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年龄，思想跳跃，行动敏捷，果敢冒失，天真浪漫，一场“上山下乡”运动，回忆起来如儿戏一般，朦朦胧胧便上山了-------。

那是一个乱哄哄、虔诚的年代。小学四年级时，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一群脏兮兮的孩子懂什么，几间破旧草房——简陋的教室内挂满了大字报。批“三家村”邓拓、吴晗、廖默沙；游行集会、“红色海洋”、“破四旧”；“大串连”去北京见毛主[xi]；随后，揪“走资派”，斗老师。清清楚楚的记得，一位王姓女老师只因“地主”出身，被一群学生娃娃揪斗，毒打，遍体鳞伤扔到煤棚子无人过问，惨不忍睹。接着的岁月，国家主[xi]被打倒，“彭大将军”宁死不屈。全面武斗，一片混乱。“红卫兵”成了这场混乱的替罪羊，被赶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挥泪告别父母，告别城市，深山老林、希望田野，锻炼成长去了。此时，我已经初中二年级了，为躲避“下乡”的厄运，父母送我到林区就读，因林区只“上山”不“下乡”。就读期间，又经历了“林副统帅”蒙难于蒙古温都尔汗，折戟沉沙。弹指之间，十八岁了，中学毕业了。

虽未被赶“下乡”，但也被逼“上山”。在大雪纷飞的清晨，爬上了林业小火车，一嘶长鸣，一股浓烟，“咣铛铛”的在莽莽林海、起伏的山峦中爬行到黄昏。下了小火车，又扛着行李，踉踉跄跄徒步走了十几里路，便到了偏僻的大山深处“红石”林场。林场少许几户人家。依山建了几排板加泥的土屋，便是“上山青年”的宿舍了。屋内对面大火炕，地中央一只大油桶改装的火炉子，木拌子可劲烧，热气腾腾。如四周圈上铁丝网，真有种“集中营”的感觉。林场后山有一悬崖峭壁，名“红石拉子”。老工人告之，此悬崖常有老虎出没，前几日，在崖下拣到一个大野猪头，扛回来大家美餐了一顿。老虎的杰作。这里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记得一场扑扑扬扬的大雪后，一只傻乎乎的狍子窜进屯子来，鸡飞狗跳，众人一哄而上，竟活捉了这只傻狍子。每人分得半碗香喷喷的狍子肉。每天迎着朝霞，拉着雪爬犁，割满满一爬犁大棍，落日满载而归。漫长的冬季，不但学会了采伐，造材，归楞，倒套子。而且学会了骑马。记得那是大雪封山，食堂断炊，无奈下山驮粮。开始小心翼翼爬上马背，胆颤心惊；而后信马游缰，徐徐碎步；进而快马加鞭，雪地飞驰。“穿林海，跨雪原，气吞山河”！

渡过漫长的冬天，雪渐渐地融化了，冰凌花顶冻怒放，春风悄悄地吹绿了野草。这时林场“上山青年”集体调到江北清河林业局筑路，开发原始森林。官方许诺，一年内表现突出可转为林业工人。这里是小兴安岭山脉，群山连绵，林木茂密；荆棘丛生，野兽出没；人迹罕见，渺无人烟。山间曲曲折折一条小河，公路沿河畔而建。天蒙蒙亮就出工，小咬满天飞舞，叮人无孔不入，令人烦躁不安，点几堆烟火，虽熏走了蚊子、小咬，大家也烟熏火燎如小鬼一般。筑路全凭人海战术，锹挖人抬，进度缓慢。一天下来，累死累活，拽猫尾巴上炕。渐渐大家的热情一落千丈，消极怠工起来。“大锅饭”出工不出力。现场员来了，便有气无力的磨洋工；现场员走了，便横躺竖卧、抽烟聊天。我用绳子编了个吊床，挂在树丛中，晃晃悠悠看起书来，真是得意。住的是帐篷，大通铺。帐篷后便是那条清凉的小河，河畔有一圆圆的大树桩，可围七、八个人吃饭，权当饭桌用了。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开饭，特别是晚饭。多打几样小菜，抿上几口小酒，面对起伏的山峦，莽莽的林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日落西山，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残月弯弯，悄悄挂上了树梢；红云，小酒，残月，微醉，真真是很惬意，“人生几何”？

从春暖花开到秋风潇潇，我简直玩疯了。那条沿山间蜿蜒小河，鱼儿雀跃，多是一种名细鳞的冷水鱼。开始垂钓，而后网捞，后来干脆偷来雷管、炸药，寻一处深水湾，轰的一响，水柱冲天，河面上顿时漂起白花花的鱼儿。一次最多五、六十斤，最大一条十多斤。帐篷前支起一口缺沿的大锅，添上清清的河水，放上山花椒，热气腾腾炖起鱼来。那鲜味真令人垂涎三尺。吃不完便晒成鱼干。深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便开始钻山林。采山葡萄，吃元枣子，拣蘑菇，打松籽。遇一山梨树挂满黄黄的梨儿，爬上树去，大家饱餐了一顿。在一小山坳中，见一处茅舍，住一位老人，打猎，采药材，房前屋后种几垄蔬菜，几垄玉米，传说茅舍中有一条大蟒蛇与老人为伴，无人敢近前。初冬，清雪纷飞，袅袅炊烟，便去湍急未封冻的小河，翻石头，捉蛤蟆。那黄肚蛤蟆拳头一般大，一会儿便捉一饭盒。凛冽的河水把双手冻的通红。放上几个红干辣椒，在大铁桶做的炉子上慢慢的炖着，一会儿，便满帐篷飘香，喝上几口小酒去寒，美极了。

时近一年，官方评价，竖子贪玩，不可教也，几次斗殴，称王称霸。作林业工人无望了，糊糊涂涂便返城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