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儿,这会儿念道起来,似乎不是谁提想的。更象是一种声音,隐约着翻过了几道山梁,由远及近,从一檐屋后传来的,好似驯鸽盈盈的哨呼,却总要快到耳边时,又绕走了……飘去了好远,拉都拉不回来……
胡同里响起了‘炮竹’声,那声很响!让自己还来不及挡上耳朵的时候就爆响起来,兴奋得一哆嗦!紧跟着便和那几个玩伴疯颠儿颠儿的跑去,爷爷紧跟撵了过来一把扯住我那凉凉的小手,但 我还是奋力挤进了那一扎人堆里。中间一落空地上正灿烂地冲啸着几束大‘嗤花’,五彩斑斓地喷薄着直奔夜空,那些星星被炙得乱窜起来,出奇的热闹!真的不敢眨一下眼,那会漏掉许多绚烂的光花,是很可惜的。
尽管爷爷也为我点燃 了一柳小细的‘嗤花’,我竟视之不见,虽然这小细的‘嗤花’还在我手里来回摇摆着,跳燃着。但 那是爷爷替我摇摆的,我那会儿正朝夜空直直地翘望,嘴也向上弯成了小月亮,冻得粉红的小脸蛋也被那大‘嗤花’烤出了热气儿。
倏忽发现,爷爷正低着头亲亲地看着我,眼里也放着闪花,从未见过爷爷是这般的开心,那是我见过的最开心的笑了……这都是后来爷爷临终前亲口对我讲的,尽管讲得时断时续,但还是串联起了我那零零碎碎的记忆,被我完整地烙刻在心底,摹成一幅年画珍藏着。每到这年根时节,总会想起捧它出来,细心地觅味回肠,恰如一柱陈年老香,青烟缭绕于鼻息间,在一种淡淡的怀旧的意味中,鲜品着一块蜜意揉做的童年梦趣……这恐怕是我一生过的最甜,最美,最童真的年儿了……
这北方的年儿啊,大多是在漫天寒雪时节来的。倘若不是如此,便让人感觉缺失了一个季节,亦或象那绵来的普陀山的凉雾,来的不够奇,不够豪爽,不够热闹。就如厚厚的白雪包盖着的小木屋里,非得来上一盆燃烧得红彤彤的炭火,那才是给了力,给了让人透了芯儿的‘暖’和喜兴!
这年儿,光有那漫天可喜的雪,那热蒸蒸的火盆,还是不够的。还要说说那最出彩的除夕夜了,这北方的城里人啊,现在大多过的富足,似乎卯足了劲儿要把一年挣的钱都花在‘炮竹’上,憋足了劲就等着除夕午夜到来的一刹那,全都爆响出去,那才真叫个爽快!要说这年过的奇,过的豪爽,过的热闹,也就全在这节骨眼儿上了……就如同即刻降生的娃,就等在这节骨眼上呱呱坠地……
这时间,北风夹着雪花呼啸着刮起来,也颇为飙悍,壮观。也只一转眼的功夫,顷刻间,鞭花万炮齐鸣,震天动地,那是满眼的沸腾!感觉天地之间摇晃了起来,简直要把满天的星星都震落了!活脱是要把这人世间脱了胎去,换了骨去……恍然间,感觉一切都变了,放眼望去,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山已不是那座山,树也不是那棵树了……它们都走了,也不会再回来了……
抬眼望,夜空清朗无比,繁星似乎被寒风擦的晶亮,如钻石般熠熠的刺眼,却唯独不见了月亮……
我却是个慵懒之人,大年初一从不喜欢走亲窜巷‘嘘寒’拜好。却喜欢独自一人徘徊于院落内外,孤赏这崭新的又一个年景了。
我喜欢这时节的雪,也喜欢它独有的色调,也唯独染以红色才让它雪白如艳,鲜活,而又奔放,奔放得火热,似如这红火的日子……
在檐下,在路口,在树捎,纷洒着许多红红的细细的爆花碎沫,仿佛就是天赐的红艳花瓣细腻而饰,处处喜气洋洋,踩过它,自然会让你粘上一些喜气儿,多了一些神气儿……也多了一腔勇去的力量……
这院落前的路不知走过了多少遍,而今却让我感觉从未走过它,又似曾相识,亦或像梦里来过,不知道它会通向哪里……或许,它会通向那个胡同,再听一听让我一抖的‘炮’声,再看看那冲了天去的大‘嗤花’,再看一看爷爷眼里的闪花……再看一看那去了不再回来的——山和树!
隐约间,那哨声又起了,快到耳边时,又绕走了……飘去了好远,拉都拉不回来了……
雪雾伊人 2011 岁末感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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