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没事吧？有时间陪我去逛街吗？一个人多孤单！”

电话那头传来温娇如玉的嫩声细气。我有好几天都没有听到敏慈的声音了，这种声音曾让我不知所措，不见会思念，见了又不知如何是好。

“好啊，去哪里，我去接你！”

我有些迫不及待的慌张，不用思考就满口答应。没有听到敏慈，我就能在脑海里看到她那令人沉迷的笑，像绽放在春风里的一朵花，还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我曾因为贪恋她的笑，而刻意跟踪她吃饭的时间，然后我也随她而去。在相互一转头便会相见，她总是用她那特有的散着清香的笑跟我打招呼，却每次都令我久久伫立在她离去的背影后，痴痴地望着她轻盈而窈窕的身姿像风一样从我眼前淡淡地消失。而我却要在原地回味良久，等到饭都丧尽的温度，我才发现每个人都已吃完，只剩我一个人呆呆地幻想。

然而，现在我却再也不用幻想了，她主动邀我一起逛街了。我也不用不知所措了，我们已正式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只是，她依然用她那不变的微笑来引诱我，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今天的敏慈穿一件不长不短的连衣裙，是清淡的纯白色，风一吹便飘飘欲仙似的。长长的头发梳到脑后，像瀑布一样垂下，正好隐了若隐若现的浅背，如香雪温玉般的肌肤。脸上淡淡的轻妆，似有还无。修长的柳眉下是一双如秋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时地闪动着光芒。软玉香雪般的腮颊，白里透红，隐透着两个呼之欲出的小酒窝。我最经受不起春风扑面的侵袭了，闻了她的清香，便像中了软骨散一样，浑身无力，四肢发软，将要瘫痪在她的怀里似的。我便忍不住望着那修长白皙的脖颈，一直延伸到肩骨，到两座小山重叠明灭的浮动。那双跳动的小山与我心跳的节奏一般，似乎将要喷突而出了。

可惜，我再一次做了被俘虏的懦夫，低头不语，手心里还流了一把汗，像被人当场抓到的贼似的，羞愧难当，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

“怎么了？发什么呆？我哪来有什么不正常的啊？”

敏慈见我没反应，这样问，又娇气十足地转了一圈问我好不好看？说实话，我什么时候都觉得她好看，特别是刚才转圈的样子，裙摆轻轻地画了一个优美的圆形，真是美极了，让谁看了，都会怦然心动，禁不住美的诱惑。

“很漂亮！超凡脱俗！”

“真的吗？不是故意说好听的话来哄我开心的吧？”

“没有啦，是真的漂亮！对了，我们去哪来啊？”

“呵呵，我很想去兜风。我骑摩托车带你一起去兜风吧？”

该不会是真的吧？她要带我去兜风？天上该不会掉馅饼吧？我想不到的美事竟在意料之外。我多想和她一起去兜风，最好天永远都别黑，她也想不到回来。

面对敏慈的盛情邀请，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对送上门来的好事，我无法拒绝，更何况我对她心仪已久呢？

今天的天气真好，薄薄的云遮掩了太阳，没有往日灼热的阳光，清凉的风时常拂面而来，散去了闷热的暑气，显得格外清新。我坐在敏慈摩托车的后架上，有种莫名的冲动。她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拂动，飘在我面前，触到我的脸颊、脖颈，有一种又麻又醉的感觉。这种感觉令我心颤，触动我的每一根神经，然后迅速流向全身。我感觉我的每一根毛发都在冷不丁地发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轻柔的温香弥漫在空气里，将我整个人围得水泄不通，我呼吸到的似乎都是从她身上散发而来的体香，还带着浓浓的体温。这让我忍不住向她靠的更近，嘴巴、鼻子似乎都触到了她脖颈的体毛了，温软而轻柔的触动，我贪婪地呼吸，像上瘾似的。那种感觉像将要飞天，忍不住心跳加速的兴奋，却又羞赧的无从表达，心中像燃了一团火，随风愈吹愈旺。我的手不自觉地扶了她的腰，那如丝柔滑的衣裙里纤细的腰肢像一只光滑的鱼，差点从我手中滑落，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才得以抱住的猎物似的。然而，敏慈却没有反应似的，她依然淡定自若地驾驶着车子，像什么都不曾发生。我又想，其实也没发生什么，是我心里有鬼，才事事这样多想。敏慈或许根本都没有放在心上呢？这样想着，我的心便又轻松了起来。

