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
我是鬼,确切地说,是一不愿投胎做人的荒魂。
我喜欢唱歌,有一个词“鬼哭狼嚎”大概就是形容我的歌声之美妙的。当然,鬼唱的歌一般人是听不懂的,即使有那么几个,定力不够便一命呜呼,做了我忠实的“鬼粉丝”;能听懂又有足够定力的人,便可称得上人杰了。
一又是一个暮春的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杨柳依依,投在汴河中的荷叶上。飘漾在荷叶间,幽然地唱着自己的歌,期盼着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暮色渐深,天边的孤星似乎也被我唱流泪了,而越发璀璨。
“喂!喂!…”
怪了。我诧异: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这荷塘里?而且听起来好像还是一个女孩子。
“喂!不用找了!我就在你身后。”
我更诧异了,她在和我说话。我狐疑地回头。
一叶扁舟上,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十四五岁,此刻一素手握着一竿竹,身子依在上面,一身水绿衣裳风中摇曳,头上的发髻蓬松着歪在一边,后面的发丝束成一束落在背后,脸色红润,眼神朦胧妩媚,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喂,本小姐在问你话呢?”
也许距离有些近,那女孩秀口一吐,居然有一缕酒香,,和着一种莫名的丝丝清香,一起袭向我,只感觉自己虚无的身体,此刻更加虚无漂渺了…
我定了定神,问女孩是否是在和我说话。
“废话!不是和你说话,难道是在和鬼说话?”女孩秀眼一挑,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醉痴的神情,柳腰一颤,险些跌倒,“哦,对,呵呵…你就是鬼啊…”
我惊异不已,她居然,知道我是鬼。
“你的歌…听起来…还…还不错嘛!”
女孩雍懒地,不紧不慢地说着,朦胧的眼睛里浅浅的笑意,一只纤手支着翠绿的竹竿,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摇摇晃晃起来,贪酒的少女,似醉非醉。
我非常高兴,因为她能听懂我的歌。女孩看见我笑了,也笑着,柳腰月容轻轻摇漾,就如这清风飘过荷塘,绿风红霞,我只听见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只看见莲萼般的脸颊。
“铛…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已经一更天了。
女孩说了声“要回家了…再见…”,然后,右手中竹竿在水中一撑,小舟便轻轻划向远方,渐渐消失在水雾迷蒙中了。轻舟划过,栖息在荷叶间的鸥鹭不时地被惊起,扑扑翅膀,稀疏的几声低鸣,接着,隐约地似乎还听到女孩清脆的笑声了,然后,一切又归于宁静…
久久沉醉在那笑声、笑魇的回忆里不愿醒来,恍惚间,如同一场梦…
突然觉得自己很傻,竟然连女孩的名字都忘了问。能听懂我的歌,应该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女子,看她的气质和服饰,清水芙蓉,一身青衣,轻衣薄汗应该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吧,可是,那雍懒、妩媚的神情,醉意朦胧的眼神,让人很容易想起那些…
这样胡思乱想后,当然没有心情再唱歌了,索性打道回府。
本来,今天很高兴,可如今,心都乱了:每每想起女孩的一颦一笑,心都会砰砰乱跳。心烦,意乱,无奈,于是放声高唱而去!
我住在东京汴梁城西郊的一片乱坟岗。白天,一般是在那里睡觉,或者,研究一本叫做《鬼域修行五行**》的线装书,通过这本书,我可以学习一些隐形、变幻的法术。夜晚,则出来唱歌。
与我的那些狐朋鬼友们不同,我喜欢变幻的通常是一些,琴棋书画,笔墨纸砚什么的。有时,会不住地想:自己的前生应该是个书生吧,否则,怎么会这些东西。想到这里,突然想起今天新填的一首小词,只想出了上片,下片还没有想到。于是,加快了鬼步。
穿过一片浓密的小树林,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注视着,确切地说,是被跟踪了。不禁大惊,自己虽然道行不高,可在这方圆百里内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鬼中高手,对方跟了我那么久,之前,自己居然毫无察觉。
“好啦!阁下现身吧!”
