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正打电话说，他最近很落魄，一个人整天困在一间小屋子里玩游戏，连出门都很少，除了每天夜里上三四个小时的班，几乎是闭门不出。

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知道阿正不喜欢闹市，不喜欢喧嚣，可也不至于这样，搞得像坐牢似的。尽管他以前也常常昼夜颠倒，生活混乱，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沦落，有点像良家少妇骚动着沦落风尘一样。或者说，一只脚已经踏进了烟花柳巷。

阿正又说，他追求的和所得到的简直是翻了过来，真是想不到生活会开这样的玩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感觉阿正有颗骚动的心，或许我们都有吧，或许。

记得大学时代，阿正曾经跟我们阿超说过，他的追求就是，毕业之后回到家乡那座古老的小城——a市，找份合适的工作，娶位贤淑的老婆，接着生个可爱的baby，然后就守着热炕头陪着老婆带着孩子平静地过活。我和阿超也曾十分羡慕这种与世无争的生活，毕竟外面有些乱，生活的节奏有些快，流浪拼搏的滋味也不好受，反倒安安静静地过活的好。不过，当年我们毕竟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我和阿超是一心想出去闯闯外面的世界的，就算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可也不能辜负了上天赐予的生命。所以，当时我们听到阿正这话，都忍不住笑他胸无大志，一个男人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呢？难道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没有一点向往和追求吗？莫非阿正是老年老成，抑或未老先衰……我们无从知道，因为阿正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者说我们没有多问。

现在阿正又说他所得的不是他想要的，他开始羡慕我们在外奔波闯荡的生活了，并说那座小城在毁灭着他，那个官场的恶习在毁灭着他，那种不慌不忙的懒散在毁灭着他……终有一天他会被这样的龌龊世界所毁掉，并最终埋葬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我一时间也蒙了，不知道为什么，难道阿正梦寐以求的生活还不能令他满意吗？抑或他梦寐以求的生活本就是一个虚幻，他得到的根本就是那虚幻的一个影子？而我们呢？我们连影子也没有得到，却还在为影子而不停努力的路上。

我笑说了上述一番话的意思，像个孩子，心里还有些不情愿，宁愿我只是说说而已，它并不是真的。

阿正却说，一辈子得不到更好，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一切希望就会破灭。希望的破灭是痛苦的源泉。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得到自己所追求的一切。

我说，阿正说这话分明是悖论，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虚话。

阿正就没有再说什么，停顿了一会。我知道他在思考，稍微思索的过程，这个我明白，曾见过的。然后，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改天回来吧，回来哥几个聚一聚，也聊聊心，好久没有聊，心里怪想兄弟的。

我说，好的，我也好久没有痛快地说话了，更没有肆无忌惮地喝酒了，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潇洒和自由，包括那小小的犯傻，小小的放纵，小小的堕落……

这种生活不是我所需要的生活，不是我常态的生活，却是我偶尔所需要的生活，是我偶尔能让自己感到自己真实存在的生活。在喧嚣的花花世界过久了，我感觉自己在变得越来越没有灵魂，越来越没有思想，像一个机器一样工作挣钱，每天重复，永无止境……可当我回到了曾经那个真实的生活圈子的时候，我就重生了！

（二）

当我回到a市的时候，是一个春天，阳光很好的春天，也就是阿正给我打电话后的一个月后的一天。

a市依然是那副破罐子破摔的德性，依旧是那副不以为然的尊容，好像全世界都欠着它许多钱一样，沉浸在幽怨里，叫我比喻，应该说它像一个怨妇更好。这么多年了，它没有一点改进，相反地，我见有许多地方还在倒退。这样说，并没有冤枉它，到处散布的红灯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或许它自己会说这是时代发展的需要，是经济进步带动第三产业发展的结果，是社会进步的标志。那我无语，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和怨妇争论的结果有两种，一是你主动认输，主动赔礼道歉，二是永不止境地争下去……知道这样的结果而为之，不是傻瓜，就是白痴，我自认不是这两类人，所以主动放弃。

我打了电话不久，阿正一个人狼狈不堪地出来接我。我一看就大吃一惊，阿正苍老了很多，胡须黑黝黝的，有点像疯长了的荒草被人割了又长一般，好像历经了很多风霜一样，那眼角嘴边的痕迹清晰可见，连头发也干瘪而没有光泽，像晚秋里随风飘摇的荒草一样，哪里有一点春的气息？完全没有。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阿正，令我惊讶不已。当初阿正虽不是什么超级小帅哥，却也不至于这么衰吧。

