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什么时候把这疯子送走？”大虎黑着脸问父亲。

“我不是说了吗，什么时候她家人来找，我想留也留不住。”双全老汉说。

“那她要是一年没人找，你管她一年？十年没人找，你管她十年？那要是一辈子没人找，难不成你管她一辈子？”儿子没好气地说。

父子俩的争吵声引得不少街坊邻居端着饭碗出来看热闹。

“你怎么就知道没人找，谁家丢了人不着急。”双全老汉说。

“她来这里都半月了，她家里人要找的话早就找来了。你看她这副样子，”大虎指着坐在门槛上抠着指甲，时而自言自语的疯女人说，“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也不会做，说不定她家人巴不得丢了呢，还找她？”

“那没人找，我把她送哪儿去？把她再丢街上去，这么冷的天，还不把人冻死，我做好事总得做到底。”双全老汉说。

人群中有人嘀咕“说得也是。双全叔算是积德行善。”“救人救到底。”“是啊，总不能看着她冻死在外面吧？”

“得了吧，做好事，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儿子阴阳怪气地说，“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她要是个老爷们儿你会捡回家来白白养着她？这么大岁数了，还净想那事，你不觉得丢人啊？”

大虎的话引起人们一阵嘻笑。

双全老汉被儿子抢白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恼羞成怒吼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我不吃你不喝你，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嘛？”

“因为你是我爹，”儿子也吼道，“你要是别人我吃饱了撑的管你？现在我一出门别人看见我就乐，我也三十岁的人了，你让我这脸往哪搁？”

“爱搁哪搁哪？嫌丢人你可以不认我这爹，”双全老汉冲着街坊邻居说，“大伙都听着，从今儿起，大虎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他爹，大伙给做个见证！”

街坊邻居纷纷上前劝说，“亲爷儿俩，这是干嘛啊？有事好好商量嘛。”“为了一个疯子，伤了父子和气，值不当的。”

“我再问一句，这疯子你到底送不送走？”儿子声音提高了八度，明显带有威胁地语气。

“只要没人来找，我就不能把她丢街上去！”双全老汉也斩钉截铁地说。

“你当真不送走？”儿子又追问一句。

双全老汉转过头不再吭气。

大虎气得七窃生烟，却拿父亲毫无办法。他转身对疯子骂道：“都是你这祸害！快从我家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疯子瞪大了恐惧的眼睛看着大虎。大虎边吼边上来拉拽疯子，疯子挣扎着就是不动地方。大虎急了，上来抓住疯子的头发想把她拖出去，疯子被扯得尖叫。大虎疯了似地狠狠采着疯子的头发往外拖。冷不防双全老汉抄起扁担砸向儿子，嘴里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兔崽子！你小子给我滚出去，这儿是我的家。我辛辛苦苦半辈子，存钱给你盖了房娶了媳妇儿，新房大屋让你们住着，我住在这破坯房子里，当爹的怎么对不住你了？你这么和我过不去？”老汉一边挥舞着扁担，一边骂儿子，眼眶里满是泪水，“你再这么撒野，我打死你这兔崽子！”大虎见扁担打过来，只得放开疯子伸手来夺父亲的扁担，父子俩一人握住扁担一端较劲儿，谁也不肯撒手。

“住手！”突然人群外围一声吼，“干什么呢？父子俩打架啊？成何体统？”

人们回头一看，原来是村支书刘大永。

“大永叔，我爹私自扣留精神病，你管不管？”大虎冲支书刘大永嚷道。

“先把扁担放下，”刘大永命令道，“然后再说事。”

双全老汉松了手，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老泪从眼眶里滚落在衣襟。大虎把扁担靠在墙边，等候支书发话。

支书刘大永说：“大虎，你爹做好事，收留个疯子，你干嘛百般阻挠？”

“大永叔，”大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你也这么说，我爹他这是做好事？”

“那当然了，”支书刘大永一本正经地说，“我还准备在全体村民大会上表扬他呢，号召大伙都向双全大哥学习。”刘大永又对双全老汉说，“双全大哥，你放心，以后大虎再来你这闹事，你找我。”

双全老汉看看支书大永，并没有讽刺他的意思，扭头轻蔑地斜了儿子一眼，抹一把泪，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大虎像根木头似的呆站在一旁。

支书刘大永一挥手，“好了，没事了，大伙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人们一边议论着一边四散而去。

大虎忿忿地刚要出门，被支书刘大永叫住了，“大虎，走，跟我回村支部，写份检讨。”

“你——”大虎气得说不出话。

支书大永意味深长地向大虎使个眼色。

出了门，刘大永对大虎说，“你小子做事不会用用脑子啊，对付你爹这样的脾气，不能硬碰硬，你先暂时顺从了他。等过些日子，他放松警惕了，趁他不在开着三码子把疯子拉到百十里外一丢，看他上哪找去？”

大虎听了刘大永的话一愣，片刻笑着连连点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