(二)
不一会儿,面前飘出一缕蓝光,蓝光缓缓聚集竟然幻化为一个女子:一袭黑衣莎裙,一面黑色面莎下隐约能看见她的容貌:惨白的脸,猩红的唇,幽冷的目光里透着隐约的蓝;象牙色的玉簪在青丝发髻上、银色月光下,格外醒目,右鬓垂下一缕黑发,飘在胸前,其余发丝飘向身后。
“姑娘,有何赐教?”
眼前这幽冷的女子确实让我吃惊,却不会像刚才遇到的清水芙蓉那样,让我无措。
“羽,是你吗?”女子盯着我,试探地问。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好像没有名字,但是可以肯定,从来没有人叫过自己“羽”。看来,眼前的这位女子一定搞错了。
我礼貌地告诉她,我不是羽。刚说完,就看见她冰冷的神色刚刚才有的一点喜悦,却一下被我的话击得更加惨白了。
我慌忙安慰她,到别处找找,也许能找到他。
可没有想到,我的一句安慰却让她愣了一下…
管她呢,趁着女子不注意,我赶紧溜。
终于飘到了我的鬼府,远远地,能看见我住的那个地方蓝光荧荧,那是我的朋友们在玩弄自己的法术。看着这幽幽的蓝,纯洁中略带忧伤,真的很喜这种感觉。
休息了一会儿,我变幻出一七弦琴,心事轻疏弄,边弹边唱:“杨柳风,丁香雨。骗跹而来岂只美,春风叩心扉。……”
唱着唱着,忽然觉得又被注视着,我抬头向洞府口看去,惊得差点叫出身来,居然又是那个黑衣女子。
“这里可是鬼居住的地方,姑娘难道就不害怕吗?”
女子听后,冰冷的容颜一丝变化都没有,理都不理我。
“哼!”我转过身去,低头继续抚摸我的琴弦。
她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告诉我,我很像一个人。声音柔柔,如同静静幽放的花香。
面对着她,我的感官被极大地刺激着,不禁暗自感叹:这女子太不可思议了!尤其看着她那副痴情的样子,我居然有点茫然了,但是,也只能再次声明我不是羽。
她的痴情,与我无关…
女子听后,泪光闪烁,解去面莎,告诉我她是多么辛苦才找到这里,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我看着她的眼神和那轻轻滑落的清泪,我没办法了:想我一孤魂野鬼,天不怕,地不怕,居然害怕这“鼻涕眼泪哼哼功”?
我想安慰她,可还没靠近她,突然就感觉到一股阳气,尤其是她的泪滴居然是滚烫的:她不是鬼?是人类!
我更加奇怪了:一个弱女子,难道不害怕?看来,她要找的人对的清泪,我没办法了:想我一孤魂野鬼,天不怕,地不怕,居然害怕这“鼻涕眼泪哼哼功”?
我想安慰她,可还没靠近她,突然就感觉到一股阳气,尤其是她的泪滴居然是滚烫的:她不是鬼?是人类!
我更加奇怪了:一个弱女子,难道不害怕?看来,她要找的人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
我正想着,却听见她居然笑了起来。她告诉我,她能知道我心里此刻正在想什么。
我惊异地看着她,真是一位奇女子,居然能知道别人的心思!面对眼前的她,她的笑,我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我说,要送她回家。她低下头,沉默;然后,看着我,用一种无法琢磨的眼神看着。可是,我仍然要问,要一个女孩莫名其妙地住在我这,是不符合我的原则的,然而,她依然沉默。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了,她突然说她没有家。
我只好让她住在我这里,她睡卧室,我在储藏室打地铺。
(三)
第二日黄昏,我醒来,却发现那个女子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来到客厅,感觉有点不对,仔细查看,才发现整个客厅焕然一新:客厅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几件简单的家具也干净、整洁;一把青铜剑挂在大厅中堂,大厅中间一个大木桩上,摆放着整齐的餐具,两个小木桩圆凳也被擦拭得明亮有光;洞门上的狗头骨门饰雪亮惨白。
走近了,才看见桌上的木碗里撑着我喜欢的“饭菜”,我惊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想起那个女子,难道是她?不可能吧。。。。。。
吃过饭,我来到荷塘,继续唱我的歌。夕阳西下,星火斑斓里放歌,久久,却仍不见那个绿衣女子出现。
时间一更一更地过去,暮鼓响过三遍时,已经三更了,我不再幻想——只能失魂落魄的回去。
路过途中的草亭时,不经意间向草亭看去,却发现那个冷艳的女子正端坐在石桌旁,静静地看着我,脸上似乎还有一丝神秘的微笑。