现在，这番景象有些让人难以相信。

“咋了，老刘，对我如此端详，莫非有什么不良企图？”

“就算我有不良企图，也不会在你身上，莫非……”

“没有莫非……没有莫非啊，老刘，你别误会，我一向是安分守己的。”

“这个我知道，玩笑了。”

“兄弟幽默感在与日俱增啊，想不到啊。”

“正哥，咱兄弟多久不见了？”

“不多，半年而已。”

“半年？我怎么感觉想过了半个世纪似的，兄弟你怎么变得如此成熟了呢？如果不是凭着你那招牌动作，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你了，太过分了，这世界太疯狂了！”

“老刘，你太过分了，怎么拐弯抹角骂我啊？成熟？不就是老吗？不过，兄弟我不怕这玩意，我又不是女人，怕这个干啥？男人嘛，越老越有价值！”

“可那也得在一定的范围，如果你连动都成了问题，那价值会大打折扣的，呵呵……”

“是，是，老刘说的极是！”

“什么玩意？我也是随便说说，个人意见，能听就听，不听也罢。”

“这是‘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我求之不得，怎么会不听呢？”

“你过奖了。”

“咱别在这浪费唇舌了，阿超和老梁都在呢，你来的也真是时候。”

“阿超也回来了？”

“可不是，听说你要回来，特地赶回来兄弟龙虎会呢。”

“这么说，我没有白回来一趟了，兄弟龙虎会不容易啊，人生之中难得几次啊。”

“是啊，今晚，哥儿一定不醉不归。”

“醉了，也不能归。”

“是，今夜不归！”

我和阿正一起回到他的小房间的时候，阿超和老梁都在。阿超成熟了不少，虽然还是一副甜甜的笑，一尊福气十足的样子，但终究是成熟了许多，看来外面的世界和校园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啊。老梁自来是早熟的那种，在学校的时候就像老师一样，惹的很多同学见了直喊“老师好”，那会儿为此还惹了一堆的笑话。不过，现在他倒没有显现出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多了几分沧桑的感觉而已，除此没有什么了，或许到了一定的火候，再变化就不太容易了吧。

这小屋，每次来都有不一样的感觉，那就是越辩越乱了。上次来的时候，有些脏衣服，有点垃圾，地面有点脏脏的腥味。这次再看，脏衣服在成指数式增加，垃圾零乱一地，有点像点缀在夜空里的星星，只是少了些光辉，连光线也变得暗淡多了，有点像死囚牢的味道，不知道阿正住着是不是有种压抑的感觉。

不过，这小四合院的情景依然没有什么变化，就是a市一样，过了很久还是老样子。对面和隔壁的小姑娘也没有变，整个院落依然是一幅生活气息十足的图画，有点悠然自得的意思。如果陶渊明在世，他不应该去幻想什么世外桃源，还写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幻想此举，真是难为他了，他真的应该活在a市，而且是现在的a市，很好，远胜过他幻想的世外桃源。这里有人在洗衣，有人在做饭，还有人在闲着唠嗑，衣服和被褥随风起舞，孩子和老人相映成趣，生活气息十分浓重，完全没有市场经济的痕迹，或许有，我没有看到，那说明很浅，那就是民风纯朴。只是，可惜了啊，阿正却在这里迷失了自我。

“老刘啊，你终于来了，真是领导事多啊，总是要最后到。”

“兄弟就不要再取笑我老弟了，怨也只能怨中国的交通压力太大，哥哥做的火车第一趟没挤上去，后来了一趟上来了，搞得还老晚点，以致……哎，不说了，剩下的话见鬼去了，见到兄弟们了就好了。”

见了阿超和老梁，彼此亲热亲热，彼此是兄弟许久不见，也蛮想的。这种纯爷们的事，不是一般的时候所能体会到的。人生之中难得的事，莫过于真的爷们之间的潇洒畅饮，莫过于真的哥们之间的畅所欲言，莫过于真的兄弟之间淡淡一笑的洒脱风流……

（三）

晚上的月色真好，纯洁的乳白色从空中缓缓地流下，洒在辽阔的大地上，装点了谁的美丽？月影晃动，透过风中的树木，映下摇曳的树影，胜过任何美丽的舞姿。这只能庆幸a市的污染还没有严重到一定程度，这只能证明a市的经济发展还比较落后。然而，落后与否，于我何干？我所在乎的只是这晚春的夜晚，这夜晚里潇洒的自由。