城市的风景原来这么美，连拂面而来的风也带着清香。我第一次感到这个城市是那样的美，连街道旁的行人都多了几分春风得意。

敏慈也显得格外的高兴，一会逛东，一会又逛西的，快乐得像个天使一样。而我的工作则是负责拎各种东西，跟在她后面，活像为她服务的奴隶，但我喜欢就好，奴隶也没什么不好，心甘情愿的事总是最美的。

跟着敏慈逛了一趟街，倒也学会了不少关于女人衣服方面的东西，什么袖口、衣领，什么裙摆、束腰之类的，是我以前不曾听到过的。看来逛街也能长见识，尤其是跟女人。

逛街累了，敏慈就邀我一起去吃中午饭，只问我没吃过什么？我说了两样，敏慈就点了那两样。她说：“这些都是跟我在一起才有的，而且是第一次。以后你再遇到这些，肯定会想起我的。”

说完之后，她便自豪地托着嘴巴望窗外。这个姿势让我想起了小学时的一个女同学，她听课时总也爱托着嘴巴，我第一次见了，还真是忘不掉。直到今天，我见了托嘴巴的姿势，依然会想起她。虽然她的样子我早已记不得了，但我依然记得她的存在。再看看敏慈得意的笑容，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对付了，像要落荒而逃。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会一直把你放在心里，又何谈再想起？”

“嘘！宁愿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男人那张破嘴。看来此话不虚，连你也这样善于投人所好啊！”

“我是真的……”

“呵呵，逗你玩的，何必当真？”

“我没有，我是真的……”

“呵呵，你这人平时话挺多，今天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了呢？”

敏慈一副得意洋洋的笑，而我却成了呆头似的，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旦真正面对她，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这岂不是有损我的声名？倘若被那帮酸哥们晓得，那我的一世英名就要扫地了，风流才子的名头恐怕要真的移给他人了。我心里忐忑不安，一顿饭时间竟然也没说得几句完整的话，倒成了她逗我了？这什么事？我有些沮丧，却又要以高兴的笑脸作为掩饰，不让人看到，心里有些憋闷。

饭后，敏慈又在一个商店里做起了头发，不过发型还真不少，看来也不简单。这年头，一个头就那么多花样，也真是难为女人们了。

这些店员们真是聪明过了头，见了成双成对的就狠狠地宰一顿，没了命的玩人，一个不大不小的发夹，竟然向我们推销三百元。可惜，看走了眼，我们不是成双的，也不是一对，我绝不会上这种当的；可惜，敏慈做了一个小小的发型依然收了几十，还害得我空等一个多小时。这简直是吃人的事，我很想和他们好好理论一番，但有敏慈在，我终没有开口。这或许就是吃了亏又不能言的一种吧。

然后，我们便打算去西岭公园转转过。西岭公园是我们认为较为完美的一处公园，这里有树木花草，也不乏清细流水，而且人不多，比较安静悠然，时常鸟语花香的。由于一个人总懒得动，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来看过西岭公园了，今天也算是公私兼顾了吧，既陪了敏慈，也满足了自己。

我们把车停到对面的一个看守处，便往公园方向望去，有点迫不及待，至少我有点迫不及待了，很想再睹西岭公园的芳容。公园门前真是一条主干道，车水马龙的，一片繁忙的景象。过马路时，我借机便牵了敏慈的手，以表示关心。敏慈竟然没有什么反应，却还乖乖地跟着我走，真爽！我开始想象不会这样就搞定了吧，一想怎么会这么简单呢？不可能的，净想美事了！说实话，敏慈的手又细又滑，我都不忍牵住。和她的手相比，我的简直是老树木，生怕划伤了她。但我终究还是没有放开，过了马路还依然牵着不放。

