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沉烟问水的时候，日历已经翻到2008年最后几天。

在一个陌生的q群里，善于表述言辞机敏的她，很快把我深深地吸引注。大凡聪明的人总知道说讨人喜欢的话，且表达的方式易于被人牢记，这是定理。总之，她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太一般，有种久违了的感觉。触动之余，便有一探究竟的想法。

再去读她的文字，随性而不矫情，灵动而不空泛，明彻而不卖弄，看出来是个务实的女子。文风虽不为我所喜阅，但笔底展露出的清晰影绰和向真的姿态，还是令我黑沉的眼眸一片光亮。

我想，在那个寒夜里，她也一定很寂寞吧？不然，这样一个熟稔人情世故，对人性了然于心的女子，怎么会甘愿挤在一堆庸俗无聊的看客中间，随波逐流附声吆喝，与他们嬉笑怒骂打得火热？寂寞的人，总渴望被他人感觉到自己，哪怕是展露平庸、粗浅、圆滑的自己，也总还有人留意，不至于被虚无的浪涛吞没。在如此寂寞的时刻，她会不会想要单独找一个人，好好地聊一聊？

为这，我悄无声息地飘过去，看热闹似地在人流中晃荡，静静聆听她与众人的交谈。很快我得出结论，只要顺着自己既定的思路，我会明了她心中的想法。信心是我骄傲的理由，放低身姿则是腾跃的前奏。终于，等我出场之后，立马像颗闪着寒光的钉子，令她再也不能无视我的存在。我洋洋得意，仿佛白昼间的光辉都洒落到我一个人身上，心愈发激荡，思绪恣意妄为在指间奔涌……我笃信，不论自己发出多么尖锐的调子，也比那些柔声细语更能蛊惑她的心。那一刻，我的容貌总显得丑陋不堪，那是因为我将自己的脸皮扒得一干二净，不加掩饰地裸露自己。而我相信，总会有那种不光只顾盯着你鲜血淋淋的面容，而是更专注于你的心的人。谢天谢地，她是我要找的人。

不久之后，奇怪的现象开始了。旁人眼中反复出现的通常是我俩死掐的镜头，就像战场上两个不共戴天的死敌，不停用尖利的语言长矛互斗，以对方的痛楚泄愤。其实，那是我们对彼此的试探。被误解了。真正棋逢对手的快慰只有当局者知道。长此以往，总有一个人要倒下，抑或握手言欢。只怪当时我们想要握住对方的手上都长着太过锋利的指甲。

毫无疑问，她在当时的烟雨红尘中是最受众人瞩目的人。探其缘由，追根结底还是与文字有关；却又与文字无根本上的关联。文字更多时候只是一种反射人格的媒介，它可以迷惑眼睛，却无法骗过细密的心眼。而在以文字为依托的前提下，冰雪聪明的女子之所以招人喜爱，大约是因为她们深谙此理：用华艳的文笔去涂抹今生，只会愈加扭曲、失真，让人感到索然无趣。习惯借文墨装裱人生的人都该懂得，文字烘衬不起一具健全的人格。那又何必强拿文字做人性的粉底？她待人很好，从来对自己的描述总是淡淡一笔，从这点上可窥见她品性中的可贵。

属实说，当初她在烟雨里受到众人喜爱与追捧，刺激了我对她的占有欲，也促成我日后的行动。做个不伦的比喻，倘若我是她无数情人中的一个，我一定渴望成为她最衷心的男子。至少在当时，我以为自己做到了——我成了她在烟雨红尘中最在乎的人。而今回想那段往事，自己有些过分了。我不该愚弄她真挚的情感。不该和她靠得那样近。

世间的许多情谊就像水上浮萍，看似连衍紧密无间，却只稍一阵风，便在支离破碎中散奔东西，再无可寻觅。

想着沉烟问水，开始串联思念相识于网络间屈指可数的旧友。默念着他们稀罕的名字，恍若隔世之远。眼见那淡释的背影，日渐变得陌生，心中渗出几许怅然和无奈。原来，只要狠下心肠调转过身，然后大步往前，明日又将重归天涯各一方。真的是这样的。在坚若磐石的时光面前，世间所有一切都是易碎品。哪怕一次不经意的转身，再回首，可供凭吊的也许就只剩瓦砾和记忆了。

近一年来，沉烟问水基本上已从烟雨里销声匿迹，也有好些时日未曾在网络上遇到她。沉烟问水，这个我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相遇的女子，近来怎样了？大学毕业后的生活还行吧？

时过境迁，她应该更成熟稳重了，更熟于人情世故，看人的眼光更深透。而我却依旧爱玩爱闹，一副玩世不恭的颓废样儿。还好没让她见着，不然一定多少感到失望。

不知，她可曾留意到我近来很少再写了，而且文字越来越难看了？她都不看，我还写，给谁读？

无可否认，她给我人生的建议远比她对我文学创作的启迪更为珍贵和实切。可是我无力接受那么多的馈赠。感谢存于心里，直到永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