“兄弟们想去哪里？”

阿正笑着问道。

“哪里？呵呵，地摊，就前面的地摊，一向如此的。”

我道。因为这里是文化的所在，是底层文化和生活的完全的展现，毫无掩饰，在这里你能够看的真真切切，我喜欢这种感觉。

“是啊，地摊，我赞同，怀念啊！”

阿超也说。

a市没有什么品味，更没有什么文化，唯一的特色是，地摊特别的多，走在大街上，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随时都能看到很多，他们各式各样，或者说奇形怪状。然而，他们却形成一天独特的风景，让人看了，自有一番感触。我不知道a市为何会有这么多地摊，有点像八十年代的沿海城市的景象，客观基础或许就是a是比较落后吧，很多人摆地摊，也只是迫于生计而已，而主观因素或许就是a市人的思想相对保守，也相对狡猾顽固。这一点，可以从a市的基础设施，以及人们的精神面貌得知一二。a是的街道显得沧桑满目，尘灰起伏，犹如总是弥漫在战争的硝烟里一样；而a市的人总是善于敲诈欺骗，欺软怕硬，有点没有脱化的野蛮味道。

我们找了一个相对里面的位子坐下，因为里面相对小了些尘埃的弥漫，同时也清净一些。然后，我们刚点了几个小菜，还没有说几句话，就有人来推销饭菜，问要不要。我们相视一笑，只说有了。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的，当你被逼无奈的时候，你还能做些什么呢？为了生存，你什么都可以做，无所谓尊不尊严，更没有可不可以的问题。我有过这样的经历，因此能明白这种感受。曾经我为了八十块钱，就不回家过年，打工生存。这就是生活，当你无路可走的时候，才能明白什么是真的生活，就像遇到了恶人强j*一样，你无力反抗，你还能做些什么呢？你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时候，那就是绝望。

“为老刘接风洗尘，干杯！”

阿正打开上来的啤酒，一人一瓶，这样最好，谁的谁喝完，没有什么多与少的问题。喝酒这玩意，最让人厌烦的就是推来推去，打不完的酒官司，没完没了的，多少有些耍赖的感觉。其实，酒品如人品，喝酒如做人一样，那些连喝酒这点小事都要耍赖的人，做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连忙举瓶相邀道：

“干！为兄弟们难得的相聚而干杯！有你们这帮兄弟，是我一生最得意的事。”

老梁和阿超也跟着一起干，大家痛快地饮了一通，感觉就是特别的爽。厌倦了外面世界的真真假假，虚伪的表扬，总感觉这种兄弟之间毫无顾忌的潇洒难能可贵，而且也极为真切，这或许是我老远赶回来的一个原因吧。

（三）

就过了几轮，昏黄的霓虹似乎也有些疲倦了，半眯着眼睛，散出懒散的光来，让人感觉懒懒的。a市就是这个样子，时间不足十一点，街上就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其实，如果放到平时，不到十点，人就已经很少了。现在是五一，还算是火爆的时候，所以还算有几个人像我们一样的人在。

喝了这么久，都微醉了，阿超正在那听老梁大侃特侃，我也没有注意说些什么内容，只能看到老梁手舞足蹈的，显然十分兴奋。很显然，老梁我无非是说一些他的那些风流韵事，抑或流氓的表现。这年头，做警察的，能有几个好东西呢？俗话说“警匪一家”，我的看法是警察是大土匪，流氓只是小痞子。

阿正今晚喝了不少，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然后点了一支烟，严肃地说：

“老刘，说实话，我对现在的这种平静的日子有一种恐惧感，一种畏惧，从内到外感到毛骨悚然……”

我不解。尽管我知道他最近状态不怎么好，但是，这些日子阿正真正怎么样，我也不是太知道。我笑了笑，也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向天空中喷了一口烟气，说道：

“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生活吗？这不是你一直的追求吗？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得到了，为什么又这样呢？”

阿正苦笑道：

“我宁愿从未曾得到。”

我更为不解，淡淡地说：

“为什么呢？难道幻想比真实更好，抑或远观远胜于拥有呢？还是没有得到的才是完美的？”

阿正睁大眼睛道：

“老刘所言极是。幻想远比真实的更加美好，远观也比拥有更加令人着迷。”