公园的人确实不多，还像往日一样清静，只是暮夏时分的衰落感有点浓重。时时飘落的老叶躺在脚下，干枯的花瓣还直直地竖在枝头，连水塘里的荷叶也像丧失了水分似的，有些干枯的颜色。幸好，还有月季在，盛开着各色的花朵，酷似春光灿烂中的玫瑰了。水面也没什么动静，笼了一层层薄纱似的烟雾，多了几分朦胧的幻想。水边有几位垂钓者在静坐，像极了传说中在山中修道的人，每天都打坐静养，以吸收天地自然之精华。

我看敏慈，她在对我微笑。我却感到心里有些发毛，顿时放了她的手。

“怎么啦？呵呵！以前牵过几个女孩子的手？”敏慈惊讶地问。

“一个人的。”我转脸不看她，假装望着水中的风景。

“一个？谁啊？那她一定长得恨漂亮喽！”

“是啊，她确实长得很漂亮，而且还很像一个人。”

“谁啊？别再跟我兜圈子了，快说啦！”

“伸出手来，我写给你！”

敏慈伸了右手，两眼却直直地望着我，好像要用目光看透我的心似的。我用手指在手心里写了个“你”字就便落荒而逃了，生怕被她窥透我仅有的一点私人秘密似的。

敏慈却笑了，笑得我有些发毛，但她似乎若无其事。

清凉的风不断袭来，风里却夹带着浓浓的雨味，浓湿的感觉笼罩了一切，湖面上的烟雾更加浓重了，岸边垂钓的人也只能隐约可见了。荷叶硕大的个子在飘摇不定，几欲低头寻水的舞动。纷落的花瓣飘散残余的温香，我不忍多看一眼残败的凄凉，连月季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竟让我一阵阵隐隐的心痛，有种想呵护美丽的冲动。

“天要下雨了吧？要不我们赶快回去吧，免得一会淋成落汤鸡似的狼狈。”

“不想一起看看雨中的西岭公园是什么容貌吗？下雨岂不是更好吗？天公作美，我们可不要浪费了这么绝佳的机会，难得一起来了一次。”

“可是，一会下大了……”

“别多想了，我送你可以了吧？”

“切！你还送我呢？不是我送你就万岁了。”

“那就这样了，不准再说回了，等雨过了再回。”

就这样我和敏慈躲到一个居高临下的笑亭子里。亭子建在湖边的一处高岗上，面对湖的一边是陡直的下坡，而另一边是花园，远去连着葱郁的树木，虽到了暮夏，却依然茂盛如盛夏一般。在这里看湖泊绝对算得上是最佳的位置了，整个湖都尽在眼底，虽不见细处，但整体却格外分明。曾听此说，此湖名为西子湖。我不知道为何叫这个名字，或许和西岭公园有一定的联系吧，或许没有，都未可知。西子湖的整体形状很像是一抹美人的柳眉似的，淡细修长，温文尔雅，明净的湖水似能透底，再加上装点得恰到好处的荷叶，韵致到了极处。更何况今天在微蒙的烟雾中俯瞰，微不足道的瑕疵也不见了，显眼处尽是最完美的极致。

此刻，才发现敏慈竟和我靠的很近，我分明感觉到她心跳的动静，很有节奏地起伏变化。说实话，她的胸并不大，但却很美！不但圆顶坚韧，而且又白净光滑，有如肌雪，抑或温玉一般。她的脸有些红润，脸颊泛着似有朝霞一样美的微色，而眉角、发梢却似乎有些湿痕。这让我忍不住怜香惜玉的心疼，我才发现自己是站了里面，而让敏慈站到了靠近边缘的一边，让我羞得有些难为情，慌忙让她进来。

“有点像明亮的月下看海的感觉，都带着一种朦胧神秘的美感，总让人浮想联翩，遐思万千！”

敏慈望了望我说。

我不敢再往她身上打量，故作观赏之状，并迎接她的言语。

“是啊，这种感觉很好，没有了生世的纷扰。不过，海边我却还没去过，一朵是很美的吧？我从内心深处喜欢海。”

“是比这壮观了很多。不过，各有千秋。海是辽阔的，浪涛总是翻腾不息，一波接一波拍打岸边巨大的礁石，碎了的浪花，白花花的，总是美不胜收，和天上飘浮的白云相映成趣，还有那呼啸的浪声，像呐喊着进攻的战士；还有那撞礁的声音，像是战士们为伟大的荣耀而厮杀的声音，惊天动地的感觉，总能让人震撼不已。和海相比，这湖则更像一位恬静端淑的美人了，不论何时，总是静如处子，温柔而不失大方的美丽。”