我正想问她,女子却先开口告诉我,她是特意在这里等我,她知道我的心情不好,特意来请我喝酒。
我也不再推辞,正所谓一醉解千愁!于是,就着清风明月,一杯又一杯,我大口大口地喝酒,她也不说话,只是一点一点静静地品。
后来,我只记得自己喝得很痛快,然后,醉意朦胧的回了家。
就这样,每次满怀希望的出发,失意地归来,然后,在草亭喝得大醉而回。这样循环往复,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仍然不知道要寻觅的那个女子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样的寻觅能寻觅到什么时侯。
又一次,与她在草亭对饮,她突然问我,真的就那么喜欢那个绿衣女孩吗。
我怔怔地看着她,然后低下了头。。。。。。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最后,把那个女孩的住处告诉了我。
我欣喜若狂,高兴地向她道谢,并询问有关那个女孩的详细情况。
她仍然微笑着,把她打听而到的一一告诉我。她的神情,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的不在意;可又有谁能知道?在一切轻描淡写的背后,内心里正大雨滂沱、翻江倒海,脸上的微笑已经装得脸颊发酸,却依然要微笑。。。。。。
(四)
翌日清晨,我人逢喜事精神爽,再一次满怀希望地出发。飘过荷塘,飞过京城繁华的住宅区,滑过一户朱门深院的上空,停在后花园的花草丛里。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可我仍不敢冒险,只好躲在花园的池塘里。金色的光线在池塘中的晨雾里斜织着,荷叶上的露珠熠熠生辉,寂静的清晨,美好的春光。
在荷叶间飘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坪上有人嬉戏打闹的声音,确切的说,有一个我所熟悉的女孩的声音。
我仔细观察后,不禁感叹起来,上天真是眷顾我啊!没错,正是那天我遇到的那位绿衣女孩。此刻的她,身穿一件浅色单衣,正坐在荡来荡去的秋千上,清脆的笑声,蓬松的发髻,耳旁的一缕青丝飘在胸前,轻衣薄汗,纤纤素手: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奇女子,气质、容貌俱佳,简直就是美的化生!
这时,好像有人进花园来了,远远地听见“赵公子,请”;那绿衣女孩听后,好像很吃惊,慌忙让侍女停下秋千,蹑手蹑脚地躲在假山后,偷偷想一个方向看去。看清情况后,似乎不知所措起来,匆匆整理着衣裙头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赵公子,还有一位老人,已经向这边走来了,女孩慌乱中,看到旁边的青梅,忙把脸庞凑上去,莹玉上细雨点点的鼻子碰触青梅,一边轻轻嗅着,一边低头想偷偷看看那个赵公子,可即使小心翼翼,也不敢抬头。
等那赵公子从女孩身边走过后,女孩才干抬头打量着公子的背影,可那赵公子忽然回过头,两人的视线相遇,女孩看到对方正微笑看着自己,刹那间就不知所措了,赶紧又去嗅身前的青梅,慌乱中,就连那头上的发簪也不争气地滑落了。。。。。。
那位风度的翩翩的公子是谁?为什么她会来到这府上?
我不住的在想,从刚才两人的神色看,直觉告诉我,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甚至。。。。。。我不敢想象下去。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出那个府院了,只记得,当我恍恍惚惚再次来到汴河上,突然特别想见到那个黑衣女子,所以赶紧跳到一个小舟上。
正要撑起竹竿,忽听还有人在叫我。我转身,看见一个老翁,一身破旧长衫,神态举止却儒雅、稳重。老翁请求渡河,我看见天已经黑了,也没有其他船只了,就让他上船了。
“多谢公子了,”老翁说着,就上了船,经过我身边时,他忽然神秘一笑,“公子可真是好人啊!”老人说着,对准我吐了一口吐沫。
(五)
我吃惊不已,这是为何!我看着眼前的老人,希望他自己解释,可是这时,我突然感觉身上燃烧了一样,并伴随着灼痛,简直痛不欲生,渐渐地我失去了意识,残存的一点意识里,我看见那个老翁的笑容是那样狰狞邪恶。。。。。。
不一会儿,我变化作了一缕蓝光,老翁这时现出原形,原来是个老和尚,手拿一个钵盂,正要将空中那缕飘扬的蓝光收住。
就在老和尚将要把最后一点蓝光收到钵盂里时,忽听一声冰晶破裂的声音传来,接着几道白光打在了钵盂之上,铛,老和尚,连同那个钵盂都被击得倒飞而去!
