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清澈的斜河弯弯曲曲由万山丛中流向前方,沿途汇集大小支流奔腾直下,指向川西平原,通过东山口时,就到了斜河镇边,不知是斜河镇因斜河而得名、还是斜河因镇而得名无从考证,总之先人们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地叫着沿袭使用。该镇虽位于盆地边沿,但也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镇,東南面交通比较畅通,西北面背靠山区,地势由低到高,万山重叠,直达常年被冰雪覆盖的西岭雪山。在这片热土上广大的人民均以农耕为主,工商业虽然说不上是商贾云集,却也能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
黎明天从小就出生在这个城镇上一个贫苦的家庭,周岁时母亲黎余氏找了一位算命的先生为他推算,黎余氏向算命先生报了生辰八字后,算命先生故弄玄虚,用手掐指一算说:“贵命生于酉年,此命年属雞,应五行之水,是个水雞之命,雞者前抓后刨,觅食艰难,注定一生辛劳、命苦,不得发迹,但老来较为安定。”黎余氏听了也未在意。因黎明天是个男丁,父母又是大把年龄了才有这个儿子,所以很受父母溺爱,父亲黎得洪对妻子说:“我上辈三代都穷困,我这代弟兄两房又无男丁,好不容易添了一个儿子,我们这一代没出息,就把希望寄托在孩子的明天吧。”因此就给儿子取了个名字叫黎明天。父亲黎得洪是一位红白精通的名厨,但有吸食鸦片的惡习,因此被雇用之机会甚少,兼之人穷不长志生活潦倒,连老婆孩子都养活不了,况且性格易怒,老夫妻二人常为家庭生活之间的小问题,发生口水战直至动武,如果他在外面受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只要老婆有三言两语不如他意,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使用“家庭暴力”。有一次黎得洪刚抽完大烟回家,老伴嘟哝了两句,说的什么话一时也听不明白,黎得洪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抓住老婆的头发,左右开弓两耳光后、紧接着就拳打脚踢将老婆打翻在地,黎得洪一下骑坐在了老婆身上,抓着老婆的头发将头就往地上撞,口中不住的骂道:“妳这个瘟婆娘,一天到晚×话就是多,看着我就是不顺眼,老子打死妳。”老婆被打得声嘶力竭地大叫:“打死人哟!打死人哟!”黎得洪一面打一面口中骂到:“妳闹!妳闹!老子打死妳,看妳还敢说不说?”小小的黎明天在一旁吓得大叫大哭,哭闹声引来邻居才将他们夫妇二人强行拉开。黎得洪忿忿地甩着手被众人连哄帶劝拉了出去,他边走边说:“我们只有分手才不会吵闹打架,妳我也才得安宁。”母亲黎余氏是个典型的封建式的妇女,兼之家庭贫穷,一生对丈夫逆来顺受,不敢反抗。就在黎明天五岁这年秋季的一天,天色刚刚黎明的时候,黎得洪因无力养活妻儿,万般无奈与黎余氏痛苦决定,饱含凄楚之情离家出走,到盛产大烟的硗碛一带之间以求自谋。黎明天起床以后不见了父亲,便问黎余氏:“妈,伯伯(父亲)哪里去了?”“你伯出门做生意去了,他要去找很多的钱回来供我们。”黎余氏强打精神刚说完话,一把将小小年纪的黎明天抱在怀里呜咽地哭泣着。黎明天虽然不太明白究里,但知道父亲这一去将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不会很快就回家的,黎明天看见母亲流泪也跟着哭了起来。谁知,黎得洪这一走竟成了他的不归路,最终客死于异域他乡。
自从黎得洪出走离开妻儿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本来穷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黎明天的母亲又是个小脚女人,更无多大能力在社会上奔波操劳谋生,唯一的能耐就是为人洗衣聊以度日。时光尤如飞鸿,一晃黎明天就到了六岁,应该是读书的年龄了,眼看就要开学,但他那个家庭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供给他上学的经费。黎明天的母亲既不甘心儿子失学、又幻想儿子学业成功,将来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无奈之下她只有四出求人,首先她想到的就是夲保的乔保长。这天她带领着儿子来到了本街乔保长的家里,一见保长母子二人就双双跪下叩头,乔保长赶忙扶着说:“黎家大嫂子快快请起,我们同街共巷的、有啥子亊起来慢慢说嘛。”母亲站了起来仍然叫黎明天跪着,她向乔保长作了一揖说:“保长、我儿子黎明天已到了入学年龄,我家庭确实困难保长是知道的,实在无力供养儿子读书,求保长开恩,看在我孤儿寡母份上,请照看一下我儿子入学读书识字吧。”黎明天的母亲刚说完又要赶忙跪下去叩头,被乔保长一下拉着说:“不必行礼了,难得妳作母亲的一片苦心,让我试试吧。”乔保长随即拿了一张名片,在背面写了几个字,随手交给了黎明天的母亲说:“妳拿着我这张名片,去找一下本镇商镇长,求他帮帮忙吧。”黎明天的母亲接过保长的名片,赶忙叫儿子又叩了3个头,这才带着儿子走出了保长的家。
斜河镇镇长商楠的家,住在城区东濠沟中段,那是一座四面围有高墙的大宅院,两扇黑漆大门安装在八字门墙中央,大门两侧各1株数丈高、需两人合抱的楠木树,好像两尊护院门神立于左右,雄视着过往行人,令人望而却步。黎明天母子来到商镇长大门外面不敢贸然推门进入,黎余氏立于大门前轻轻地拍了几下门环,只怕拍重了遭主人责骂。少倾,大门拉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大半个长有一些麻子的脸,看了一下母子二人,目无表情地问道:“找谁?”“我叫黎余氏,家住夲街,有亊求见镇长,麻烦大爷与镇长回禀一声。”黎明天的母亲倍着笑脸轻声地说毕,便双手递上了乔保长的名片。守门人伸手接过了名片看了一下,果真是乔保长的片子,又看了一下母子二人,“等着!”守门人说毕随手“咣”的一声关上大门。母子二人立于门外大树下静静的候着,等了好大一阵子,守门人才出来开门说:“跟着我来吧。”守门人前面带路,母子二人跟着跨进了宽敞的院落,进入院落,一条甬道直达前面一座三开间的大厅,一侧门直达后院,因门半掩故看不清内院情况。商镇长坐于客厅中堂方桌一侧的木椅上,方桌上方摆放着1只碩大的青花瓷瓶,客厅两侧壁上悬挂着几幅水墨丹青,他手中拿着乔保长的片子,架着个二郎腿看样子正在沉思什么,母子二人来到前面似觉未知。守门人说:“镇长、他们来了。”商镇长刚放下二郎腿,母子二人便双双跪了下去,商镇长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微微欠了一下身体,摊摊双手说:“免礼、免礼,起来说话。”黎明天叩了三个头后,母子二人方才站了起来,黎明天的母亲又简单地向镇长称述了一下来的原因。商镇长一面听着一面口中不断“啊、啊”地发出轻微的响声,待黎明天的母亲称述完后,商镇长注视着看了看母子二人,笑笑地、微微不住地点点头说:“好,好,难得有妳这样贤慧的好母亲,这是我镇管理工作的业绩,也是我镇教育亊业良好发展的结果,我作为一镇之长,有责任要为我镇百姓之生计负责,一定帮忙,一定帮忙。”商镇长不失时机地赞颂着夲镇的工作成就。说毕便叫守门人拿来一支毛笔,在乔保长名片后面又写了几个字,随即递给了黎明天的母亲说.:“妳拿着去找康校长吧,他看了名片上我们的签字后,会免除妳儿子的学费,去吧、好好读书,为家乡增光。”商镇长说毕挥了一下手,要守门人送他们母子出去,黎余氏忙叫儿子跪下又叩了三个头,方才千恩万谢地领着儿子,跟着守门人出了商镇长的家,刚出大门,忽然后面又传来“咣”的一声,母子二人回头一望,那两扇大门又依然紧紧地关闭着,唯有那左右两棵高高的楠木大树,依然挺拔地站立于大门两侧雄视着母子二人。黎余氏不无感慨地、轻轻地“唉”了一声,在口中喃喃地说:“为了儿子,这人生中的艰辛与苦涩,这人生中的忍辱与负重,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作母亲的,才最清楚与明白啊。”黎余氏一面唸叨着,便拉着儿子黎明天的手蹒跚地走向回家的路上。
第二天一早起来,黎明天便跟着母亲向斜河镇小学校长康成功家走去,有了保长与镇长的签字,黎明天母亲的心才踏实了许多,一路上心情也小有愉快,时不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俗话说“人情大于圣旨”,何况又有上司们的手谕,当校长的焉有不从之理,故到了校长家里除了黎明天照叩了几个头而外,一切比较顺利,校长答应开学时再到他那里办理入学亊宜。就这样黎明天便开始了学子生涯。
斜河镇中心小学位于一条小巷深处,是一所公办的6年制学校,全校6个年级12个班,据老人们讲是清朝后期时修的一处考场,专门为考“秀才”而设。学校面积占有上百亩土地到也宽敞,设施也较完善,有的课程还从外地聘请教师任课。学校有食堂,操场,宽敞的大礼堂,和专门为乡下较远的学生修的住校宿舍,据说是全县比较好的一所学校。黎明天第一次第一天上学,是跟着房东读高年级的大哥哥去的,上学的前一天黎明天专门剃了个头,穿上一身他母亲为他虽旧但洗得干干净净、补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又用家里的旧布赶制了一个旧书包。临行前他母亲一面不停地为他提领整衣、一面不停地说:“明天啊,我们家穷,妈没有多余的钱给你买新衣服,等你伯带钱回家时再买吧。”黎明天嘴里不住地“唉、唉”答应着,他看见母亲一张並未曾老迈而先衰的脸上,纵横交错地佈上了条条绉纹,尤如枯老的树皮一样,泪水时断时续地从她脸上跌落下来,落在黎明天的手上,落在地面上。母亲爱抚地看看黎明天说:“你能够有书读來之不易,你要好好用心读书,要听老师的话。我不放心的是你从小就调皮贪玩,又爱打架,你把别人打伤了我们赔偿不起,别人把你打伤了,妈怎么办呀?还有、你也不要去欺侮人,更不要欺侮女同学,放学后要早点回家,听见了吗?”“听见了。”黎明天答应着。黎明天虽然只有几岁,但他深深知道自己的母亲深受“家庭暴力”的摧残,在心灵中埋下了痛苦的疮伤,在那个时代做一个女人是多么的不容易、做一个善良坚强、吃苦耐劳的母亲更不容易,黎明天心中暗暗发誓:要好好爱母亲、好好爱女人。从今天开始黎明天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学子。
第二节
黎明天入学后倒也安分守己,一切按照他母亲嘱咐的话去做,专心读书,不惹事生非,按时回家,黎余氏心里也很高兴。就这样黎明天在学校中很快读完了1、2年级,进入3、4、5、6年级,情况就不一样了,贪玩与好强的作风漸漸暴露了出来,成绩开始下滑。除语文、历史、体育得分较好而外,其余学科得分平平,有的甚至不及格,期中总考中等偏下,勉强升级。在遵守校规方面虽然算不得很调皮,但也时有犯规受到处罚。有一次、黎明天在他大哥哥家里看见了一本《火烧红莲寺》的武侠小说,偷偷地拿来装入了自己的书包,竟大胆地带进了课堂,下课时同学们都出去玩耍,黎明天独自一人在校室内悄悄地翻阅,谁知被“告密者”报告了上去,上课时教导主任兼班主任的钟一夫来到了课堂。钟一夫教学严谨,对学生管理严格,从不因人而事,因他平时爱处罚学生,犯校规轻者罚站,重者则教鞭与“红烧鲢鱼”(一种木制扁形较短的打人的体罚工具)相接合,学生们看见他尤如耗子见猫似的胆怯,学生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钟铁匠”。同学们一见班主任进入教室,情知有亊,因这节课不应是班主任上课,教室内突然鸦雀无声。班主任手握教鞭、背着双手在教室内走来走去,课任老师站在教室外面也没有进入,紧张的空气迷漫了整个教室。黎明天那见过这个阵势,心里7上8下忐忑不安,心想今天要出事。他正在胡思之中,班主任来到了他的面前突然大喊一声:“黎明天,站起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如惊雷贯耳震蒙了黎明天,他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啪”的一声班主任的教鞭就落在了黎明天的身上,此时的黎明天 条件反射似的一下站了起来看着班主任。“你带了什么杂书进学校?说!” 班主任气势汹汹地质问黎明天。“没、没有,没有杂、杂书。”黎明天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报告,我亲眼看见的。”告密的那位同学站了起来说:“他看的是《火烧红莲寺》,装在他的书包里面。”这位同学说完后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坐了下去。“交出来!”班主任一声怒吼,黎明天心里暗暗骂着这位同学,又极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把书拿了出来。班主任接过书后走到了讲台上,把书往桌上用力一摔大声地说:“黎明天站过来!”黎明天走出坐位来到了班主任面前立正站好,“伸出手来!”班主任又是一声大吼。此时的黎明天夲能地不愿意伸手,班主任用教鞭在黎明天手臂下不停地往上挑拨,黎明天就是不愿意伸手,班主任发怒了,左右开弓在黎明天两条臂膀上狠狠地打了两教鞭又大吼一声:“把手伸出来!”黎明天才怯怯地一伸一缩地抬起了手,只听“啪”的一声教鞭重重地打在手上,黎明天“啊唷”地大叫一声。就这样黎明天被打了10教鞭,双手被打得红红的,搭起个脑袋哭喪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坐位。只听班主任大声说:“家有家教,校有校规,你们的父母送你们来读书求学,就必须遵守校规,好好用功学习,不许看与读书学习无关的其它杂书,如果今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以此为例,决不轻饶。”说完夹着没收的书本走出了教室。
书是被没收了,但黎明天喜欢看小说的本性 一点也没有改变,到初中1年级读完后,他就在本镇东街一家叫《同弌书店》内先后看完了《七侠五义》、《三侠剑》、《杨家将》、《瓦岗寨》、《岳飞传》等10几本书,也喜看小人书连环图画,晚上没亊就到茶馆内站在人群中,听民间艺人说评书或唱金钱板《水浒传》等故事,放假期间,如有会期,定会与同学们一起去攆草台班子看戏,什么园统寺,僧会寺,子龙庙,城隍庙等庙宇,凡有会期唱戏,黎明天是必须要看的,以此来充实他的精神食粮和增长知识,同时也增长了他的人生慨念。这些都是后话,在此表过不提。
这年是黎明天读小学5年级的时候,班里来了一位名叫沈如秋的新同学,锦城市人,他的母亲曾对亲友们说:“我的儿子像秋天一样的美丽、像秋天一样的成熟,所以取名如秋,愿如是也”。他的父亲沈先生因来斜河镇任上工作,便携家带口一齐来到了斜河镇,沈先生唯一的一个儿子就进入斜河镇小学读5年级,与黎明天同班又洽好同桌。沈如秋同学确实长得美丽,漂亮,五官端庄,不肥不瘦,有一张白净中略带红扑扑瓜子型的脸蛋,细而密的眉毛,说话略带着标准的锦城市女性口音,柔软甜美、悦耳动听,性情温顺,遇事让人。他读书用功,各科成绩均在甲等行列之中,并写得一手很规范、标准的毛笔小楷书体字。黎明天因为与他同班同桌,住家又只有一墙之隔,故平时交往甚多,谈话很投缘。黎明天自惭学习成绩不如同桌同学,此时沈如秋同学便主动帮黎明天补习功课,使黎明天掉落的课程慢慢地跟了上来。学校里平时有什么体力劳动活路,他们俩人常搭配在一起,黎明天就卖力地去替沈如秋干活,使沈如秋本不壮实的身体得到很好的休息。因他们各有一个关怀对方的好心情,彼此间也就慢慢地加深感情,成了好朋友,上学放学常同来同往,深得一些同学的忌妒与仇视,挑逗与侮辱的行为经常出现在黎明天与沈如秋的面前,此时的黎明天便勇敢地站了出来迎战一切敢于挑战的同学。
班里有位同学名叫胡有才,调皮搗蛋,不但全班闻名,在全校也不落后,由于他父母家庭经济殷实,在街面上也是有头有脸说话算数的人,在那个有钱就是“老大”的社会,班里又有几个敢于招惹胡有才,他纠集一些同学为伍,常常搞一些恶作剧,欺侮他看上去不顺眼的同学,因此同学们送了他一个绰号叫“胡球来”。自沈如秋来校读书,他每到一处就会引来众多的迎送目光和赞叹:“真是个小美男子。”但也引来了一些忌妒。以胡有才为首的一伙同学,就非常忌妒沈如秋的人才漂亮和优秀的学习成绩,兼之胡有才本人作风口碑不佳,因此伙同几位气味相投的人,经常在沈如秋同学面前进行掻扰,搞得沈如秋同学非常尴尬。黎明天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平静,他很想治治这位胡有才同学,但无机会也无借口,他也深知在这个班里只要把胡有才捶平,沈如秋才能安宁,全班才能安宁。黎明天只好用言语来安慰沈如秋,并做到与他随时不离左右。黎明天告诉沈如秋说:“对付这些人的方法就是不于理会,他们敢于对你动手动脚,我饶不了他们。”遇到下课休息一有机会,胡有才就常到沈如秋同学面前扮鬼脸,吐舌头大声叫喊:“沈如秋我好喜欢你哟!”沈如秋同学便用双手捂住两只耳朵、闭着双眼不于理睬,引得同学们哈哈大笑,胡有才也仰头哈哈大笑自鸣得意。在胡有才心中沈如秋就是一个看着不顺眼的软弱者,虽与黎明天为伍作伴,又能把我姓胡的怎么样?因此在胡有才心中早就想当着全班同学欺侮一下沈如秋,从而达到警告一下黎明天,要他知道,在这个班里,只有我胡有才才说了算。
