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习惯,每到晚上出门只要这一晚还回来,就要把院子里的电灯拉亮。当再回首,看到院子里的亮光就感到无比的温馨,内心也就似乎有了一种安全感。由于经常换住所,所以每到一处我都会首先给屋外接盏电灯,就只为那份温馨的安全感觉。
这个习惯是从老家的时候就有,小时候我们那里还没有通电,日常的生活照明用的是煤油,乡供销社有灌的,一斤四毛钱,来回走路要一天时间,正常点两盏灯的话可以用一个月左右,所以在贫困地区也是比较金贵的。那时就没有路灯,我说的路灯不是现在街上一杆连一杆的这种电灯,我们那所谓的路灯就是在屋外点一盏灯,能照亮的只有院子里屁股大的一坨地方,现在的电灯要好些。煤油在我们那最开始和布匹棉花都一样,是限量供应的,后来好点了。由于油料不宽展,点灯都很仔细,晚上早睡大多都是怕点灯费油,所以路灯一说就基本没有,点路灯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家里殁了老人,点盏路灯叫常明灯,应该点过百日,但由于缺油一般点过七期就是了。说是给老人的灵魂照个回家的路,这种灯虽然在那个晚上缺少亮光的时代但都不想点,尤其我们孩子,晚上看到就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另一种路灯是过年点,罩上一个红纸糊的灯笼,光线朦朦胧胧的,说不上的一种喜庆味道。平常出夜门,一般人家都有玻璃罩子灯,那种灯我们那有叫马灯的,也有叫气死风的,那是新社会才到我们那的,后来看电影才知道国民党时候就有了。我家就有一盏,但是由于灯捻粗耗油就很少用,只有晚上出远门路不熟才点。
记得小时候家里如果有人外出天黑还没回来,母亲就说:给院里把灯点上。有次我问母亲:这点亮能照多远,不是白费油吗?母亲说,这不是照路,是说回家的人老远一看就知道家里人等他回来呢!这个说法我一直不以为然,不挂灯就算没等?但是我们小孩子都又非常乐意挂灯,因为贪玩,晚上不想早睡,这院子晚上有灯了就一直疯玩到出门的人回来。要是在夏天,晚上坐在灯下,凉风习习,闻着田里的庄稼香味,再看着不知名的飞虫和蛾子在灯罩上碰头,真是快乐死了!
关于在院子里点灯的具体意义,在那时我真正的体验了一回。有回我和父亲去舅舅家,那时我们那的班车只通县城,乡与乡之间根本没车,甚至连像样的公路都没有。去舅舅家的路全是山路,来回得有将近九十华里,全靠两腿,我们爷俩一早就走,到舅舅家已是中午已过,吃饭,拉家常,再办完事就差不多日头跌窝了,由于地里忙,父亲必须当天返回去,我们爷俩就又上路,回来的路走得我要多艰辛有多艰辛,那时我有五六岁大吧,走路还不太硬梆,两条腿往回走时疼的钻心,脚也磨起了水泡。父亲还背着舅舅家给的半袋子东西,没法背我也没法抱我,我就一拐一跛的在后面跟着,到村外的小河畔时,蛙声正浓,满天繁星,抬头就瞅到了母亲挂在屋檐上的马灯,我哇的一声就哭了,把父亲吓了一跳,忙问:咋了?这娃咋了?我顾不得回答父亲,一路哭着就奔着那灯光往家跑,那一刻,我感觉那灯光,无比的温暖,就如同是母亲的怀抱,当看到那盏灯我就如同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了妈妈,所有的委屈和着泪水泉涌而下……
后来我长大了,老家的情况也好了虽然还没有到耕地不用牛的现代化程度,但通电后彻底的结束了点灯用煤油的历史。有电后,屋子外面拉了灯泡,晚上再有人回来时拉一下开关就行了,比出去挂灯省事多了。如果我们兄弟姐妹谁回来的晚了母亲就给父亲说:给娃娃把灯拉着。一盏灯就在屋檐上亮了起来。
我从辍学后就一直在县城搞工程,由于工地上忙,每天放工打发工人下班后再鼓捣些别的事天就已经黑了,如果要回家我就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二老我到家的大概时间,为的是让老人家给我把灯点亮。从县城到家最后一座山翻过山下就是我家了,一过豁岘就能看到院子里的灯光。有一回刚过豁岘车灯出了毛病,怎么鼓捣就是不亮,最后没辙了的时候,我一抬头看到了父母给我点亮的路灯,忽然心里就有一种把握,我感觉自己摸黑就能把车开回家,因为我感到心里很亮堂,本身也是走了这些年的熟路,但也毕竟是山路。最后我还是把车摸黑开了回去,而且很多时候还瞅着那盏灯光,后来我想也真玄忽!给好多朋友说起这事他们都说是因为路熟,但我一直坚信是因为那盏灯!
如今我人在他乡,不论多黑的夜晚,不管多远的路途,再也看不到那盏灯了。城市的夜晚灯火辉煌,街边马路流光溢彩,可这一切我感觉是那么的虚浮,完全没有父母挂在老家屋檐上的那盏灯温馨,亲切。虽然自己给自己也会在黑夜挂一盏灯,但那灯又是那么的凄迷,孤独而又让人心里一股酸楚……
在黑夜挂一盏灯吧,让回家的人感到一阵温暖,也让回家的人找到方向。在黑夜里点一盏灯吧,虽然很多时候不是有回家的亲人,但也有很多不在家的人,他们看见了,也同样温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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