“哈哈，听你这么一说，我真的很想去看海了。想起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我都明白了几分。”

“到海边，我们不但可以白天看海，也可晚上在较近处夜宿。夜里从帐篷里伸出头来，看满天的繁星点点，多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望四处都是黑黝黝的，只听浪涛欢腾的声音如万马奔腾，不绝于耳。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大自然了，你就了解了原来是可以这样挥洒的了。”

“好啊，下次我们一起去怎么样？遇到意外情况，我还可以保护你。”

“保护倒不必了，一起去便可以考虑考虑！”

听到这里，我有点难以抑制的兴奋，仿佛眼前看的不是湖，而是海，无边辽阔，奔腾如千军万马的大海……。一阵清凉打到我的脸上，我还以为是海浪撞击礁石溅起的浪花，回过神来，才知道外面下了不大不小的雨，像是专门为我们——更确切些——是为我而来的一样。

风一吹，雨水便欢快地洒了我一身，有种透心的清凉。我不必躲避，反而有种拥抱她的冲动，伸开双臂迎着风。

西子湖中波光涟漪，被雨打出大大小小的无数水花来，还有像吹了气似的水泡，随风漂移的烟雾有点像梦幻。这下荷叶被冲洗得干净明亮，润滑如珠的雨露，剔透晶莹，分明透着美的化身，从中看翠绿的青荷，更平添了不知多少美的元素。而那些垂钓的人们依然还在，都披了雨衣，像一座座活灵活现的雕塑，成为雨中湖边的一道风景。

回头见敏慈在呆呆地望着无边际的雨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似是远处那密密麻麻的树林，隔着西子湖显得更加朦胧。只是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不好去过问，姑且由她去吧，我暂且享受这美好的时光，欣赏这绝丽的风光，也不枉此次白来一趟。

花园里的花这下真的都残败了，也没了曾经娇花怒放时的矜持。各种色彩的花粉将雨水染成了彩色，飘浮的花瓣随风而动。只是泥土混杂的雨水有些混浊，看了多少有点不舒服的感觉，曾经风光一时的娇花也难免这样的结局。有些枝头被风吹折了，一头插到泥水里，像插到我心上一样，难免不令人心疼。只是连刚刚还在风中舞动着的娇艳的月季也被风雨吹打了，娇懒的花朵显得孤零零的，有一种凄凉得让人流泪的感觉。那肥硕的花瓣终被这猝不及防的冷雨打得萎缩了许多，显示出无可隐去的憔悴，像位疲惫极了的美人似的。我多想去抚慰她的忧伤，抚平她那流血的伤口，为她遮风挡雨，却也成了一时的多情，终没能化为勇敢的行动，我还为此而作了激烈的斗争。

我感到胳膊有点不对劲，转头却看到敏慈和我紧紧地靠着，我一时竟然忘记了整个世界似的，只记得她。像蜜蜂对花朵的迷恋，此刻我对眼前的人充满了迷恋。不管风雨，也不管落花与流水，此刻这个世界似乎与我无关，或者说，我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兴趣……

(二)

从那天一起去西岭公园看雨之后，我和敏慈之间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自然了，见了面总感到拘束。她每次见我，也只是匆匆地打个微笑的招呼，便像风一样消失了。而我见了她，总是会变得手足无措，言语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我却感到有些话，有些东西是心知肚明的，却没有人去捅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所以才变得有些不自然。

每次在食堂的时候，我总能遇见敏慈，而且是不早也不晚，几乎会同一时间到达食宿的南门。然后，她便冲我一个春风中娇花开的花朵般的微笑，而我也只能回以淡淡的笑，连我自己都品不清是苦、是甜的味道。或许是心有灵犀，或许是彼此都习惯了，这竟成了我们几乎每天都必行的礼节似的。有时候，也想说很多话，可到喉咙口却又咽了回去，似乎不说，对方也能知道似的。只是我不知道她是何种感受，也猜不透，只是每天都一种甜美的笑，似乎这就把我给沉醉了。