老和尚异常愤怒,随即,那缕白光现出原形,原来是一把冰剑在空中立定,接着,一团蓝光渐渐化作一个人形,正是那个黑衣女子。
“又是你!”老和尚很生气,“不是说过了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可你答应过我,把鬼公子交给我,为什么还有加害于他!”黑衣女子栗色以对。
“没错,可当初你说过,找到鬼公子后,定将他送入地府,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现在呢?”
黑衣女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
这时,老和尚又要举钵盂;黑衣女子见此,黑影一晃,举剑刺去,顿时,阴风习习,四周如墨般漆黑。
老和尚也不示弱,只见他四周金光闪闪,虽然被那黑衣女子的黑气笼罩,他仍然镇定自若。
而鬼公子的那缕蓝光正渐渐变淡,甚至就要消失。
“住手!”
忽听如雷霆般的一声断喝。
黑色中,现出一大帮“人形”,他们整个生得简直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牛头马面的,托着长舌的,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忽然队形一闪,“人群”中出现一条大道,随即,现出一个威严中一股王者之气的老者,却生得是三分邪气,七分庄重,那声断喝正是此人发出的。
空中正打斗的两人此刻也停了下来,那老和尚向那威严的老者恭谨施上一礼,道:“想不到地君也被惊动了,那就用不着贫僧了。”
“哈哈。。。”地君朗声大笑,“好说,好说,这次多亏了高僧,多谢!”
“哪里,哪里,”老和尚说着,转身告辞,“鬼公子的魂魄和那狐妖就交给您了,贫僧告辞。”
说完,闪进黑夜中不见了。
那黑衣女子见老和尚溜了,飞身欲追,却听那威严的老者“哼!”了一声,女子便低下了头。
随即,托着长舌的家伙赶紧谄笑着圆场:“是啊,是啊,我的小姑奶奶也该闹够了吧?”说着望向黑衣女子,向她使眼色。
黑衣女子只好施礼,却只轻轻说道:“谢谢父王。”
“你还记得我这个父王啊,”“地君”严肃地说,随即有转口道,“你贵为狐国公主,做事怎么那么鲁莽啊,这次多亏父王边做地君才骗得那个老秃驴,不然,你和那什么鬼公子多危险啊。”
“对不起,父王,”狐公主低声说道,说着,轻轻靠在老狐王肩上,“又让父王为我操心了。。。。。。”
“哈哈哈。。。”老狐王爽朗一笑,大手轻轻拍着狐公主,“父王已经几年没抱抱好女儿了,这回好了。”
狐公主靠在父王身上,抿着嘴,没说什么,只静静地掉眼泪。
“好了,好了,赶紧去看你的鬼公子吧,”老狐王慈爱地笑着说,“再不去收住他的魂魄,我老狐王可真就没有女婿了。。。。。。”
狐公主一听,又喜又惊,小心的问道:“父王您。。。承认我们,了?”
老狐王忽然紧缩浓眉,随即笑着叹了口气,道:“哎,你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女儿啊。。。还不赶紧去!”
“哦。。。”狐公主比冰冷的容颜,这时才有了浅浅的笑意,“谢谢父王!”说着眼泪不自觉间已轻轻滑落。
狐公主抬头,看着空中那越来越淡的蓝光,纤纤左手虚晃,柔柔白光中汇聚,幻化一七弦琴;右手向着鬼公子魂魄的方向翻转变幻,只见空中那些淡淡的蓝光,一丝丝,一缕缕,慢慢汇聚到狐公主手心:向着左手托着的七弦琴,轻轻释放右手心的蓝光,丝丝缕缕的蓝色慢慢注入琴弦,“铛”,七弦琴琴弦隐隐泛出蓝光。
幽幽琴声,余音缭绕,久久回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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