我知道，每个人对自己的现实都会有某种程度的不满，总是幻想一些未曾得到的东西，原来阿正也不曾例外。我知道阿正现在的状态不好，我能做的也只是劝劝她而已，至于最终的结果，我想还是应该在于他自己吧。于是，我接着说道：

“是啊，梦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没有实现的美梦总是比已经实现的炫彩的多，没有得到的也因此而令人更加着迷。”

阿正昂首叹息着，望着我道：

“是呀，曾经我也对这样的生活心向往之，一心求之不得，还把美好的大学时光当作一种折磨，把大学看作一个囚笼。现在想想，不禁觉得好笑，那是多么荒唐可笑啊，多么幼稚无知啊！可现在呢？等得到了，却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不如自己想象的美好，有作何感想呢？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到了最后才让你清醒，可那些流逝的岁月永远不会再回来，多么可悲啊！”

他的表情显然有疑问的意思，这一点我看的出来。作为兄弟，其实谁不希望自己的哥们过的好呢？我也一样。但是有些事情有时是别人不能解决的，必须自己解决。阿正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我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你为什么不能同样珍惜现在呢？现实和梦想就犹如河的两岸，你站在此岸的时候，总觉得对岸的风景更加美好，憧憬远胜于现实啊。只可惜，当你从此岸跋山涉水、费尽千辛万苦之力到达彼岸的时候，你回首相望，你又会发现原来此岸的风景远胜于彼岸。为什么呢？难道是眼睛有问题吗？不是眼睛的问题，是自己的错觉。回首总美于现实！失去的和海未曾得到的都是虚构的，而虚构易于完美，少于细节，总是富于欺骗性。这就是人们为何容易幻想和恋旧的缘故吧。可我们为什么不能清醒地面对这一切呢？当你看透了这是一种谎骗，你还会如此执迷不悟吗？”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在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笑是什么味道。

阿正叹息一声，然后睁大眼睛道：

“是啊，为什么不能呢？可是你怎么知道彼岸的风景不如此岸呢？错过了多可惜！况且你从未曾去过，如何告诉自己那双眼睛看到的是真是假呢？辨不出，你又何以知道不值得去追求呢？”

我长出了一口气道：

“这真是问题的关键之所在。不论幻想怎样，也不管彼岸和此岸的风景如何，现在我们应该确定的一点是，看风景的角度不同。角度在变化，风景也会随之变化。当我们在此岸的时候，我们以近的眼光，微观地看待此岸的风景，所以她的点点滴滴，包括好的与坏的，包括盛开的娇花与凋谢的枯叶，包括绝色的风姿和颓废的灵魂……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而当你站在此岸看彼岸的风景时，那眼光就不同了。你以远的眼光，宏观地看待彼岸的风景，所以你看到的只能是她的一个大致的轮廓，通常的情况是，你只见好的而不见坏的，只见盛开的娇花而不见凋谢的枯叶，只见绝色的风姿而不见颓废的灵魂……此时，你看到的不是全面的风景，而是不全面的假象，是镜中花、水中月，是经不起现实考验的意念性的虚构，是你经验性的幻想在那虚假的表象之上虚构的一幅虚无缥缈的画。可惜的是，她缺乏现实基础，画永远只能是画。回头看，这命题依然成立。当你到了彼岸的时候，再看两岸的风景又何尝不是一样呢？角度变了，风景也就变了，从这一点上讲，一定的风景只存在于一定的角度之中。现在我们再来谈谈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憧憬，你又作何感想呢？万物在变，道不变。这里不也是一个角度的问题吗？我们站在现实的角度去看未来和站在现实的角度看过去不是一样吗？只可惜，我们不能够站在未来的角度看现在，否则一样会发现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我们去珍惜，值得我们去好好生活，值得我们为之全心地付出，尽管有时我们对于现在很不满。”

阿正进一步追问道：

“可是，你依然不能够说明现在和未来、现实和理想之间，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更值得我们为之付出，为之生活！”

显然我们进入了一种哲学上的谈论，或许彼此都有疑惑，彼此都需要启发吧。所以，我和阿正越聊越深入，感觉在进入一种状态。

我尽量平静一下自己，说：

“是的，我们永远都无法说明这一点，只因未来是不可预知的，甚至是变幻莫测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怎样。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时间是一维的，因此一切都是不可重复的，包括我们的生命，每一秒都是独一无二的。从这一点上讲，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们都只有一次。对于只能拥有一次的东西，又怎么具有可比性呢？如果不具有可比性，我们又何以谈论哪一刻更好，哪一刻更坏呢？当然，你可以选择一个世俗的尺度去丈量，一切都可以，问题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阿正又问道：

