这官驿不长命，因为没过得多少年，邮政电报之类的通信工具出现了，没必要一站一站地传递文书，所以就荒了。早两年有记者去寻访龙江驿的遗址，只有失望而归。

龙江驿有两个特点很受我注意。一是这里只不过是一条小村，却有许多商店，还有炒便饭的大排档。这生意有得做吗？而村人一说我就恍然大悟了。此处曾经是码头，过往的人自然不少，供小食方便，那会没生意做。龙江驿虽然说是一条村，但村民小组多，总计有二三千人。出倒水镇十多公里，村里设便当店也有一定的消费群。

另一个特点是对鼓励读书的标语，到处都是。在小学校的围墙外，一条用石灰水写的黑体字标语，十分醒目，给我印象很深。“穷不读书穷不变，富不读书富不长。”写得通俗却很实在，而且对仗基本工整。村人说，龙江驿年年出大学生，今年还出了研究生。以读书长知识为荣，这传统是从珠玑巷到此一脉相承的。

在龙江驿与几个老人谈天，他们皆出语不俗。对如今国家的惠农政策，赞不绝口。说中国文化上下五千年，那一辈人见过农民不必交税，还有种粮补贴的？是以本村人都趁大好时光，年壮的努力工作，勤劳致富。年幼的皆勤奋读书，不做愚昧之人。

龙江驿，一个名字不同凡响的小村，虽然没有特别过人的风光，却给了我一个特别的好印象。

2010-12-1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