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手机中还是保留着你的号码,不过我不敢拨打。以前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喜欢拨打你的号码,然后听到的是机械的声音“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再接着听见的是英语声冲进耳朵内。可是现在,它就像一个标记在那里静止,渐渐遗忘。因为,我那次拨打之后居然通了,是一女生的声音。我立马挂掉。我知道这个号码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因为你已经不会再和我说话了,我们活在不同的世界内。
为什么是不同的世界内呢。我不想去回忆,可是大脑不受控制的翻腾出那些碎片,叫我难以抗拒。
我高中毕业,终于脱离了炼狱般的书山题海,如一只困倦许久的飞鸟冲向自己向往的蓝天。我提议要出去打工,锻炼锻炼。我离开了县城,到达了新的城市,眼前是大吃一惊,鳞次栉比的高楼像标新立异一样展露出城市的珠光宝气,富贵堂皇。我穿着褪色的衬衫在烈日炎炎下穿梭,车来人往的街头总会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抱着一大摞报纸分发给每个过路的人,他们有的会用手去迎接我的好意,有的却不屑一顾的继续他们的奔波,仿佛我在阻止他们的时间。我回到自己的住处接到你电话告诉你这些时,你在电话那边说回家吧,外面不适合你呢,现在社会这么复杂,别出什么事情。我生气的挂掉电话,心中腾升起一种厌烦你的情愫,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却没有从我的角度考虑,我之所以告诉你,尽管自己很早就厌烦你,是自己在外面真的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了。
我为什么不告诉父母呢,因为在出来之前他们是阻止我来的,要我在家好好等待成绩。我没有遵守他们的约束,我知道我的成绩很差,也不想叫那些分数把自己打的遍体鳞伤,所以才尽快逃脱的。我和父亲在争吵的面红耳赤的时候,他的手掌落在我的脸上,我瞬间就埋怨起来,我歇斯底里的吼叫,甩下那句我明天就离开你们,你们也别看见我生气了。我躲在自己的卧室坐在地板上看见月光倾泻而来,却寒冷刺骨。我想到的是你,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父亲打过,与我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始终在父母前面是他们的红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他们逗笑。我似乎从小就开始在你的阴影中长大,看着你在他们手中拿到多于我的零花钱。我始终都是沉默的,我不想与你去理会这些,因为我要是去较真,还是会得到父亲的训斥,他会说你上次丢的钱找回来吗,你什么事情也干不成。我听到这样的话是很生气。但是他说的没错。我丢钱了,那是我第一次丢钱。在去小学的路上,我把新学期的学费放在了口袋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它从我的口袋内跑出,当要交给老师时,我怎么也找不到,我急的跑向你的教室告诉你,你拉着我的手去来的路上寻找,最终无获。我把这事告诉父亲,他首先是一巴掌,然后大声的骂我。他出气后,将学费交给你,要你替我交给老师。事情过去很久后,我在他的眼中还是一副凡事干不成的面貌。他们说我没出息,不像你学习那么好,不像你口才好,会说话,不像你那样招人待见。似乎就是从那时起,我越来越厌烦你了,尽管你对我很好,可是我还是从心底恨你。我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哥哥,什么事情都站在我的前头,压迫的我喘不上气来。