有一天刚刚下课,课任老师前脚刚跨出校窒,胡有才晃悠着来到沈如秋坐位面前,突然伸手摸了一下沈如秋的脸说:“多好听的名字呀,多嫩多滑的脸蛋呀,好一位‘腬女’呀。”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在沈如秋脸上滑了一下,吓得沈如秋惊叫一声,赶紧往一旁躲闪,洽好倒在黎明天的背后。黎明天心目中本来就瞧不起这位调皮的同学,眼看胡有才无理欺侮自己的好朋友,顿时怒火冲上脑门,一下站了起来大声斥责说:“胡有才,你要干什么?”“我不就是想摸一下他嫩嫩的脸蛋过过手瘾嘛,你经常和他在一起,你都摸得,难道我就不能摸吗?”黎明天说:“你胡说,今天就是不许你胡有才‘胡球来’,你敢胡闹看我……”,黎明天话未说完,胡有才马上接着说:“我就是要胡闹,你管得着吗?”胡有才嬉皮笑脸地偏着个脑袋,眯着双眼斜视着黎明天接着说:“你敢把我怎么样?”正好胡有才的半边脸朝向着黎明天,这不是天赐良机吗?打起灯笼也难找的机会。黎明天二话不说,未等胡有才将话说完,朝着胡有才的脸上“啪”的一声重重的一掌打去,只听“啊哟”一声叫唤,胡有才的脸上立即现出了5条红红的手指印,全班同学为之一惊。胡有才大叫说:“你敢打我?!”在班上确实没有那个敢打他,今天当着全班同学挨了黎明天一耳光,他且能善罢干休,这个面子丢得起吗?胡有才握紧拳头在黎明天面前晃动着大声叫道:“黎明天,你这个八方叩头作揖,才能入学读书的穷酸娃娃也敢打我,是对的你站出来。”说毕便跑向教室后面稍为宽点的地方摆好了架势。黎明天一听胡有才揭他叩头读书的事心中很不是滋味,一团怒火闷在心里正需要发泄,他站了起来离开坐位,全班同学立即闪开一条通道,黎明天刚到那里还未立定,冷不防被胡有才扑将上来,猛的一下拦腰抱着黎明天,低下头来立即在大胯上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痛得黎明天“妈的×”骂了一句粗话。黎明天也不示弱,照着胡有才腰上一重拳落将下去,一个侧提将胡有才按翻在地仰面朝天。胡有才被黎明天按着双手不好用力,便向黎明天脸上“呸、呸、呸”吐了一脸的口水,口水在黎明天脸上流趟着,黎明天抽出右手,向胡有才左边太阳穴位上,狠狠地又一重拳落将下去,胡有才眼角上立即出现了一片青紫色。这时胡有才被黎明天按在地下一时用不上劲,便弯着右腿用膝盖顶着黎明天的臀部,猛地向上一顶,一下将黎明天顶翻在地,胡有才一个鹞子翻身骑在了黎明天身上,挥着拳头向黎明天鼻梁上打将下去。黎明天眼疾手快,呼地张开双臂将胡有才抱着往下一按,使胡有才与他胸与胸紧紧贴着,胡有才的拳头虽然落在了黎明天的脸上,但已失去了重力只能在黎明天脸上压了一压,却也感受得到胡有才拳头的力量。此时黎明天马上收起双脚撑着地面,腰部狠狠往上一顶猛地一个侧翻,将胡有才又按翻在地,还未骑稳,胡有才一个急翻又翻了上来。他二人在地面上左右翻滚了几个来回,由于黎明天身体较为壮实,终于将胡有才稳稳地按在地上。胡有才急了,伸手一把就要去抓黎明天的下面那话,黎明天眼疾手快,右腿呼地一下跪了下去,使劲压住了胡有才的手不令其得逞。班上的同学围了一大圈,有的大叫起哄“打呀!打呀!看谁是胜利者!”有的大叫“双方加油!加油!看谁是冠军!”有的在喊“打不得!址不得!”教室外面窗口上也围了不少别班看热闹的同学。值星班长李文忠眼看亊态逐渐升级怕出问题,立即告了上去。不一会儿班主任钟一夫手提 “红烧鲢鱼”进了教室大喊一声:“立即住手,全体回坐位坐好!”全班同学一见班主任来到,个个胆怯怯地回到了坐位,黎明天与胡有才二人还在地上按着,听见班主任一声大喊,吓得赶紧起来回到了坐位,别班围观的同学一看钟一夫来了,也吓得赶紧四散跑开。钟一夫的脸气得通红,面上的肌肉不停地抖动,站在讲台上指着黎明天与胡有才二人大叫:“站出来!”两人站到讲台前,钟一夫厉声大叫着说:“简直给我班丢人现眼,你们是不打不成人,不琢不成器,过来爬在讲台上。”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得空气都快凝固了,黎明天与胡有才二人站着谁也没有先动。“黎明天过来!”钟一夫断喝一声。黎明天知道这顿打是躲不脱的,挨打也要挨的有威风,大步走上讲台爬了下去。钟一夫无愧是“铁匠”称号,举起“红烧鲢鱼”“啪、啪、啪……”一连打了10下,打得黎明天闷声闷气哼叫了10声。他在挨打时偏着头看了看沈如秋,沈如秋吓得双手挡住脸,微微低下头去,双眼从指缝中看讲台上爬着的黎明天挨打,每听见打一下,沈如秋就颤抖一下,好象每一下都打的是自己,他的泪水从指缝中不断流出,沈如秋深深明白,黎明天今天是为了他才挨打的,他深感负疚也深感交了一位仗义的好朋友。黎明天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不敢马上坐下去,因挨打的臀部稍有微腫且火辣辣地疼痛,只好弯着一条腿半跪着坐在了腿上。沈如秋轻轻地、缓慢地抚摩着黎明天的后腰下部,低声地问道:“疼吗?”黎明天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只是摇了摇头。此时只听讲台上钟一夫大叫:“胡有才爬下!”胡有才刚才看见黎明天挨打的阵势,早已吓得腿肚子打闪,两只脚似乎用生胶粘在地面上一样迈不开步。“他、他、”胡有才指了指黎明天,结巴地想说是黎明天先打我,话还未完全出口,钟一夫就大吼一声说:“他什么?就是你,校园内10处闹事9处有你,不打你难以整治校风。”说毕、一把将胡有才拉上讲台,按来爬在讲台上,高举“红烧鲢鱼”打将下去。胡有才真不愧为机灵搗蛋鬼,眼见钟一夫大板快将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将臀部迎着“红烧鲢鱼”向上一拱,大板打了上去洽好減轻了受力,胡有才故意大声高叫:“啊哟!啊哟!”钟一夫明知这小子搗蛋,在心里说:“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钟一夫第二次高高举起大板在空中虛晃了一下,胡有才以为第二板子落了下来,忙将臀部又向上一拱,且知未曾挨着大板,赶紧退了下来恢复原状,准备做第二次动作。说时迟、那时快,钟一夫的“红烧鲢鱼”猝不及防地就在此时落将下来,重重地打在了胡有才肥肥的臀部上。“啊哟!啊哟!”这次是胡有才真的痛得大叫,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在讲台上又抖又跳,又揉搓臀部。“爬下!”钟一夫又大叫一声,胡有才就是不爬下。钟一夫火了,一把抓着胡有才的后领,照着臀部不由分说打将下去,只打得胡有才“啊哟!啊哟”地绕着钟一夫转圈,就这样也打了10大板“红烧鲢鱼”。只打得胡有才哭叫着说:“钟主任!我不打架啰,我好好遵守校规嘛,饶了我吧。”班上好多同学看见胡有才这个扁像,都偷偷地哑笑。大家心中非常明白,这不是胡有才的第一次,但也决不是他的最后一次,这就叫品性使然。胡有才能在学校橫行,究其原因是他老爸有钱有势,校方和教师们暗里让他三分。但“钟铁匠”就是不买这个帐,钟一夫常说:“读书就要有读书的样子,学校也要有学校的样子,没有规矩就不能成方圆,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什么人的孩子,只要违犯了校规,我钟一夫就要以教导主任的身份去干预和处置,不这样作要我这个教导主任有何用处?”钟一夫打完后向全班宣布:“黎明天与胡有才各记大过一次,本节课罚站校室外面听讲。”黎明天这一仗确实没有白打,不但打跨了橫行霸道的胡有才,而且也镇住了全班同学,从此以后谁也不敢再到沈如秋同学面前来进行*扰。
本学期结束后,直至下学期开学也不见胡有才来上学,黎明天一打听,原来他老爸将胡有才转入其他学校读书去了。小学毕业后,沈如秋的爸爸由于调任,带着儿子沈如秋回了锦城市,从此这一对相好的同学、朋友再也没有见过面,黎明天的心中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非常地惆怅。
第三节
事隔一年以后,黎明天刚进入初中时,他父亲的几位同行好友们看着黎余氏母子生活艰辛,都力劝她做个小生意,红案(饭食馆)大厨魏林合,与黎得洪是最好的朋友,一天他约了高永新师傅来看黎余氏。几句闲话过后,魏师傅就问黎余氏说:“嫂子啊,眼下妳生活艰难,洗衣度日能有几何?何不做一个小生意,每日进项强似洗衣,不知嫂子意下如何?”黎余氏闻言叹了口气说:“谢谢魏师傅的关怀,我一个妇道人家,一无本钱,二无力量,做个生意谈何容易啊!”魏师傅说:“嫂子啊,不管怎么说,再苦再累也要为儿子作想嘛,”此时白案(面食馆)厨师高永新接过魏师傅的话题说:“不暪妳说,我们同行大家都商量过此事啦,魏师傅专门约我前来与妳恊商此事,只要妳嫂子开口答应愿意,我们大家拼凑本钱为老嫂子开张大吉,来两个人为嫂子低酬服务。”黎余氏感动得热泪盈眶,此事在短暂的交淡中便定了下来。经过魏、高两位师傅的串连活动,就在同业与街邻中凑集了一定数额的资金,由魏师傅的徒弟王九哥一手经办开张亊宜。王九哥年青有为,办事勤快认真,只几天的时间便又借又购置了一堂旧傢具,在闹市区租了舖面,稍事修饰,请个算命先生择个吉日,由魏师傅掌厨,高师父的侄儿任跑堂,一个单间舖面的小饭馆,就这样开张了。虽然没有燃放鞭炮以张热闹场面,但黎得洪的同行们,街坊上的左右邻居们,对门茶馆内码头上的五派管事杨五爸,就连本街的乔保长也都赶来祝贺。黎余氏为了感谢大家,特别办了几桌便饭招待酬谢,由王九哥上下应酬,跑里跑外拿顺言语,感谢各方方面面的关照,还望大家多多照顾本店等等说尽了好话,不外乎是要使黎余氏的生意顺利而已。
俗话说“你的资格老不如我的运气好”,生意做了一段时间以后,眼看别人生意财源涌进,似有日进斗金之势,而黎余氏的生意只有短暂的秋收之后,立即就进入了漫长的隆冬严寒之季。像黎余氏这样的女人 ,在这样的社会里进行生存斗争可谓叹何容易,虽有一些人缘关系,但必竟是杯水车薪,难成气候,人缘关系们不可能天天上门吃饭,眼看着生意一天天地萧条入不敷出,为了维持下去,黎余氏不得不借债来维持生意,不长的时间便债台高筑,兼之物价飞漲,更有地方上一些无赖经常*扰小店,令人不得安宁。
有一次斜河镇进驻了一批从前线撤退来此的国民党军,还有一些伤兵,每天流串于街头滋事生非,常有扰民亊件发生,地方政府不敢作为,民众敢怒而不敢言。有一天正逢斜河镇赶场,时近中午,黎余氏的小饭馆内突然进来10几个当兵的,其中一位腰带手枪,领章挂着少尉军衔,后面还跟着几位伤兵,约10余人,一进门就高声大叫:“摆起!摆起!”店内雇客一见便悄悄地溜掉了。10几个军人不容分说抢占了两张桌面的坐位,那个带枪的军官来到魏师傅面前叫道:“我们肚子饿了,请大师傅赶快上菜上饭。”魏师傅那敢怠慢,紧张动手制作。跑堂的赶忙前后招呼应酬,不敢有点闪失,怕拳头落在自己头上,黎余氏一看这个阵势,早吓得坐在柜上手足无措。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几张桌面上呼三唱五,杯盘狼藉,桌凳橫存,大兵们酒醉饭饱,笑逐颜开。那个军官来到柜前,滿嘴酒气,朝黎余氏两手一拱说:“今天弟兄们打扰了贵处,我在这里代弟兄们谢谢老板娘的照料,改日再登门致谢。”说毕向外就走。黎余氏颤抖着来到此人面前,不住地作揖并低声下气地说:“长官,长官,我是个小舖面,又是小本经营,请长官高抬贵手,高抬贵手。”黎余氏话未说完就只听“啪”的一声,那个军官甩手一耳光便打在了黎余氏脸上,并指着黎余氏的鼻子大声吼叫着说:“什么钱?老子们在前方抗战打日本鬼子流血牺牲,是为了保卫国家,好不容易来到后方,今天弟兄们吃妳一顿饭,算是抬举妳,妳还要钱,要妳妈的挂坟钱!”他的话音刚落,只听那边“哗啦啦……”的一阵巨响,早被当兵的掀翻了堂口两张方桌,杯盘碗盏落满一地,粉碎一地。黎余氏挨了一耳光已不知所措,又见打翻桌凳及碗盏粉碎一地,早已吓得惊魂四散,跌坐地上,呆若木雞,老泪纵横。魏师傅见此情况,急忙走了过来挡在黎余氏面前,向那个少尉军官滿脸陪笑说:“请原谅,请原谅,她(指黎余氏)失礼,失礼,我这里赔不是了,请长官慢走,慢走。”魏师傅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打拱作揖,这个少尉军官见此情况,情知已经“胜利”,又见魏师傅出来打圆场,正好借此台堦下台,也假惺惺地滿脸笑着说:“谢谢老板娘,谢谢大师傅。”他边说边往外走,咋一见店铺门外围滿了看热闹的群众,几乎占了半边街道,个个表情严肃似有不平之色。这个少尉军官见此情况,立即从腰间抽出手枪在空中晃了一晃,忽然指向围观群众大声叫嚷说:“看什么?看什么?我和弟兄们在这里吃了一顿饭,不需要大家抱膀子,扎墙子,你们马上给我让开,我的手枪保险有点失灵,容易走火,恐怕伤着诸位不好说话。”说毕用枪指着群众还左右摇晃,围观群众“呼”的一下向两边闪开,生怕当真走火伤了自己,这位不愧为“抗战英雄”的少尉军官,带着他的弟兄们傲慢地走出店铺,走出人群,走向远方。
这帮军人走后,魏师傅来到已瘫坐在地上的黎余氏面前,将她扶了起来,此时黎余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泪俱下地大呼:“天啦!天啦!这叫我怎么活人呀!”黎余氏头一昏眼一黑便倒了下去,魏师傅一把抱着黎余氏大叫:“大嫂子!大嫂子啊!快醒醒,快醒醒,亊情都过去了,不要气坏身体,妳一倒床儿子黎明天怎么办嘛!”魏师傅在这里专门提到黎明天的名字,主要的目的是要唤醒黎余氏,好事的群众也进来呼叫相劝。其中一街邻说:“黎家大嫂子啊,妳这里的铺面小还是第一次啊,南街《三桃园》饭馆,被这些当兵的估吃霸赊不和多少次了,还打伤了掌厨许师傅,警察局来了两个跑腿的想把亊情弄平整,结果被伤兵们一顿拐杖加以拳脚,打得来鼻青脸腫告饶了事。”众皆叹曰:“这成什么世道啊?”魏师傅劝走了众人后,指示跑堂的关门了事,魏师傅将黎余氏扶入房内躺在床上休息,这一天的生意就这样白做了。黎余氏游泳于这个残酷的生活与无奈的社会中被无情地击倒了,她没有了勇气但又不甘心,为了生活,为了儿子,她又站了起来,走进了在她生病期间,由魏师傅一手撑起的生意堂口上来,她要继续努力,坚持下去,她决心要把失去的都抢回来弥补她的一切。那知天不遂人之愿,在这一年的秋天里,黎余氏这支没有动力与风帆的破旧之船,终于被社会汹涌无情的波涛击沉而宣告破产。
黎余氏破产后要清理债权债务,这一天由魏、高、谢三位同行师傅出面,代表黎余氏主持了歇业清理资产聚会,将所有债权人都请到了舖面上来,并请了本街上头面人物码头上的五派外管事杨五爸。当天没有清茶,没有烟酒,20余人围坐在一张园桌的四周,少年的黎明天也在场观看,但他却躲藏在门的后面,偷偷地观看今天决定他母亲前途命运的聚会。会议由魏师傅主持,他讲了开场白后,就请杨五爸说话。杨五爸名子清,50余岁,中等个子,好交友,有文化,少年时参加当地袍哥,办事认真,谈话平和亲切,家庭不算殷实但爱帮助乡里解决燃眉之急,处事为人口碑甚好,为街坊上所敬仰,也深得公口上大爷和拜兄们的赏识,不久便提拔为五派外管事,故人称杨五爸,久而久之都没有人叫他的真名了。他经营的双开间茶馆,也被公口上指定为接待外地来访者的联络点。正由于他有这些优势,所以魏师傅特别请了杨五爸来为黎余氏坐堂说话。此时杨五爸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环视一下在坐的人说:“感谢乡亲们看重我杨某,要我来为黎家大嫂主持清理财产一亊,但本人尚不清楚债务情况,各位街邻是否将她(指黎余氏)所写给各位的欠条清理立案,看看是否能够偿还。”杨五爸说完后众皆称赞为是。当即准备了纸笔,推选了一位会书写的吳先生执笔,所有债权人都拿出了黎余氏写的欠条,逐一登记在册 ,再用算盘相加,总数竟高达几千元之多。吳先生一一逐句唸完后,黎余氏脸色惨白,刹时又变得通红,汗珠佈滿额头,嘴唇抽动一言不发,只有泪流滿面抽泣不止,众皆鸦雀无声,场内空气好象凝固似的,都把目光投向了杨五爸。“这是一笔很高的债务呀”!杨五爸在心中暗暗盘算着,黎余氏肯定资不抵债,今天这个场面如何收场?看来有点麻烦,杨五爸心中一时也无正确的计划。他环视了一下四周,众人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五爸,盼望他有个大家能接受的合理方法。在这种场面下,杨五爸也不敢轻易作主,原因是黎余氏明明资不抵债,偿还无力,如要黎余氏立据限期偿还,她黎余氏今生今世能偿还吗?如不偿还,债权人能接受吗?杨五爸想了想说:“我个人的意见,是否先恊商一个大家都能接受比较合理的办法。” 魏师傅看见这个情况赶紧给杨五爸递了一句话说:“五爸,亊已至此,我们大家听五爸的,你老兄怎么说,我们怎么办。”众人也异口同声地说:“好!魏师傅说得对,我们听五爸的。”杨五爸心中吃了一惊也宽松一喜,心想:“今天众人如此看重于我,我杨某果真有这么大的面子吗”?亊已至此杨五爸只好说话了,他站了起来在胸前抱拳拱了拱手说:“难得诸位街邻抬举本人,实为感谢,在这里我也代黎家嫂子致谢了。”在坐众人有的点了点头,有的欠了欠身表示回意。杨五爸接着说:“黎余氏家庭贫穷,街坊众人皆知,丈夫黎得洪虽有艺而不能养家糊口,外出客死他乡,黎余氏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她为了儿子,为了生活含辛茹苦地奔波于生活的道路上,作为一个母亲真是非常地不容易,她没有至亲而善能和睦乡邻,这次开张营业,全仗众乡亲鼎力帮助就是很好的说明,黎余氏在经营中是失败了,这是她适应不了社会环境的变化,和管理无方跟不上形势以致如此。眼下黎余氏已根本无法偿还诸位债务,我在这里冒言一句,是否将黎余氏现有余物折价分散给诸位,剰余部分一是恳请大家減、缓一点,二是除折价部分外其余所欠重新立据,俟以后黎余氏有偿还能力时再行偿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魏师傅一见火候已到一半,不等众人开口便抢先发话说:“五爸说得好,我们亲不亲是故乡人,按理说我也是债权人,又是黎家嫂子主要帮手,这个生意又是我与高师傅一手促成,.生意做不好,我也应有几分责任,感谢五爸今天出面料理此事,念在同行同业之情,我表示放弃一切债务不要了,折价实物也不要了。”魏师傅这一说不大紧,立即在会上引起了小小的*动,相互间面面相觑。魏师傅话音刚落,紧接着高师傅立马站了起来说:“我和谢师傅商量好了,我们二人也同样放弃所有一切。”房东齐婶说:“我和黎嫂的关系已经多年了,她住在我家20多年没有要她的房钱,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平时也常贴补黎嫂一些,目前我应得的债务也不怎多,黎嫂应偿还我的,我也不要了,众人作证,五爸作证。”杨五爸见此场面深受感动,心中想到:其余债权人尚未开口松气,他们心中又是如何想的不得而知,还需要问问他们才行。想到此杨五爸说:“难得大家照看黎嫂孤儿寡母,杨某在此再一次代黎嫂感谢众位了,但尚有乡亲未曾说话,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其余债权人一时有点犯难,不要吧,有点不大愿意,要吧,眼看破产的黎嫂已成一个十足的一无所有,生活尚成问题,她的这个钱谁知那年那月才能有啊?一时众人不便开口说话。白大娘此时发话说:“我看这样吧,我们今天先把黎嫂现有资金和现有实物清理一下,看看还有多少,由大家评估价值,众人分得后,还差多少再来商议,不知大家意下如何?”白大娘此话一出众皆附和。杨五爸说:“既然如此,还得请吳先生执笔吧。”立即众人边说边做,把桌椅板凳、杯盘碗盏、瓢盆锅铲,主副食品、所有现金以及黎余氏应该回收的帐务等等,除借的实物归还旧主而外,其余一一造具清册,由吳先生高声唱诵完毕,再由大家评估价值,就这样当场按质论价,按债权人实际情况所需,将所有财产经过和议后,全部分割到了债权人手里。亊情到是解决了一半,剩下来的就是看看还差的那一部份如何解决?会场上再次冷静。魏师傅见此情况,心想:如果此事今天不解决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留个尾巴将给黎余氏带来很多无穷后患。魏师傅想到此,立即到杨五爸身边说:“请五爸发话。”众人都把目光又集中到杨五爸身上,杨五爸看了看大家一眼,严肃而又诚恳地说:“谢谢大家瞧得起我杨某,在我看来黎家嫂子确也一无所有了,家中能给大家的都给了大家,她孤儿寡母还得生活,黎家嫂子也是一个我们尊重的街邻女性,大家平时能帮助她就说明了这点,亊到如今我们也要使她母子二人生活下去嘛,她所欠部份,个人之意是希望诸位高抬贵手,将所欠剰余之数暂缓付给,俟黎家嫂子手中松动时,我杨某再次召集大家议论偿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魏师傅首先附和赞成,跟着高、谢二位师傅,王九哥,房东齐婶一致表示纷纷赞成。其余债权人一见此情一时也无话可说,只好落个顺水人情了。杨五爸一见此事基本告成,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下来。他便将吳先生手中的所有单据全部拿了过来,折叠好后放进了衣袋中,然后站了起来抱拳于胸前拱了拱手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给我杨某面子,在这里我也再次代黎家嫂子谢谢各位了,至于黎家嫂子应收的债务,我将会同魏师傅共同清理,待有眉目时再与诸位会商。”说毕抱拳拱了拱手,随即将躲藏在门后的黎明天叫了出来说:“明天,你跪下给各位伯伯们,叔叔们,孃孃们,大哥哥们叩头吧,不要忘了今天大家的好事,你今后长大如有出息,千万不要忘记在座的各位,不要忘记乡里乡亲的人们,听见了吗。”“听见了。”黎明天一面答应着立刻就跪了下去重重地向大家叩了三个头,起来站到了母亲的身后。众人至此也就无话好说,只好各自拿走了各自应得的东西回家去了。这场破产分资的会议,就这样在杨五爸的斡旋与干预下,在紧张的气分中轻松顺利地得到了解决。