后来，有一次晚上一起出去吃夜宵，这似乎也是最后一次一起出去玩了。我们边吃边聊些新闻轶事，有时也能笑得前俯后仰的。感觉一个晚上挺开心的，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似的。不知不觉中，摊上的人似乎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余下的就是杯盘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分子，让人感到厌倦。让我感到一丝欣慰的是老板娘长得漂亮，而且脾气又好。我们那么晚才走，老板娘还笑脸相陪，末了还让了我几块钱，并笑着说“慢走，下次再来。”如果我早点遇到她，指不定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呢，只是现在她成了有夫之妇，有些可惜了。更可惜的是，恐怕我没有下次再来了，再也看不到她了，或许一切皆有聚有散，有喜有悲吧。世事如棋，谁又能料到呢？或许我们都如棋盘上的棋子而已，去留聚散都由不得自己，而是由整个局势决定着，我们都无能为力。

这样想着，早就除了堕落一条街，空气顿时清新不少，少些乌烟瘴气，多些清凉的气息，精神也为之一振，像喝了杯咖啡，清醒了许多。

“坏，坏……坏了啊！”我手舞足蹈的，装出一副出了大事的样子。

“坏了，怎么啦？钱包丢了？还是其他什么事？”

敏慈也跟着惊讶，以为我有什么大事呢，其实，什么事都没有，都是我一点不可高人的伎俩而已。

“这么晚了，肯定没公车了，我肯定回不去了。从这跑到我住的地方，起码也要两个小时吧，我肯定会累死的。”

“怕什么？我可以送你一程。”

敏慈手扶着她的笑摩托车，侧着脑袋说。

“不行！我担心你回来时，一个人不安全，都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家让人多不放心啊！对了，你不是说，你那里有两室一厅吗？我去凑合一晚上总该可以吧？就这么说定了。”

我的本质终于暴露了，赤luo裸地要去跟敏慈一起回去。敏慈听到这，似乎很不高兴，涨红了脸，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更加美丽，像熟透了的柿子在枝头摇曳着诱惑来往的路人。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依然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我真有点看不透了她的心。

“这怎么行？不行的！”

“你以前不是说过，如果我没地方去了，可以去你那里的吗？”

“但是，现在一间是我的卧室，一间是外婆的卧室，没空间啊。”

“我可以在客厅里讲究一晚的，没事的，我不介意的。”

“客厅有外婆养的小狗狗在，它最见不得生人了，见了生人就叫个不停，而且它很不老实，整晚闹得人不得安宁。”

“没关系，我最喜欢小狗狗，我会好好照料它的。”

“可是，我出来不带陌生人回家的，外婆会误会的。”

“可是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啊？难道你还拿我当陌生人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是说，我不能带男的回家的，除非是男朋友，否则，外婆肯定会误会的，会以为我是位随便的人。”

“哦！原来如此。那你就说，我是你男朋友不就一切都搞定了。或者，我做你男朋友，可以吗？”

“你别开玩笑了，拿我寻开心啊？再胡说，我就不送你了，把你扔在这街上，让你得意去！”

“我是说真的，请你答应做我女朋友！”

“呵呵，喝高了吧？赶快上车，回家喝茶醒醒酒！”

“我都喝高了，你还忍心让我一路颠簸？就不怕累坏了我啊？”

“给你鼻子你上脸，净胡言乱语了。”

“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是说真的。你难道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去你的！又在说糊话了。不喝多，怎么会这么说话？而且我闻着全有糊味，真的糊了吧？”

“哈哈，喝多了好呀，酒后吐真言嘛。我把整颗心都暴露在你面前了，你总该明白我想的是什么吧？”

“谁知道你想什么？没个正型，再乱讲，我真的不管你了，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算了，免得我烦心！”

“哈哈！好，好！我自生自灭吧，你可以自由地走开，了无牵挂！”

我说着，就要往前走，脚下像装了弹簧似的，轻飘飘的，却怎么有一种不稳的感觉。难道我一个人也能喝多？或许是心情不好吧，人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是很容易醉的。

“你给我回来！你要是不回来，以后永远都别再理我！”