“这样说来，难道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凡俗的努力都毫无意义吗？这样说来，我们不是无所作为更好吗？”

我笑了一笑，分不清真假，道：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因为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也没有绝对的美与丑，善与恶，真与假……一切都是相对的，我们生活在一个相对的、独一无二的时空里。为什么不能用这种角度去看待现在的一切呢？我们拥有的就是我们现在所应珍惜的，过多的奢望和无尽的欲望只能让你丧失自己。可是，你可以珍惜现在啊，珍惜这独一无二的生活，并创造下一个独一无二的精彩。讲到这里，或许依然不能令人信服，毕竟人生是一个大问题，可珍惜现在确实是揭开这一大问题的唯一的一把钥匙。没有珍惜，一切都将免谈，如空中楼阁，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那真的是毫无意义了。”

阿正笑了，好像走了一段从终点回到原点的路一样。然后，他打一个摊开的手势，半笑不笑地说道：

“所以，你最后想说的只有一句话，那就是：珍惜现在，开拓未来。没有现在的未来犹如镜中花，水中月，是没有基础的空中花园，再多美好，也是虚幻中架构的一幅悬于天边的画，只能远观而不可触及。等你触及的时候，也就是她破碎的时候，你不可能得到，更不能够拥有。”

我也笑了，感觉好像走了一段回头路，然后又返了回去。我道：

“糊涂人难缠，聪明人不用细说。”

好像这样说，我就完全明白似的。其实，事实上，每个人都明白怎么回事，只是做的时候，我们却做不到。你明白的和你能做到的不是一码事。真正的牛人不是他明白多少道理，更重要的是他做了多少，我们又何尝不是一样呢？我们明白的都不少，但是做到的却总是不够，是多么可悲的事啊。

（四）

老梁和阿超谈了许久，我也和阿正谈了很多。半途中，我只见阿超跟着老梁往路边走去，不知为何故。问了阿正，阿正说这家伙肯定是撒尿，不用管他，a市就是这素质，不怨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吧，不能说什么。老梁果然带着阿超去路边的冬青旁撒尿了，看来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显然，阿正并没有太多的在意这种事情，或许已经习惯了，或许已经同为一体了，总之没有什么反应。阿正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所恐惧的是，陷入一种平静而庸俗的状态，一种浑浑噩噩、无所事事、碌碌无为的状态，还有和这些虚伪的人们打交道，简直令人窒息。”

我也叹息，但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些渴望的。我道：

“世界是这样的，可是我们依然可以去追求自己，至少自己想要成为的人，或者想要追求的事业。”

开始的时候，月光很明亮，纯洁得一尘不染。然而这会儿，她似乎也暗淡了起来，像一位忧伤的少女，暗显忧郁。阿正在忽明忽暗的烟雾中显得有些沧桑。阿正在火光中说道：

“是啊，不论现实世界如何变化，我们都有选择自己的权利，对于某些东西还是可以掌握的。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现在显得太过于幼稚了。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染缸，把你丢了进去，你就会被渲染，不论你怎么挣扎，都不能独善其身。我现在的状态就是a市的性格：懒散，堕落，没有东西，没有秩序，无所事事，精神落魄……”

我道：

“环境对人的影响确实很大……”

阿正抢断道：

“如果不是我女朋友，恐怕我早就堕落得不成样子了。我来a市的唯一正面的收获就是遇见了她……”

我笑道：

“那你还不偷着乐去，人生得一好老婆足矣！”

阿正叹了一口气，道：

“是啊，按理说我也该知足了……”

我纳闷道：

“什么是按理？难道你还有什么……”

阿正道：

“只可惜，她不是我的最爱，这多少有点遗憾。尽管她对我很好，这一点我得承认，可是心里总有那么一点……”

爱，爱是什么呢？什么又是爱呢？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这种不明不白的感情，又有谁能说的清道的名呢？我不知道。我只能说：

“最爱？那什么是爱呢？到底存不存在？当然我说的是狭义的爱，不包括父爱，母爱之类的爱……”