原来,魏师傅在会议前两天,他就与高、谢二位师傅相互间商量了具体的步骤与可能出现的问题,针对出现的问题又如何解决等情况都作了判断,待商量妥当后,由魏师傅出面去与杨五爸恊商,因魏师傅与杨五爸都是一个码头的弟兄,请杨出面主要利用杨的身份与威望来恊调众人之间的关系,估计众人不会驳杨五爸的面子。杨五爸听了魏师傅的来意后当然滿口答应,何况又为本街街邻做件好事,既是功德之举也留好的口碑于世,安排好后魏师傅再与黎余氏交底,要她在当天会议上一句话也不要说,想到伤心处时只顾流泪哭泣就行了。得力魏师傅诸亊安排妥善,从而才有今天这场清资还债得以顺利结束的场面。
黎余氏破产后不得不重操旧业为人洗衣度日,失学的黎明天虽然已经是十二,三、岁的少年了,但尚无在社会中生存的本领,黎余氏不能眼看着黎明天在家吃闲饭,更不能看见儿子在街头流浪无所作为,她希望儿子学点生存的本领,以便适应社会,因此黎余氏便为他拼凑了点本钱,要他去做买卖柴禾与卖菜的生意。在斜河镇赶场的前一天,去到15公里以外的山区乡镇上,购买约70市斤左右的木柴,但他只能购买晚市木柴,因为晚市价格便宜,买好后梆扎成梱,已经是场散人尽,黎明天还得饿着肚子,用自己的双脚走完15公里的路程,往往要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中,已经是疲惫不堪。为了卖出个好价,第二天一早便在斜河镇市场上去出售,除了本钱而外可以赚得能买一升米的现钱,一升米的钱啊,在当时的生活条件下,也勉强够黎明天母子吃一天了。为了生活就这样一个秋冬近半年的时间,黎明天早出晚归奔波于斜河镇与山区之间贩卖柴禾。有一次黎明天买完柴禾后天就黑了下来,他只得冒着黑夜奔走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真不幸运老天偏要为难他,不断地下起了小雨,走不到一半的路程,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淋湿了,兼之肚子又饿体力下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一不小心还要跌上两跤。好不容易在晚上10点钟左右,才走到了斜河镇小北街口,只见母亲望眼欲穿地站立在路旁,搜索着前方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人影,此时的斜河镇一到天黑就基本看不见行人了。当黎明天来到了母亲面前突然叫了一声“妈!”黑夜中的母亲听见这熟悉的喊叫,用她昏花的双眼看清自己的儿子后,用颤抖的双手捧着儿子湿湿的但又是热热的双脸,声泪俱下地叫了一声“明天啊,妈等你好长好长的时间啊!”说毕母子二人相抱哭了起来。
黎明天第二日一早起来背上柴禾,急忙到市场上去出卖,等了不大一会,来了个买主卖下了他的柴禾后,提出要黎明天送到买主的家里去。黎明天过秤后,背上柴禾跟着买主来到了西巷子买主家,他把柴禾堆放在主人指定的地方码好,转过身来伸手接钱,刚把钱接在手的瞬间,就在此时,突然从后面一声不响地窜出一条大花狗,直向黎明天大腿一口咬去。黎明天一着急,手一拖力,把柴禾钱落于地下向外就跑,花狗把黎明天裤子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并在腿肚上留下了几个红红的齿痕。那狗也真奇怪,见钱落地也不追赶,用前爪按着地上的钱,两眼盯着黎明天,裂开个嘴,露出尖厉的牙齿,喉咙中发出“呼!呼”的低吼,似乎在说:你是什么人!敢到此地来要钱?黎明天离狗一丈多远,就是不敢向前一步。主人一见,忙将花狗撵开,拾起钱来交给黎明天,黎明天出了主人家后,那只大花狗还紧跟几步,立于门内,看着黎明天走远。黎明天转过身来,一面退着走一面指着花狗骂道:“你这个狗东西,专咬穷人,真是狗眼看人低,狗仗人势,我发誓决不养狗。”
黎明天回家吃了点中午饭后,又赶忙来到菜市上买下几十斤大白菜,于次日一早去赶临近的永平场。在永平场上有一座庙宇叫净土寺,庙内有一个很大空地,逢赶场时这里是很多小农经济物资交易的地方。黎明天进入庙内,选了个地点将菜筐摆放好后,便站在那儿等候买主,好长一段时间还没有卖进一分钱,黎明天两眼紧盯着来往过客,真希望有人来问一问他的白菜多少钱一斤?来去赶场的人流不断,可就是无人问津。正在这时,从庙内出来了两个和尚,走在前面的年龄比较大一点,后面的那个和尚较为年轻,手里提了个大麻袋。边走边向着摆地摊的小贩们一一收取地摊费,声言摆摊的地面属于庙中地产,所以必须收取地摊费。当两个和尚来到黎明天摊位上时,因黎明天还未开张,无钱付给,只好求告说:“师傅,我还未开张,等卖了钱后再给你吧。”那和尚一听,看了黎明天一眼,二话不说,便从后面和尚提的麻袋中,拿出来一把锋利的大菜刀,弯下身来,提起一棵大白菜,“刷”的就是一刀砍了下去,将一棵大白菜一分为二,然后将手中的一半,装入麻袋中扬长而去,黎明天呆板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过了不大一会,又有两个人来到庙内,两人身穿黑色对门襟短衣,腰间各扎一条黑色丝带,有一人同样提了一条大麻袋,沿着庙内各个小摊位,一路向摊主们收取费用而来。二人来到黎明天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黎明天,其中一人对黎明天说:“小兄弟,交市场管理费吧。” 黎明天又如实告知尚未开张,这人一听,大睁着双眼看了黎明天一眼说:“你不是刚卖出半边白菜吗?为什么说没有开张。”黎明天只好说那半边白菜被和尚砍去了,侧面摆摊的一位大爷也帮忙证明了此事。那人又仔细地看了黎明天一眼说:“看你年幼,那就这半边白菜作为管理费吧。”说毕,将半边白菜顺手拿来放在大麻袋中又说:“小兄弟啊,下次再来赶场,不要忘了记着带点少量零钱来。”黎明天只挑了几十斤白菜来赶场,还未开张就被“没收”一棵,心里好受委曲,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侧面的大爷说:“小兄弟,不要难过,这些人都是本地码头上的‘歪人’,有舵把子在后面撑腰,舵把子又是乡长,手中掌握着100多条枪,惹不起的,认了吧。”
黎明天就这样依靠他小小的劳力,艰辛地赚得微少的收入来补贴家庭费用。一到冬季便帮助母亲卖红火。在当时取暖工具很差也很落后,当地也无电力,人们最常见的取暖工具称为烘笼,是一个土陶瓦缸,用竹编织其外,再插以提手,很象一只提篮,先在缸底垫上一层温热的木炭灰,将烧红的细小木炭置于其中,然后盖上一层未烧红的木炭,再盖上一层木炭灰压紧即成,如午后7至8时装笼,技巧处理得好,直至第二天清晨尚有余温。少年的黎明天,在经过风霜雨露和艰难困苦的摔打与磨炼后,人也逐渐变得坚强了起来,性格也渐渐地掘强了起来。母亲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中,照这样生活下去,儿子无有一技之长能在生活的道路上生存吗?因此母亲随时都在想为儿子寻求一个求生的出路,但黎余氏又能怎样呢?她唯一的办法只能寻求魏师傅的帮助。
第四节
经过魏林合师傅辗转斡旋,终于托在西江镇开大旅舘的朋友老崔,好不容易在西江镇找了一个染布坊的老板,就这样便将黎明天送去当了学徒。拜师的当天,由魏师傅带着小明天,手里提着一只由魏师傅掏腰包买来的大红雞公,跟随着介绍人老崔来到了师父吕正谦的作坊,吕正谦堂屋内正壁上,挂着用大红洒金纸,工整的楷书写着:“天地君親师位”六个黑黑的大字。正中放了一张方桌,一个香炉内插着三柱清香和一对红烛,堂屋两边摆放了四张红漆太师椅和两条长木板凳,由于是简仆的收徒仪式,故没有大请客人,只请了从乡下赶来的师老爷和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住家户,然后举行了简单的拜师仪式。临时请了院子里的楚老师来主持司仪,众人落座后,楚老师唱道:“吕氏堂上新收门徒黎明天就位。”在魏师傅指引下,黎明天站在了堂屋正中。
“跪,向吕氏堂上神位三叩首。”
“跪,向师父三叩首。”
“跪,向大师兄、二师兄叩头。”
这是一场既简单又隆重的拜师仪式,地点就在西江镇一条小巷深处的大院中进行,就这样黎明天便开始了他的学徒生涯。
这个大院共分前后两个院落,后院共住有四户人家,共有大小十二、三口人,倒也安分守己和睦相处。靠西的一边人家姓于,男人在游公舘当副官,经常外出工干,月收入较多,家庭生活较为宽裕,妻子在家操持家务並照看年老的婆婆,于婆婆常说:“是我长期吃斋念佛,心灵感动菩萨,保佑我儿子聚了个好媳妇。”这个于婆婆确实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几乎脚不出户,一早一晚会听见她轻轻叩击木鱼的“笃、笃”声。透过门帘望去,只见于婆婆左手数捻佛珠,右手轻击木鱼,面前放一本经书,经书经常不翻开,于婆婆闭着双眼,嘴唇不停启动,不知她老人家是在背诵经书或是念叨其它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她老人家是两耳不闻窗外亊,一心参禅唸弥陀罢了。
靠北边的人家姓楚,家庭经济并不富裕,主人公高高廋廋的身材,爱穿篮布长衫,头带礼帽,常年带付眼镜,蓄一字胡,从业测字算命的生涯,挂招取名“楚状元”。他知书识礼,为人忠厚老诚,由于多年的职业原因,使他观察力极强且语言精辟,善度人意,写得一手好书法,常为街坊不识字的穷户人家修书写字,从不收取分文,人们往往过意不去,有时偶而送些小小礼物给他,如红苕几个,青菜几棵等,也算人们对他的回报。如有人办事需要他的字迹,那又当别论,在西江镇上,他被人尊称为“老师”。一家5口人全靠楚老师收入维持生活,供养着老伴和三个读书的儿女,他的妻子大院中都敬称楚师母,是个中国式的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她和楚老师都深爱着各自的对方和自己的儿女们,她与大院内的人和睦相处,也乐于帮助别人排忧解难,靠着楚老师不很富裕的收入,她把家里的穿衣吃饭和诸多百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全家到也其乐融融。但有时也会听见楚师母大声斥责楚老师的声音:“经常说你就不听,你就要抽香烟,给你准备的水烟棒棒为啥不用,你难到不知道香烟的价钱很贵吗?你抽一包香烟,全家要吃多少天盐你知道吗?”楚老师:“……”,“我在与你说话,你没有耳朵听吗?”楚师母大声地责问楚老师。“妳不能小声点么?”这是楚老师在轻言细语中求绕:“要知道在摊子上抽水烟棒棒有失斯文嘛,买主看我穷酸样,谁还能来测字算命?妳连这点窍门都不懂。”“那你干脆戒掉好啦!”又是楚师母斥责的声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楚老师向楚师母摊摊双手做了个无奈的样子。“妈!爸一人挣钱养活我们全家,他真够辛苦的,妳就等爸抽点香烟嘛。”这是他们唸中学的大女儿楚蓉蓉说话了:“爸!妈也是为你好也为全家好,你现在少抽点香烟,慢慢地戒掉好吗?”“好!好!还是我的大女儿嘴乖,爸听妳的。”楚老师说完后轻轻在女儿脸蛋上拍打了两下,“状元”此时也不得不顺着大女儿搭的台阶走了下来,一场“家庭口角”在大女儿轻言细语两句话中便烟消云散。
靠东边住的一家姓徐,只有母女二人生活,母亲看上去有40岁左右的年龄,身体到也硬朗,人称徐嫂。女儿15岁,名叫徐益青,跟着母亲姓徐,小学未毕业便辍学在家,由于益青长得非常可爱,那怕是心中忧愁和有不愉快的事情,但脸上依然挂着甜甜的自然笑容,她见人爱招呼,大院内大伯大妈,哥哥弟弟叫得非常亲热,整个大院内的人们都喜欢她,亲切地叫她小乖。徐嫂一家不是本地人,老家安徽,据说抗战时避难入川,辗转来到了西江镇定居了下来。丈夫周新在锦城市北方路线上拉大板板车,往返于锦城市和绵阳线路之间,大约两个月左右回家一次,把挣得多余的苦力钱统统交给徐嫂母女,休养一二日后,又回到他面朝大路背朝天拉大板板车的生活中去。徐嫂在家有时帮助别人做点家务,徐嫂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活,常做些儿童穿的小件鞋帽,逄赶场时拿到市上出售,有时又在一些面饭馆内打杂,收堂后端一些剩菜剩饭回家,同时还提点潲水回来。徐嫂常年喂一头小猪,女儿平时在北门外河边上割点猪草和捞柴草,徐嫂等猪长大点就卖掉,再买一头小猪儿,长大点又卖掉,如此循环赚得一点差额来维持家用。
突然有一天时近傍晚,院内进来了一个男人,黑黑的脸庞上挂滿了浓密的胡须,肩上挂了个篮布包包,一开腔就知是个外地口音,说要寻找一个叫徐嫂的人,洽好被楚师母看见了,将他带到了徐嫂的家后就走了回去。半个小时过去了,只见徐嫂将那个男人送出了大院后就转了回来,楚师母看见徐嫂回来时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低着个头走进了家后便关上了门。又过了一会,楚师母隐隐听见传来了低微的哭泣声,她是个有心人,便来到徐嫂门口喊叫:“徐嫂,徐嫂!”哭泣声一下停止,楚师母停了一下又喊叫:“小乖,小乖!”屋内无人答应,楚师母心中急了,忙推门而入,只见母女二人抱头哭泣。楚师母不明究里忙问道:“妳们母女二人甚么啦?为什么在此哭啊?”徐嫂看见楚师母进来询问,方才哭出了声音颤抖着说:“老嫂子啊,小乖她爹……”说到此徐嫂再也说不出话了,小乖一下扑在楚师母怀中:“师母,我爹他……”大哭了起来。楚师母搂抱着小乖,看见桌子上面打开的篮布包袱,呈现在眼前的是徐嫂丈夫周新的衣物,衣物上放有10个大洋,楚师母一切都明白了。小乖的哭声惊动了大院中的人们,除了于婆婆而外,大院中所有的人们都聚集到徐嫂的家里。原来傍晚来的那个大汉男子,是徐嫂丈夫板车行的老板派来的人,他明确地告知徐嫂,在一次周新拉的板车从绵阳以北回锦城的路上不幸遇难。根据来人的描述是这样的:一架大板车共有五个工人,载重约1至1.3吨,一位中杠他将是身强体壮且富有操作经验的成熟男人,控制着整个板车前进的方向与速度,就象大海中航行的舵手一样重要,前后左右各有一名边绳,俗称飞耳。周新拉的是前右边绳。一天大板车行进在绵阳丘陵地带的一条下坡的公路上,大板车右边紧靠山岩,车子下坡要刹车,谁知此时中杠刹车拉条突然断裂,车头猛地向下一沉直往前窜,且向右侧方向急速滾去,中杠大叫一声:“快闪开,丢……”话未说完,车子已将中杠摔翻在地滚出一丈多远。左边前后边绳和右后边绳早已脱身,闪在一边用力拉着飞绳,试图減缓车子下滑的速度,一吨多重货物的车子一旦刹车失灵,二、三人的力量且能凑效。周新也有预感,刚要脱身但已来不及了,被向右转车子的车轮猛的撞了一下,在大板车快速滑行的速度冲击下,连人带车一齐挤向山岩,可怜周新连妈也没有叫一声,就被大板车挤死在山岩边。中杠吓得惊魂不定,跪在地下号啕大哭,两手拍打地面大叫“天啦!天啦!我的妈吔!”其余三个边绳惊吓得呆若木鸡,站立在那里尤如泥塑一般,半天回不过神来。等到同伙的车辆赶到,一见此情方才七手八脚慌忙地卸下车上货物,将车辆拨正一看周新已被压成扁人,肚腹与大跨间破裂血流滿地,肚肠外泄,惨不忍睹。事后老板坐车来到现场一看,周新的屍体停在公路旁边一块较平坦的草地上,身上盖了一床草席,同行的车辆全部停在路边,工人们围了上来等老板发话。且知老板说的第一句话是:“货物损失没有?”第二句话是:“车子摔坏没有?”至于周新,老板瞟了一眼屍体说:“在山坡边选个平坦之处就地掩埋,你,刘班头带10个大洋和他的衣物一齐送回去。” 刘班头怯怯地说:“老板,要不要通知徐嫂来认……”,班头话未话完,被老板瞪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认什么呀,这样远的路程,她有路费吗?谁还为她花得起路费?你有钱为她出路费吗?把坑挖深点,土堆高点,拍紧点,插个牌位标记就行了。”众皆面面相视。
听完徐嫂的诉说,滿屋子的人叹息不止。这时楚师母说话了:“徐嫂,人死不能复生,妳也不要过于伤心,莫把身体气坏了,妳家小乖还小,这个家庭还要靠妳支撑呀!”第二天由楚师母提议大家逗点钱,为周新设了一个简仆的灵堂。堂屋正面上方贴了一张长8尺,宽1.5尺的黑纸,正中挂了一束白纸扎的纸花,方桌上立了一个由楚老师用毛笔手写的牌位,上书“故显考周公讳新之灵位”十个工整大气的楷书,这是用小乖的名义摆设的灵堂。牌位前放一个大碗,盛满了沙土,碗内插了3柱点燃着的青香和一对小红烛,在门的上方,橫挂了一条长的黑纱带,这个灵堂真也再简单不过了。一天的祭奠,没有亲友也没有街邻,就是这个大院内的人们,焚烧纸帛后,楚老师还诚心诚意地为周新写了一篇短而悲壮的悼词,楚老师手捧祭文高声幽幽地唱道:
呜呼周君,皖地青年。 为避倭寇,远离故园。
携眷带女,徙居西川。 为谋生计,不畏艰难。
锦绵路上,边绳挂肩。 面向大地,躬背朝天。
天晴下雨,捨命向前。 前呼后应,“嗨哟”不断。
上坡下坎,生死攸关。 前不见村,后不靠店。
草席一床,卧宿路边。 清汤黍饼,一日三餐。
集攢钱帛,从不贪玩。 养育小乖,奉献妻眷。
岁月悠悠,时光漫漫。 壮哉周君,诚信青年。
不测风云,突遭故变。 瘁绝异乡,遗体不还。
子啼妻号,声憾苍天。 萧萧秋风,汩汩涙涟。
告慰周君,尔勿挂念。 邻里和睦,妻儿定安。
只愿魂归梦里,阁家悲喜团圆。 尚飨!
