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的幸福生活

小波是小名，书名太正统，拗口，人们便叫他小波，顺口、方便，不费思维。如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小波说名字其实只是一个代号：“人也是动物嘛！”，还说这是唯物主义的观点，是正确的。名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叫我什么都行，无所谓。他还说用辩证的眼光看，名字和身体不是一回事，可以叫我小波，也可以叫我大波，你喊我我就答应，不喊就算了，我并没有逼你必须叫我什么的。我说，你比我大，那我叫你哥吧。“叫哥好哇，”这充分说明天下是一家嘛。说着拉住我的手说：“兄弟，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哥一个字，爽啊。”

对于他诸如此类的观点，我是赞成的，也只能赞成，谁叫我们是弟兄呢，不过是因为不同而友好，好像互补似的。我也曾跟他争执过，说你的观点太偏，多数是谬论，他便引经据典，非争个道理出来不可，如果觉得理由不够充分，他还会带了纸笔，钻进书店，费上半天功夫去查抄资料，非把你说服才罢手，几次以后，我只有顺从他，不敢有异议了。小波很健谈，不像我怕生，轻声细语的，有十分我只敢说七分，小波却相反，可以把七分说成十分。小波可以和任何人随时交谈，不出五分钟，两人定会哈哈大笑，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如果是异性，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小波有一种气质和魅力，无论家事、国事、天下事还是油盐酱醋茶般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总能拿出自己的观点（仅仅是自己的），并且见解独特，与众不同，对此，我是深深的佩服，总是聆听他的倾吐。

“但这种魅力是要付出的，”小波认真的说：“起码要付出思考吧，你看那些伟人和“家”们，那个不是这样。”小波还介绍说，曹雪芹呕心沥血，终身未娶，狄更期则终身未嫁，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人们留下宝贵的东西吗。

我说你想和他们站在一起？

“虽不能，也要向他们学习，算是看齐吧。”

“你这是什么理论，全不是…”我说别阿q了。

小波在国营化工厂上班，锅炉工，八小时轮班制，每天凌晨六点，小波便换上工作服，戴上上岗证，一路小跑一边哼着小曲走进厂房，那情形活像老电影里的情景，人们总是朝着朝阳，向着胜利前进。见到工头一拍肩膀便说：“狗日的，昨晚那儿疯去了，电话都关了。”之后发一圈烟，便投入到工作中去了。先用铲子把煤铲进推车，大叫一声走喽，车子便叽叽嘎嘎的向前冲去，走到锅炉前，用脚压住车轮，一推，一车煤便准确的倒入火膛中，火苗就兹兹的窜起老高，红的、绿的，忽高忽低，像在歌唱，像在舞蹈，这时候，小波感觉是最幸福的。他想我便是工人阶级了，在为国家作贡献呢，正是我的这一车车煤，保证了锅炉的正常燃烧，为工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能量，想到这里小波便高声唱道：“我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夜工作忙…”。

而下午五点下班后的时间，当然是自由和安逸的，先冲个澡，洗去一天的疲劳和辛苦，从头到脚，经过水的洗礼，小波便浑身舒适，仿佛全身剔透一般，脚步也轻盈起来，一路小跑到菜场买一棵大白菜，一袋活水豆腐或者二两花生米，回家准备晚饭了。因为是单身，一切只能靠自己，特别是吃饭问题，难免会遭些苦处，小波对此却不屑，他说厨房是最美丽的地方，因为人类首先要吃饱，才能睡得着，才能上班，劳动；当然，照此推理，厨艺便是最美的艺术了。可小波的厨艺一般，只学会炒回锅肉和煎花生米，烧汤，拌辣椒几样，都是他的最爱，每顿必是三大碗，最后咂咂嘴，再喝两碗汤，嘴里发出嗞嗞的声音，很是享受，仿佛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了。小波说，能把最简单的食物吃出美味来，全世界独我一人，还说，这是需要哲学的。

说到哲学，小波可是“哲学家”，在初二他就读了《共产主义宣言》、《反杜林论》、《费尔巴哈》和《哲学读本》几样书籍，当然现在还在读，他说，这几本书要终生学习的。读高一的时候，我问他，书上说宇宙是无限大，怎么解释啊，在我思维里，没有无限大的概念呢，再大也得有个边界吧。小波一时语塞，说待我翻过书后给你答案，但直到现在，他也没有给我答复，从此我便怀疑起他了，戏称他是“伪哲学”。小波在高一因患鼻炎退学，去了南方谋生，但哲学不曾丢弃，最大的爱好是逛旧书店，专买马列著作，毛泽东思想之类的书籍，几年下来，收获几大箱，他说这是他的宝贝儿子，从南方回到西南老家，一本未丢，被子、衣服却全丢了。回家后，小波说经过几年的学习，视野开阔了，思维也上了一个高度，三句不离辩证法，唯物主义，并用来指导农业生产，比如打田，大家都忙着放水打田的时候，他却在呼呼大睡，他说世人皆忙，都忙些什么呢，不休息好怎么去工作呢，按他这一理论，等他睡醒之后，半月未下雨，小波只好改种旱季作物了，偏巧当年大旱，水田颗粒无收，小波的旱季作物却籽粒饱满，他逢人便说：“人是思维的动物，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不能蛮干，人啊，要学习啊，要争当学习型农民，科技型农民啊。”对此，村民却不悄，说是瞎猫逮耗子而已，小波哈哈大笑，明年我们走着瞧。第二年春又来到，但直到五月，一粒雨也没下，村民们忙着种旱季作物，小波关上书本，决定外出打工了，他说：“久晴必有久雨，我打赌，旱季将全军覆灭，典型的辩证法嘛。”果不其然，六月天下大雨，农田被淹。