阿正思虑道：

“是啊，到底什么是爱？什么又是爱情呢？至于这个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这玩意，到底谁又能确切知道呢？可是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我确实有过心跳的感觉，确实有种为她付出　一切的冲动，只想博得她欢颜一笑，有一种想陪她到老、永世不变的幻想……”

我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表明你也有想跟她做爱的冲动呢？难道你没有内心的潜意识的纯粹的对美和性的冲动吗？这一点你能排除吗？你不能排除这些，又何以知道你想要为她付出一切想要博得一笑和陪她到老的冲动不是这些潜意识冲动的表面掩饰呢？你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证明自己的无辜，又怎么说明彼此之间的关系呢？你能吗？”

阿正沉思道：

“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没有深入想过。不过，经你这么一提，我可以坦然地承认，我喜欢过她的美丽，并为此而深深地着迷过，而且还想过跟她做爱的事情，并一度十分冲动，像青春期的什么来着……”

我笑道：

“发春的动物？还是什么来着？”

阿正也笑道：

“没有那么低俗吧？人和动物还是有区别的吧？”

我叹息道：

“是有区别，名字不同而已，再者就是虚伪和作假的能力不同罢了……其实，说真的，我感觉人和动物之间的区别，根本就没有人们宣扬的那么大。人们的宣扬有时候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缘故，是没有根据的，是谎言，是屁话！他们又不是东西，怎么了解动物会想什么呢？”

阿正纳闷道：

“是啊，你又不是他们，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动物在想什么？”

我道：

“是啊，正因为我不是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这不正也说明了他们不是动物，同样也不知道动物在想些什么吗？同类尚且不能理解，何况是异类呢？尽管这不具有完全的可比性，似有机械论的表现，但是说明问题还是可以的。如果事实如此，狡辩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阿正忽然转变了话题，或许刚才的问题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意思吧，或许阿正有所理解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知道，因为我明白不了这样的问题。

阿正或许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他继续道：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活死人一样，至少正在走向这一条路。”

我宁愿舍命陪君子，在兄弟面前，我还需要掩饰什么呢？没有什么可以掩饰的。于是，我接着道：

“所以嘛，生死不能以呼吸来判断，爱恨不能用言语来表达。至于你的生活，是需要有些改变了。人，总不能生活在一成不变的环境里，那样久了，会麻木的，会厌倦的，也更容易落入平庸和无所事事。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上看，宏观上，人说“时势造英雄”，就是讲的多变的环境造就杰出的人物；微观上讲，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每一个成功的人都有不凡的经历，都经过艰辛的努力和追求，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当然，条件是排除那些纨绔子弟和浪荡的公子哥除外……”

阿正道：

“这个我懂。只是我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昼夜不分，生死难辨，有点儿像一个幽灵，至少感觉上缺少一种上进的东西。”

我调侃道：

“像一个幽灵，游荡在欧洲上空的幽灵……呵呵”

阿正笑了。

我接着说：

“你做什么，我不可知，那也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你说是不是呢？时间是你的，日子是你的，你的一切还是自己的，你不清楚，又怎么指望别人清楚呢？”

阿正道：

“是啊，自己不清楚自己，还有谁能清楚呢？可有诗云‘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笑道：

“可你不是诗，也不是庐山，你是阿正。”

阿正却没有笑，喝了一口酒，依然沉沉地说：

“或许，久了，就安逸了，安逸了就不愿动了，有事就容易找借口和理由了，这也是堕落的表现吧，犹如麻雀一样叽叽喳喳，飞不高，还不老实；不像鹰，翱翔蓝天，自有一份高傲，自有一份超然物外的潇洒。”

可是，一切事物不都是有优点，也有缺点吗？俗人有俗人的乐趣，英雄也有英雄的尴尬，谁又能全然潇洒呢？于是，我笑道：

“你不是很明白吗？一点都不糊涂啊。不过，鹰也有鹰的情结，犹如麻雀一样。不同的只是情结不同而已，其根源大抵也是大同小异的。只是眼界不一样，心态或许也就不一样了。麻雀太过烦躁，而鹰则太过孤傲了。”

阿正笑笑，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寂寞和孤独吧。

（五）

时间如老钟一样滴滴答答，烟雾之外迷茫的你我，荒唐的故事一直不断。荒诞也是一种生活，如果你把生活看做生活，那么一切都是生活，凡是你经历的和即将经历的都是。

灯火有点暗了，在风中晃动的影子迷迷糊糊，不知道是夜太深了，淹没了本来就不足的光明，还是灯火也累了，只是懒懒地在那里撑着，或许都是吧，不可知。只是我的膀胱有点涨了，那些啤酒在开始发生化学反应，剩下的水和物顺着肠道在往下排泄。人世间最麻烦的事就是吃喝拉撒睡，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却又玩完少不得，真是无奈的厉害，好像人活着就是为了这些一样。但是，反过来问，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呢？一时还真的搞不清楚，不但是我，相信很多人都一样。