岁月蔓延到这个阶段,我们都成长了很多,也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体味到了酸甜苦辣,人生百态。可是岁月终究不是随人所愿的,它会与所想的背道而驰。我曾经对你说过很执拗的话,之间夹杂着所有的不屑一顾与愤然。我的世界我清楚,我的想法也清楚,可是我的结果却大跌眼眶。
曾经,我对你的电话很厌烦,感觉自己在外应该独立些,这样对待自己以及家人都是一种轻松且愉悦。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电话线之间传递的不是简单的话语,是人类很微妙的情感,细密且真实。电话中总是简单的问候却充盈着暖暖的温馨,吃了吗,干嘛呢,简短的三字经像一封封泛黄的信一样叫人体内瞬间沸腾。你经常打电话给我。每次接到你的电话,你那边是炙热的酷暑,我这边是刺骨的严寒。我对你的态度始终是冷漠与愤恨的,而你却不与我一般见识,还是那样雪中送炭的温暖我,叫我无言以对。我长大了,可我却变得更加厌倦你,埋恨你了。
小时候,我们在一起上学,在路上碰到下雨的时候,没有伞可以遮蔽。在雨中狂奔,你总是跑的很快,我在你后面,拖拖拉拉的把裤子上溅的都是泥水,你会在很远的地方等我,雨在你静止时淋得更是坠落般的干脆。我走到你身边时,你说不应该跑那么快,把你落在后边。我看着雨点从你的前额滴落。我没有说话,因为在当时我浑身哆嗦的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在现在我长大了再去回忆时,我知道当时想谢谢你的,可我却说不出口。人类都是在最真挚的情感面前有一种害羞,有一种不好意思。就像作为一个儿子很少对自己的母亲说一句谢谢或者在生日上很少当面说出妈妈生日快乐。这样显得矫情,宁愿发短信打电话,也不愿在母亲当面说出来。这就是人的本性,人类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很少说出心底的情感,但是真的有千言万语在心底泛滥。
你总是怕我受到什么委屈。在初中我与你同校。你看到我与别人打闹,你会问我是不是有人欺负我。我说那是闹着玩呢,没有人欺负我。我还反问你怎么了,你说没什么。我当时还很生你的气,管这么多干嘛。我看到你的背影消失在昏弱的台灯发散的光芒中,显得很失落。我知道你当时失落是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反问教你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当我不明白吗,你是出于关心我才问我,你是充当一种保护伞的形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当时很傻吧,问这么个无聊吧唧的问题。你的背影叫我记忆犹新,你的话语中缠绵的情感叫我难以抵抗,深深刺入了骨骼中。其实当时你也不是很高大,却在我生命中显得很高壮。
以前咱俩是差不多高的,可你在当兵以后却明显的高出我半头。你是出于家庭的负担才去当兵的。家里很难支付两个人的学费了。当时你刚刚考上高一,我在初二。父亲说你别上学了,学习也不好,早点帮家里干活吧。我听到这样的话,瞬间就崩溃了,凭什么不叫我上学,我才不干呢。你当时就在父亲面前说我不上学了,他初中还没毕业,怎么也要混个毕业证啊,高中上不上也就那样。我听见这话,也没有从心里泛起怜悯之心。感觉你作为长子就应该让着我。果真在开学那天你没有报道,往后就一直跟父亲在家具厂上班,整天木屑纷飞的浸染了全身,疲惫的身躯还是硬撑着把家里的杂活干掉,不让我浪费时间,叫我专心学习来备考中考。我初三时,有很多题不会了,你还是那样思维敏捷的给我讲解。我都在怀疑你已经一年不上学了,怎么比我这整天在研究战术的都聪明。我嫉妒你的同时也在怨恨自己怎么那么笨。
在我中考完后,勉强的考上了县城里最次的高中。你比谁都高兴,因为只有你知道我的成绩是如何一步步提升的。当我那天拿到通知时,你开玩笑说:“如果我不给你补课,说不定考不上啊,不过还是恭喜你。”我当时就火气暴涨“什么叫你的功劳啊,是我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我再次伤害了你,你不说话,只是夺过我手中鲜红的通知书,来回翻看。就像你接到自己通知时那样小心翼翼。我报到那天,你去送我,看着崭新的课本,眼中滚动着细密的泪水,来回打转。在不久后,你就去当兵了。因为家境在你和父亲这几年的打拼下渐渐富足了,母亲希望你将来有个好的前程,叫你去当兵的。