楚老师念完悼词,向灵位前奠了半碗茶水以代水酒,再次化了纸帛,徐嫂母女跪在灵前放声大哭,真是憾天动地,痛彻心肺,在场之人也为之唉声叹息。母女二人被大家劝了起来,楚师母着实安慰了好一阵,母女方才止哭,第二天还听说一遍善心的于婆婆,专为周新唸了几篇经文以示超度。母女二人经过短暂的调整后,又重新挺起胸膛开始了新的生活,小乖的脸上又出现了以前甜甜的笑容。
靠南边住的一家就是黎明天的师父吕正谦的住房,他占的房屋比较多,共有8间,其中有4间为生产间,摆放着有约一人多高、口径约4.5尺、厚度约1寸的5个大木桶,是染布的大染缸。外面有个院落空着无房,东西两侧边墻各矗立着高高的杆架,是晒布的场地,南墻下一眼水井,取水的方式是用长竹竿套着水桶人工用手提取,没有一定的臂力休想将水提出井口,井水水质不但清洁而且很深,是全大院和附近街坊居民的饮用水,也是吕正谦作房的生产用水。吕正谦染布业的发展,是与他父亲联手打拼分不开的。吕正谦的父亲就是一个染布的高手,苦无资本开创染房,吕正谦年青的时候,他就跟着父亲各背上10多个布匹(旧时小城与乡村间人们多用的是小布,其布长约3.2丈左右,宽约1.1尺左右,绝大部分为农民自已纺织的白布,这些白布上市后很多由染坊老板购买,通过染布房加工制作,方上市场出售),往来经营于西江镇的乡村之间,经过几年的努力打拼,集累了一定数量的资金,父子二人便来到西江镇上开起了染布作坊,由于他们经营有方,再经过几年的时间便达到了现在的生产规模。父亲眼看儿子已经成熟,经营生产都是一把好手,便将生产与经营权全权交与儿子管理,并为他娶了妻室,父亲便回到乡下去清闲地欢度晚年。
师父吕正谦不大过问家中事情,一心钻营研究如何赚更多更多的钱,每天早出晚归,基本上都在市场上交朋友,谈生意,抓信息,家中的生产大权和技术管理,全部由大师兄指挥负责,但关键技术的把握吕正谦还是要过问的。吕正谦收的徒弟加上黎明天共3人,大师兄姓刘,性格内向不喜言谈,也很保守,他从师父手中学到的技术,从不轻易传授给师弟们,他分配的工作如果你没有做好,大师兄从不指责,他会默默地去完成你没有完成的工作,也不会给你指出为什么没有做好的理由。大院内人们聚会闲谈,大师兄很少參与,有时虽然坐在一起,老是坐在后面远远的听着,也从不插言一句,人们谈到高兴时常发出哈哈笑声,但也看不见大师兄脸上的笑容,大院里的人们都说刘大师兄是个老实人。唯有楚老师就不这样认为,他在私下里对别人说:“这个刘大师兄就是不一般,从相貌性格来看,与从不同,他的眼睛略带三角形,看人时常斜视而不正观,是属‘阴’的一类人物,如入正道将大有作为,如入歧途将会与亲朋带来麻烦,不可与之深交,交之慎之。”为此事楚师母少不了要指责楚老师:“就你有出息,有本事,只知算别人的命,你自己的命为啥不算算是属于那种类型的?”楚老师指着楚师母笑笑说:“这妳就是外行啦!祖师爷早有训示留言叫‘药不自医’嘛。”二师兄姓唐,川东人,壮实的一个青年,精明,能干,心地善良,也好“赌胜”,家有几分薄地,道也能够勉强度日,父母很想他学一门技艺从而振赫家声,因幕名西江镇染(布)织(布)业的发达,不远千里来此学艺,投师于吕正谦门下,学艺过程中偏偏遇着这样一个大师兄,从不言传身教,他能学到手艺么?但他从不灰心,除了细心观察偷艺而外,便将心计花费在师父的身上。大凡逢场师父要出门摆设摊位,都要自己背布匹到摊位上去,只要二师兄手上没有紧急工作,他便主动前去背布。“师父,我来吧,你走路就行了。”不等师父表态便把几十斤重梱好的布匹抢来背在背上,直接送到了摊位上去,下午一般没有生产任务,二师兄又去为师父背回布匹。有时师父实在不能抽身,要外出摧收帐务或一些急办的事务,二师兄也主动代为其劳,凭二师兄精明善言,大都能为师父收回帐务和妥善处理事务,总之凡师父交办给二师兄的事情,二师兄基本都能完成,因此深得师父喜爱。二师兄取得师父信任之后,有时有意无意问点技术上的问题,当师父的自然也就没有必要防范与保守,都是有问必答,耐心指导,毕竟是师父嘛,吕正谦也不希望他的门徒滿师后,在同行中被人叫做“白火石”而有损自家声誉。正因如此二师兄的技艺并不输与大师兄,竟管如此二师兄也同样尊重大师兄,但两人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明白的芥蒂。
黎明天进入师门后,每天必须要做的日常工作是扫地、做饭、清除杂物,生产时为两位师兄打下手,基本摸不到技术工作,当然更谈不上传授技术方面的事情,黎明天虽说有点聪明但初来咋到,踩水不深,况不太了解二位师兄情况,故不敢冒言相问,他心中牢牢记着魏师傅临走时的告诫;“学徒弟要吃得苦,受得气,少在人前多言多嘴,听师父师兄的话,不然是学不会手艺的”。因此黎明天埋头工作不敢多言多问。有一次天黑了,照例要盘缸子,旧时染布用的染料叫蓝靛,是一种植物的有机染料,每天工作完后染水要沉靛,在缸底堆积着厚厚的一层靛泥,要用手竿将缸底沉靛搅动与染水相互混成一体后,再重新沉靛,这样作有利于沉靛中的有机物再次充分溶解于染水中。二师兄站在高凳上突然喊了一声:“黎明天,你上来盘缸。”黎明天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只知二师兄在叫自己,要做什么他没有听清楚,瞪着双眼看着二师兄听他重新吩咐。“看着我干什么?长着两支耳朵没有听见吗?煽风去啦。快上来盘缸。”二师兄叫喊着。“唉!”黎明天答应一声便跳上了高凳,拿起竹竿照着师兄们的动作干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只见缸内染水飞速转动,黎明天心中好不快乐,放下竹竿看了看二师兄,二师兄没有说话,拿起竹竿就在黎明天盘过的缸内撮了几下,放下竹竿照着黎明天大腿上一脚踢了过去,差点将黎明天踢下高凳。二师兄指着黎明天大声说:“学了这么久的时间,连个缸也不会盘,重来。”黎明天不敢怠慢,拿起竹竿又盘了起来。黎明天一面盘缸,二师兄站在旁边不断地指点说:“要先将缸底的沉靛撮松动,搅匀,你的竹竿在手上没有沉靛的感觉时,再转动染水,由慢到快,直至将染水搅动得在缸内飞速转动,这样才算是盘缸成功,听懂了吗?”“听懂了。”黎明天口中一面答应着,一面不停地按照二师兄说的话去做。“不吼你几句,你当成耳边风,不捶你两下,你不会好好学手艺,不然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听见了吗?”“听见了。”黎明天又答应着,二师兄这句话特别提高了嗓门。当时大师兄也在盘缸,听见二师兄斥责黎明天,又看见踢黎明天,他一言不发地只顧自己盘缸,尤如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盘完缸后一个人悄悄地走了出去。通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观察,黎明天感觉二师兄虽然有打骂自己的作风,但二师兄是愿意教他手艺的,从此黎明天与二师兄走得很近,乐意听二师兄呼喊使唤。俗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黎明天在师父家一晃就进入当年季秋和孟冬季节,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两件使师父吕正谦很不滿意的事情。
第五节
这天天气晴朗,是季秋中难得的一个好天气,师兄弟三人吃完早饭后,便在井台边石板上开始捶打坯布,捶打完坯布后,将布担到了西湖塘去晒。这里名义上叫“塘”,实际上是一块很大的空坝,空坝一侧的边上有一个不太大的水坑,人们习惯叫它为“塘”,空坝上长滿了草皮,是个理想的晒布场所。师兄弟三人来到西湖塘后,将捶好的长长的20个坯布,一一展开平舖在草地上,布与布之间相隔有约1尺的距离,却也站了一片面积,在季秋一片青黄色的草地上,看上去尤如盖上一床雪白的被褥,确实好看。布晒好后黎明天便留了下来看守,临行时二师兄特别吩咐黎明天说:“这个空坝子内草皮厚,放猪、牛、羊的大有人在,你要小心在意看好了,不要被牲畜踩脏了,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黎明天答应着便坐在了草地上专心地看守着布匹。
合当今天有事,大约1小时左右,从游公舘(西湖塘北面紧靠游公舘围墙)内马夫牵出来了一匹大红马,将马敞开缰绳溜放在草地上,那马儿一边慢步悠闲地吃草,一边愜意地晒着太阳。黎明天开始并未在意,谁知这匹马儿不知怎地一边慢慢吃着草,一边晃悠晃悠地走到了布匹上面,将布踩踏得一片泥沙。黎明天一见心中着忙,随即连声吆喝,谁知那马儿听不懂黎明天说的什么,也不知黎明天是在吆喝牠自己,继续边走边吃着草走向白布中间。黎明天随手在地面上抓了一个小土块,瞄准马屁股就打了过去,真是不偏不斜正打中在马儿的大屁股上,那马正在悠闲地吃草,突然受此一惊,立即大声嘶叫並将两支前蹄高高提起,回头一见是黎明天,那马儿嘶鸣一声直向黎明天冲将过来,好像在说:“你小子敢打我”?黎明天来不及躲避,一下被大红马撞倒在地上连续滾了两转,与此同时又听见另外一声大吼:“那家杂种敢打我游公舘的马!”话音刚落黎明天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地揪着耳朵从地上提了起来,紧接着只听“啪”的一个脆响,黎明天的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耳光,只打得黎明天眼冐金星,嘴角流血,头昏脑涨一跤就倒在地下。“这是那来的野杂种,敢在这里胡作非为?”原来打人的是公舘内的弁兵。听见马儿嘶鸣吼叫,马夫与管家都赶忙跑了出来,马夫一见忙向管家说:“这是吕老板的徒弟。”管家看也不看黎明天一眼便向弁兵说:“拉进去,把吕老板找来。”洽巧今天吕正谦正在家中盘存算帐,检查本月与季度经营的亏损如何?他一面翻着帐簿,一面不停地拨弄着算盘,口中不停地唸着:“三下五除二,七上二去五进一。”算盘珠子“啪!啪”的清脆响声,在吕正谦的指缝中欢快地跳了出来,吕正谦的脸上呈现出微微的笑容,他在心中盘算着:“今年刚进入旺季就赚了头彩,看来年终将有不菲的好收成。”他正暗中得意,忽见邻居跑进来说:“吕老板!吕老板!你的徒弟被游公舘拉进去了,你赶快去看一看。”“什么事啊?”吕正谦一听吃了一惊,合上帐本,赶快起身,刚走到前院,正碰见公舘内来的人。来人一见吕正谦,上前一步双手抱拳说:“吕老板,我们钱管家有请。”“请问是什么事?我好准备准备。”吕正谦是想先听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在心中有数以便应付。“我也不知道,你去了自然就明白了。”吕正谦不敢多问,带着大徒弟和二徒弟随着来人直奔游公舘而来。吕正谦师徒三人进了游公舘,来到前厅,只见钱管家站在前厅上,双手背在后面,一双不认人的眼神紧紧盯着吕正谦,两边各站一名弁兵,肩上挂着20响盒子枪,同样大睁着双眼盯着师徒三人,黎明天嘴角微微流着丝丝细血,搭着个脑袋站在一边。吕正谦一见情知不妙,赶紧走上一步,双手抱拳点头哈腰地作揖陪着笑脸问道:“请问大管家叫我来有什么吩咐?”钱管家瞪着双眼指着吕正谦鼻子喝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下姓吕小字正谦。”吕正谦小心翼翼地回答着。“啊!你就是本镇有名的吕—大—老—板?”钱管家鼻孔中阴阳怪气地拖长了声调询问。“不敢当,不敢当,那是别人误称的,小作坊而已。”吕正谦放低声音地回答。“你知道你今天做错了什么事吗?”钱管家又逼问了一句。“在下确实不知,请大管家训示。”吕正谦又谨慎地回答。管家一副教训的口气说:“孔老夫子说啦,‘儿不学、父之错,教不好、师之过(应为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的徒弟做错了事,难道不该找你这个当师父的吗?”吕正谦一听管家引用《三字经》读错了句子,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小声问道:“请问大管家,不知小徒做错何事?请大管家明言。”“好,明说吧,你的徒弟用大石头砸伤了师长坐骑的后腿,已成骨折,兽医正在治疗,这笔医疗费你是要赔偿的。”管家声色俱厉地吼道。“不是的!”黎明天站在一旁大声叫道:“是你们的马先踩脏了我师父的布,我只用一个小土巴打了一下马的屁股,你们的人还……”“住嘴!”吕正谦不等徒弟说完,便一声大喝打断了黎明天的说话,黎明天虽然没有说完,吕正谦也明白了问题的真象,他指着徒弟说:“你还有理!师长的马是你能打的吗?简直太不懂事。”吕正谦训斥完黎明天后,向管家深深地鞠躬赔礼说:“请管家不要生气,确实是我管教不严,在下回去后定将严管徒弟,请管家高抬贵手,念他还是个小孩,我这里给管家赔罪了。”吕正谦说毕,抱拳在胸弯下腰去,又深深地作了一揖。钱管家“喔”了一声说:“他是小孩?你吕老板不是小孩嘛!”管家说完后转过身去,将背朝着吕正谦,鼻孔中又瓮声瓮气地说:“难道马儿的医药费都要我姓钱的来赔不成?”吕正谦一听这话中有话,响鼓不用重捶,这明摆着管家要敲诈吕正谦一下,凭资历、地位 、权势他吕正谦惹得起游公舘吗?怎敢不低头认输啊,竟管他心中老大的不服,但也无可奈何。只听管家甩了一句:“你回去看着办吧。”说完后便进入后面去了。吕正谦一脸都气得发青,看着黎明天真想冲上去,就地将徒弟痛打一顿方才解恨,但明知自己的徒弟没有大错,何况徒弟又被别人打了,吕正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带着3个徒弟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事后得力同院居住的于副官的帮助与说情,吕正谦在饭馆内备了一桌酒席,请了钱管家一干人等,以表对游公舘的赔礼方才了事。
黎明天与小乖的认识是在进入师门后的10余天之后,论年龄小乖要大黎明天一岁多点,虽然同院进出,也只不过是随便招呼一下晃晃眼神而已,黎明天也听说他家不幸的遭遇和困难的生活,这与黎明天的穷家没有什么区分,穷人家的孩子生来就命苦,与小乖差不多同年龄的黎明天,难道不也是早早离别母亲在外地学徒吗?因此在黎明天的心中自然地升起了一种同情的心理,黎明天暗暗表示,只要有可能一定要帮助小乖姐姐。岁月流逝如空中飞鸿,一晃又是一个多月了,正是仲冬之际,算将起来黎明天从师已有8个多月了。有一天天空中正下着丝丝细雨,作坊全天没有生产,吃完中午饭后,师兄弟3人各自休息,大师兄在房里倒头大睡,二师兄在堂屋中的木椅上坐着翻看武侠小说,黎明天坐在作坊里一个小木凳上,呆呆地望着天空中急速下落的细雨,不知他在看什么或是在想什么?忽然一阵风儿吹过,带来了空气中的凉意,天气虽然算不得很寒冷,黎明天也感到了冬季的侵袭。他看见细雨在阵风的吹动下忽而左右摇弋,忽而前后晃荡,尤如年迈的婆婆伛偻着的身影,一双小脚走在不平的泥泞小路上,突然被风吹倒再也没有站立起来。刹时、黎明天的想象中立即就浮现出年迈母亲的身影,那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母亲独自一人在斜河镇的小北街口苦苦地守候着,等待买柴禾归来的儿子。黎明天下意识地在心中唸道:“妈!明天在这里一日三歺吃得饱饱的,身体也结实多了,妳一天吃够三顿饭了吗?一天三顿吃饱了吗?妈!我多么想回家啊,多么想回家再去买柴禾卖啊。那怕再苦再累,我们母子也常在一起永不分开。”黎明天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落下了思亲的泪水。
就在他出神沉思时,眼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小乖姐姐提了支水桶从后院出来打水,她面色红润,黑黑的细眉下镶嵌着一双明朗的眼珠,脸蛋上挂着永不消失的甜蜜笑容,一头黑发如瀑布般跌落下墜直至腰跨之间,在脑后用一小手绢扎了个“马尾巴”,走起路来“马尾巴”有节奏地左右飘舞,真美极了。她上身穿了件小红格花对门襟,外套一件灰色坎肩,坎肩虽是夹层,但也掩藏不住她胸前突起的双峰,下身着兰布长裤,脚上穿一双圆口黑色布鞋套一双粗布袜子,行动灵活,手脚麻利,直显出一个青春活力的美少女。“啊!原来乖姐姐竟如此地美丽,平时怎么没有看出来呀”?黎明天下意识地在心中自己思念着。此时只见小乖姐来到井台上,将桶上的绳索套上竹竿,再从井口将桶慢慢放入井中,双手抱住竹竿先左右摇摆了两下,再上下杵动了两下,已感觉桶里盛满了井水,然后两腿分开岔在井口上,弯下腰去用力将水桶一把一把地往上提起,坐在旁边的黎明天,睁着两支大眼紧紧看着小乖,十分仔细地观看着小乖姐打水的全过程。谁知水桶刚要出井口时,竹竿在小乖手中一滑,“呼”的一下就往下落,小乖“啊”地一声,赶忙死死用力抓紧竹竿不让下滑。原来雨水淋湿竹竿有些打滑,又是盛了滿滿的一桶水,也有它一定的重量,小乖一把没有抓稳,水桶一往下墜,她的身体也随着向下面一倾,小乖大叫的同时,黎明天也“啊”地大叫一声,一见小乖躬着背站在井台上,一点也不敢动地站在那里,显然无力再往上提。黎明天象百米冲刺一样,急忙冲了上去从小乖后面抓住竹竿,帮她一把一把地把水拉了上来,一看小乖双脸通红,滿面是水也是惊吓出的汗,站在那里一时不知所措,黎明天又赶忙将一桶水帮小乖提了回去,徐嫂和小乖自然千恩万谢。这个“抢险”的全过程,也被坐在旁边看小说的二师兄看在了眼里。
从那次以后,黎明天时不时帮她家干点小小的粗活,小乖姐对黎明天也就象爱护*弟弟一样关心着他,黎明天有时衣服扯破了,小乖姐赶快为他缝补好,有时黎明天的师娘买菜回来,黎明天不知如何做,赶忙向小乖姐求教,小乖姐又教他如何做菜,他(她)们在日常生活中两棵少年的心互相关心着、体谅着、理解着对方,总之,一来二往黎明天和她的家人渐渐地进一步亲热了起来。有一天干完活后正好休息有点空闲,黎明天又到徐嫂家串门,徐嫂逗笑地问着黎明天说:“明天啊,你滿师后打算怎么办啊?”“赚钱供我妈。”黎明天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想不想娶老婆啊?”徐嫂进一步逗他。“我家吃饭都困难,那有钱成家哟。”黎明天回答着。“你不是很喜欢小乖姐姐吗?滿师后来我家当上门女婿好吗?”徐嫂又进一步逗着黎明天。黎明天:“……”,黎明天也确实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毕竟是个少年还未成熟,呆呆地看着徐嫂不知所措。坐在一旁做针线活的小乖姐也羞红了脸,立刻跑进房间去了,黎明天也坐不住了,也從徐嫂家跑了出来。刚出门拐弯一头就撞在二师兄的身上,吓得黎明天脸色通红,二师兄甩手就在黎明天后脑门上打了一掌,口中骂道:“混蛋!”黎明天那敢开腔立即跑了回去。二师兄跟了回来指着黎明天鼻子小声地骂道:“你小子活的不耐烦了,幸亏今天家里无人,要是师父师娘知道,看不打滥你的屁股,此事到此为止,下次不许乱跑。”从此以后黎明天确有好一段时间不敢到小乖的家里去。