我冲阿正道：“老兄，我下面不行了，憋不住了，想泄……”

阿正愣了愣，斜着眼说：“咋地了？兄弟。是不是肾有问题了呢？这才两个回合啊，不会这么快就泄了吧？我忘了，简单地说，这不是早泄吗？从根本上讲，这可不是好兆头，健康很重要，尤其对于男人，肾更重要！要真是有问题，那可是拖不得的，要早点去看医生！晚了，我恐怕医院关门了，那你就惨了，背着一个破肾到处乱窜不是啥好事。更惨的是地球，你满地跑没关系，有关系的是你跑着满地泄，流的到处都是，就像黄河泛滥一样，富营养化的东西不太好，会长很多藻类的，严重污染环境啊。我们虽然不是什么伟人，不能为地球和人类做出什么大的贡献，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自己而破坏了整个地球，你说是不是？我们不做好人，也不能做坏人是吧？可以不为社会做贡献，但是也绝不能危害社会。每一个稍有点良知的人都会这么认为的，除非你……哎！都这样了，你说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们都是善良的人们，善良的人们是不能欺负老弱病残孕及抱小孩的人的，你现在是哪一类的？是病，还是残？如果不是很严重，那就是病吧，我只盼你不要严重到了残的那一步才好啊。我可怜的兄弟啊，你多让为兄心疼啊！今天算了吧？一切顺其自然吧！”

我想不到这家伙现在变得如此，一份忧愁之外，还有这种段子的唱法。看来达尔文是正确的，物种是会进化的，是会适应环境的。人，也一样！

他作叹气的样子激起了我胸中的战火开始熊熊燃烧，看来今天不把这小样收拾了，那我以后在这地盘上真是没得混了。就算没人说什么，我自己也该自行了断了。人，总该有点自知之明才好。

我振奋精神，理直气壮地说：“小样！咋地了！给你几分甜头，你还真以为世界就是甜美的呢？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洪水，你就会泛滥；给你个破筐，你就下蛋；给你一点脸上，你就敢上天……还以为自己很勇敢，很牛逼，是不是啊？人，要自知啊！你不感觉自己特别幼稚，特别无知吗？你们这些人啊，让我怎么说你好，说你个什么好呢？我替你着急，你知道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这么不懂天外有天，早晚会栽跟头的。可悲的是，你现在连一根毛不如，就这么没大没小，到处张扬，有点像堂吉诃德向大风车宣战的味道。堂吉诃德估计太深渊了，你肯定理解不了，我有时真不敢想象以你这种水平还敢出来混，自在家里自行了断算了。堂吉诃德你不懂，超女快男之类的东西你总该知道吧？现在的一些恶心　作秀节目你知道吗？就是那些垃圾爆料的娱乐节目，像豆腐渣一样乏味，过去得像屁一样快，臭也只是一时的。没内容，再怎么包装炫耀也不行，到头来，结局都一样，除了走向死亡的坟墓，别无选择。这有点像自己搞自己，自己心里难受贪恋一时的快乐，完了之后又是一阵的空虚，坠入更加茫然的状态。我觉得你似乎连超女快男之类的都比不了，你还叫嚣什么呢？一个小脑瓜，几缕稀疏的黄发，一双小眼睛，一只小嘴巴，几根小胡子像贴上去的，一口焦黄的大板牙，什么都是小的，连人也是小的。你还知道笑，你不觉得恶心，我们大家还觉恶心呢？我实在怀疑你到底完工没有？没有完工，你干嘛就这么急着出来呢？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为之疯狂为之痴癫，甚至连小命也不放在心上。本来这不能怪你，谁让你对这个世界爱得深沉，爱得执着呢？如果因为爱而责备了你，那我也太没人性了。关键是，你这鸡巴熊样实在让人接受不了，你不考虑自己的形象没关系，那是你的自由，毕竟我们是一个自由的世界，自由的时代嘛。但是当你的形象严重地污染了公共环境，影响了人民的幸福生活，严重影响了我国的国际形象，我得有权利请你自重，这不是为我自己，这是为了两型社会建设着想，这个是为了人民的幸福着想，这是为了中华民族的形象着想，你要理解，毕竟理解万岁。你这个鸡巴熊样，我们都宽容你了，你没有理由不理解一下吧？如果你愿意听我一句忠言，我劝你赶快回炉重炼，晚了，你恐怕就赶不上二路汽车了。我知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或许你不爱听我这话，不过没关系，时间久了，你终究会明白我是为你好的，终究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不是有句话叫做‘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吗？还有什么‘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相信你会体会一二的。不过，说实话，我对此不抱任何幻想，毕竟我太了解你的智力水平了。我对此坚信不移，相信你今生很难开窍了，你的脑袋现在也算是全球的第一奇迹了，现在的人长成这样，也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也很难能可贵，说不定你可以被科学家解剖研究一番呢。这样的话，你说不定还是全球的九大奇迹了，前面的八个后退，你排第一。问题是，你这形象问题严重成问题，更重要的是，你那小脑袋，估计脑容量和原始古猿相差无几。将来有一天，就算我们帮你开了窍，估计智力水平也不会比现在的猪高大哪里去。哎，心痛啊！悲哉，哀哉！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之奈何？天地无语，谁能解之？”