敏慈真的生气了吧？我搞不懂，但为避免严重的后果，我理性的脑袋让我选择了回去，就输给她一回吧。女人嘛，总是这样。

于是，我就上了敏慈的贼车，像一阵风似的飘回了家。当我再次嗅到她清香的味道，再次被她长长的秀发触弄得心血沸腾，我便忍不住又抱了她的腰，实实在在的抱着。但她却没有什么反应似的，仍然继续开着摩托车前行。这车子最恶心的地方就是速度太快，还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一溜烟似的，就到了我的住所旁。我邀她上去坐坐，休息下再走，她却以晚了要赶快回去的理由给我拒绝了，然后便又一溜烟似的走了，像来时一样，来去都不留痕迹。

我一个人回到家，努力地泡了杯茶，还没等喝，电话响了，一看是敏慈。我还没打给她呢，她却先打来了。

“到家了吧？泡杯茶喝，醒醒酒再休息，免得难受！”

“谢谢！我泡了茶，还没喝呢。你也到家了吧？今晚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改天我请你吃饭以表谢意。”

“算你还有良心！没事就早点休息吧，我挂了啊”

等敏慈挂了电话，我一个人便感到心里空荡荡的。什么家？这个所谓的家也只是我租的避难所而已，叫它家，是想找点温暖的感觉。但我发现这样很失败，再怎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抹不去我内心深处的忧伤与惆怅。我就是这午夜时分游荡在空旷无边的黑夜中的游魂，没有归宿，没有方向，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我仰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我见到很多很多的人向我蜂拥而至，我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也不明白他们为何向我拥来。还没等我弄明白，他们就狠狠地将我唾弃，嘴里喊着些不知什么的东西，然后就有很多东西向我投来……。我打了一个冷颤醒来，心里却还有余悸，转身发现茶还在，正好温温的，一杯下肚，就舒服多了。看来这世界万物，真的是相生相克。

屋里的灯光也不亮，这破旧的灯管不知用了多少年月了。我索性关了灯，什么都不想，上床睡觉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随它去吧，谁也别来烦老子睡觉。

(三)

其实，第二天，我就向单位辞职了，准备一下就要离开了。至于说，为什么要离开，连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或许是厌倦了这种平凡无奇的生活，也或许是太疲惫了，想换个环境吧。总之，我是辞职了，而且准备将要离去了。

晚上天刚入幕，敏慈便打电话问我怎么没去上班，因为在餐厅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我去吃饭，就知道我没来，问我是不是昨天喝多了，今天不舒服，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呢？

我说：“敏慈，我想走了，想离开这里。”

“走？为什么走？你准备去哪里？”

显然，她有点激动。我从她话里的语气能判定这一点。

“我也说不清原因，我感觉在这呆得没意义，生活没有什么目标，也没什么追求，所以我想换个环境。至于去哪里，我真的不知道去哪里好，我有些迷茫，真的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我确实很乱，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来着。

“你如果真的决定了，我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难道这里真的没有什么令人留恋的吗？”

“我是决定了，可是你依然可以挽留我的，说不定我会留下来的。”

“其实，其实，说真的，我不愿你走。如果这算挽留的话，那么请你留下来好吗？你不是还要和我一起去看海的吗？”

是啊！我曾说过，要让她带我一起去看海，还要夜览星空，独听涛声，野宿在辽阔的大地上，任我自由地呼吸……。只是这一刻，似乎一切都变得有些遥远，似乎遥不可及，再也不像曾经那么真切，如在眼前，狠狠地将我诱惑着。

“是呀，我也很想一起去看海，可是……”

“可是什么呢？这样好了，明天我们就去，怎么样？”

“不要了，我已经买了明天走的票，是明天的票……”

彼此沉默了，像时光停滞了一样。只是，时光并没有停滞，我们都依旧在虚度光阴，挥霍生命。

“你还和我说话干什么？你既然连走的票都买了，为何还要跟我说？跟我说还有什么用》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我想让你挽留我，我自己也很矛盾，不知如何是好？”

“你脑子进水了，票都买好了，我还挽留你什么呢？”

“只要你说话，我可以为你而留下来。”

“那没什么说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爱我？”

“干嘛要问这个？你不知道吗？”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要问个明白。”

“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　要再问呢？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我这个人在这方面就像看人瞎子一样，请你明确告诉我，我想知道。”

“恩！”