季节进入冬季是销售布匹的旺季时期,吕正谦的作房生产也很紧张,这时每天自己的产量要接近30多匹布,还有一部分外来的加工,劳动强度真够紧张,每早晨天不见亮就要起床开始劳动,一直要到傍晚才能休息,师兄弟三人简直忙得不亦乐乎,这段时间就连当师娘的也要每天早早起来为全家做做饭。
有一天师兄弟三人一早起来,挑上几十个坯布,来到了北门外河边上捶布,捶完后开始摔打布匹,此时天色已明,阳光已照射大地,黎明天正埋头干得起劲,突然二师兄在他耳边上经声说:“师弟快看,那边有人在打小乖。”别的话黎明天似乎不在意,但一听说有人打小乖,他神经质地抬头一看,果然有四个小女孩在围着小乖姐撕扯,看样子她们也是来割猪草的。其中一个与小乖姐年龄相当的女孩子,双手抓住小乖姐背上的背兠说:“这是我们家的河边地,就不准妳割猪草。”说着就将小乖的背兠扯了下来,将小乖割的猪草倒在地上,还飞起一脚将背兠踢得老远。“我经常都在这里割猪草,从来没听说过是谁家的河边地,为什么不能割?”小乖也不示弱地质问对方。“就不准妳割,”对方说着就顺势推了小乖一掌。“我偏要割。”小乖也还了对方一掌。双方互不相让正在推搡,突然从远处跑来一个男孩,边跑边叫:“那个小杂种?敢在这里打我的妹妹!”话音刚落人就到了小乖的面前,青红皂白一句不问,照着小乖一脚踢去。小乖未及提防被对方蹋了一个趔趄差点倒地,小乖站了起来立即回了对方一脚,被男孩一闪躲开,随即冲上一步,一把抓着小乖长长的头发就往地下按,将小乖按在地下动也动不了。二师兄一见心中一急、忙对黎明天说:“上!”黎明天丢掉手中坯布,象猎犬似地快速冲了上去,一把抓着这个男孩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说:“你这个小杂种也敢打我姐姐,象是皮子有点癢了。”话未说完就照着这个男孩胸部一拳打了过去,只听“啊”的一声,男孩仰面跌翻在地。黎明天弯下身去正扶着小乖姐站起来,那知对方也快速地翻身站了起来,冲过来照着黎明天臀部飞起一脚,一下将黎明天踢了个前滚翻倒在地上。小乖一见黎明天倒地,急忙抓着小男孩的手恨恨地咬了一口,痛得这个男孩“妈的×”骂了小乖一句粗话。站在旁边稍大点的女孩马上冲了上来,就抓住小乖的耳朵猛扯,小乖也不是好欺侮的女孩子,一把抓着这个女孩的头发同样猛扯起来,两个女孩子一个抓住对方头发,一个抓住对方两支耳朵,头顶着头,蹬着个八字脚,就象两条牛犊拼命地进行角逐互不相让。黎明天此时早已站了起来,猛地扑向这个男孩双手一箍,紧紧将对方抱着用力一摔,欲将对方摔倒在地,且知对方桩子很稳,黎明天没将对方摔倒,同样被对方也用双手紧紧箍着,对方用力一摔,也同样未将黎明天摔倒在地,黎明天照着男孩头上一拳打去,男孩就照着黎明天腰间也同样一拳打去。小河边草地上风云迭起,四人在那里打在一处,绞在一起难解难分。站在旁边的三个小女孩子,看见这个阵势,有的吓得直哭,有的大喊:“小红姐,妳们不要打了。”正在这节骨眼上,忽见跑来一男一女两个大人,看年龄都在30几岁左右,用力将四人分开后,那个男的大人指着大男孩吼叫着问道:“为什么打架?你就是不听话,又在这里惹事。”很显然这个大人是这个男孩子的父亲。“她凭什么要打我妹妹?”那个男孩指着小乖分辨着。“是你们先出手打我,又把我割的猪草倒掉。”小乖也不服输地反驳着。那个大女人指着小乖大声说:“妳看妳把我女儿头发也扯掉了,衣服也扯破了,妳还有理?”二师兄一看对方人多势众,恐黎明天与小乖吃亏,赶忙丢下手中坯布走了过去,面对面对着两位大人心平气和地说:“妳家女儿不也把我家小妹妹耳朵抓破皮了吗?娃娃们打架当大人的不应护短嘛,应各自管束自己的人才对嘛。”对方大女人正要发火,被这个男的制止住说:“好了,好了,不要斗嘴了,都回去吧。”然后指着小男孩说:“小勇,把妹妹带回去,再在外面惹事看我饶不了你。”看来这个人还挺和事佬的。“谁要敢欺侮我的妹妹,我对谁就不客气。”被叫小勇的男孩说毕狠狠地盯了黎明天一眼。黎明天将拳头举起在头顶上晃了一晃说:“谁要是敢欺侮我姐姐,我这个就认不得他。”说毕同样狠狠地盯了叫小勇的一眼。二师兄先做出让步,说了句:“对不起,老大哥,我看此事就算了吧。”对方也点头示意赞成,双方言欢而散。二师兄拾起小乖的背蔸,将散落一地的猪草收起来装好,叫黎明天背上,带着他俩离去。那知回头一看,河边上没有了大师兄的人影,二师兄的心中“咯噔”了一下。原来大师兄看见小乖她们打架,又见二师弟慫恿黎明天参与打架,他不但不尽大师兄之责,上前去管教和制止事态的发展,而在一旁不闻不问,也不观看,继续埋头摔打坯布,打架的未结束,大师兄已将工作做完,担上坯布各自回家去了。
二师兄他们三人回到家里,一眼看见师父坐在堂屋中间木椅上,一脸怒容,(小乖各自走了开去),大师兄正在晒布,二师兄一见这个情况,明知是大师兄告了上去,师父不明就里,故而生气。二师兄赶紧抡前一步走了过去讨好地说:“师父,您还没有出门啊?布梱好了么。我把坯布晒完就帮您背到摊位上去。”“你们今天一早为什么就打罗家的人?”师父没有正面回答二师兄的问话,反而问了他一句。“我们没有打架,小乖妹妹一早去割猪草,是罗家小妹耍橫不要小乖割草,双方抓扯几下,罗小勇赶来先出手打小乖,我见他们人多,才叫师弟上去帮助小乖制止对方,对方还把师弟给打了,我们确实没有打架,师父不信可以去问罗家的人。”二师兄如实相告是自己叫黎明天去的,但不承认打过架,也不叫师父问大师兄,而是要师父去问罗家的人,看来二师兄有心袒护小师弟。在二师兄心里想的是:不管怎样先瞒一下师父再说,如果说了黎明天确实打了架,今天小师弟这个难关是躲不过的。师父听了也不追问,站了起来指着站立在堂屋门外的黎明天说:“你来不到一年,手艺没有学会到学会了打架,招惹事非,没事还东遊西走,各处乱串,连规距都没有。”说毕走出堂屋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的黎明天,黎明天那敢正眼看一看师父的脸色。顿了一会师父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说:“我也不责罚你,不然的话我也对不住崔老板。”师父又顿了顿接着说:“我看这样吧,离过年也不远了,你在我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还没有回过家,你不如回家去看看你妈把年过了再说吧。”二师兄一听师父这话有点不对头,明知要将师弟赶出师门,师弟回家去怎么生活啊?他赶紧求情说:“师父,此事由我引起,我不叫师弟去师弟是不敢去的,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了,看在崔老板的情份上饶了小师弟一次吧。”说毕忙喊黎明天跪下给师父叩头。还未等黎明天跪下,师父赶紧说:“不必了,此事就这么定了,崔老板那里我会去说的。”师父指了指二师兄说:“你等一下。”说完后进房去了。过了一会师父手中抱了一块兰色的成品布出来,将布交到二师兄手中,又在衣蔸内拿了一些钞票给二师兄拿着说:“黎明天在我这里也快一年了,按理也该给他做件衣服穿,这就给他一块布,他拿回去自已处理吧,这有一点钱作他的生活费用和路费,你们吃过早饭后由你(指二师兄)送他回斜河镇,亲自将人交到他母亲名下便回来。”师父说完转身就要进屋。“请师父等一等。”二师兄看见师父已是铁定了心不能挽回,便立即说了一句:“请师父等一等”。“什么事?”师父问。“我送小师弟回家后,想去锦城市看我哥哥,我们几年没有见过面了、请师父同意我去两天的时间,去后便回,不知师父同意否?”谁知师父不假思索地说:“去吧!”说毕头也不回竟直走进房间去了。
吃罢早饭,二师兄带着黎明天也没有向任何人道别就走出了这个大院,刚走到巷口,就听后面有人叫喊:“二师兄,请等一等。”二师兄和黎明天回头一看,只见小乖跑了过来,手中提着一包用手帕包裹好的东西,滿脸通红,似有喘息之声。二师兄问道:“小乖啊,你有什么话要说吗?”小乖低着个头说道:“今天是我不对,连累了明天兄弟,明天兄弟,你要怪就怪我吧。”黎明天一时找不着话来回答,倒是二师兄说话了,二师兄说:“小乖妹妹呀,这件事与你无关,是我害了小师弟,你回去吧,千万不要责怪自己。”此时小乖将手中一包东西递给黎明天说:“今天的事我妈都看见了,她说她帮不上忙,实在为你惋惜,要我送来几个玉米馍馍给你,明天兄弟你在路上用吧。”小乖说毕将手中玉米馍馍塞在了黎明天手中,低着头流着涙跑回家去了,黎明天呆呆地看着小乖离去的背影,二师兄感叹地“唉”了一声。二师兄带着黎明天走出这个小巷,来到街上一个僻静的角落处,二师兄前后张望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二师兄问道:“师弟,你真想回家吗?”“我真想回家,可是、可是。”黎明天顿了顿没有说出口。二师兄一见此情,心中自然明白师弟想说什么话了。二师兄说:“这次师父不要你,我也要承担一定的责任。”黎明天赶忙接着说:“是我不好,连累了二师兄。”二师兄说:“自然是师父某些地方考虑得不够仔细,但他有个非常不安的因素。”黎明天看着二师兄一脸的不解,连忙问道:“什么原因?”二师兄说:“前几天游公舘钱大管家一个亲戚去世了,公舘内来了一人对师父说:“我们大管家说啦,上次谢谢吕老板的招待,你们就自然地成了好朋友啰,如今有位亲戚去世,想邀请吕老板一同去送个人情,顺便结交一些朋友,对今后的生意自然很有好处,望吕老板赏脸,你猜怎么样?”“怎么样?”黎明天忙问。“怎么样?师父一听不是个好味道,赶忙送了10块白布给钱大管家方才摆平此事。后来听师父说:‘是黎明天一个小土块打出去的10块白布。’你今天又打架,因此师父认为你给他带来灾难,在师娘的几次摧促下,师父才下定决心,所以年关未过提前要你走人。”“那过年后我还能回来吗?”二师兄摇了摇头表示不可能了。黎明天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二师兄说:“你虽然年少但有个真诚的心,我是喜欢你的,你眼前回家将面临生活无着,我有一个堂哥哥,在锦城市做油糕生意,他每天生产的油糕也需要有小伙计上街叫卖。我就不送你回斜河镇了,你把手中的布卖掉,今天就同我到锦城市去,不知师弟愿意不愿意?”黎明天想了想说:“愿意。”“肯定愿意吗?”“肯定愿意。”“不反悔嘛?”“决不反悔。”“好!就这么定了。”二师兄立即带着黎明天很快就将手中一块成品布变成了现金,师兄弟二人离了西江镇,踏上了去锦城市的大道。
第六节,
二师兄将黎明天带到锦城市后,投靠在老南门外一个堂兄处,说明原委后托堂兄关照一下,堂兄滿口答应,并在后面堆杂物一间房内,用两条板凳一个板,铺上一条窄草席,算是黎明天的住宿之处。二师兄堂兄名叫唐大海,一家三口以炸油糕为生,由于油糕炸得好,街邻呼为“唐油糕”,时间一长他就打出了“唐油糕”的招牌。唐老板的油糕不但质量好,而且价钱合理,他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硬将生意做活,因此油糕比较畅销,故找了几个小子们为他上街散卖另售,按10:1销售提成,即销售10个油糕得一个油糕的钱,因此天刚放亮娃娃们便已上街叫卖,一大早老南门一带大街小巷,以及稍为较远一点的街道都能听见“买糍粑油糕!”,“糍粑油糕热的”悠悠长长的叫卖声。黎明天来时的第二天便开始上班,唐老板发给他一个簸箕教他说:“这个在行话中叫‘掌盘’,每天第一次出门叫‘开盘’,最后收摊时叫‘收盘’。开张的第一笔生意叫‘头彩’,最后的一笔生意叫‘收彩’。上午的油糕叫‘热盘’,叫卖时要叫糍粑油糕热的,下午的油糕叫‘冷盘’,叫卖时要叫糍粑油糕又脆又香。这些话是在同行中交流的,也是生意中要使用的,记着不要说错了。”“记着了。”黎明天答应着。黎明天刚来时,各自一人埋头苦干,努力劳动,每天要卖好几簸箕油糕,时间一长收入渐次增长,因此引起了在一起卖油糕的几个娃娃很不高兴。为首一人,人人皆呼为牛老幺,在同伙中算是老大,从黎明天一来此处便有不快之意,他与黎明天年龄不相上下,存心要挤黎明天离开这里,碍于老板关系又不敢公开叫嚷。
有一天收工后,牛老幺把几个小子聚在一个偏僻的巷中,几个小子成半圆形将他围着,牛老幺看了看大家后说道:“唐老板的油糕,原本就是我们几弟兄包干跑的零售,所挣的收入将就糊口,突然半路杀出个“程蛟金”来,平白地夺去了我们的一份收入,他又不是夲地人,凭什么要在我们的收入内抢走一部分?”其中一个叫小猴子的说:“就是,就是,他凭什么要来抢我们的饭碗?”一个叫小胖子的说:“牛哥,不然的话找个机会捶他一顿不就完了吗。”牛老幺摇摇头说:“不行,不行,他告到唐老板那儿去,你我几个还不知是什么下场。”其他几个附和着说:“牛哥说的也是。”小胖子急了,正要说话,被小猴子阻拦着不要他讲话,他看了看大家后,对牛老幺说:“我们听牛哥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对听牛哥的!”几个小子齐声附和着小猴子的意见。牛老幺在自己的头上摸了几转,偏着头想了想说:“当然不会饶过他,但要做得干净,也不能让唐老板看出名堂来。”小猴子忙问道:“牛哥有何高招?”牛老幺说:“胖子,猴子,附耳过来。”小胖子和小猴子赶快凑了上去,牛老幺在他俩耳边上说了一阵悄悄话后,小胖子和小猴子边听边不住地点头。
这天天刚开始放亮,黎明天在老板处领发了滿滿一簸箕油糕上街叫卖,他前脚刚出铺面,小胖子和小猴子各领了一簸箕油糕便紧紧跟在身后,三人各自叫卖着一路前行。“油糕,过来。”一客人在街边叫喊。小胖子赶忙跑步上前,抢了这第一起生意,完后又紧紧追上他们俩人一路叫卖。刚走不远,又听见街口铺面上有人叫喊:“油糕过来。”小猴子一听,麻利地赶紧跑了上去抢了这第二起生意,完后又紧紧追上他们俩人一路叫卖而去。才刚开始黎明天并不在意,心想:“做生意嘛,就应该如此灵活才是对的”。谁知黎明天想错了,眼看快走了一个上午,一个油糕也没有卖出去。黎明天并发觉当自己听见买主喊叫油糕,刚要上去时,不是小胖子就是小猴子交替地挡着了自己,他二人轮番上前抢着卖油糕,就是不要黎明天插足先上。黎明天见此情况心知有异,但也说不出是何原因。他们三人就这样走着,走着,黎明天看见侧面一条小巷,故意一个转弯进了小巷里面,谁知小胖子和小猴子一点犹豫也没有也跟了进来。来到小巷深处,黎明天一见四下无人就停了下来,他把油糕簸箕放在地上,两手叉腰,摆出一付打架的样子,怒气冲冲地冲着小胖子和小猴子大喝一声说道:“你们今天搞的什么鬼名堂?究竟要干什么?”小胖子和小猴子看见黎明天这副凶像,赶紧放下簸箕,双双抱拳躬身作了一揖,小猴子倍着笑脸说:“黎哥不要生气,平时看见黎哥生意做得很好,是个销售能手,我们兄弟俩商量了一下,今天跟着黎哥学点经验,果然卖了不少,‘头彩’还叫小胖子拿去了,事前未与黎哥商量,请黎哥原谅。”小胖子马上把话接了过去说:“是的,是的,今天沾了黎哥的光,得了‘头彩’,谢谢黎哥,谢谢黎哥。”黎明天生气地说:“既然生意各做各,为什么左右都要挡着我?”小胖子刚要开腔,又是小猴子抢先接着说:“黎哥,别生气,今天算是黎哥照看了我兄弟俩,下次不敢,下次不敢。”黎明天虽然摆出要打架的样子,但从内心上说也确实不敢打他们,必竟他不是夲地人,一句俗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果真打了起来,虽说眼前占了便宜,恐怕今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不过吓唬一下他们也是可以的。黎明天把拳头晃了晃说:“你们马上给我滚开,否则……”小胖子和小猴子一见黎明天这个样子,担心他真的打了起来也不是玩的。还是小猴子抢先说道:“黎哥,别发火,我们马上就走。”小猴子说毕,暗里给小胖子递了个眼色,二人拾起地上的簸箕,赶快溜出了小巷分头而去。
小胖子和小猴子当天下午回来后,便将他二人跟随黎明天,干扰他销售油糕一事如实向牛老幺反映,牛老幺听后沉思了起来,一时没有说话。急的小猴子赶紧问道:“牛哥怎么办呀?”“急什么急!等我想好了再说,你们先回去吧。”接着下来的几天里,牛老幺他们一直未见黎明天早晨来领油糕,一打听,原来黎明天通过上次事件后,也多长了个心眼,在牛老幺他们未来之前就早早地领了油糕出门去了。牛老幺急忙把小胖子和小猴子叫来吩咐说:“你们二人分别通知几个小兄弟,明日开始凌晨3点钟就到铺面上来扎起领油糕,我们跟随他一起走,你们看我要单独与他斗一斗,要他黎明天知道我牛哥不是好惹的,叫他知难而退。”小胖子和小猴子滿口答应着便分头去了。
