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情感世界里，有一句格言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是说只要你真心喜欢一个人，并真心真意地为他（她）付出一切，那么最终会融化他（她）那颗金石般的心。但这句格言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吴宓对毛彦文的爱情就是对它的最好颠覆。

吴宓，20世纪30年代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的风流才子，就是这位和陈寅恪、汤用彤并称“哈佛三杰”的人因坚信这句“至理名言”，所以不惜用三十年时光去执着地追求毛彦文的爱情，而用剩余二十多年的时间去失望和痴想，可以说他被这句“名言”一直愚弄到生命的终结。

1921年8月，27岁的吴宓留美归来的和陈心一完婚，在这期间偶遇毛彦文，毛彦文以其才貌双全，善于交际的新派淑女风范使他顿生爱慕之心，他为毛彦文取了一个英文名字“海伦”，（海伦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绝世美女，希腊和特洛伊城之间为了争夺她而引发了十年战争，这就是希腊神话中著名的“特洛伊之战”。）怎奈毛彦文当时已名花有主，而且还是他挚友朱君毅的未婚妻，吴宓只能把那份炙热的情感深深的压抑。之后，朱君毅单方面违背婚约，毛彦文求助于吴宓希望他可以帮助补救，结果吴宓“趁火打劫”，居然不顾及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坦率地向毛彦文表露了爱意。他在寄赠毛彦文的一阕词里一吐心声：“一年辛苦都尝遍，旧梦如烟，新恨长牵。醒枕孤灯只自怜……”并公开发表情诗：“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之后他做出与发妻离婚并抛弃三个幼女的疯狂举动，从而遭到社会各界和同仁们的一致谴责，其父更是公开斥责他“无情无礼无法无天”，当然也遭到毛彦文的断然拒绝。但他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对毛彦文的追逐反而愈演愈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场马拉松式的爱情一演就是三十多年，其间的许多故事成了三十年代上海滩民众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毛彦文作为那个时代的新潮女性，对吴宓这样只会写旧体诗的旧派文人充满不屑，可惜吴宓并不知道这些。实际上，就算他知道也未必认这个理。因为，他坚持认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就这样，吴宓深陷情网无力自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毛彦文嫁给了大她29岁的北洋政府前总理熊希龄。一厢情愿的吴宓能做的只大写凄苦悲凉的“忏情诗”，他还把这些诗拿去发表，拿到课上去讲，希望博得别人同情，但其抛妻丢女的行为已经僭越了当时社会的道德底线，所以得到的只是人们的嘲笑，说他纯粹是自作自受。

熊希龄去世后，毛彦文赴台，吴宓重燃希望，但他用以表达爱慕的一封封长信好像永远都没有渡过那段浅浅的海峡。1953年6月，吴宓又和邹兰芳结为夫妻，他对毛彦文的马拉松爱情终于走到了终点，但这个终点不是原来的那个终点，岁月已经改变了场景和剧情。1978年1月，饱受“文革”摧残的吴宓带着一生的遗憾走到了人生的终点。他一生苦爱“海伦”而不得，除给后人留下文学史的一段公案之外，其中辛酸，几人体会？怪不得鲁迅先生说：“强不爱以为爱是人生最大的痛苦”。

毛彦文晚年追忆往事，对朱君毅和熊希龄都有长篇忆述，前者用情最深，后者用情最长，而对吴宓，用情最淡，只有可怜的一小篇文章。1999年，沈卫威教授赴台拜访年逾百岁的毛彦文，对她说：“大陆出版的《吴宓日记》里有很多关于吴宓先生对您的爱慕之情的内容，您有什么话要说吗？”毛彦文淡淡地回答：“好无聊，他是单方面的，是书呆子。”这就是毛彦文给痴情苦恋她一生的吴宓的最终答复。

他错爱了一生，却至死不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