敏慈的声音很细小，但我却还是听得到的。然而，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情，连心跳都不曾加快半分，这是怎么了呢？我问自己，曾经不是对她倾慕已久的吗？为何听到这样的话，这一刻却依然波澜不惊？这不是期盼已久的结果吗？这不是连做梦都想要的结果吗？可是，放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曾有过一样。我还是自己，平静如无风的湖面，想看一点波光涟漪都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我请你吃饭，好吗？”

“没必要了吧？明天都要走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老地方，不见不散。”

所谓的老地方，也不是什么常去的地方，而是我们称之为老地方，因为那里古香古色，特别有气氛，因此也会时不时地过去。

我打了的士，真赶那地方去了。一路上华灯初上，喧闹的街早已耐不住寂寞似的，在不停地尖叫。霓虹灯变幻不定的色彩不停地闪烁，看得我有点眼花缭乱。夜幕中的梧桐树那发黄的叶子却显得特别漂亮，最具有金秋的特色，只是时常被淹没，色彩斑斓的夜太光辉明耀。或许是下午的高峰吧，人潮涌动，感觉都像寄生在这个城市的小虫子似的，密密麻麻的，看了都让人恶心。但我安慰自己不必介怀，我终将会离开这里，去一处完美的所在。

的士终于爬到了终点，敏慈已经在等我了。看到我来了，她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依然微笑相迎。而我看到她，似乎已很平淡，总也擦不出以往那样热烈的火花。她的微笑如娴静的娇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风姿，而我的心也如平静的港湾，没有一点波澜。静静如午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我喜欢昙花，尽管那是瞬间的美丽。

“真的决定走了吗？想好了，别一时冲动。”

敏慈先开口了，眼睛望着我，这让我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我今天已经把工作辞了，而且也买了票，但我还是不能决定。”

“工作和票都没关系，工作可以再找，票也可以退，关键是你要想清楚，选择好自己的路，千万别后悔！”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我听了有些不知滋味的感觉。我感觉我嚼不透，所以才品不出味道来。

“我们不谈这个了，今天我请你的，想吃什么随便点。”

其实，谁有心情吃饭呢？也只是随便点了两个菜，倒是酒我们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却还没有罢休的味道。不知为何，今天的我也想一醉解千愁，尽管以往不是这种做法。

“我敬你！祝你一路顺风！”

敏慈兀自一个人喝了不少，我劝也劝不下，只好一起喝，就算是舍命陪君子吧。

酒多了，话也开始多了。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有表不完的寂寞，诉不完的苦，呈不完的伤……。我才知道，原来敏慈有一段不幸的童年，这是我以前不曾知晓的。她说，她家以前在农村，很小的时候过得还好。后来，她爸不知怎么犯了赌瘾，输光了一切，最后他自己酗酒而死，撒手而去，再也不管这个家了。等她稍大了，便被逐出打工，她的学都是自学的，以及边工作边读的……。

说了许多话，敏慈早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不自禁的哽咽起来。我心里有阵阵的隐痛，像被人狠狠抓了心肝一样。我小心地递过纸巾，说些许安慰的话，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总感觉无关痛痒的，有点隔靴挠痒的感觉。

敏慈毕竟是敏慈，经历过这么多事的人，毕竟成熟了。她很快便又恢复了常态，笑脸相迎着说：“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这样的故事，我不知道是真是假，总感觉她的表演能力很强，整个过程都像在演戏一样，尽管她很投入。

“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嘛，又不是别人。”

“这些送你，是我专门为你选的。无论你是去是留，都送你，只希望你想起我时，就写上，看到底能写多少。”

敏慈从包里掏出一堆厚厚的东西递过来。我大开一看，是精美的日记本，包装得很精致，像她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谢谢你！我收下了。”

“是九本，来干杯！为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而干杯！”

“干杯！不论天涯海角，我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好！千言万语都在酒里。”

听到我这话，敏慈笑了，像午夜静静绽放的昙花，这一刻是我所喜欢的美，纯真自然而又不失温文尔雅的风姿。

“你考虑好了，给我打电话，明年我帮你介绍一份工作。如果你决意要走，告诉我几点的票，我送你。”

“谢谢你！我会好好考虑的！”

“见外了！”