果真到了次日凌晨3时左右,牛老幺和他几个小兄弟,先后早早地来到了铺面上等候,约莫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唐老板拉开了铺面一看,牛老幺一伙7.8个人齐刷刷地站在铺子外面,唐老板笑笑说:“你们越来越勤快啦,门都未开就来领货,是不是黎明天的行动感动了你们?找钱嘛就应该这样勤快才有出息。”牛老幺讨好地说:“是的,是的,我们也想要为老板多买点货,多攢点钱好过个欢喜年。”“对,对,应该,应该。”唐老板一面高兴地答应着,一面不停地为他们点货,整齐地堆放在每个人的簸箕内。一伙人领完货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分别散于铺面两侧不远之处,窺看着铺子里面。不大一会功夫,黎明天从铺子后面出来,也领了滿滿一簸箕油糕走出铺面,此时天色也在微微放亮。领完油糕后,黎明天跨出铺面直接向牛庙街方向而去,刚走了十几步远,他就察觉牛老幺一伙紧紧地跟在身后。黎明天暗想:“这伙人今天为什么如此出奇地反常”?但黎明天并没有感到紧张与害怕,他加快步伐前进,一心想摆脱这些人的跟踪。谁之黎明天快走,这伙人也加快步伐紧紧跟上,黎明天慢走,这伙人也散散地尾随其后。走了约有两条街后,黎明天一见侧面有一小巷,黎明天一个转身进了小巷,不远处几丛竹笼,竹笼中间是一片草地,他来到草地中间站着,看看今天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情?牛老幺一伙紧紧跟着来到了黎明天的面前,一齐将油糕簸箕放在竹笼边上,他们呈半圆形将黎明天围着。“把掌盘放下!”牛老幺用手一指黎明天,命令式地大吼一声。黎明天一见牛老幺这副凶像,有欲干一仗的架势,他也将油糕簸箕放得远远的,也用手一指牛老幺说:“我与你们从无过节之处,为什么要纠缠于我?”牛老幺把眼一瞪,先是“呸”的一声,接着说:“你为什么要欺负弱小,打了小胖子和小猴子?难道说你不知是的的小兄弟吗?说!”这是牛老幺的乖巧之处,他不说多了你一个黎明天抢了他们的饭碗,而是说欺负了他的兄弟伙,事情闹大之后,在唐老板处也好交待。黎明天摸不透牛老幺的真实来意,只有说:“且有此理,几天前明明是小胖子和小猴子抢了我的生意,使我一个上午没有卖出一个油糕,我只是说了他们几句,根本没有打人。”小胖子立刻站了出来说:“你就打了我。”黎明天生气地问道:“谁见了我打你?”小猴子立马就说:“我作证,你打了小胖子几砣子,还扇了我一耳光,幸喜我二人跑得快,不然打得我二人更惨。”牛老幺大叫道:“这些事实难道寃枉你了吗?你打了他二人,今天我牛哥要讨回公道,单独与你打斗一场,姓黎的,来!来!来!”说罢拉开了一个架式,招呼着黎明天上。黎明天一看眼前这个阵势,心里虽说不怕,但也难敌众手,何况他根本就不想与他们打架。黎明天顿了顿说:“姓牛的,今天我是不会和你们打架的,你我同在一个老板门下卖油糕,我向你们说清楚,我们生意各做各,道路各走各,谁也不犯谁,姓牛的你看怎么样?”牛老幺那肯罢休,跨上一步,将拳头一扬说:“不教训你一下,你不会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黎明天听后立即向后跑了几步,忽然从地上端起油糕掌盘,伸在牛老幺面前晃了一晃说:“你打!把唐老板油糕打烂了,由我去赔,打呀!打呀!”黎明天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却也把牛老幺吓唬了一下,牛老幺心想:“如果真的出手,黎明天势必要用掌盘来挡,一掌盘油糕将打翻在地,唐老板一旦知道真情实况,且不要担砸唐老板招牌的责任吗?砸了掌盘也就砸了自己的饭碗嘛”?牛老幺犹豫了一下,将拳头收回说:“算你凶狠,看在弟兄们要做生意的面子上,现在暂时放你一马,今天下午收盘时,我在华西坝河边草地等你,你敢来吗?如不敢来就是龟孙子。”牛老幺说毕两手叉腰等待黎明天的回答。黎明天看了他们一眼后,一句腔也不答理,端着油糕掌盘就往外走,几个小子“呼”的一下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道路,黎明天抬头挺胸走出了竹林,走出了小巷。牛老幺一伙看着黎明天傲慢地离开,心里很不是滋味,小猴子急了,冲着牛老幺大叫说:“牛哥吔,好不容易将他堵在这里,你不动手再也没有机会嘛,他今天下午根本就不会来华西坝。”牛老幺照准小猴子脸上“呸”的就吐了一下口水说:“你懂个屁!此人算是怪机灵的,他今天真是高了我一着,如果我一拳下去,大家的饭碗就被我打砸了。”小猴子忙问道:“今天且不便宜了他?”牛老幺冷冷地笑笑说:“当然不会便宜了他,他姓黎的躲得过初一,就躲不过十五,过几天你们看好戏吧。”
通过这两件事后,黎明天也学乖了,也学聪明一点了,他虽然不把牛老幺一伙放在眼里,但也随时提防着他们,他每天照常早出晚归,老实地做着自己的生意。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这么一天,黎明天领了油糕后,他先到茶馆内向喝早茶的茶客蔸售,又到公园一带叫卖呐喊,簸箕内的油糕看着看着少了许多,黎明天心中暗自高兴。这时他正走到青羊宫庙门口,突然上来几个娃娃,看年龄都在黎明天之下,最大的一个也不过13岁左右,看来好像是个头儿,个个面色黄廋,衣着不整,一窝蜂上来将黎明天围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叫着:“我们要买油糕!”“把簸簸放下嘛!”其中这个带头的说:“在街上吃多不好看,进廟去吧!”说毕几个娃娃又推又拉,将黎明天拥入青羊宫廟内。此时庙内尚无遊人与香客进香,几个娃娃将油糕簸箕拿来放在地上,便一哄而上抢吃油糕,那个小领头抱着两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家。黎明天一见大叫说:“点点数再吃嘛!”娃娃们那由分说,不顧黎明天如何喊叫,只顧埋头抢吃油糕。黎明天眼看这几个娃娃吃得嘴角油流,油糕不断快速地減少,心想:“这不是抢劫吗”?一时心中怒火上升,急忙用手去推开众人,那个带头的娃娃大喊一声:“给我上!”话音刚落,几个小子丢下手中油糕,一拥而上,抱腿的抱腿,箍腰的箍腰,抓头的抓头,三下五除二就将黎明天丢翻摔倒在地,容不得黎明天有一点反应,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就落在了黎明天的头上和身上各个部位,着着实实将黎明天暴打了一顿,黎明天再有浑身力量也使用不出来,被几个人按着动弹不得,只打得黎明天“唉哟!唉哟”地叫喊,黎明天被打得鼻青脸腫一身疼痛。“住手!”那个带头的娃娃一声喊叫,几个小子停了下来。这个带头的走到黎明天身边弯下腰来,就将黎明天衣服包包里卖油糕的钱,搜出来全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飞起一脚将油糕簸箕踢得老远,几个小子用脚将散落在地上的油糕一个一个地用脚踩扁,那个头儿指着黎明天说:“你娃卖油糕也不好好看下地点,天天一早路过这里就叫喊,搅得老子睡不好觉,今天教训你一下,你今后卖油糕路过此地时,再喊叫给老子小声一点。”说毕一挥手带着几个小子跟着他出了庙门一哄而散。
黎明天被打后好一阵子才爬起来坐在地上,浑身疼痛,他无法弄清这是甚么一回事情?也无法弄清这是为什么?看看周围地上,没有吃完的油糕遍地散落,再摸摸身上的钱也不在了,黎明天不由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此时正好一个青年道士出来上早香,一看此情忙上前询问:“小兄弟,一早就来庙里哭叫,你这是怎么啦?”黎明天便一五一十如实相告。青年道士说:“你平时得罪了什么人吗?”黎明天摇摇头。青年道士看了看周围地上也明白了一些情况说:“这些人都是当地的小混混,不好惹的,你起来收拾好回去吧,今后再看见这些人,躲他们远远的就行了。”在道士的劝说下,黎明天找着簸箕,将散落踩扁的油糕一一收捡起来,一瘸一跛地出了庙门,他不敢走大街只钻小巷,绕了几条街才回到了唐老板的舖子里。唐老板一见黎明天这个样子吓了一跳,忙将手中活路交给儿子做着,带着黎明天直接来到后房问到:“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搞得来这个样子?”黎明天就将来这里的一段时间里,所发生几件事情的来尤去脉、详详细细如实地告诉了唐老板。唐老板听了后好一阵没有开腔,但唐老板心里非常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低着个头,背着双手来回不停地在房中走动。过了一会儿唐老板从身上摸出点钱递给黎明天说:“你去诊所治疗一下,休息几天再来上班吧。”说毕便走了出去。
黎明天伤势減轻以后,又来到唐老板的舖面上,在这里卖油糕的几个小子,一见黎明天这个样子,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会心笑着。唐老板把工作安排了一下,带着黎明天来到了城边街一个小型的叫昌盛源大米加工厂,去找一个叫吴志明的工班长。此人是加工厂的机械技师,担任着厂里两台机器的维修工作,40多岁年龄,维修技术精湛人也老诚可靠,说话颇有威信,很受昌盛源公司冯总经理的赏识,要他兼任生产工班长,管理全厂的生产调度与机械维修。他和唐老板原本不相识,一个家住川东,吴志明家在川南,因一次的初遇使他们成了朋友。那是在两年前的一个初秋天气,唐老板因闲去望江楼遊玩,转了一圏后来到竹林边一个空桌上坐着喝茶,不大一会工夫过来一人,上身穿中式兰色长挂,内襯汗衫,浅灰色长裤,白袜元口布鞋,真象一个大堂老板模样,又象一个教书先生。他走进竹林茶园便四下观望,怎奈园内茶客滿座无有空位,他突然看见唐老板独自一人坐在竹林边沿角落处,此人紧走几步来到唐老板跟前,微微点了下头以表示意,很有礼貌地问道:“这里有人吗?可以坐么?”唐老板也站了起来说:“没有人,先生请坐。”二人刚落坐,茶堂倌就来到了面前,唐老板抢先递上了茶钱,吴志明正要搗钱,只听茶堂倌一声高叫:“茶钱这位先生给啰!”随即滿滿泡上一碗香茶,收了唐老板的茶资转身而去。“我们初次相识,就使仁兄破费,小弟这里谢谢了。”吴志明拱了拱手。唐老板马上答礼说:“我们能同桌喝茶算有缘份,一碗茶钱,权当小弟敬意。”两人寒喧几句后,吴志明问道:“先生贵姓,何方发财?”“小弟唐大海,川东人氏,在浆洗街做油糕生意,人称“唐油糕”的便是。”“啊!原来是锦城市名食‘唐油糕’唐老板,失敬、失敬。”唐老板赶忙谦虚地说:“小本经营,糊口而已,敢问先生尊姓?那方高就?”吴志明回答说:“我叫吴志明,老家住自流井县农村,中学毕业后考入本地机械学校学机电,现在在城边街昌盛源米厂工作。”“啊!原来是吴技师,早有耳闻吴技师技术好,人品好,深得工人称赞,小弟敬仰、敬仰。”二人言来语去非常投缘,真有“干家惜干家”之势,从此以后二人交往频繁,相互尊重。
锦城市内有一家叫昌盛源的股份制公司,是由部份国军退役军官和地方绅士及一些帮会大佬投资联合开办的,这个公司主要的业务是为军粮加工大米,他们通过关系申请,在省政府军粮调拨管理处办理了合法手续,组织运输到川西北路各县一带,将黄谷运回厂内加工成大米,由省府军粮调拨管理处开出调拨单,部队直接来厂里提取大米,该公司凭提货单据向省府军粮调拨处结算领取一切费用。公司的总经理姓冯,川南长江市人,是个退役的副师长,小老婆黄太太年轻漂亮,自流井县人,她深得总经理喜爱,将她带在身边,随总经理一起住在锦城市,公司下属一个打米厂,袭用公司名字就叫昌盛源。由于黄太太的要求,总经理将黄太太的一个堂兄黄世贵叫来担任昌盛源打米厂的厂长。黄世贵作风散漫,既不懂机械更不懂企业管理,常与工人们发生争执,前技师杜师父就因此而离开了昌盛源米厂。他仗势是总经理的大舅子,只有上午短暂的时间在厂里上班,下午和晚上都穿戴得西装革履,架付金边眼镜,在外操派头,混世面去了,他常说:“做男人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真是人生的最大不幸。”因此,他每天生活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之中,工人们给他送了个绰号叫“黄半天”。他工作不得力多次挨总经理臭骂,但碍于黄太太的情面没有开除他,厂里没有技师,机器运转中常出问题,严重影响生产进度,黄世贵只好向总经理举荐,要求请自己中学时的同学吴志明来厂里担任技师,由于吴志明工作出色,深得总经理的信任,并委以重担任工班长管理全厂生产与财务事宜。
那年正是初冬天气,有天早晨天还未明,约在6点钟时间,人们还在睡觉,米厂门口突然开来一辆军车,从车上跳下来7.8个人,到厂门口不断地锤打大门并大声呼叫:“开门!开门!我们是来拉大米的,快开门啊!”紧接着又是“咚、咚”的打门声。一个工人披衣起床,拉开电灯,将门打开,士兵们一哄而入,便四处打开倉门,掀翻大桶搜寻大米,又撕开麻袋口,撒滿了一地的黄谷,有的拿着木棒,不断使劲地在打米机上敲打,发出‘咣、咣、咣’的震耳响声,在厂里睡觉的工人都惊醒起床站在那里看着一切,谁也不敢上前说一句话,士兵们折腾了好一阵终究不见一粒大米。其中一个挂准尉肩章军官指着工人们大叫说:“把你们经理和厂长给我喊出来。”这时吴志明穿好服装走了出来,与这个军官答话说:“我们厂长不住厂里,我叫吴志明,长官有何话请讲?”军官问道:“你是干什么的?”“我是这个厂的技工。”吴志明回答。“好,那就向你要粮食。”这个军官说毕,从蔸内抽出一张单据递到吴志明手中,吴志明接过一看,是省府军粮调拨单,纸条上明白写着:调拨大米1000公斤给省城防保安团×营×连,调拨单上有冯总经理亲笔签字。“对不起长官,因昨天停电未曾生产,眼下无有大米,请你们休息片刻,我们立即上班。”吴志明赶忙解释。“休息片刻?”这个军官显然很不高兴地说:“叫我们众多弟兄饿着肚子等你不成,谁知你那年那月才有米啊!”吴志明一听话中有话,明摆着这个傢伙想敲诈一下,如不摆平这些人,吃亏的终究是这个厂和自己。“马上安排,马上安排。”吴志明说毕立即叫一个工人赶紧到唐大海处,去拿100个油糕来。唐老板一听来人说明情况,知道吴志明正在危急之中,如不解难后果不堪设想,好在炸油糕的天不亮就要起床生产,100个油糕无须立等早已绰绰有余。唐老板马上叫儿子拿上两个簸箕,与来的工人一道,各装上60(两个簸箕内共装120)个油糕送到昌盛源米厂解决了吴志明的一埸大难。事后吴志明把唐老板看成是知己之交。正因唐、吴二人有此交情,所以唐老板将黎明天带来昌盛源米厂,找着吴志明说明来意,吴志明自然一力承担,收下了黎明天。
第七节
黎明天来厂后,吴志明看他还是个少年,没有要他干重活,只安排他做些轻微的工作,那怕如此,黎明天也干得非常卖力,一个多月后他就对这一带情况有了一些了解。这个城边街是古城锦城市边沿棚户区的一条街道,素以脏、乱闻名,全长不到200米,靠城墙一边的墙根下,大半条街都是用竹竿和木条搭成的半边房屋靠墙而立,房屋长短不一,宽窄大致相等,屋顶上盖的和做“墙壁”的材料基本都是破旧油布和铁皮,有的人家全是草房,说它是“棚户”,不如叫成“窝棚”更为贴切。对面一排房屋稍为像个样子,但也破旧不堪,不过还能看见部分瓦房,整条街要算昌盛源米厂房屋宽大,后墙直靠府河边。一条只能容纳两部卡车紧紧挨着才能通过的街道,是沙、泥、石的混合物路面,晴天车辆一过飞沙走石,雨天一到,滿街泥泞。唯一一戋路灯,矗于府河桥头,常年昏暗不明还差三隔五地停电。这里居住着基本都是下层市民,还有一部分属于外来人群,他们文化素质低下,生活艰难困苦,有的靠出卖劳力帮工度日,有的蹬三轮,拉人力车,有的专为人家拉蜂窝煤,少部分精强力壮者有的外出,有的在昌盛源米厂上班。更有部分更惨的家庭,一无劳力,二无技能,有的单身,有的儿女尚幼,不能谋求生存尚需家庭供养,在生活的逼迫下,有的女人出卖色相,昌盛源的一些工人只要付出一碗米的代价,就能换取一次欢乐。有的男人们则三两一伙聚在一起,进行诈骗与摸扒,还有那批10岁左右的小男女,也学会了小拿小摸的手段。由于昌盛源米厂位于这条街上,也就特别引起这些人的注目,他们把昌盛源米厂视为某种生活的来源,昌盛源米厂时不时要掉一些工具、机器皮带、和厨房中的瓢盆碗筷,也曾掉过大米。吴志明也组织过清查,也认为不是厂里工人所为,纯属外盗,可就是没有抓着“盗贼”,就情况反映给黄厂长,他听了后漫不经心地说:“掉几样东西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吗!叫出纳拿钱去买不就行了么。”说完就往外走,刚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又回来说:“大米被盗问题,谁也不准在外面讲,更不能传到公司里去,更不能使总经理知道,若有来领粮食的,你们设法注意弥补回来。”黎明天就遇着过这样的事情。
这一年正是春夏之交季节,已是百花盛开,万物复苏,但是这条城边街却看不见有春天带来的气息。昌盛源米厂有40余人上班,但只有10几个人住在厂里吃在厂里,请了一个大婶做饭,她也是早来早去,工人们每天吃完晚饭后都出门玩耍去了。有那么一天刚刚进入黑夜,厂里无人只有黎明天一人看家,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一个黑影在米囤后边一晃就不见了,黎明天喊了一声:“谁!什么人?”话音刚落黎明天就到了米囤后边,一看,原来是个小女娃娃正伸手向米囤中抓了一把米往包包里塞,黎明天火了,一把抓着小女娃的手大声说道:“妳好大胆,敢来这里偷米?!”小女娃的手握着大米就是不松开,瞪着两只既惊怕又冷漠的双眼,微低着头咬紧嘴唇,眼珠上翻看着黎明天一言不发。黎明天一看她这个犟皮气先是一楞,再仔细观看这小妹娃,头发蓬松扎了两个小辨子,黑黑瘦瘦的脸,显出营养不良的象征,眉毛下一双小眼黑白分明,上身穿深红色花衣服,前胸后背肩头袖口补了不少补丁,兰布下装又旧又肮,一双破旧布鞋露出了个大姆指,估计年龄就在8.9岁之间,黎明天看了这个情况先是软了7分劲,跟着消了8分气。黎明天放开了她的手后,这个小女娃顺手就将手中的米装进了自己的衣袋里。黎明天看了她这个动作后也没有去阻止她,随即问道:“小妹,妳姓什么?多大年龄啦?住在什么地方?”随便黎明天怎么问,她就是一个不开腔,大有“已经被捉,听其尊便”的样子,不过看得出小女娃惊怕的眼神没有了。黎明天拿她一个没办法而外,多了几分同情的心理:“我不也是家里穷得吃饭都艰难么”?黎明天想到这里什么话也就没有说了,左手拉开小妹娃的衣袋,右手在米囤中抓了几把米就塞了进去,塞满了一边又把另一边的衣袋包包拉开,同样塞满了大米,黎明天怕有人回来看见,赶紧拉着小妹娃的手,一声不响地把她牵着走出了厂门,把手一扬示意她赶快离开。她走出几步后,回过头来看了黎明天一眼,黎明天透过厂房大门上不太明亮的灯光,看见她的一双眼中,流出了串串的眼泪,不知她是感激的眼泪,还是痛苦的眼泪,真叫人无法猜想,黎明天心里一酸差点也流出了眼泪,又赶紧向她挥挥手促她快走,直至小妹娃的身影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事隔两日,这天黎明天正在上班,两台机器轰鸣着正在打米,工人们解开一包包黄谷麻袋,将黄谷倒于机器的漏斗中随手将麻袋丢在地上,黎明天的任务就是将麻袋拾起,一条一条地重叠起来,重叠到10只后再用麻绳扎成一梱,然后放到库房中去。这天下午5时过后,厂内刚刚休班,黎明天正要离开车间房,忽然看见那个小女娃从厂门前经过向西边方向而去,他心中突地产生了一个念头,他要跟踪她去看个究竟。黎明天走出厂房尾随其后,一直来到靠城墙一边最后一个窝棚前,只见小女娃拉开门帘走了进去,黎明天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下后就大着胆子走了进去,突然眼前一暗什么也没有看清,一股潮湿气直冲鼻孔,停了片刻,透过“墙壁”浸入的光亮,才看清了房屋中的大慨情况。这个窝棚里既窄又小,大约有16~17个平方米的面积,一个用竹子编的1米多宽的竹笆 放在了两条长凳上,算是一张床,床上放了两床破旧绵被,也看不见枕头,只看见床头一个鼓鼓的包袱,可能包的是衣服杂物之类东西。靠城墙边一面放了一张旧条桌,上面放了一个土陶罐子和一只破旧水瓶,另有一些家庭生活日用品。地下放了一个小火炉,炉子上矗着口被烟薰黑的铝锅,床底下放了几小梱树枝和木片,显然是从各处捡拾回来作为做饭用的柴禾。另有两个用布襟片挷扎能张开收缩的小马凳,和一个被人坐得很光滑的石头,除此而外似乎一无所有。屋内除了小女孩而外还有两个女人,一个大约有19岁左右年龄,烫有少许卷发,画眉,淡红色口红,面色白净但显憔悴,两眼迷茫蒼凉,上下身着苏白色平布服装,白袜皮鞋,肩挂一个深兰色绣有一枝梅花的布包,看样子是准备出门去什么地方。黎明天心中暗想:这个人是不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属于“梭夜市”(黑夜在街上梭巡拉客的******)类型的人物?另一个女人端坐在床上,穿了一身旧兰布衣服,表情呆滞一言不发,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瞎子。“啊!”黎明天心中一怔,忽然想起读小学时,课文上有这样一段话:
不见天,不见地,
不见秋月春花好风景,
不见爱儿慈母笑容颜,
人世间,残废的人多多少?
唯有那瞎子最可怜!
……
再看她一头灰白色的头发,面部上虽然有不少浅浅的绉纹,却也抹不掉她还是一个成熟的中年妇女。黎明天一见这个家庭真是一贫如洗啊!不由心中叹道:“唉?真想不到诺大个繁华似锦、商贾云集的古城锦城市,还有比我黎明天更穷的家庭?孙中山老先生創立的‘民生主义’究竟跑到那里去了?”黎明天还未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那个大点的女孩开口问道:“小兄弟,你来干什么?”黎明天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那个女的又道:“小兄弟,对不起,我们这行有规距,在家里是不接待‘客人’的,请你出去吧。”一句话说得黎明天面红耳赤,心中狂跳,不知所措。那个小女孩看了黎明天一眼,似乎认出了黎明天,忙对大女孩说:“姐!他就是那……”话未说完立即就被她姐姐打断说:“不管他是那个,也不能坏了规距,也不能来我们家‘串门’。”黎明天一听,似觉被人当头一棒,只打得脑袋“嗡、嗡”作响,耳中尤然回响着:我们家不接待“客人”!我们家不接待“客人”的余音!黎明天尴尬地回转头来,冲出窝棚飞快地跑回厂里去了。
第二天上班黎明天心不在焉,老记挂着昨天下午的情景,他决心还要去看个究竟,总觉得时间走得太慢、太慢,好不容易又到了下班的时间,吃过晚饭后看看天色已晚,赶忙换了一身洗净的衣服,算是“周、吴、郑、王”地打扮了起来。趁四下无人,黎明天急忙在米囤中抓了一些米塞入衣服的两个包包中,虽然两个包包鼓鼓的隆起,估计大约也只有1斤多点吧,好在已经黑夜不太引人注意,黎明天出得厂门来便往西边方向走去。是什么意识在支配着黎明天这样去做?又为什么要这样做?黎明天也说不清楚,总之他心中下意识地认为这家太穷太苦,他边走边问自己:“我这样作是否就是在帮助别人呢?”想到这里他也不自觉地苦笑着。不大一会功夫来到了这个窝棚前,黎明天四顧无人,便一掀门帘走了进去,房屋内的棚架上挂了一盏15瓦的电灯泡,昏暗不清,稍倾,黎明天仔细一看,屋内无人只有那个瞎女人坐在床上,她眼虽瞎但耳朵很灵活,一听响动马上就问:“谁呀?”黎明天赶忙答到:“是我。”,“你找谁呀?有什么事?”瞎女人追问了一句。“我……”黎明天一时又语塞回答不出话来,他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你究竟有什么事要说啊?”瞎女人又问了一句。黎明天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依然说不出话来。黎明天四面看了看,走上几步在条桌上面拿了一个搪瓷缸,忙把衣袋里的大米干干净净地倒在了瓷缸中,看了看坐在床边的瞎女人,一声不响地、轻脚轻手地走出了窝棚,耳中还传来窝棚中瞎女人:“你究竟是谁呀?为什么不说话呀?”的声音。
隔了几日,黎明天如法炮制地又去了那个窝棚,洽好那个小女娃在家,小女娃一见是黎明天,就一把拉着他的手说:“我看见瓷缸中的大米,就知道是大哥哥你送来你,对吗?”“是!”黎明天回答着。:“晓晓,是谁呀?”瞎女人听见有人进来就问道。“妈,他是打米厂的大哥哥,就是放我回家的那个人。”名字叫晓晓的小女娃回答着。瞎女人‘喔’了一声说:“谢谢你,小兄弟,谢谢你关照我们晓晓,请坐嘛。”黎明天没有坐下,忙用手势招呼晓晓,指了指自己的衣袋,晓晓一见已知究里,随即拿个碗来,将黎明天衣袋内的大米倒于碗内,高兴地说:“谢谢大哥哥。”“什么事啊?”瞎女人问道。“妈,大哥哥又给我们拿米来了。”“谢谢!谢谢!小兄弟你坐嘛。”黎明天坐于马叉凳上看着瞎女人一言不发,双方沉默了一会,还是那个瞎女人问道:“小兄弟有事吗?”“没有事,没有事。”黎明天急忙回答。“你的来意我也知道,你是来想找我们梅梅的是也不是?”瞎女人声调缓和地问道。“不是的!不是的!”黎明天急忙摆了摆手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想来看看晓晓妹妹的。”黎明天赶紧申辩着。“妈!妳怎么乱说大哥哥啊。”晓晓似有不高兴地质问她妈妈。“啊!是我乱说吗?”她妈妈又心平气和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嘛,小兄弟如果愿意,你可以与我们梅梅约个时间见面也好,我们晓晓还是个小孩子呀。”一句话说得黎明天“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脸红筋涨地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要想发作又感到不应该,要不说话又似觉委曲,一种难堪的心情在黎明天心中翻滚着,简直真不是个滋味。“妈!妳又在乱说些什么啊!”晓晓在旁边也气得不停地跺脚。黎明天觉得在这个尴尬的时刻里,再呆下去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想毕就向外面走去,晓晓上前来拉着黎明天的手摇了几摇,眼里浸泡着涙水直望着他,意思是不让黎明天离去。黎明天摆了摆手,轻轻抚摩了晓晓的头发,又轻轻在晓晓头上拍打了两下,带着无限的心酸与同情转身离去。
大约有10天半月左右的时间罢,黎明天也没有去过晓晓家的窝棚,由于生产紧张繁忙,在黎明天的心中也就渐渐地淡忘了此事。这一天吃过早饭,工人们便早早的上班生产,两台米机同时开动,米机“轰隆隆”的响声震荡着不大的一条城边街,工人们有的脱光了上身衣服,有的只穿一件背心汗衫卖力地干活。黎明天同样干得浑身是汗,他把梱好的麻袋不断地往库房中送去。当他一次出来时,突然看见晓晓站在厂门外向厂里不停的张望,当晓晓的眼光与黎明天相对而视时,晓晓向他招了招手,示意要他出来。黎明天一见晓晓在叫他,赶忙出来问道:“晓晓,妳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很长的时间没有来我家了,我姐说想见见你。”晓晓说毕看着黎明天等待回答。黎明天心中‘咚’地跳了起来,一种无名的意识勾起了他的思潮,急忙回顾厂内一下,见工人们正忙得起劲没有人注意他,黎明天忙对晓晓说:“知道啦,妳快回去吧。”说毕转身走了进去。是夜,黎明天照样又是“周、吴、郑、王”地换了一身洗干净的衣服,直接向晓晓家中而来。黎明天一路走着一路在想:“她梅姐为什么要见我?她能说些什么?我又能说些什么?梅姐明明是属于那号人物,我这样去合适吗?”等等的问题。想着走着不觉来到了晓晓家的窝棚前面,只见晓晓已在门外等候,晓晓高兴地把黎明天拉了进去。黎明天一进窝棚就觉一股闷热的气浪袭来,使人有点承受不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梅梅一身着浅兰色的素装,光着两支臂膀,曲线凹凸有序,没有擦胭抹粉,虽然俊秀但也看得出一脸疲倦与无奈的愁容,脚下穿了一双簿簿的木板凉拖鞋,她的妈妈依然端坐在那张床上。他们两人短暂的对视以后,是梅梅先打破沉默,梅梅说:“小兄弟请坐。”黎明天坐在小马叉凳上后,晓晓递给了他一杯水。黎明天赶忙说:“谢谢晓妹。”此时的黎明天心中的确有些忐忑不安,接下来不知梅梅要说什么话,他手捧着一杯水呆板地望着她。梅梅笑了笑说:“您老是这样看着我干啥?我们不是没有见过面呀!”一句话说得黎明天脸都红了起来,显得有些拘板不安。只听梅姐又问道:“小兄弟贵姓?今年多大啦?老家在什么地方?”“哟!这不是在盘问我吗”?黎明天心中暗想,不过他还是老实地作了回答:“我叫黎明天,今年14岁多了,家住斜河镇,我家和你们一样也很穷,经人介绍在米厂内当小工,肚子是吃饱了,就是没有钱使用,请梅姐不要见笑。”黎明天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知自己说的对与不对,梅姐听了会是什么反应?梅梅听了后,用一只手捂着小嘴吃吃地笑个不停,她笑得是那样的大方、自然,看不出是在做作。梅梅说:“黎家小兄弟,听晓晓多次说你是个好哥哥,谢谢你关心和照顾我们晓晓,我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当面向你表示感谢。”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向黎明天行了三鞠躬。黎明天“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放下杯子,双手合十地说:“不敢当,请梅姐不要挂在心上。”在这个瞬间,黎明天看见梅姐双眼中的两行热泪差点掉了下来。梅梅忙说:“快坐下,不要客气。”两人分别坐下后,黎明天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梅梅说:“你来我家几次不也就想知道我家的一些情况吗?”“……”黎明天微微张一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但他还是微微地又点了一下头表示想知道,梅梅接着就简单地向黎明天介绍了她的身世。
原来,梅姐姓桂,老家住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山区里,父亲是个木匠,读过两年私塾,与妻子耕种着祖上留下来的几分贫瘠的山地艰难度日,守着三间简陋陈旧的房屋,生她的时候虽说是银装素裹的世界,但却是春梅盛开的季节,由私塾先生取了个优雅的名字叫桂雪梅,意味着雪中梅花更显清白娇艳。穷人家添了丁口固然高兴,但也给生活增添困难,故雪梅从小就未曾上学念书,桂木匠夫妇起早贪黑地拼命劳作,一年到头还是所剩无几不得温饱,只好靠点与别人做些另星木工杂活补贴家用,但实际也无济于事。雪梅5岁多的时候,妈妈生了个*弟弟,全家人着实高兴了起来,儿子就是希望,有了儿子就有了一切,特别是桂木匠尤如注入了兴奋济一样高兴,天天挂着一张笑脸,时不时对妻子说:“我们有儿子啦,我们要好好将儿子抚养好,再苦再累也要让他读书,长大外出谋事,为我桂家增光添福。”为此桂木匠更加卖力地劳作,雪梅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照顾小弟,除了吃饭睡觉而外,几乎都是将小弟背在背上,抱在怀里,只怕有了闪失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桂家祖宗。又谁知就在*弟弟1岁多的时刻,突然得了天花医治无果而夭折,桂木匠夫妇哭得来天昏地暗,痛不欲生,经过好长好长一段时间,夫妇俩的情绪又才调整过来,但已看得出他(她)们的头上略带了点灰色的白发,这是一种精神与生活的强力压迫,使桂木匠夫妇尤在中年就过早地出现了灰色的白发。由于生活带来的压迫感,小雪梅不得不从小就开始劳作,到了10多岁那年,桂雪梅已长得身体结实且标致可爱,就在这一年桂木匠妻子意外地又生了个孩子,不过不是男丁而是个女儿,桂木匠好几天都不高兴,有几次提出要送与别人,妻子哭闹着不答应,必竟是自己身上的一块肉,那里捨得送与人家,桂木匠没法只好留下了。孩子生下的时候属于一天的清晨,按12时辰计算正属卬时,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映得滿天朝霞,私塾老师取了个名字叫桂晓霞。一家4口的生活问题,确实给桂木匠增添了不少生活压力,就在桂雪梅快滿16岁那年,家乡突遭天旱,几分薄地几乎棵粒未收,人们生活在饥寒交迫之中,桂木匠为生活压力所迫,决心走出大山去为全家谋生活。有一天他与妻子商量说:“我的一个族兄说:‘他有一个好朋友,现在锦城市南门郊外,承包修建一处公司大楼的工地,需要木工,他约我前去,问我是否愿意,如果愿去可到锦城市去找他’。我想了几天,我们全家在此终无出头之日,不如外出,凭我的手艺足可以养活你们母女,愿意吗?”桂木匠老婆未即发言,道是大女儿雪梅首先抢着说:“很好!很好!爸,我们都去锦城市,爸去做木工活,我和妈妈去帮人做工,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嘛,该多好啊。”晓霞也抢着说:“爸,我也要去,我也可以帮人做活路的。” “妳们以为锦城市遍地都是钱吗?”桂木匠老婆打断了女儿们的发言:“妳们俩个小女娃娃能做什么?简直是胡说瞎闹。”桂木匠说:“孩子们说的也是,把妳们丢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不如都出去好歹在一起有个照看,我也不免两头挂念,我们全家苦他个3至5年,等赚到了钱再回家来重振家业也不为迟。如果老天保佑我桂木匠有出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就在外地买房置地,当个小老板有何不可。”桂木匠的“宏伟规划”,却也打动了一辈子受穷受饿的家人,全家人就这样按桂木匠的意图决定了下来。接着桂木匠贱卖了房屋和傢具什物,凑足了足够的路费举家来到了锦城市,按照地址找着了这位族兄,就这样桂木匠就在这个工地开始工作,又在族兄的帮助下,通过工头沟通了城边街的“头人”,好歹在靠西的尽头搭了个窝棚,算是把全家安顿了下来。桂木匠的妻子通过工头牵线,好不容易找了家殷实的主人,给人家做家庭杂役,每月倒也有份微小的收入,全家人虽说清寒贫苦,到也乐在其中。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桂木匠一家大约才过了一年多点的如水平静的生活,这个家就遭到突变。有一天,桂木匠正在工地三楼脚手架上安装框架,一不小心踩翻了架板,“哗啦啦”的一下从脚手架上一路滚翻落将下来,只听着着实实“咚”地一声响,桂木匠连妈都没有喊叫出来,就疆硬地躺在了地下。霎时工地上立即一遍混乱,有人大叫:“桂师傅落下来了!桂师傅从三楼落下来了!”工头闻声赶快过来一看,只见桂师傅躺在地下,面部乌黑口鼻中有黑色污血流出,显然是跌破内脏而亡。工头立即与公司管理联系,等了好一会,管理坐着公司小车来到了工地,左右一转看了看现场漫不经心地说:“这纯属是工地管理不善和操作不当的结果,本公司不承担所有责任,但公司董事长出于好生之德,体谅工人处境,愿为其付出安埋费用,一切事宜交由工头负责处理,事后向公司报告。”说毕驱车而去。此时桂木匠族兄早已不在此处,无人为其斡旋,故由工头一手包办料理,通知家属检验已毕,草草将桂木匠埋葬于郊外远地义塜之处,付给了桂师傅家里一定的钱粮,算是了结此事。桂木匠妻子经此打击,痛断肝肠,一气之下倒床不起,医治无效致使双目失明,她从此也丧失了求生的能力,母女三人的生活环境,一下跌入了万丈深渊不能自拔。桂木匠妻子几次背着两个女儿想寻短见,都被桂雪梅发现未能如愿,母女三人经常抱在一起痛哭不止。这时一个邻居大婶看见实在不忍,有那么一天就走过来问道:“大嫂,就妳一人在家啊?”“唉。”“妳家女儿到那里去了?”“拾荒去了。”木匠妻子回答。邻居大婶对桂木匠的妻子说:“我看妳家生活也同我家差不了多少,你们同我一样在这里也举目无亲,想帮妳嘛我也没有多少能力,我给你们指条求生的出路,不知大嫂愿意不愿意?”“干什么工作啊?”桂木匠妻子感激地问道。那个邻居大婶附在桂木匠妻子耳边轻轻地说:“就是要你们梅梅去做那个……工作,你家虽然成不了富贵,但也可以有个吃穿。”“不行!不行!”桂木匠妻子听后,一脸发烧通红,赶忙摇摇头说:“我家虽穷也不会做这个丢人的事情,况我家雪梅才16.7岁啊!不能毁在我的手里,我这样作怎么对得起雪梅的爸爸,我的良心也要受到责备啊!”邻居大婶见桂木匠妻子一时不能接受自己的意见也不生气,又开导她说:“大嫂啊,在眼下这个现实的社会生活中,我们这种人家穷得叮噹响,又有谁来怜悯我们哟?有钱的都没有良心和廉耻,我们无钱的还要什么“良心”,还顾什么“廉耻”嘛!”“亏妳大婶说得出口,我就是死也不会想到这上面去。”桂木匠妻子带着一些反扑的口气回答。邻居大婶见桂木匠妻子虽不答应但没有发怒,又进一步说:“大嫂子啊,不是我要存心害妳家梅梅,妳想想,妳又看不见,又不能谋生活,妳真的死了,那两个女儿怎么办嘛?活着的人总是要生存嘛。”桂木匠妻子低着个头一言不发。“实话告诉妳吧。”虽然窝棚内没有第三人,邻居大婶还是回头看了看门外,然后对着桂木匠妻子耳朵轻声说:“实话告诉妳吧,我男人病死后,我也曾经想过轻生,但看见女儿还不能立足社会,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在环境与生活的逼迫下,我们家娟娟也在做这一行嘛。”大婶一席话只说得木匠妻子脸上泛起红来咬紧了嘴唇。“大嫂,妳先想一想,再和梅梅商量商量,明天我叫娟娟来叫梅梅,一起去看看‘市场行情’再来决定也不为迟。”邻居大婶说毕便走了出去。她前脚刚走,梅梅就从窝棚后面冲了进来,“妈!”梅梅一声惨叫便扑在妈妈怀中悲痛地哭了起来:“我什么都听见了!我什么都听见了……!”
