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盼望一条河流。
一条不算深邃,也不算浅显的河流。河水流动的方向可以是自东向西,也可以是自西向东,但一定要是湍急的,汹涌的,有激情的,经久不衰的,能冲走一切沉重的东西,譬如背叛和绝望。河面也是,清澈见底,浑浊不堪我都不介意,但必定要开阔,宽广,能享受白日间的明媚,更能承载黎明前的黑暗。夕阳散落时,能看见一片金灿灿的光,在河面上温柔地荡漾。暴雨袭来时,能听见一声沉闷的雷,拌着倾盆的水滴,恣意地扎进河底。有成群结队的候鸟不定期地飞过,片刻的鸣叫会如汽笛般划破天空湛蓝的宁静,但不会留下弯弯曲曲的印痕,只有徐徐透明的风呼啸出干净潇洒的自由。高大的麦黄色的禾草细密地长在河岸平整的空地上,粗略一嗅,便能嗅到混着泥土的禾草香。
我在需要一条河流。
它要犹如明亮的星,在坠落或暗灭的瞬间完成对我的吸引,使我在它冰凉彻骨,或酷似岩浆的河水里挣扎,逃亡,窒息,甚至死去。它要有如暖黄的月,在一起一落间做出对我的判断,让我残破扭曲的魂灵有追随的方向和寄托的希望,残破的部分就此完整,扭曲的部分也能就此校正。抑或,像一把尖锐的匕首,不由分说地刺进我贪婪不息的动脉,让面目狰狞的伤口释放我苍白软弱的液,让摧枯拉朽的疼痛验证我能否苟活的资格。
我在渴望一条河流。
像孩子渴望魔法,穷人渴望金钱,作家渴望灵感那样渴望它。在身边空寂无人的时候,我常常听见它隐隐声响,时而如小溪,潺潺流动。时而又如深海,汹涌磅礴,却始终未见其实态及实影,也不知该怎样寻找,不知它在哪,身处何地,源发何处,我只得像个空身乏术的人,两目痴望,终究一无所获。或许,它也在每个角落里骄傲地期盼我,等我到达,等我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站在它面前战战兢兢地开口对它讲话。又或许,它根本不会存在,它只活在我一厢情愿的幻想里和不容轻蔑的可怜的尊严里。像皇帝的那件透明的新衣,只不过自己成了那些虚伪谄媚的臣民。
的确是没有,我所能看到的,全都是些干涩无情的东西:风沙肆虐的荒漠,沟壑纵深的山丘,四季无人的旷野......
但我仍然相信会有一条河流,哪怕它需要用一生的眼泪去拼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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