相视一笑，饮了减低的杯酒。昏黄的灯光也像喝醉了似的，在眼前摇曳不定，不知是我醉了，还是灯醉了，总辨不清。竹青色的桌椅平添了几分凉意，似从外面吹来的清凉的风。外面琉璃瓦的房檐在夜色空中变得更加古色古香，像从遥远年代走来似的。只是随处照耀的霓虹灯使它们变得似有几分轻浮的感觉，少了端正典雅的美。倘若是在白天，我想会更有诗情画意的韵味，只是夜里多有媚俗的起色，关键是，我不喜欢这种媚俗，甚至很讨厌这种媚俗。

敏慈也有些醉了，脸色由里而外的红润，像天边火烧的云霞。她再看我，一个人望着窗外的世界，时不时地喝着酒，像早已忘了身在何处似的。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但我想她也是混乱的，就如同这个世界一样。曾经有人说，世界是混乱的，那么一切都是混乱的。以前我不懂，现在似乎有所懂，却也不全懂，而是有所保留地懂。

我叫了服务员结账，敏慈却抢着结，说是请客，又说或许就是为了我饯行了。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就没跟她再争抢。和女人争抢有时是不明智的，而且毫无意义，这种情况就是其中的一种。

她的脚步有些杂乱了，幸好没有骑摩托车，否则不知怎么办呢。我扶她到门口，叫了的士送她回家。看着离去的车子，我感觉一切都很遥远似的，恍惚之间如从梦中醒来似的。我迎着晚来的风，一个人漫步在宽敞的街上，总感觉很陌生，像我从不曾来过似的，举手投足之间，总有些莫名的不自然，像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一样。我才发现，原来我从未属于过这里，而这里也不属于我，因为我们从未曾从心理上认同过彼此。

想到这里，我不再忧伤徘徊，我想昂首走自己的路，随着自己的思想而自由地走属于自己的路！

(四)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收拾了该收拾的东西，晚些时候我就要走了，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这个曾令我兴奋过、也曾伤心过的地方。我没有故事敏慈我要走的事，更没有告诉她我几点走。我想安静地离开，像风儿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从这里消失。然后，再告诉她这一切，这样也好，既让我安静地离去，也免得她送我时离别的伤感。我最受不了离别的伤感，那种感觉有种刻骨铭心的镇痛，我想她也一样。所以我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开，至少这样，彼此都解脱些吧。

就这样，我以为我已经对这里失去了感觉，对这里没任何感情，也没留恋和牵挂，可当我真正离开的时候，我却流泪如注，望着窗外的山水、一草一木，望着耸立的高楼，甚至如麻的人群，我似乎都有一种失去的伤痛。

但我知道，我离去也是一种勇敢地走自己的路，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将去哪里，也不知道将走什么样的路。可我相信，走出去了就会有希望，就有可能奋起，再也不像曾经那样自甘沉沦，每天都被无聊的琐事耗尽。生命在无始无终的琐碎中渐渐失去耀眼的光辉。

我远离了这个城市，它在我眼中消失了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给敏慈发了个短信：对不起，敏慈，我已经走了。我不想打扰你，更不想你因我离去而泪眼朦胧，所以我选择了悄无声息地离去！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吧，原谅我的一切不对的地方吧！至少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但愿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你送我的日记本，我将永远珍藏，并将记在我想你的每一天！谢谢上天让我遇见你，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将永远铭记在心，永不忘怀！

过了许久都没有反应，正当我以为石沉大海了呢，敏慈还是回复了我：我知道你会离开的，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尽管我想挽留你。但是我不怨你，每个人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你也一样。只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成不成熟？如果你只是一时的冲动而离开这里，我相信你还会回来的，我依然在这里等你回来。不论何时，只要你回来，我都会欢迎你的。希望你回去后能深入地想好，想明白，然后再做决定，不要犹豫不决！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将把你也永远铭记于心，永不忘怀！

我不知道自己的思想是否成熟，我甚至从没想过。但从这一刻开始，我将勇敢地走出这一步，并将勇敢地走下去。我想起敏慈的笑容，有点情不自禁的紧张，像被她的长发触到了似的，一股强流穿透全身，感觉整个人都瘫软了。

这一刻，我忘了整个世界的纷扰，也忘了自己，只见窗外飘过的白云，只见敏慈充满诱惑的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