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09年12月31日23时，坐在2009年的末班车上，广播电台有别于往日，转播了湖南电视台的快乐大本营节目，现场特别热闹，很多明星欢聚一堂，期待零点的到来。

也许是因为人们惯常的心理吧，总认为等在前面的东西才是更好的。

也许新年与旧岁之间确实存在一道门槛，旧岁像里屋，越往里走越靠近墙壁，谁都不愿碰壁的。

总之，这个零点，是被赋予了双重意义的，既是昨天与今天的临界，又是去年与今年的临界，期间的差从一天变成一年。

有人说：遗忘需要时间！

因此，在2009年的最后一分钟，在快乐大本营的倒计时中，我做了一个决定，我对自己说：如果于你，昨天到今天的跨越不算很远，以致你无法遗忘，那么，趁着这一刻，旧岁与新年的过渡，把过去遗忘吧。虽然昨天于今天永远离得那么近，难以让人相信伤口能在这段时间里迅速风干成疤，但是如果在昨天与今天的距离之后再加上今年与去年的距离，一定是个很大的距离，足够我们遗忘掉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事情。我想过遗忘的好处，遗忘能帮助我们麻醉痛苦。我也想过遗忘的副作用，遗忘一旦透支，将会带来一场空前绝后的虚无，也许真的忘记了痛苦，但也不会再记得曾经的快乐。可是如果伤心比快乐还要多，在如此失衡的往事面前，将一切过去都打成一包，索性毁灭，又何尝不可？

我这么想着，也确实这么做着。

然而，在倒计时结束后，我沉睡了两个多月的胃就像收音机里突然爆发欢呼声一样突然疼痛起来，紧接着是袭来的倦意，我跟往常一样很快就沉睡过去，胃痛却延伸了整夜，让我又做了整夜支离破碎的梦。醒来后，我又收到了不愉快的消息，我在乎的人，个个都经受着一轮又一轮的祸难。伴随着口干舌燥，胃还在灼烧，头隐隐作痛。极大的沉重感使我心慌，也不知从何下手了。我很心疼他们，却不知怎么减轻他们的痛苦，因此他们的痛苦只好放大在我身上。这一刻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去教堂，为所有我爱的人祈愿，在新年的第一天，为他们祈整整一个平安年。

元旦下雨肯定是一个忌讳，否则在前往教堂的路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不顺利呢？教堂所在地很偏僻，要走很远一段路，下着雨，偏偏一路都在施工，到处是泥水，很难行走。

倘若真有天主，他必定看到我的虔诚。

教堂除了建筑和关于耶稣的传说是西方的风格，其他大部分已经中国化了，就连《圣经》里抱子的玛利亚也貌似送子的观世音。

教堂是去年才建成的，没有什么历史文化底蕴，却很繁华，也很气派，只是堂内挂的六个大灯笼，令我不解其意。据说瓷砖是为迎评而新添的。

修女说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有神的存在，就连央视第六套都公开承认了。是神创造了人类，是神给予我们平安，是神教会我们快乐，所以信徒们才不会烦恼，也因此教堂得到越来越多各界人士的赞助。她向我描述神的时候，句句不离神字，似乎那个长得跟我们一样有鼻子有眼的神，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我们所没有的神圣。我想：说不定信徒们的平安不是源于信教，而是来自赞助。

神父唇红齿白，油头肥耳，容光焕发，难以让人相信维持他活着的不是马科斯的资本，列宁的面包，而是有关神的信仰。

小教徒们倒还麻利，在修女和神父的带领下认真布置婚礼堂，让人忍不住想，他们之所以不怠慢，是不是因为根本就别无去处，教堂也许不是精神的家园，却是一个实在的救济所，人可以在这里独善其身，有朝一日他们也像神父那样即使什么都不用烦恼，也一样可以红光满面到老。

新娘被父亲领着走上红地毯的时候，很多照相机都在施威，闪光一片，到底是很刺眼，我似乎看到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眨了眨眼，于是我怀疑他是否看见新浪新娘在交换婚戒，是否听到他们的海誓山盟，反正神父是听到了，相机也都拍下来了，纪念意义也有了。再没有人质疑那枚戒指是否套得牢，也没有人质疑神是否真的见证了这一切。这就仿佛不小心在伟大的婚姻建筑里加了一些豆腐渣，保不准哪一天经受不住强烈的震波而出现了裂痕，进而轰然倒塌。

在教堂里，我的心绪并没有得到安抚，我眼前变得模糊，唯一清晰着的是修女深长的跪姿，让我想起昔日，初次看待教堂的那份激动以及祈的那个愿——遗忘曾经，走出阴影，不必再伤心于不幸。祈愿之后我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朋友说那是因为我太虔诚。可此刻，头在痛，胃在烧，我再虔诚，都无法挤出一滴眼泪。或许是潜意识在提醒我，就算再虔诚，主也未必看得见。都说他是救世主，自己背上十字架，深受世间一切磨难，却换来普世福音。可为什么此刻我心里一点都不平静？我为了我所爱的人们，也为了我自己，向主祈愿，痛苦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缓解，反而是更加真切的疼痛。

也许，真的没有主！

我转过身，走出大门，下了台阶，一个小教徒跟随我后面，腼腆羞涩地说：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朝拜，天主会保佑你的！

会吗？真的会有主吗？我不愿意相信！

我一个趔趄。茫然而心痛。

我为什么还是心痛呢？过去的年月不都在2009年与2010年的过渡中碾作尘了吗？那些失衡了的伤心和快乐，不都被我遗忘了吗？

不！痛苦的原本不是我，而是我爱的人，他们成倍的在我身上放大。我爱的人，为了他们，我最终选择相信有主，我愿意作为他们的主，背上十字架，即使深受苦难。只要能给他们带去福音。相信有一天，我也会复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