小波来到城里，却不找工作，先是四处游玩，逛公园，蹲书店，仿佛城里人一般，他说：“玩就要玩出个质量来。”为了玩出个质量，小波玩了大半年，期间也去找了工作，但不是嫌工作就工作嫌他，或者去上几天班，因为老板一句话便不辞而别，选来选去，感觉卖报挺自由，还可以每天看报学习，知天下大事，便凌晨六点到报社摊报去中华路卖报。第一次买报，兴奋有余。到中华路却一脸茫然，每个候车亭都有买报者，无奈，僵硬着站在一中年买报者身边，无语。观其言行，无法吆喝，听着他流利的买报～买报声，情急之下，竟脱口而出，我也是买报……，一日下来，买六份得三元，一包方便面下肚，小波感慨万端。几次工作之后，小波才恍然大悟：实事求是啊。以目前的状况看，我是“小米加步枪”，只能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才行。这一转变果然有效果，几天便应聘到化工厂当锅炉工，有了蓝工作服，红色上岗证，他对我说“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我说你明白也太晚一点了，书上早就写好的。他说这是典型的“否定之否定”规律嘛，又一次铁的证明。我嫌他工作辛苦，替他在汽车厂找了份工作，他说谢了，我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份工作，还是从生产一线作起吧，祖国需要锅炉工。

小波并不是一直单身，他结过婚，是早婚，媳妇漂亮，也曾经爱过一回，婚后一个星期搂着媳妇睡到十二点，吃完饭又睡到傍晚，又从晚上搂着睡到中午十二点。他说那日子既幸福又痛苦，当时是幸福，现在想来却是痛苦了。因为是上门女婿，丈母娘看不顺眼，又年小，刚从学校出来走入社会就跨进婚姻，还懵懂着呢。那里只知道睡觉和玩，不知农事为何物，什么时候打田插秧，什么时候种白菜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呀。学生气却还浓厚，干活也要带了书本上山，锄几下地便又拿起书看，最后竟忘了锄地。丈母娘和媳妇很生气，当然后果很严重，一年不到便好聚好散，离婚了，小波说命该如此啊。我说这不是唯物主义哦，你要去追求嘛，世界有一半是女人，总有你的伴侣。小波却怀疑，说这辈子注定单身了，因为我已习惯了单身并且喜欢了，为计划生育作些贡献也是义务嘛，只要有心爱的书陪伴我就不孤独了，况且社会是如此的好，到我老时，应该实现共产主义了吧。

或许他是对的，人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呢？谁知道，小波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女朋友却说“傻瓜，世人只有男人和女人，不结婚干什么。”小波说高论，高论。妹子是懂哲学的。女朋友高兴了半天。其实我们陪小波去相亲几次，小波都无精打采，好歹张口，一张口便拜拜了，他问姑娘：

“你是[ch*]女吗？”

“为什么这样说”我问他，小波苦笑。

“不来点狠的，他爱上我怎么办。”

“怎么办，结婚生子呗。我心疼啊，大哥。”

“你别心疼了，兄弟，再给我介绍就绝交。你看我生活得不是很好吗！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小波放慢速度说：有稳定的工作，想吃什么就做什么，想在那儿玩就去哪儿。自由，有首诗不是讲，宁为自由故，生命爱情都可以抛嘛！这才叫幸福呢。

“结婚只能爱一个，不结婚我可以爱所有的人，爱所有的事物。”小波总结似的说。

原来是这样想的，我说你去幸福吧，我不等你了，我们要结婚了。我和女友都相恋六年了，就是为了等小波的婚事，才拖到现在，我俩原本是想用此要挟他的。唉，失算了。

“那么祝你们幸福，”小波高兴的说。其实你们早该结了，别让妹子等太久，都这么多年了，妹子不容易啊。哎，都怪当哥的，耽误了你们，我只要求让的孩子叫我爸爸吧，我真想早点听到他叫我爸爸，兄弟，拜托了。

“怎么会这样，哎！”女友说。

“世界为何如此美丽，皆因不同啊。”我终于说出了这句很有深意的话来。

“什么也不管了，赶紧结婚吧”

“对，赶紧结婚，早生贵子才是…”

“去去，还没答应嫁你呢”

一年后，我带了女儿嫚儿走进小波的单身公寓，小波立即抢过嫚儿，端详半天：

“真像是我的女儿，”

“快叫爸爸，快叫……快叫…”

我们都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