这一顿暴力式的言语，犹如暴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而来，直打得阿正，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力。我再看他时，早已是人非人，猪非猪，小脑袋气得似乎膨胀得像皮球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点像西方式的印象画，手颤抖着，像羊羔疯发作的前兆。我真有点不敢相信，这家伙现在怎么心胸这么狭窄，只需几句戏言就能将他激怒？怎么也不像曾经豪放不羁的阿正。我真有点蒙了，或许太失言了。

阿正还是忍住了，这一点依然值得赞赏和表扬。顺手道：“就那里！”

我顺势一看，那不是路边吗？还停了几辆车？或许阿正看出我的迟疑了，接着道：“发什么愣啊？就是那几辆车那里，捡个车旁边就解决了，看哪一个好，不服气的话，就对着它解决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老梁一摊手，表示同意，也说明了他们都是这么干的。

无奈，这里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地方，只好叫上阿正一起过去。说实话，我一个人还真的不好过去，怎么说心理上还是有些过不去的。不过，等我真的开始了一段新的游戏，倒是发现有些刺激的味道，有点爽的感觉，让人兴奋。但对于这种兴奋，我不敢多想，生怕贪恋，生怕怀念，生怕上瘾。

（六）

回来之后，又坐了一会，时间却也晚了。看看周围凌乱的一切就知道，看看迷茫的乌烟瘴气就知道，看看昏暗的路灯和稀疏的流动就知道。散去的人和狗都沉寂了，像熟睡的婴儿一样乖，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一点听话的样子。树影斑驳的散落着，在灯火的背后摇摆着多姿的身段，也想展现一番什么似的，不安的风骚。这个世界，这个人世，什么是你要的追求，还是你追求的想要的？什么是你的意义，你的意义又是什么？嗤笑的江湖，路边的畜生，畜生身上的东西，都睡了，除了游走在黑夜里的幽灵，盘旋着，不安……

这是一个春的季节，一个骚动的季节，还是因为这是一个骚动的季节，所以叫做春季，因为容易“发春”。这些是源自现实，还是内心？沉沦的人，谁来拯救？你是等着别人拯救，还是想着拯救别人？

微弱的倒影迷乱了我，没有人，倒影背后是自己，映射读不懂的故事；单薄的身影成条线，没有交点，从开始到结束，一路繁华与落寞。

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世界都睡着了，似乎回到了宇宙气源之前的状态，死了一样寂静。阿正也睡了，还有他们两个，横七竖八的感觉，想又回到了童年，那个天真无邪、时时哼着歌谣的快乐年代。

追逐的风儿迎着花儿的绽放，那蝶儿在鸟儿鸣叫的背后翩翩起舞，青明的草木换了新装，它说是春的希望昭示了一切，沿着蜿蜒的河流欢乐奔腾着，没有休止的样子，一直延伸到天边，白云蓝天辉映成一片蓝色海洋，白色海鸟自由地划过，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如流星赶月，那月里的娘子怎么说，讲了什么话，红润了脸庞没有，还是一直羞涩不语，掩面入了月宫，留一个长长的背影……

我幻想着，自己沦落了，还是自己救了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