“就这样,我走上了那条永远使我终身难忘,和人生不耻的灰色旅途。”桂雪梅简单地介绍完情况后,双眼饱含泪花看着黎明天“唉”的一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黎明天静静地坐在那里一直听完梅梅的诉说后,也不自觉地跟着“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窝棚内一下沉寂了起来,梅梅悲怆的诉说加上这死一样沉寂的气分,真使人难以承受这种气分的压抑。少倾、桂雪梅又接着说:“黎家小兄弟,在我们这行中流行着一首歌你想听吗?”黎明天点了点头。桂雪梅象似遇见“知音”朋友一样毫无拘束地放低嗓音唱了起来:
天荒荒,地茫茫,
夜市青女奔走忙。
路人匆匆不相视,
唯有那、昏暗路灯照脸庞。
争吃千家饭,黄白灌肚肠,
强作欢笑叫声郎。
青女何如命茹苦?只为那,
一日三歺柴和米,
还有那,幼小的弟妹,
苍老的爹娘。
……
桂雪梅双手捂着脸‘呜!呜’地抖动着双肩不停地悲泣。黎明天那里见过这样的恸人场景,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安慰对方,只有呆呆地,无限同情地看着梅梅一言不发,只在口中发出“唉!唉”的叹惜声。桂雪梅抹了一下泪水看着黎明天说:“小兄弟,我是一个被人瞧不起,又是个不干净的人,被千人指、万人骂,你来我家走动,你不恨我、不嫌弃我吗?”“不!不!”黎明天赶紧说:“梅姐姐是个勇敢的人,妳用自己的努力养活着全家,真不容易,真不容易呀,我是很敬重妳的。”“你说的是真心话吗?”梅梅追问了一句。“是真心话。”黎明天又赶紧补充说:“妳看看我没有本事养活我妈,现在还被别人养活着嘛!”两人言来语去似觉“投缘”,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看看时间也不早了,黎明天站了起来要告辞回去,梅梅用一种关爱的话语对黎明天说:“黎家小兄弟,你是个心地善良诚实的人,又是一个干净的人,我希望你今后不要涉足我们这个是非的圏子中来好吗?”黎明天赶紧问道:“梅姐姐不喜欢我来吗?”“不是!不是!我们全家都喜欢你。”梅梅也赶紧申辩说:“我是担心你受到损害,你还年青不知人生旅途艰辛,一旦厂里知道了,会误了你的前途,如果你想见我,我会安排时间约你谈心的。”说毕梅梅拉着黎明天的手,将黎明天送出了窝棚,两眼饱含热涙,互道再见分手而别。
自从与桂雪梅见面谈过一次话后,在黎明天脑海里,时时翻滚着那个窝棚和三个女人的身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吸引力量,时刻拉扯着黎明天,黎明天不听梅梅的劝说,总要隔三差五去看她们一次。大约又隔一段时间,黎明天决定不等梅梅相约还要去看一看。合当有事,有一天黑夜,黎明天趁人不备,正在米囤中抓米装入衣袋内,谁知吴志明正在房中查对帐目,忽然要起身小解,他拿着手电筒走出房门,只见一人从米囤后闪出,吴志明忙用电筒一照,看见黎明天慌张的样子,又见他两个衣袋里涨鼓鼓的,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声不响地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揪着黎明天的耳朵,黎明天反而大叫着:“你是什么人?”吴志明根本不理会他的喊叫,一直将他拖进了自己的房中,随即关上房门。“自己掏出来!”吴志明声色俱厉地命令着。黎明天知道今晚他做了错事,顺从地将两个衣袋中的大米,全部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准备承担各种处罚。吴志明看了看桌子上面的大米,就知道是工人们做什么用的了,不觉火冒3丈,顺手“啪”的一声就给黎明天一记响亮的耳光,只打得黎明天一个偏偏差点倒了下去,吴志明赶上一步飞起一脚,又将黎明天跌倒在地,不过黎明天始终没有叫喊一声,他站了起来依然立在吴志明面前。吴志明指着黎明天鼻子说道:“原来偷米贼就出在我们厂里,想不到你小小的年龄,就学会偷摸悪习和不二不三的亊情,你偷这米就是想去玩女人嘛!说?”“不是!”黎明天坚定地回答。“一天三顿饭吃得饱饱的,你偷米出去不是想玩女人想干什么?”吴志明紧紧追问了一句。“就不是!”黎明天再次坚定地回答。“谁能相信你的鬼话,那你为什么要偷米?”吴志明紧逼不放。黎明天情知回避不了,只好坦白将始末说了出来。他便将第一次晓晓偷米被自己捉住起,如何几次去她家窥探,以及晓晓家中的实际情况,前前后后,如此这般,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后说道:“吴管理,我说的全是老实话,我只是同情她家比我困难而已,你可以调查,如有半点谎言,甘愿受罚。”“你偷米偷了多少次?”“没有记。”“你和那个女人见过几次面?”“没有记,我们只不过在一起摆尤门阵而已。”“呸”!吴志明吐了黎明天一脸唾沫,口中骂道:“你小子是正人君子?你小子是救世主?城边街这么多穷苦人家,你能救济得完吗?锦城市这么多穷苦人家,你能救济吗?你小子想当英雄豪杰?你3张纸画个人头象,好大的脸面啊?你简直是混蛋,简直是胡闹。”吴志明直骂得黎明天低着个头那敢回话。吴志明骂了一通后慢慢缓了下来,然后又仔细把黎明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口气缓和地对黎明天说:“还真看不出你人小确有一棵善良的心,今天饶你不‘死’,但必须规定几条。1.从今以后偷米行为不许再有发生;2.不准再到那个女人家中去走动;3.不准以任何理由借口去外地与那个女人约会;4.不准随便离厂外出,如有事外出须向我请假。你保证做得到吗?”“做得到。”黎明天回答。“我是在问你‘保证’做得到吗?”吴志明加重语气再问一次。“保证做到!”黎明天肯定地回答。“如再违犯,我定将你挷送公司由总经理发落,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那好,你出去吧。”吴志明说毕挥了挥手,黎明天似觉受到“特赦”一样,向吴志明鞠了一躬退了出来。走出房门后,黎明天回头看了看吴志明的房间,狠狠地在自己的脸上扇了一耳光,心中骂道:“黎明天你真是个大笨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到了1949年的3月,由于时局紧张,社会动荡,国民党军在各个战场上败退下来,纷纷涌向四川和锦城市及城郊一带,昌盛源米厂的供应量应是不断呈上升之势。可是,由于北方运输线路不太畅通,米厂已没有黄谷进厂,厂内好长时间听不见机器的轰鸣声了。就在一天上午约10时左右时间,米厂内工人们正在上班,(虽然没有黄谷加工,但工人们也要照常上班的,因为上班才有当日的工资)。正在这时,厂门口开来了一部美式10轮卡大汽车,汽车刚一停稳就跳下来7.8个军人,一个中尉军衔的军官,腰带手枪,肩挂一个公文式皮包走进厂来,提高嗓声问道:“谁是厂长?”那知事也凑巧,难得在厂里的“黄半天”厂长,听说前日厂里出了点事,故今天一早来厂里看看情况,被吴志明留下多说了一些话,此时尚未离厂。他正在房间内同吴志明说话,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大叫“谁是厂长”?便走了出来也大声问道:“谁在这里大声喊叫?”当他出来一见是一些军人在喊叫时,先是短了3分气,赶忙贴上笑脸逢迎地说:“弟兄们,有什么事吗?”中尉军官问道:“你是厂里什么人?”“在下黄世贵,在这个厂里临时负责。”此时吴志明也跟着出了房门后,一见是军人来提军粮,便站得远远的没有上前,他心想今天不知要出什么事?因为前日也有军人来提军粮,因无粮付给,几个工人和自己都白白地挨了一顿臭骂,对方扬言两日后再来,今天不知又是那一拨?好在今天厂长在此,由他去处理吧。此时只见中尉军官,拉开链条从皮包里拿出了调拨单,交给黄厂长手里,黄厂长接过一看,是省府军粮调拨令,领粮的单位上面明白写着是陸军战2师,公司冯总经理亲笔签字。黄厂长略一沉思后滿脸笑容地说:“中尉先生,真不好意思,眼下厂里无粮,是否暂缓几日再来领取,望长官谅解。”“你厂里无粮,难道总经理还能在调令上签字吗?”中尉不耐烦地质问黄厂长。“黄半天”明知黄谷运不进来,总经理在上面签字,是有意将矛盾往下交嘛,但又不敢将实情告知这位中尉先生,他在心中骂自己:“今天鬼把我迷住了,偏偏在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得赶紧想个办法抽身才好”。黄厂长赶忙在衣袋内拿出香烟,抽了一支香烟毕躬毕敬地递给这位军官说:“请抽烟,抽烟,屋里请坐,屋里请坐。”这个军官用手一挡,推开了“黄半天”的手说:“少来这套,赶快交粮我们还有急事。”“诸位稍等,待小弟去给总经理打个电话马上就来。”说毕抽身就要往后走。他还未即转身,就被这个军官一把抓着领口上的领带大声斥责说:“少给老子打马虎,老子们前方打仗没粮吃,来到后方也吃不上粮,今天没有粮,我把你弄起走你信不信?”“黄半天”只吓得两腿打闪连连求情说:“弟兄们,有话好说,请放手,请放手,请到里面相商,相商。”这个军官根本不理会黄大厂长哀求,用手一挥,“搜!”7.8个“丘八爷”一拥而入,翻箱倒柜,开倉掀囤,保管窒,办公室,厨房,工人宿舍通通翻了个遍,那见一棵粮食,就连黄谷也无一粒。一个士兵跑出来向军官报告一无所获,这个军官不听则吧,一听一无所获,气得脸色发白,就照“黄半天”脸上一耳光扇了上去,“啪”的一声脆响,“唉哟”一声叫喊,“得儿”的一声金边眼镜落在了地上,黄大厂长的脸上立即出现了5条红红的手指印。这个军官大叫一声:“把他给我梱起来!”上来两个士兵找了一条纯索,不由分说麻利地将黄大厂长梱了个结实站在一边。“黄半天”哭叫着大声喊道:“弟兄们啊!你们不要这样啊!放开我啊!有事好商量啊!”这个军官指着黄厂长“妈的×”骂了一声说:“你克扣军粮论罪就当死!”说毕一挥手:“弟兄们,给我砸!”士兵们一听长官下令,尤如“冲锋”一样,一拥而上,逢人便打,见物就砸,棍棒交加,“叮当”、“哗啦”之声不绝于耳,工人们被打得惊魂落魄,呼号着慌忙四散逃走,厂房内被打得一片狼藉。吴志明一见不妙,随手抓起桌上帐簿,急忙跑到后面翻墙而出,顺府河岸边逃之夭夭,黎明天因人小点未被人们注意,他乘混乱之机溜出厂来,一直向西跑去,路过梅梅窝棚前,他顧不了许多一头扎了进去。梅梅和晓晓正在家里,突然见一人冲了进来,一时未能看清反而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黎明天一脸慌张、气急败坏的样子,吓得浑身打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出话来。梅梅一把将黎明天拉来坐于床边上,二话不说就紧紧将他搂抱于怀中,脸贴着脸地在他耳边关切地问道:“明天兄弟,明天兄弟,出什么事啦!看把你吓得这个样子?”黎明天半天说不出话只是喘气,梅梅赶紧与黎明天轻轻地拍着背,又轻轻地抚摩胸膛为其缓解,晓晓急忙倒了一杯水来递给黎明天。黎明天喝了口水待平静后方才说:“当兵的把厂子给砸了,把工人打跑了,我乘混乱不注意,才跑到妳这里来,现在厂里不知情况如何?”梅梅听说吃了一惊,忙安慰说:“你暂时躲在我这里一会,我叫晓晓去看看再说。”晓晓也很懂事,不待姐姐吩咐,急忙走出窝棚向厂里走去。来到厂外便见那里远远地围着许多看热闹的人,晓晓钻了进去一看,好好一个厂子打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听围观的人说:黄厂长被当兵的梱着走了,吴技师下落不明,厂里一个工人也没有。晓晓赶忙回来,将所见情况与所听情况一一如实相告,黎明天听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我怎么办呀?我怎么办呀?”窝棚内刹时寂静无声。停了一会还是梅梅安慰他说:“明天兄弟,我看厂子是回不去了,你不如还是去找你那位唐老板,他毕竟是你师兄的堂哥啊,你试一试求他再帮帮忙吧。”黎明天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好不容易等到下午日落偏西,黎明天才离开梅梅家大着胆子向厂里走来,他还要去看看他的衣物是否还在?来到厂里一看,一位人称吹哥的工人也正在清理他的东西。两人见面唏嘘一阵,吹哥说:“当兵的梆走黄厂长后,冯总经理曾来过厂里察看,已向省府打了报告,并托人到战2师去要人,看来厂子要想恢复生产也是个难题,就算恢复了,黄谷运不进来,也不能投产,你我在此瞎等候,不如另寻出路,不知你有何打算?”黎明天说:“我也没有很好的办法,我想再去找唐老板想想办法。”“唉!”吹哥叹了口气说:“你真迂见,唐老板与你非亲非故,他把你介绍来这里也算了却人情,你再一次去找他,你敢肯定唐老板还会为你找工作吗?”一句话说得黎明天啞口无言,顿了一下说:“那么吹哥你有什么好办法嘛?”吹哥说:“现在这个社会混碗饭吃太艰难了,我们这些穷老百姓也值不了几个钱,你看那些当兵的才又歪又扯,我在厂内已经挨了几次打了,他妈的国民党的兵简直跟‘土匪、流氓’一个样,他们队伍里什么人都有,喂!你没听说吗,他们无论是边花(儿)独眼龙,断指木舌头(口吃),不怕你抽大烟,不怕你有梅毒,老少均不论,只要你是个活人头统统都要啊。”说毕吹哥苦涩地笑了起来。吹哥又接着说:“我和你一样是个穷光蛋,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真正的无牵无挂,你不如跟着我到淮口那边去,那里沿河一带烧石灰窑子多的是,我们到那里去为石灰窑老板揀灰石,先找碗饭吃,攒上几个钱,等安定了再说下文,你看如何?”黎明天听后确实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如果真的再去找唐老板得不到解决,自己不就是单身一人呀,简直就成了上不沾天,下不着地么?现在有个人能与自己作伴也是不错的事情,想到此也就答应了下来。两人忙忙收拾完自家的东西,黎明天又急忙去了窝棚向梅梅告别,梅梅听后一脸凄楚地说:“愿你保重,如有机会再回锦城市,一定要来看我。”黎明天说:“我一定会来看妳的。”梅梅和黎明天二人,各自带着依依不捨之伤感,分手而别。他们离开窝棚后,在吹哥带领下直接向淮口方向而去,看看天色将晚,那知刚到北门外石灰下街附近,两人就被国民党军以“拉伕”的手段强行拉去当兵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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