我知道部队上吃的很好,可是你只是长高却没有长胖。因为你心思很细微,凡事都要用心思考一下。你总会说出你在部队上遇见的一些事情,告诉我要怎样怎样,像长篇大论一样滔滔不绝的灌入我耳中。可是我却没有用心听的,我还会说出自己的一套想法。我忘记了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虽然你和我差不多大,但你懂得还是远远地超于我的想象。我在不耐烦的时候大声向你吼,你也火气上来不管你了,愿意怎样就怎样吧。我感觉自己真的就是在你面前很厌烦你,你说的我也懂,我不想叫你把我当小孩看,才会与你生气。你曾经好几次要向我卡里打钱,我却始终不愿把卡号发给你,因为我感觉你挣些钱就不知道怎么花了,我才不要你的钱。我就是这样倔强。但是我没有从你的角度考虑,我的话会不会伤害你,会不会很让你生气。你给我钱是不希望我在外面受罪,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不要委屈了自己。这就是你的目的,可你没有一次实现过。
在快开学时,你给我打电话说:“要上大学了,给你买个笔记本吧,你专业不是学计算机的吗,正好用得着。”没等你说完,我就在这边说“你留着吧,我买的话也是向父母要的,你别管我了,管好自己就可以”。我当时竟然这样决绝的拒你在数里之外,不容你靠近我一点。你在部队这几年,经常将工资折半的寄回家,还不断地给我打电话,尽管每次都会受到我无理的冷漠。可是,这竟是你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我当时还那么傻的三言两语的搪塞你。
为什么这是最后一次呢,因为你的噩耗从千里之外的部队传到了家中。父母当时就昏厥了,我当时也懵了,眼角流出的温热气息将我从梦境中拉回现实,这是现实,不容辩解。
父母隔日起程到部队,经过颠簸终于看到你血肉模糊的尸体,母亲当时就那样昏倒在地,父亲强忍着哭泣在与领导员倾诉着。我在家中总是翻出以往的照片,看着全家福上你的温馨笑容,你在运动场上的勇猛,你在得到奖状时的睿智与自豪,看着你在部队穿着军装的英气逼人,所有的一切也成为记忆。
听指导员说你是在外出办事时,司机微喝了点酒,你与连长在路上发生车祸而与我们分隔在两个世界。
这件事情看似很俗套,就像电视剧情上演的,说出去并没有说服力,可是它却真实的在我生命中深深的刻画下一笔重颜色,无法与其他相融合,贯通。
父母将你的骨灰放在精致的黑色盒子内在火车上再次颠簸回到家,就像流浪的人终究要回到落叶归根的地方。只是填埋的黄土也不能将我们的内心充盈起不悲伤的理由。
你的坟茔就在郊区的田地里,上面时常有艾草凄迷的随风摇曳。只是每次去那里,母亲总会用手将上面的拔得一干二净,似乎不让它们再次长出。在上面撒上你喜欢吃的贡品,父亲知道你喜欢喝酒,每次都会在那里洒些酒水,看着它渐渐渗入到土里,凹陷下去。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心痛,在他们的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如出一辙。
父亲说“你是光荣牺牲的,现在也想开了,不再那样悲伤。”
我在上大学后,经常会打电话给他们,我是出于想叫他们感觉到还有我这个儿子,你们不孤单。我现在也体味到你为什么经常给家里打电话,你只是想报平安给父母,一个短小的电话,只言片语也会将心中所承载的负担放下,融合到亲情所笼罩的氛围中。你给我打电话,感觉我始终是你的弟弟,你有教诲我的权利,想把你经历过的交给我,不要我再这纷杂的社会上受到半点委屈。
我以前的年少轻狂,希望你懂得。
我以前的执拗蛮力,希望你懂得。
我以前的冷漠刻薄,希望你懂得。
我以前的所有错误,希望你懂得。
我想你懂得的。因为我们身体中流淌的是同一种血液,在血管中汩汩的延缓到跳动的心脏。
你始终是活在我生命中,我也懂得,你也懂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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